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偶尔忏悔的时候,会剖析自己的心理。
他完完全全亏欠了席悦,因为,必须要照顾周红,必须要出人头地,必须要让孟昌河后悔......在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责任里,丢下席悦,或许只是其中后果最轻微的一项。
他抛弃作为她男朋友的责任,大约最终只会得到女孩的两句申斥。
结果也确实是这样,那天清晨,席悦坐在长椅上,孟津予本来以为她至少会骂他两句,可结果却是,她说得最重的一句话,是怪他瞧不起人。
在幸福家庭里长大的小孩,就算被伤害也不会歇斯底里,因为他们人格健全,拥有的爱数不胜数,因此不会在意这一桩小爱的消失,能平静接受任何来自生活的风雨。
孟津予做不到这样,席悦与他分道扬镳之后,他仿佛得到了某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他想结束这折磨他的一切,因此默默收集证据,将孟昌河送进了监狱。
静静地讲述完自己的平生,时间竟然只用了半个小时。
那条长椅沉寂下来,却不复刚坐下时的燥热了。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给自己辩白。我想坦诚地跟你道歉,就难免会提起这些旧事。”孟津予顿了一下,“你不必说什么。”
席悦的四肢僵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看他。
她认识孟津予六年,这不是一个小数字,可她竟然从来没有察觉到藏在他心底的折磨,他演得太好,几乎让所有人都相信他营造出来的假面。
或许装成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对他而言是一种凌迟。
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别的安慰可说,孟津予显然已经迎来了自己的新生,而她也确实如他所说,早就不在意当初那一份小爱的消失了。
“那你举报他,对你的工作会有影响吗?”她最后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很多律师都会有一些灰色操作,同行检举,我的确无法再待下去了。”
席悦看着他,“那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考公。”孟津予苦笑一声,“或许检察院会需要我这种大义灭亲的人。”
席悦嘴唇动了动,努力扯出了一个笑,“也好。”
她起身伸出手,“那就祝你以后,心想事成。”
孟津予看着她伸出的手,缓缓站起来,也伸出一只手,“你也是,还有,以后一定要擦亮眼睛。”
这次握手就算是永别了,不在一个小区,不在一个城市,两人以后应该不会再见了。
思及此,席悦握上了他的手。
两人虚虚握了一下,指尖相触不及两秒便分开,孟津予继续回去收拾行李,而席悦也转身绕过院子。
对于这个姗姗来迟的道歉,席悦心里是有唏嘘的,就算撇除她和孟津予曾经是恋人的关系,作为相识六年的老乡和朋友,她也对他的经历感到惋惜。
刚出生就被丢弃,不记事的年纪生活在孤儿院,遇上他现在的父母时,原本是老天爷眷顾送给他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却没想到收获的会是完全扭曲的人生。
席悦相信他没那么坏。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恶人,但真正的恶人是不会那些责任绑架的。他痛苦,就是因为他心底还有道德。
带着这样的唏嘘,席悦牵着奥利奥走进楼道,按了开锁密码,门开的瞬间,她看到鞋柜下面的鞋子,当场愣住。
她不可置信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就听见厨房传来的动静。
有人在切菜,动作粗鲁,恨不得要把案板切开。
看到许亦潮身影的那一刻,席悦心里只有一句话:完了。
按许亦潮连代泽的醋都能吃的调性来说,看到她和孟津予坐在长椅上聊天,指不定要想到哪里去了。
她明明一开始还紧盯着小路上来往的人呢,后来听孟津予所述的经历越来越离奇,她震惊之下,就把等许亦潮回来这件事给忘了。
席悦心虚地穿上鞋,走进厨房,敲了两下推拉玻璃门,示意自己回来了。
许亦潮穿着灰色宽肩背心,俯身在案板上切胡萝卜,旁边的置物架放着一大袋食材,包装袋上标的是小区附近的一家大型商超。
“这些是你自己去买的吗?”她问。
许亦潮一手按着胡萝卜,另一只手下刀,闻言哼笑了声:“不是我自己买的,还能从地上捡的吗?”
席悦弱弱开口:“不是说好我们一起去逛超市的吗?”
“你不是在忙吗?哪有时间啊。”
“......”
席悦嘴唇张了张,“你是不是看见了?”
“看见什么?”许亦潮随意应了声,然后从旁边的碗里拿出一颗圣女果走过来,递到她面前,“张嘴。”
席悦对他不阴不阳的态度感到困惑,默了默伸出手,“我自己来吧。”
许亦潮“啧”了声,“别,别别,这手可忙着呢。”
......
这句话说出来,席悦几乎可以断定,他不但看见了,还看到了最后。
“我和他握手是因为......”席悦嗫嚅着,“他马上要离开滨城了,我跟他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而且他跟我说了很多,就是关于......”
她想粗略地向许亦潮解释一下自己的态度,为什么会和孟津予重新变得和谐,这不是因为他们俩还有什么旧情复燃的苗头,而是因为,没有人能听完他的经历还无动于衷。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许亦潮再次塞了个颗圣女果在她嘴里,表情很和煦,“跟我解释这些干嘛?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席悦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心里头七上八下。
什么意思?
一般来说不是应该冷暴力她吗?
这是什么手段,热暴力吗?
上一颗圣女果还没咽下去,又被许亦潮塞进来一颗,席悦两颊鼓得满满的,像只仓鼠一样用力咀嚼着,然后含混而急切地开口:“我和他真、真没什么,握手是祝他以后、以后心想事成,就是那种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思,你应该,能懂吧?”
许亦潮垂眸看她,用力克制住唇角的笑意,待她完全咽下去了才开口:“懂,当然懂。”
席悦也不知道他是真懂假懂,看着他又转身回到案板前,立马殷勤地凑过去,“我帮你打下手吧。”
“菜都备完了,还能打什么下手?”许亦潮顿了一下,“去把餐桌收拾一下,再过二十分钟就能吃饭了。”
席悦一动不动,“我就是想帮你......”
许亦潮听着她语气里的情绪,默了几秒,放下了刀,“菜已经备完了,接下来是下锅炒,这一步你帮不上忙,主要你家里也就一个锅,所以你待在厨房做不了什么事,还会被油烟呛,懂了吗?”
席悦看着他的眼睛,“那你不生气了?”
许亦潮也看着她,“不生气了。”
“那我去收拾餐桌!”
听着欢快的脚步声渐渐离开,许亦潮重新握上刀柄,下意识看了眼窗外后,开始切菜。
他在那一扇窗前有一下没一下地看了十几分钟,说生气有点严重,因为他知道席悦的性格如何,就算孟津予有意重修旧好,她也不会接受;
但是说毫无反应呢,又有些虚伪,他确实有些情绪,但也知道不该有,因为他在追席悦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和孟津予的所有事情了。若是在一起之后,以此为由跟她没事找事,那他实在算得上小人了。
许亦潮有一些低落,因为他刚刚在窗前看到的这一幕,让他回忆起了从前。
那次他开车来验收装修成果,在地库里碰见孟津予和席悦,虽然他在席悦下车之前就踩上油门走了,可是还没走远,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后视镜。
在后视镜里,席悦那双黄色匡威的鞋带松了,孟津予弯腰给她系好。
那一幕给他带来的冲击直接影响了他卖房的决定。
他那时以为他们两心相知佳偶天成,这个印象一直持续到现在威力依然不减,十几分钟前,他在厨房的窗前看到他们独处,虽然各自坐在长椅的两端,但他的脑海中还是浮现出了那一幕。
这是他的功课,不是席悦的,所以没必要生气,没立场指责。
-
奥利奥疯玩回来后没有洗脚,席悦收拾完餐桌后就抱着它去了卫生间,洗完后她想起还未存档的游戏,又赶回卧室查看电脑。
傍晚霞光满天,斜着扑在脸上,是另一种闷热。
厨房没有空调,席悦关闭电脑,又去客厅把立柜空调打开,调整叶片,风向对准厨房。
“做两个菜就可以了哦。”她怕许亦潮中暑。
许亦潮单手握着铁锅把手,闻言转头,“知道了,回卧室把门关上。”
席悦做不出抛弃战友的事,虽然她什么忙也帮不上,但还是要在客厅待着,做出随时等候召唤的姿态。
她坐在沙发上,感觉两手空空,骤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看过手机了,连忙跑到卧室去拿。
她本意拿起手机就回到客厅的,可手机抬亮唤醒的那一秒,屏幕上出现几条来自许亦潮的新消息,她脚步顿住,站在飘窗前打开微信。
3:54
许亦潮:【忙完了,我去小区门口接你?】
4:13
许亦潮拍了拍你。
许亦潮:【还在睡?】
4:27
许亦潮:【我自己去超市了。】
4:50
许亦潮:【没有排骨了,做鸡翅吧。】
4:57
许亦潮:【图片】
许亦潮:【买了一套餐具,放你厨房。】
席悦点开那张图片看,卡通陶瓷餐盘,浅蓝色,图案是天使鱼。
消息停在4点57,她猜测,那之后许亦潮提着一大袋她爱吃的东□□自走回小区,然后在小路上看见一张长椅,而她和孟津予坐在那里聊天。
席悦放下手机,克制不住地冲出了房间。
她跑步的动静太大,刚走出走廊,迎面撞上从厨房出来的许亦潮。
许亦潮打量着她的表情,顿了两秒,“做好了,我先去......”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因为席悦走过去抱住了他。
她明显感觉许亦潮的身体僵了一瞬,然后伸出了一只胳膊,企图拉开她,“一身的汗,换个时间再抱。”
席悦被他拉开,许亦潮才注意到她眼眶有些微红,默了默,他出声:“怎么了?”
“许亦潮。”席悦认真唤他,“真的很谢谢你那么喜欢我。”
许亦潮这会儿是真没转过来,看着她的表情,“我喜欢你,你哭什么?”
席悦眉头微蹙,“我怕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许亦潮后退了半步,下意识歪着头看她,唇角轻抬,笑了一下,“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是怪我,说得太少了。”席悦顿了顿,“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许亦潮含着笑,“两个非常呢,看着确实挺非常。”
席悦抿了抿唇,看他依然在笑,搁在裙侧的手缓缓握成拳头,然后,她仿佛被肾上腺素支使了一样,倾身靠近许亦潮,抓住他的双臂,睁着眼睛就吻了上去。
这变化让人措手不及。
许亦潮长睫低垂,看着她在唇瓣触碰的瞬间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太多应付女孩的经验,但他尚有喜欢的本能。
一个人的手抓着后背,另一个人的手揽着后腰,他们配合起来的默契程度之高,像是对这样的事驾轻就熟。
席悦虽然闭着眼睛,但眼睫疯狂颤抖,她的大胆让许亦潮更加投入,此时此刻的两人完全忘记了刚刚那对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只认真地沉浸在这一段探索中——舌尖交换着对方的气息,指尖描绘对方的纹理。
席悦心甘情愿地被他攻城略地,事实上,她的手也没有太老实。许亦潮穿着一件宽肩背心,袖口宽大无比,她的手很轻易地就能穿进去,穿进去之后,她摸着他的锁骨一路往下,没有目的地探索,直到触碰到双肋指尖的腹肌,她清楚地听到了有人呼吸加重。
许亦潮的神智稍稍回笼,便轻易隔着衣衫抓住了她的手。
在被逮捕的那一刻,席悦的脑袋也清醒了几分。
她睁开眼睛,许亦潮已经离开,他上身微微弯下,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沉默中有着无法掩饰的失控。
“接吻时上手。”他嗓音低哑,就响在耳边,“谁教你的?”
席悦想说她是无师自通,可脸蛋红红,嗓子干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个无欲无求的人,可在被肾上腺素支配的这三分钟里,她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愉悦,她对许亦潮的喜欢,是一种生理性的喜欢,在与他触碰的过程里,她是开心且不计后果的。
“没有谁教我。”席悦也将脸靠向他的胸口,“我只跟你接过吻。”
许亦潮沉默了,在这沉默里,他的呼吸又有了几分波动。
“那你挺厉害的。”他说。
席悦将脸埋得更深了些,依旧没有开口,可她不说话,肚子却替她走了流程。
旖旎的氛围散去,客厅静得落针可闻,因此许亦潮听到她肚子在咕咕叫。
“中午没吃饭?”他站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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