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ytxwd:【你什么时候忙好啊?要不要我去找你?】
许亦潮:【是程序组的工作,你来了也帮不上忙,你先回去吃饭,我下午去找你。】
Xytxwd:【那你也别忘记吃饭。】
许亦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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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悦在代泽家里等了一个多小时,吃了不少水果,这会儿压根不饿,于是下车后直接回了家,陪奥利奥玩了一会儿,就捧着电脑回了卧室。
这阵子她在玩一款竞品游戏,也是探案解密类的故事背景,抱着一种调研的心态,她发现在故事的整体性上,市面上的一些竞品游戏都比不上《六号档案》。
她缺乏的是构建玩法系统的能力,因此经常把一个关卡反反复复地玩,直到完全理解逻辑才行。
玩游戏时,时间的流逝是无声无息的,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三点多。
席悦端着杯子到厨房接水,刚想给许亦潮发条信息,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她以为是许亦潮,连忙放下杯子一路小跑,等走到玄关处打开门时,才发现门外的人并不是他。
孟津予站在楼道里,手上捧着一个纸箱。
席悦的笑容僵在脸上,“你怎么来了?”
“房子卖掉了。”孟津予看着她,“家具也搬空了,这是我收拾出来的关于你的东西,过来拿给你。”
席悦低头看向箱子,最上面那层是她送他的手提包。
“你丢掉吧。”席悦没什么好气,“反正你送我的已经被我卖了。”
“那你可以把这些也卖了。”孟津予淡声开口,“悦悦,我要走了。”
“哦。”席悦并没有放在心上,“那你慢走。”
孟津予看着她,“我的意思是,我要回南城了。”
听到这话,席悦惊诧抬头。
在她的印象里,孟津予毕业那年拿到了很多offer,可是从来没有一个是来自南城的,他好像就从没考虑过回去,而且他在这里的工作趋于稳定,甚至可以说是大有可为,席悦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不懂归不懂,她并没有打算再关心他任何。
“知道了。”席悦扶着门,“还有事吗?”
孟津予态度温和,“抱歉,我的确是有些话想说,就当是认识六年的朋友,你可以听我说完再关门吗?”
席悦沉默了几秒,在这几秒钟,她放在卧室的手机振动了两下,而她恍然未觉。
第53章
席悦最后没有关门,倒不是因为什么相识六年的情谊,而是因为,奥利奥果真如许亦潮所说,是个完完全全的小白眼狼,一看到孟津予就兴奋地跑出了门,绕着他打转。
想着男女有别,她没有让孟津予进门,而是拿上狗绳去抓奥利奥,然后对孟津予说,“你有话就到外面说吧。”
两人出了楼道,也没走远。
席悦生怕许亦潮回来会误会,就停在院子的围栏外面说的。
孟津予看着她避嫌的样子,沉默几秒,指着小路对面的长椅开口:“坐着说吧。”
席悦牵着狗绳走过去,率先坐到了长椅的最左侧。孟津予心领神会,坐到了另一侧。
盛夏的午后,好在背后有有一棵茂盛的樱花树,还不算太晒。
“你想说什么?”席悦看着从叶片缝隙中漏下来光斑,淡声道,“说吧。”
孟津予上身前倾,双肘撑在膝盖上,目光没有落点地飘在地面上,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恍惚,“几个月前,我们分手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场景。”
席悦没有搭腔,她当然记得那个雾气弥漫的清晨,也记得自己是抱着何种心情坐下来的。
“那一次,我没有好好跟你道歉。”孟津予转过身,晦暗的目光投向她,“临走前才发现,我亏欠最多的人,只有你一个。”
席悦没有看他,“所以是你是来道歉的吗?但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就当是在听我的忏悔录吧。”孟津予顿了一下,“当时我没有守好自己,不是因为那个女生比你好,而是因为,她只是很巧地在那个时间段出现了。”
“知道去年我为什么不让你去医院探望我妈吗?因为那次她住院,其实是因为自杀未遂。”
这话说出来,席悦难以避免地怔住了。
在她的印象里,孟津予的母亲性情温和,待人接物都非常有涵养,更重要的是,她对孟津予关爱的种种表现,完全是一位慈母的形象,她想不出这样的母亲为什么会做出自杀这种事。
“是因为你爸吗?”她小声问。
“算是,她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年前就因为割腕住过一次院,过年那次是烧炭,幸好当时物业上门沟通电梯维修的事情,误打误撞救下了她。”
“阿姨......”
席悦从没听过这样的事,主要是她曾见过孟津予的母亲,对她印象也很好,她想不懂,究竟是什么将她逼到这个地步的。
“那次烧炭,是因为得知我爸生了一个儿子。”
席悦嘴唇张了张,“可他们不是......三年前就离婚了吗?”
孟津予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前方,“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儿子,只不过四岁时在海边走丢了,那时候他们俩的感情还很好,不相信警察口中大概率意外身亡的可能,努力找了几年没找到,他们就从孤儿院领养了我。”
席悦只从老家同学那里得知孟津予是领养的,并不知道还有这些事情,默了几秒,她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然后就把我当成亲生儿子照顾、培养,当然,这只是在他们感情好的时候,我十二岁那年,他就出轨了,我也是在那个时候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妈的状态就开始变差了,她虽然对我还如从前那样,但又开始重新寻找起自己的亲生孩子。”
“四年前,我爸提出离婚,虽然他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但是我妈还是不同意,他们俩纠缠了大半年才办了手续,他只给我妈留了一套房,并且向她承诺,等我毕业会为我置办房车。”
“去年下半年,她得知我爸的情人怀孕,抑郁症就加重了,后来孩子出生是个男孩,她知道后就完全疯了。她觉得我爸不仅抛弃了她和我,还抛弃了他们那个下落不明的亲儿子。”
“她活在永远找不到孩子的痛苦中,见到原本应该和自己一起承担的男人丢下她,重新开启了自己的下半生——她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听完这些,席悦的内心极为震撼。
在她朴素且按部就班的生活中,很难想象会有那么多浓烈的痛苦都加剧在同一个人身上,直到此刻,她还清楚记得前年寒假在孟津予家里见到他母亲时的样子,原来她眉间拢着的那股总是挥之不散的愁云,是因为她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和磨难。
“那阿姨现在怎么样了?”
“我把孟昌河送进去之后,她的状态好了一点。”
“那你回去是想好好照顾她吗?”
“她不愿意来滨城。”孟津予顿了一下,又转过头看她,“你不问这些事和我劈腿有什么关系吗?”
席悦怔了两秒,“我已经不在意那些事情了,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会追问。”
孟津予虚勾唇角,酸涩地笑了一下。
在这个悲情的故事里,他作为旁观者,真的见证了太多。
上初中之前,他的生活算得上风光得意,母亲温和慈爱,父亲事业小成,父母举案齐眉,他也过得顺心遂意。那时候的他阳光开朗,觉得自己是班里最幸福的小孩。就是因为经历过这种生活,他才能在后面性格大变后游刃有余地表演温和,表演谦卑,表演上进,以及表演幸福。
他十二岁那年,孟昌河因为打了个官司声名鹊起。事业大跃迁之后,他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他不再会在应酬晚归时解释,也不再会去他的家长会,他的心完全腾挪到了灯红酒绿的世界里,沉醉在一声声“孟主任”的恭维中。
他的变化影响了整个家庭,一开始他们吵架时还会避开他,再后来撕破脸时,会直接将他的身世抖落出来。周红说孟昌河没有责任心,说人是他从孤儿院领回来的,他就该负责;孟昌河指责周红不够格做母亲,连亲生儿子都能弄丢,要不是她的粗心大意,他们现在还是完整的一家三口。
他说得是,完整的一家三口。
他们吵架的时候,孟津予就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写卷子,他心无旁骛地写完一张,却在横线处写上自己的名字时,毫无预兆地啜泣起来。津予,滋润生物的成长,他们在给他取名字的时候应当还是在意他的,可时过境迁,他们不但自己变了,连对待他的态度,也变了。
孟昌河开始明着在外面乱来之后,周红闹过一阵子,可她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一位性情温和的家庭主妇,她什么也闹不出来。后来她累了,开始颓废,娘家那边的亲戚轮番过来安慰,话里话外都让她别犯傻,男人有钱就变坏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让她牢牢抓住那么会赚钱的孟昌河,不要问,不要闹,只要拿钱就好,千万不要放手。
那些话劝到最后,还有他的几句,比如外婆会说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以后孝敬你妈;舅舅会让他别和孟昌河学,一定要对家庭有责任感;大姨说得更露骨,说要是没有你妈,你说不定还在孤儿院吃大锅饭,哪有现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所以一定要争气,将来出人头地,让孟昌河后悔。
他们说这些的时候,周红也会辩驳,说他只是个孩子,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可知道就是知道,虽然不需要知道,但那些话就像一道道指令输入进了他的人生程序中,约束着他在日常生活中的一言一行,让他完全不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活着。
必须要珍惜不用吃大锅饭的日子,必须要报答周红,必须要让孟昌河后悔......他在十二岁的年纪接受了这些“必须”,因此养成了那样虚伪的习惯。所有人都喜欢温和上进的谦谦君子,所以,即便他恐惧,他厌恶,他自私,他轻狂,也全都不能表露出来。
如果一个人生活在随时会被送走流浪的紧绷环境里,背负着那么多令行禁止的条例和压迫,谁还能保持住纯真呢?
纯真于他而言是可望不可即的品质,正因如此,他才会在认识席悦之后,不遗余力地对她好。
和席悦相处,就像站在雪地里看着万家灯火,你看到你向往的东西真实存在着,或许也是一种安慰。他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和席悦在一起,虽然他也感受到了她在他身边时的雀跃,可是他不想再背负上一桩新的责任,因此一直装傻跟她来往。
他们在一起的契机来自孟昌河。在他工作一年后,孟昌河开始有意无意地带他出席一些宴会,介绍朋友或者合作伙伴的女儿给他认识。或许是因为他的上进让孟昌河察觉到了他的作用,周红与有荣焉地劝他接受。
孟津予意识到自己或许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被他们夫妻俩安排的命运,与其按照他们的安排去选择那些家境优渥的陌生女孩,不如选一个自己也喜欢的。
席悦跟他告白那天是滨大开学没多久的一个周六,他去学校东门接她去吃饭,有个出校门的女生注意到他,走过来要微信,孟津予那时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席悦,因此掏出了手机。
之后的事情如他所料,席悦以为他现在想恋爱了,一时冲动就表了白。
在一起的半年,他全心全意地对她好,得知她毕业后也会留在滨城,他心中还生出了几分希望。或许他们可以在这里成家,远离南城那些糟污不堪的过往,开始新生活。
他这样想着,然后孟昌河的情人就怀孕了,孩子出生那天,孟昌河发了朋友圈,孟津予当时看到这条朋友圈的时候就预感到周红要出事,果然,先是割腕,后是烧炭。
周红无法接受孟昌河又有了一个亲生儿子,她的病越来越严重。孟津予那天打电话求孟昌河来看看她,他说自己在办满月宴,都是领导和客户,走不开,还让孟津予在医院寸步不离地看着周红,免得她跳楼。
他说“跳楼”这两个字的时候,像是在说天气一样的云淡风轻。
孟津予挂上电话后,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很久。
他觉得这个世界疯了,所有人都在疯,只有他一个人还困在循规蹈矩的壳子里,痛苦地扮演着好人。
他为什么就不能疯呢?
为什么所有的责任都让他一个人来扛,其他人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做自己?
那天晚上,他抱着自弃自厌的心情接了梁茉莉的电话。她说她来南城了,想见见他。孟津予去了,他们在花园的广场上放了一场烟花。仙女棒点燃的时候,梁茉莉拿出了一根烟递给他。
在那个时刻,那根烟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样,一旦接过就无法回头。
可孟津予已经不想回头了,他知道梁茉莉这个女人轻狂,嚣张,低级,也知道她来撩拨并非出于真心。孟津予见过太多她这样的人,自私自利,唯我独尊,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所有行为的动机都只是为了取悦自己。
对于孟津予来说,她和周红,和孟昌河都没有什么区别。可正是因为她不是好人,孟津予才能在她面前得到一种喘息,一种不用再压迫自己的轻松。
这样的体验,他无法从席悦那里得到,他就是一个既想又想的恶人,因此才会对梁茉莉的撩拨时而抵抗,时而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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