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姐,”胡妮妮好奇的看向脚下,等安忘忧下了椅子才弯腰捡起来说:“这是什么啊?”
安忘忧接过胡妮妮手里的东西,是一个沾满灰尘的红色小布包,好奇的解开绳结,抖出里面的东西——一本存折。
想想阿爷的习惯,存折藏在盐罐下面压着,倒也附和阿爷的习惯,自己办完葬礼就赶回去了,倒是真没想过老人有存款这茬,农村种地向来挣不到什么钱,图个温饱,她觉得也不会有多少钱,当着胡妮妮的面拍拍灰打开存折,两人却彻底愣住了。
“安姐,我如果刚才没数错的话,上面是不是578600啊。”
“我……我不知道……我再数一次。”
安忘忧实在不敢相信,老头怎么能攒出57万的存款,村里的养老金本来就没多少,她也只是偶尔给老头寄点钱和东西,说不上多,一个年迈的老人几乎没有收入,怎么就攒了这么多钱,安忘忧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外公捡的存折了。
“安姐,你阿爷既然有这么多钱,怎么不翻新房屋啊。”
“不知道,我都怀疑怎么能有这么多钱。”
“那,那怎么办?”
“我有空去问问村长吧,看看怎么回事,先收起来。”
“好。”
安忘忧怀着心事蹲在灶台旁烧火,胡妮妮则安静的煎着荷包蛋,两个人都没说话,门口却再次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这个点过来敲门,猜都能猜到是春妮了。
可没想到,一拉开门除了春妮,居然还有胡阿婆。
“阿婆,你怎么……”
“哎呀,真的太不好意思了,”胡阿婆将背上的竹筐放下,满脸歉意地说:“我得去趟县里医院,一周左右不在家,你能不能帮我看着点傻丫头。”
“胡阿婆,你是生病了吗,怎么要去医院啊,要不要我们陪着您?”
“不用,就年纪大了,一到这个季节就高血压,得去吊水,往常我都是托付给你阿爷,今年没想到托付给他孙女了,我们家真是欠你们老安家啊,只能下辈子还了。”
“以前,是我阿爷陪着吗?”
“对啊,你阿爷就带着这个傻丫头每天吃住出去干农活,对了,你还可以让她给你干活,她可是有一把子好力气。”
安忘忧震惊于阿爷跟春妮的关系,胡阿婆还在那里接着说:“她之前是住二楼,钥匙在我这里有一副备用的,你阿爷年纪大了,有时候怕春妮出去疯,我让他把疯丫头锁起来,给他拿的锁。”
原来二楼的锁是胡阿婆弄得,安忘忧之前还以为是阿爷不愿意让自己上去,暗自揣度在老头心里,孙女始终是个外人,所以一直有意避开二楼的事情,包括对胡妮妮也撒谎说二楼脏才不打开,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对了,”安忘忧突然想起来个事情,存款的事情,胡阿婆应该知道些内情,不如先问问她:“阿婆,我阿爷之前在县里上过班吗?”
“在啊,他之前在xx游乐场给人守大门,后来又去xx街道扫大街,没文化嘛,城里也没有别的活能让他干。”
安忘忧觉得这些地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都在她妈带着她小时候租屋的旁边街区,怎么会每条街都这么巧合。
“好巧,我小时候就住那个附近。”
“什么巧不巧,都是故意的,他还去找过你几次呢。”
“找……找我?”
胡阿婆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噤声,却耐不住安忘忧一直追问,无奈地说:“你阿爷不愿意提这些事,就说对不起小孙女,就好像你是不是有一次跑丢了,你妈就打电话过来问是不是回岛上了,你阿爷吓得连忙就进城了,可你妈又说找到了,你阿爷本来想看看你,你妈不让,说你,说你……”
“说我什么?”
“说你抑郁症,有病,不适合见人。”
“我?我抑郁症?”
“对,你阿爷哪里知道什么抑郁症,问了全村的人都不知道啥病,后来有个外面来的说是心情不好会跳楼,”
安忘忧彻底懵了:“我妈,说我抑郁症?”
“对啊,而且你爷去你住的地方蹲了三天,真的见你除了上学外不去任何地方就呆在那个出租屋里,也没有朋友,不跟朋友玩,在县里问了几个医生都说这个病得去大城市医,你爷就打着工说攒钱到时候带你去上海看病,没想到你妈又带着你改嫁去外地了,他也就留在县城里继续打工攒钱。但是前几年可能干不动了,说落叶归根,就回来种地了,大半夜蹲坑脚麻就走了,老头一辈子命苦,先走了儿子,又知道孙女病了,走的倒是轻松,丫头啊,他对春妮好都是看你的面子啊,回来这几年都帮衬着我,说孙女也病着,能帮帮疯丫头,但愿老天看着他做好事,其他人也能帮帮他孙女。”
安忘忧听得整个人都懵了,脑子迅速回忆过去跟阿爷打电话的场景,好像的确每次电话阿爷都让她开心点,自己也没在意,加上老妈说阿爷重男轻女才撵走了她,更是对他没什么感情,没想到居然埋藏着这么大的秘密,再联想起那天晚上岛上的诡异表现,全岛出动又能说通了。
“阿婆,所以那天我吃坏肚子,哪怕知道春妮说的是疯话,整个岛的人却都来了,是以为我犯病想死是吗?”
胡阿婆叹口气,点点头。
“因为阿爷对春妮好,所以你就尽量照顾我是吗?”
“也算吧,我欠你阿爷的恩情太多了。”
“我知道了,春妮留下吧,阿婆你放心去医院,这里有我。”
胡阿婆看她没什么大反应,心想丫头心挺硬,感谢几句就把春妮哄了进去走了。
春妮进院子倒没有哭闹,熟门熟路的走进厨房,不一会就听到胡妮妮的喊声:“大傻子,谁让你用手去抓我的鸡蛋面!”
里面闹成一团,安忘忧却握着钥匙看着二楼发呆,久久才叹口气将钥匙收起来,她还没有足够的勇气打开二楼的门,再等等,她就敢上去了。
正想去厨房看看她们在闹什么,手机却响起来,是杨柳姐。
接起来电话,杨柳却说实在抱歉,这周没法给安忘忧弄设计图了,家里出了点事,具体是什么杨柳没细说,安忘忧也就没问,只说测量可以等他们回来弄,家里有水平仪各种仪器,也比较方便。
安忘忧答应说好,让他们放心,这里没什么事,等他们忙完再说。
挂了电话,看眼二楼,看来缩头乌龟的自己,又可以躲一阵子了。
第21章 艰难讨生活的老人们
因为胡妮妮跟自己睡,阿爷的房间空着,刚好就让春妮住了。
安忘忧跟胡妮妮简单解释了下情况,胡妮妮听完疯狂点头说能帮帮点,胡阿婆也不容易,说着又去下了碗面条,没再跟捧着碗的春妮计较,安忘忧则去收拾床铺,等三人吃完晚饭,忙完各自回屋睡觉,安忘忧专门将大门上了两遍锁才放心回了卧室,躺下的时候胡妮妮已经累的呼呼大睡了。
回想今天胡阿婆说的话,安忘忧却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等她迷迷糊糊睡着没多久,就做了一个很奇妙的梦,有个庞然大物在压着自己,快要把自己压死了。
睁开眼的第一反应是生活压力太大,完全睁开眼的反应是春妮怎么在她床上?
安忘忧揉着眼睛哑着嗓子晃晃头,点开手机显示5点,带着起床气质问说:“春妮,你干嘛啊,大早上不睡觉。”
“干活,阿爷说了,得去干活了,到点了。”
“这才几点?”
春妮完全不听她说话,喋喋不休的说:“干活,干活!”
闹得鸡飞狗跳,胡妮妮跳起来追着春妮跑,安忘忧叹口气起床,看来这周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因为春妮借住在家里,安忘忧也不敢把春妮一个人关屋子里独自带着胡妮妮进城,要是春妮脑子突然哪根筋不对再跳海里了,她得就地疯了。所以家里肯定得留一个人,二人简单商量了下决定由安忘忧进城买秧苗,胡妮妮在家看着春妮。
胡妮妮本来想自己去买,但安忘忧知道她的性格,如果胡妮妮去的话,这笔钱她肯定自己掏了,不会跟安忘忧要一分钱,本来安忘忧就没给人什么钱,她不能再坑人小姑娘的钱了。
“安姐,”胡妮妮从包里翻出纸和笔说:“买点辣椒苗和玉米吧。”
“江浙现在不是种玉米的季节,我看了下书,如果我们不盖大棚的话,只能种应季的蔬果,比如豌豆、芥菜、油菜这些吧。”
“那要不,我们也弄个大棚?”
“也可以,但是我们都不会弄,得找个会的人帮忙,我到时候去问问村长。”
胡妮妮想想又在纸上划了黑线,重新写上文字,然后递给安忘忧说:“那要不先种葱姜蒜、包菜、土豆、辣椒、胡萝卜这些呢?”
“好,鸡的话,你是要乌鸡还是正常鸡仔就行。”
“小鸡就行。”
“几只?”
“10只?我怕它们死了。”
安忘忧看了眼角落舔毛的小金,认真地点头说:“是有可能死了。”
胡妮妮没注意她的眼光落在自己的猫身上,低着头在纸条上补了些其它的文字,然后再次递给安忘忧说:“安姐,还得麻烦你帮忙买点小金的猫粮哈,它现在每天小鱼小虾都不缺了,吃粮量可以买少一点,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们会把鸡棚搭好。”
“你会搭鸡棚吗?”
“我下好了视频,而且大力士也在嘛。”
安忘忧站起身取过墙上挂着的包,坐在椅子上边穿鞋边说:“行,那我出门了。”
“诶,现在就出门,你不吃早餐吗?”
“我去县里吃吧,赶个早班船。”
“好,那我一会带着春妮喝点粥。”
“你们自己看着做,早上要吃好,我先出门了。”
屋里的两人齐声说:“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推开铁门的一刻耳边响起这句话,安忘忧提起的脚顿了几秒,心中涌出种说不上的感觉,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人跟她说过那一句早点回家了,好像柠檬接触舌尖的震颤,不轻不重的感动,好像感觉也不赖。
赶到码头的时候,早上卖鱼的人还没散,桥上显得格外的热闹,船上已经有不少人坐着等了,估计是去县里买东西和看病。安忘忧坐上船,两个老人看到她一个人上船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安忘忧聊天。
远处坐着之前见过被称为老赵的瞎老头,鉴于之前的经历,安忘忧不敢上前说话,只小声问身旁的老太太说:“这位大叔自己去城里?”
“他去卖豆腐。”
“他不是看不见吗?”
“没办法啊,没有收入就没钱还债,不出去干活,躺着就钱滚钱,不说他了,丫头,你怎么没找对象呢?”
安忘忧不擅长与老人打交道,也不想聊自己的家事,幸好敷衍的拉了会家常船就启动了,老人还想跟她聊怎么不找对象的问题,安忘忧就搪塞说有点晕船想起身去甲板那吹风,连忙走到了甲板处。摇摇晃晃的船让她有种无重力出行的晕眩感,连忙抓住个把手,刚好看到贺叔靠着船的边缘,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连安忘忧走到他身边都没发现,两眼无神的抽着烟,小声叹了几口气。
“贺叔,”安忘忧轻轻走到老头身边说:“怎么了?”
“啊,没怎么啊,你怎么走过来了?早上风浪大,你赶紧坐好。”
“没事,我一个海里长大的孩子,还怕风浪。”
“也是,”老贺被她的话逗笑,有些感慨地说:“你是个好孩子,老的一辈守着土地,不愿意走,你们这些孩子都长大了,就争着飞出小岛了,那么小的地方,困不住你们这些想出去看世界的小鸟喽,都飞向大好前程了。”
安忘忧想起上次说他们家老人生病了,猜测是不是又复发了,关心的说:“贺叔,是不是家里又有什么事了,奶奶没事吧?”
“老太太命硬着呢,上次的手术恢复的很好,都能自己下楼买蜂蜜蛋糕了。”
“那就好,吓死我了,我看着你的表情还以为家里出事了。”
老贺大拇指搓着食指,咳了声说:“你这丫头就是心细,我们这些老头子的那点心事都瞒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贺老头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叹口气接着说:“我儿子失业了去跑外卖,儿媳妇不乐意,说挣的钱太少了,让我带着儿子出海捕鱼,为孙子挣点钱。”
安忘忧听得有些气氛,老贺看着都是要退休的年纪了,家里孩子居然还逼他,刚想替他打抱不平,老头开口打断说:“人啊,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是没法子了,上面长着嘴,小的也长着嘴,上有老下有小,儿媳妇也没工作,小孩等着上幼儿园,谁都是等着钱的时候,这辈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了,还是我家那老太婆聪明,死的早就眼不见为净了,一家子的事可能等我死了才能消停吧,儿媳妇说的也没错,去小区当个保安,也能给他们一个月挣个三千块,比我干这个挣钱,怎么办呢,都是自己家的孩子。”
“贺叔。”安忘忧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沉默的抿嘴,每家有每家的烂事,都不是外人能插嘴的糟心账本,
贺老头说完好像反应过来连忙呸呸呸的吐起口水,暗念起来:“我操,娘的,是我胡说八道,出海怎么能说生死,呸呸呸!”
两人聊了会就到码头了,瞎老头被贺叔扶着上岸,安忘忧想搭把手,没想到瞎老头直接把她手拍掉,好心当成驴肝肺,她需要买的东西也比较多,急匆匆的就从超市跑到菜市场、花鸟市场,挑了十只小鸡,安忘忧没忍住还给胡妮妮买了只番鸭,一大圈买下来都已经下午了,还没吃饭就说找个地方随便吃点粉,刚进了铺子坐下,无聊的刷着手机,等粉上来刚要开动,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小店门口。
如果她没有认错的话,这个男人是春妮的父亲吧。
只见他穿着休闲服,跟一个有些年纪的女人在说些什么,然后掏出个信封,安忘忧埋着头偷瞄二人,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安忘忧就听到女人扯着嗓子喊:“你疯了吧,她怎么对你的,你居然还记着那个智障!”
说到智障,那肯定是在聊春妮了,安忘忧还想再听听,没想到男人却拉着女人走了,人家的家事,她也不好多打听,匆匆吃完饭就去最后一站买一份给胡妮妮的特殊礼物。
等全买齐了,安忘忧又拖着个编织袋艰难赶回码头,幸好赶上了最后一班船,老贺看她买了那么多东西,还打趣说安忘忧是不是要开始回乡创业了。
“快了,我先把菜种上。”
安忘忧尽量避开跟老贺聊家里的烦心事,而是说些小笑话逗他开心,老人坚持着自己的良心这么多年,在他选择放弃还是不放弃上,安忘忧无论怎么说其实都是不对,继续的话是道德绑架,不继续的话的确没人开船。
无解的命题就让时间去解决吧,等待也是种力量。
回到家的时候,刚推开门就闻见饭菜香,春妮冲出门说:“礼物,礼物。”
安忘忧故意逗她说:“没有礼物,你讨厌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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