沈槐书摇了摇头:“你外祖父最重承诺,若我拒绝,会叫他为难。”
话音才落,沈南枝已经抓了小令站起身来:“小舅舅,你错了,外祖父肯定更在意你这个人,难怪外祖父说过,比起长安表哥,他更担心你,这件事交给我,你就别多想了。”
说着,沈南枝提步便走。
可走出了两步,沈南枝又忍不住转头看向沈槐书:“小舅舅,你就是考虑太多了,心里装着的只有沈家的上下,旁的便也算了,在婚事上,我希望小舅舅能为自己做一回选择。”
闻言,沈槐书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沈南枝会同他说这些,旋即他会心一笑:“好。”
见他应下,沈南枝这才放心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天一早,她便拿着小令去找了大舅母。
镇国公府的人情往来都是大舅母操持的,这样的事情由大舅母出面也最为妥当。
沈南枝这边才同大舅母商议了两句,姜家那边就差了丫鬟过来请沈南枝过去。
因为是以赵老夫人的名义,所以门房那边的也不好做主推辞了,只能把消息递到了沈南枝这边。
沈南枝原是不想搭理的,但转念想到昨晚刘妈妈才下了毒,今天上午又差人来请,她这老爹当真是坐不住了。
沈南枝将小令给了大舅母,便带着秋雨去了姜家。
不同之前几次姜家门房还要装模作样的拦一下,今日一看到沈南枝,两个小厮连忙将她一路请进了前厅。
沈南枝所料不错,姜时宴今日没去户部点卯,此时正坐在堂屋等她。
邀她过来的赵氏倒是不见人影,想来之前也是被沈南枝气得狠了,所以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沈南枝进门,神色冷淡道:“不知阿爹今日找我来,所为何事?”
丫鬟婆子们都被打发了下去,偌大的堂屋只有姜时宴和沈南枝两人。
姜时宴才缓缓开口道:“枝枝,你此前说过,有人送了密信,让我跟你阿娘和离才会献上证据,此事可有眉目?”
换下了官服的姜时宴穿着一袭青色直裰,身上并无半点儿混迹官场的酒色财气,倒是一身浓浓的书卷气息,温文尔雅,一如既往的亲和随意。
只看这外表,丝毫不能将他所做的那些事情联系起来。
但沈南枝知道,赵姜两家的灭门惨案绝对有他的手笔!
之前她还只是猜测,毕竟她派出去的暗卫都还没有找到实质的证据送回来。
但自从上一次她当面用了这个借口试探之后,心虚的姜时宴私下就已经坐不住了。
他暗中找了人去青云两州调查,又频繁地同京兆尹姚谦接触,甚至还差了人去刑部查当年灭门惨案的卷宗……
若是心里没鬼,又何至于此惊慌。
沈南枝派暗卫盯紧了他最近的动向,即使还没拿到那些关键证据,但也将他在朝中的关系网摸了个大概,再继续往底下查,相信很快就能找到更多的足够绊倒他甚至将他那一群乌合之众都一网打尽的证据。
到时候,就算青云两州那边没有进展也没关系。
心里这般琢磨,但面上沈南枝对姜时宴微微一笑:“阿爹不是派了人盯着镇国公府,有没有人送上证据,阿爹应该比我更清楚。”
姜时宴确实安排了人,但没想到沈南枝会直接挑明,他面上有些挂不住,当即干咳了一声:“我也怕那些贼人算计沈家,这一次我和你阿娘和离就是因为被人挑拨算计,才闹到如今这般地步,枝枝,你是我同你阿娘唯一的孩子,阿爹岂能害你?”
这话说的。
确实是他同阿娘唯一的孩子,但却不是他唯一的孩子。
他恐怕从未将沈南枝放在心上,只有他和赵婉生下的姜嫣然和姜清远才是他的血脉。
沈南枝没吭声,姜时宴叹了口气才悠悠道:“我知道,之前因为嫣然的事情,我们父女俩闹得很不愉快,当时我也是一时情急才说了那些话,后来阿爹了解了事情的原委,才知道是错怪了你,嫣然对你做了那些事情,你气她恼她也是应该的,之前阿爹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沈南枝心底冷笑,但面上也只淡淡道:“阿爹今日找我来,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见她态度依然冷淡,姜时宴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据我所知,镇北王的暗卫个个身怀绝技,追踪查案这种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沈南枝挑眉看他。
姜时宴才继续道:“我想让你开口,请王爷帮忙探查你婉姑姑和嫣然的下落。”
他还有脸提。
沈南枝没吭声,姜时宴继续道:“就算我知道嫣然是被北夷使臣掳走,但是我们没有证据,这几日我也派了人去北夷使臣落脚的地方,可是依然没有探查到半点消息,我想着王爷手眼通天,又是最了解北夷的,由他出面……”
“我知道,之前嫣然做错了事情,可是她也受到了该有的惩罚,而且她也已经知道错了,毕竟她是你表姐,如今她们母女俩不知所踪,若有什么差池,这岂不是要陷阿爹于不仁不义?”
“你同王爷已有婚约,若你开口,王爷定然不会拒绝,枝枝,可否帮阿爹这一回?算是阿爹求你了!”
让萧楚昀帮忙找他妻女的下落,他倒是好意思提。
这是昨晚用毒不成,改用苦肉计了。
沈南枝还以为他特意找她过来要说什么话。
沈南枝再听不下去了,她站起身来,冷淡道:“怕是要叫阿爹失望了,我同王爷并不熟悉,就算我求到王爷面前,他也未必愿意帮忙。”
说着,她转身要走。
“站住!”
见说软话没用,姜时宴皱眉道:“你都没有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除非是你打心里不愿意,枝枝,我竟不知道,你这般冷漠无情!”
沈南枝转身继续往外走,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更不屑同他争辩。
可她刚走出一步,却听姜时宴又道:“你该不会以为被皇上赐婚就高枕无忧了吧!你怎么不想想,从赐婚的圣旨降下至今,过去这么些时日了,为何钦天监还没将婚期定下?”
沈南枝之前也想到了,但这会儿她不想就此事同姜时宴废话。
姜时宴却还不肯放弃,他继续劝说道:“再怎么说,我也是正三品大员,将来若有变数,亦能护你周全,我毕竟是跟你血脉相连的亲爹,跟沈家人比起来,谁更重要一些,你好好想想!”
沈南枝可以肯定,若真有变数,姜时宴绝对是第一个捅沈家背后刀子的。
上一世也是这般,所以他这些话骗骗旁人还行,沈南枝是一个字都不信。
任由姜时宴在后面苦口婆心,沈南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姜府。
看着头顶上乌云密布天际,沈南枝有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和烦闷。
钦天监合八字,看吉时,请期当天就能完成。
可这么多天过去,却迟迟没有下文,就只有一个可能。
此事,是被上面那位压着。
按以往惯例,自赐婚之日起,三日左右就该由钦天监合好八字并列出几个适合婚嫁的日子,再由皇上从中挑个日子。
跟前后脚被赐婚的谢长渊和昭宁公主不同,他们的婚期虽然也未定下,但那是因为谢长渊尚未及冠,按礼制,就算是皇帝赐婚,婚期也要等三个月之后、谢长渊行及冠之礼之后才能定下。
所以,谢长渊就算不想娶公主,就算因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先接下圣旨,眼下倒也不急,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供她们筹谋。
可她和萧楚昀的婚期算怎么回事儿?
而且,是不是皇帝还有其他谋划?
沈南枝总觉得当日萧楚昀进宫去请旨赐婚太过容易了些。
整件事萧楚昀应该比她更清楚,不过他之前却只字未提,沈南枝也猜不到他是如何想的。
天色越发昏暗,一场暴雨将下未下。
长街上,路人都是行色匆匆,就连两边的商铺也都在准备关门打烊,怕被这场暴雨波及。
沈南枝原是顺着长街随意的走着,可在不经意抬眼间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黛蓝长衫,如墨的长发高高束起,衬着他整个人都俊美风流。
只是再没有曾经那股意气风发的劲头。
那双清亮的眸子似一潭深水,没有半点儿波澜,跟他整个人一样。
长街上行人匆匆而过,只有他依然岿然不动,只一双黑眸沉着的看着沈南枝。
曾几何时,因为沈南枝的忽略,他都是直接朝沈南枝丢了小石子儿过来,用以提醒沈南枝他的存在。
几乎每次都给沈南枝脑门儿砸得通红,最后换来沈南枝邦邦两拳头。
而现在,他只是这样不远不近地看着沈南枝,守着他们之间该有的规矩和距离。
谢长渊。
谢小侯爷。
看到他的一瞬间,沈南枝都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谢长渊还会来找她。
沈南枝在他三尺开外站定,还未开口,却先听谢长渊垂眸道:“我是来道别的。”
第85章 成全和放下
才短短数日不见,谢长渊就好似变了一个人。
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君,突然就沉稳内敛了下来。
而且,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眸子也黯然了几分。
看到他这般神色,沈南枝心里也有些难过。
就算他们的婚事成不了,她也希望谢长渊能逍遥自在地活下去,而不是被他不喜的皇家的婚事捆绑。
她希望谢长渊能放下她,找到跟他两情相悦的女子,而不是现在这般意志消沉的模样。
沈南枝心里像是堵了块石头,难受得很。
她也想劝他,宽慰他,祝福他,可是那些话由她说出来,怎么看都像是在惺惺作态。
而且那些话,她现在的身份说不得,谢长渊也未必听得进去。
她现在能为谢长渊做的,就是保持距离,不给谢长渊半点儿希望,让谢长渊彻底对她死心,才是对谢长渊好。
谢长渊说,他是来道别的。
沈南枝想了想,前世她是在张贵妃的寿辰上被指婚给了萧祈安,随后谢长渊才远走边关。
这一世他离开京都的时间提前了不少。
边境局势不稳,确实需要将领坐镇,而且与其被困在京城这一方天地,那里的长河落日也更适合谢长渊。
沈南枝点了点头,真诚道:“祝谢小侯爷此去平安顺遂。”
谢长渊在原地站了两息,似是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朝沈南枝闷闷地点了下头便转身离去。
可才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来看向沈南枝。
长街漫漫,一袭玄色长衫的谢长渊如青松挺拔,肆掠的风扬起他的长发,鼓动着他的长衫,他的身形却于狂风中岿然不动,也与这匆匆碌碌的行人格格不入。
他紧紧盯着沈南枝,沉默半晌,才终于艰难开口:“三个月后,我能等来你的加冠礼吗?”
似是怕沈南枝拒绝,他又急忙补了一句:“你答应过我的!”
闻言,沈南枝蓦地一怔。
这话她没法接。
她确实答应过谢长渊。
不过是在好多年前,他们儿时的一句戏言,那时她拍着胸脯保证,等他及冠,她要亲自给他戴冠,送他这世上最锋利的宝剑,祝谢小侯爷从此战无不胜,无往不利。
言犹在耳,可已经是他们回不去的总角晏晏。
那时候他们天真烂漫,没有被这些世俗和规矩束缚,也没有被各自的身份约束。
如今却已经不合适了。
沈南枝还没有开口,谢长渊却已经扬起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意:“看来,沈姑娘又要食言了。”
他还是那么了解她。
沈南枝一个眼神,他就已经明白了沈南枝心中所想。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谢长渊朝沈南枝笑了笑:“也罢,你也不是第一次言而无信了。”
第一次,说的是他们的婚约。
沈南枝如鲠在喉。
谢长渊却已经将双手枕在了脑后,像往常那样,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毫不在意道:“没关系,小爷我大人有大量,才不同你一般计较,谁叫我比你大,是你兄长呢!”
最后这句话与其说是给沈南枝听的,倒不如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谢长渊努力想要表现出像往日那般吊儿郎当的随意,可他却不擅演戏,那般刻意的样子,沈南枝又怎会看不出来。
但沈南枝知道,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好。
也给彼此留了体面。
一句兄长,代表了他的放手和成全。
此去关山路远,山水迢迢,再见面,时局定然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那时,他们彼此的身份注定了他们只会越发疏远。
沈南枝心里有些酸楚,但面上却不得不挤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顺着谢长渊话接道:“是呢,全仰仗谢家阿兄对我的包容和照顾。”
谢长渊摆了摆手,微笑道:“走啦!”
沈南枝点头:“保重!”
谢长渊笑了笑,这才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沈南枝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他走出了长街尽头,才终于收回了目光。
压抑了半天的天空终于落下了雨点子。
秋雨提醒道:“小姐,暴雨将至,咱们也赶快回去吧。”
沈南枝应了一声,刚转身,却见长街另外一边有一辆马车飞速赶来。
马车边上挂着的羊角宫灯格外显眼。
沈南枝看到了那驾车的侍从的时候,那人也看到了她,当即就要将马车停下。
还没停稳,马车帘子就已经被人从里面打开,一身华服的昭宁公主萧香雪从里面探出头来。
一照面,她直接冷眼看向沈南枝质问道:“谢长渊呢?他不是找你来了?”
她这质问的语气实在让人不喜。
沈南枝神色冷淡道:“他已经走了。”
她跟萧香雪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丢下这句话之后,沈南枝转身要走。
不曾想,萧香雪一把夺过了侍从手上的马鞭,直接朝沈南枝身上用力一甩!
幸亏沈南枝反应及时,她脚腕一转堪堪避开。
那发了狠的一鞭子啪的一声打在了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敢想若是沈南枝再晚上半步,叫那一鞭子打到她身上甚至脸上该是何等严重。
沈南枝这边才站稳,萧香雪第二鞭子又到了。
看那虎虎生风的力道,绝对是皮开肉绽的程度。
沈南枝没想到萧香雪当街就敢如此嚣张跋扈。
她本来也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
眼看着那第二鞭子落下,沈南枝一个翻身,脚尖顺着那马鞭落下的方向,主动挑了那马鞭缠在脚腕,然后脚下用力一带,直接将那马鞭踩在了脚下并用力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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