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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忘忧沉默不语，胡妮妮也没说话，准确来说，她们是无话可说。
“其实想想，还有什么情况能比现在没有钱的境况更糟糕，”杨柳打趣道：“我想了解国内古村的变化，我想用我的设计做一些中国特色的东西，可我没有施展的机会，今年我已经37岁了，留给我的机会并不多，所以我想试一试，忘忧，你想一起试一试吗？”
“杨柳姐，”安忘忧苦笑起来：“我本来是最先上岛的人，怎么变成你来说服我了。”
“因为我能感觉到你想做点事情，你也很优秀，刚才吃饭的时候，你的很多创意想法，我觉得都特别有意思，我不想你埋没了你的才华，你说你厌倦了纸上谈兵，或许你有没有想过去试试不同的路，当然，我也有自己的私心，你是岛上的人比较好打通关系，留下来一起创业，我们也有个依靠。”
杨柳的话说的很真诚，也很打动安忘忧，叹口气起身走到屋里，众人都不知道她怎么了，不一会就见安忘忧拿着张图纸走出来，摊开竟然是张手绘的岛上地图。
第18章 留在岛上舔舐伤口的“她们”
道路、建筑图纸摊开，安忘忧之前心动的时候，瞒着胡妮妮找自己景区招商的朋友帮忙看过，也请老友简单就岛上的建筑排布了张商家落位图与招商补贴建议，那些可能愿意来的商户档次低到三十八线开外，整个业态的布局，似乎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唯一的问题是太平了，作为一个农村的业态，乃至社区配套的业态都是够得，唯一不够的，是作为一个景区的先期影响力项目，没有一个必来不可的原因，整张图纸都是为了活下来。
当时安忘忧问过自己的朋友，这个项目成功的概率有多高，朋友回了个活下去的可能性15%，火的可能性1%，除非房地产商投资砸钱炒项目。
“你看，杨柳姐，没有一个人觉得这个项目能成，包括我。”
“忘忧，”杨柳没有逼她，只说了句：“你真的觉得不能成吗？”
“嗯。”
“可是忘忧，你走遍了小岛画了地图，找了朋友看商业发展，甚至还算了投资估算，你用最大的热情在考虑着小岛的发展，然后你告诉我，你不感兴趣，觉得不能成，你自己信吗？”
“我……”
“项目成功与否，从来都没有标准，没有公式，它能成功，是因为项目有生命力，而不是因为它投了多少钱，你觉得对吗？”
杨柳每一句话都温柔且平和，却如刀子般锋利的扎向安忘忧的心，每一句都在剖开安忘忧掩藏的恐惧，说到最后，她只是拉住了安忘忧的手：“我只是觉得你这么有想法可惜了，如果你的抱负只是每天种点地，相信也不是你想要的，我猜也不是妮妮跟着你的原因。”
“杨柳姐……”
没等安忘忧说话，一大块石头就扔了进来，不偏不倚的砸在了杨柳的腿上，“砰”的一声吓了众人一条，冲击力令杨柳忍不住喊了声疼，安忘忧和胡妮妮连忙帮忙进屋找红花油。
李强见杨柳疼的眉毛皱在一起，火蹭的就起来了，大喊一声：“谁！”
外面的人没说话，接着扔进来第二个石头，李强实在忍不住了，起身打算出门看看是谁，没想到推开门，门外一个人都没有，刚想关门就见一张鬼脸出现在门口吓他——是春妮。
李强长舒口气，气的拎起春妮的耳朵骂起来：“傻子，你大晚上干什么呢，我是不是跟你说了，不能用石头打闹。”
“疼疼疼，叔叔，疼。”
“谁是你叔叔，都说了，我是哥，强哥！”
懒得跟傻子争执，李强赶忙去看杨柳情况，所幸只是砸青了一块，转头训斥说：“你嫂子有点什么事，看我不打你！”
“小嫂子，不知羞，半夜爬墙见小舅。”
“胡说八道什么呢，谁教你的！”
春妮朝李强吐吐舌头，转身就跑了，安忘忧示意算了，毕竟是个傻子。
李强索性由她去了，只是感慨说：“唉，可惜了，小时候这么好看的丫头。”
“强哥，我还没问你呢，春妮是怎么傻了的啊？”
“你不知道吗？也对，你离开岛上的时间久，不知道也正常，她是受了刺激疯了，就长不大了。”
“受了刺激？”
“对，”李强压低声音：“她把自己弟弟推进海里了。”
安忘忧被李强的话吓到后退了几步，用手抚着胸口，平静心情才颤抖着声音，状似开玩笑的说：“谣言吧，谁会把自己弟弟推进的海里？”
李强却一脸正经的摇摇头，肯定地说：“听老人说当时是有人亲眼看到妮妮推她的弟弟，本来地方不高，就猜两个人是闹着玩的时候不小心推倒了，但是因为她弟下坠的时候撞到了礁石，找到她弟弟的时候人直接死了，春妮除了站在旁边笑，完全没有任何的害怕和恐惧，村里老人都说她发颠了。”
“那时候她多少岁？”
“应该13岁左右吧，她弟弟也就5岁的样子。”
“所以，因为这件事她才疯了？”
“好像不是因为这件事，出了事之后她就被打了一顿关了起来，好像有一天晚上，她爸不知道发什么疯，带着她去海边把她手脚捆住扔海里，还是她外婆先发现救了她一命。回来后她就一直发高烧，等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就傻了，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那时候我在县里上学，还是跟村里人聊天听到的这些消息，我爹让我别瞎打听，后面的事情，我也就不清楚了。”
“那她妈妈呢？”
“死了，早死了，生老二的时候难产，她妈也是个苦命人，本来就有毛病，好不容易生了个健康的小孩，春妮她爸非要生个儿子，硬生生逼死了老婆。”
胡妮妮听了大概，好像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忍不住爆了个粗口说：“卧槽，女儿因为被逼着生儿子死了，胡阿婆居然没报警抓这个人渣，太欺负人了吧，今天他还那样对老婆婆，要不我们得替她报警一了百了了。”
李强诧异的说：“你们见过那个男人？”
安忘忧点点头说：“回来的时候，偶然遇到了。”
“你们以后见到他离远点，他是个地痞无赖，你们两个女孩子在外面第一要注意安全。”
“嗯嗯，我们记得了。”
“老公，”杨柳第一次听这些故事，言语间都忍不住有些气愤：“就不能报警抓他吗？”
“抓他，用什么理由抓？他又没伤害人，春妮是他的亲女儿，岛上说他去给人当小弟守地下场子也是没验证的流言蜚语，你报警的由头是什么？”
杨柳莫名气堵在胸口的感觉，恹恹的说：“我们是不可以，可是你们口中说的那位胡阿婆可以啊，她可以告男人伤害孙女，然后提出向妇联寻求保护的需求。”
“她永远不会报警，”李强摇摇头看向安忘忧说：“忘忧，你还记得胡阿婆是哪年回来的岛上吗？”
安忘忧想了想，对于这段记忆她是完全缺失的人，撇撇嘴说：“不记得了。”
“也对，你比我还小了好几岁，不记得也正常。好像胡阿婆当年是外嫁，很多年没回来过了，因为出嫁前我奶奶跟她要好，那年她带着女儿、女婿回来的时候，听说我奶奶去世了，专门来过我家一趟，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事躲起来了，刚好就在角落里听过她跟我老爹聊天，说那个女婿不仅仅是女婿，还是她的儿子。”
安忘忧被他的话给弄头晕了，怎么男人一会女婿一会儿子，刚想发问，李强却好似明白了她要问什么，直接抢过话头说：“她的女婿是她收养的孩子，是为她女儿捡的孩子。说来也是冤孽，我印象里那位小阿姨还挺漂亮的模样，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傻子。”
听故事的剩下三人，异口同声的喊出声：“我的天，春妮的妈妈也是傻子？！”
“不能说是也，毕竟春妮是因为后天的原因，所她爸特别恨她，也特别怕她，总想把她送走的原因，可能也是怕想起春妮的妈妈吧。”
安忘忧听出了点端倪：“春妮她爸对春妮妈妈不好吗？”
“好不好的，我早就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好像当时春妮妈难产的时候，因为在小岛上没法送去医院，好不容易请贺叔晚上送去了县城。
后来只有胡阿婆回来了，孩子留在了县城，村里传的版本她爸只说了句保小，春妮她妈就走了，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孩子又被送了回来，好巧不巧就发生了那件事，春妮她爸就恨上了胡阿婆和春妮，说如果她喜欢捡孩子养，就给她接着养傻子，老太婆坏事做尽，活该天罚她无儿无女送终，守着一个又一个傻子，直接把孩子丢在岛上给胡阿婆就去县城了，如果我没记错，那天好像还有台风还是什么天气问题，我爸都说一船人能活下来，都是胡阿婆许了愿，她半生命苦都是还的债。”
一段话讲完，大家反而都沉默了。
安忘忧想起之前好像有几次的确见到胡阿婆跪在浮云寺里念经，住持却很奇怪的站在门口扫地，两个人都互不干扰，胡阿婆出门的时候还嘴上碎碎念着是她作孽深，不要报复在孩子身上，安忘忧当时没多想想，现在想想越想越觉得奇怪，哪怕自己的外孙和女儿念经，也不用说自己罪孽深重吧。
“行了，岛上的秘密多着呢，你刚回来，后面有的是你听的故事，我这走了好多年，好多事我也不清楚，你待的久了就知道了，毕竟农村一张嘴东头到西头没有秘密。”
大家被李强的话逗笑，心中一扫刚才聊天的压抑，几人又聊了几句又说起安忘忧的七亩地，听说土都没来得及翻一遍，杨柳起了兴致说明天来帮安忘忧翻地，话音刚落，李强突然板起了脸，佯装生气说：“你明天不是说要我带你去捉豆腐鱼吗，怎么又变成跟忘忧去田里干活了？”
“啊呀，我们可以先捉豆腐鱼，然后再去种地嘛。”
“强哥，”胡妮妮小声的询问：“什么是豆腐鱼啊，我能看看吗？”
“你来这么久了，居然没有去抓过豆腐鱼，忘忧，你这个东道主当的也太不尽职了吧。”
安忘忧被他逗笑：“这不是一直没有早上起来过嘛，睡懒觉不是很正常，我俩都不是早起的人，也没人喊我们起床啊。”
“那要不，明天我们一起去看日出，”杨柳拉着安忘忧的手摇了摇：“我们俩明天来喊你们起床，就不会睡过头了。”
“杨柳姐，我……”安忘忧刚想拒绝，转头就看见一脸期待的胡妮妮，拒绝的话就这么咽了下去：“好。”
四人说定了5点碰面，杨柳和李强就起身回家了，等人走远了，胡妮妮才带着做错事的表情说：“安姐，我是不是不应该说想去看豆腐鱼啊。”
“啊？”
“我感觉，你好像不是很开心明天早上去看日出。”
安忘忧愣神几秒，伸出手猛地一巴掌就拍在胡妮妮后背说：“胡说什么呢，你有乱想的功夫，不如去把我kindle里的种植养护相关的书看了，下次帮我分辨好种子，比你东想西想的强多了。”
“嗯，安姐，”胡妮妮感激的点头说：“我会拿出考大学的精神学习。”
“说好了，不准骗我。”
“肯定！”
“妮妮，”安忘忧收起开玩笑的语气，问出了心中一直想问她的问题：“你为什么总是很怕我生气呢？”
“啊？”
“你之前虽然很细心，但是不会这么敏感，敏感到我觉得你有点怕我了。”
“安姐，我不怕你，我怕的是，”胡妮妮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怕你，不要我。”
“哈？”
“安姐，我……我没有……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我爸妈不知道我没工作的事，我也不敢说，他们会嘲笑我，骂我，我害怕他们骂我。”
“爸妈骂孩子很正常啊，打是疼骂是爱。”
“不是，我妈骂我是猪，是贱人，她更年期的时候骂过我骚逼，我爸笑我没有男人要，去坐台都没资格。”
“啊，不是，妮妮，你是不是听错了啊。”安忘忧以前没听胡妮妮说过这些事，她不敢相信有父母会对孩子说出这么脏的话，都不能用粗鄙的语言了，站街女怕都不会被骂成这样。
“一次两次是听错，可那么多年了，我再蠢也不可能听错了，我妈每次不高兴就会拿盘子砸我，砸我爸，我爸呢就不说话，要不就起来打我妈，打累了，两个人就跟没事人一样各干各的事去了，我爸有时候还会故意挑衅我妈，我妈就会把气撒在我身上，说坏种生贱货，所以我前男友做的再过分，我都忍了，我真的好想结婚有个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家庭，离那个奇怪的家远远的，可老天这么简单的愿望都不愿意满足我。”
“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呢？”
“我怕你看不起我，安姐，我好害怕你突然让我走，我真的好怕我妈发现我被辞退了，如果她知道了，说不定会拿刀来砍我，她生气真的好像发疯一样，拉高声音胡乱的骂我，那种话，我都说不出口，骂的仿佛我不是她的女儿，是个贱人。”
“妮妮，你妈妈，为什么……”
“因为我爸搞破鞋，他以前跟着工程队铺路，早就有闲话传过来了，我妈憋着气，但是又没办法养活我，就没事发疯来发泄，所以当我看到床上的那对狗男女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分手我，我可以忍所有事，我能为了他，所有开销都由我付，但我真的不能忍受出轨，会让我想起我爸拉着另外一个女人在车上的场景，还有那个女人的女儿，他笑的那么慈祥，是我做梦都不敢想象的慈祥。”
安忘忧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是起身抱住胡妮妮，她能感觉到有眼泪滴在自己的肩膀上，或许对于胡妮妮来说，说出这个秘密就已经付出很大的努力了。
“妮妮，没事的，只要你想住在这里，无论多久都可以。”
“谢谢你，忘忧姐。”
安忘忧不明白胡妮妮为什么这么信任她，其实胡妮妮哪怕回到上海，依照她的学历和经验再找一份工作并不难，年纪上也没安忘忧这么被动，可她却选择留在了这里，无论她是什么出发点选择跟安忘忧住在这座破房子里，对于安忘忧来说，她是感激与高兴有人陪着自己，可杨柳说的也对，一天、一个月还好，时间长了，她们俩之前面对的问题还是会出现，现在的逃避，并不是最后的选择。
想着明天还要早起，安慰好胡妮妮，伸个懒腰就洗漱睡觉，她最信奉《飘》里的那句“Tomorrow is another day”，明天再说吧。
第19章 小岛改造计划小分队正式成立
设了七个闹铃，总算吵醒了二人，简单收拾好就在门口等着李强。
外面天还一片漆黑，胡妮妮不忘拍了张照片做纪念，安忘忧站在一旁，看着照片里乌漆嘛黑的两团人，感慨还是年轻人有仪式感。
胡妮妮知道她是在逗她，笑笑说我发个朋友圈，安忘忧也不管她，蹲在一旁等李强夫妻。
没几分钟，路上就出现了手电筒的光，夫妻两人说说笑笑的走来，看到二人，杨柳笑着说：“我们俩刚还打赌，你们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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