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承玉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只是怔怔的发着呆。
整个饭桌上都没有人说话,安静极了。
直到吃完了饭,方莹雪才开口:“你……是叫云筝是吗?”
阮绵点头。
方莹雪似是想要笑了一下,却没有成功,只得又抹了抹眼睛,努力想让自己更得体些:“你来家里也有一段时间了,昨晚,我一晚上没睡,回想了我们的所有相处,我看得出来,你也是个好孩子……”
她说到这里,嗓子被哽住了,声音有些变调,只得停住了话头儿,稍缓了片刻才接着说下去:“绵绵她……我也想了、想了我们的相处,让我感到安慰的是……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遗憾的。
自从她来到我的身边,我给了她我所能给的一切,只是……我们的母女缘分太浅,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阮绵看着她,声音不自觉的温柔了下来:“您相信我?”
方莹雪点了点头,试探着伸手碰了碰她的脸,肿得不成样子的眼中再次蓄满了泪:“我相信,我相信我心底的感觉。
你昨晚说……她阳寿到了,所以她走了,可她还那么小,她的阳寿为什么这么短?”
阮绵轻轻叹了口气。
方莹雪哭得她心中难受,却又不知该如何去开解。
母女亲情,她没有得到过,却是有幸见过的,多少能明白方莹雪的悲伤。
哪怕知道不是亲生女儿,可是二十多年的真情实感啊,昨日还疼爱入骨的女儿,怎么可能因为一句“不是亲生”就能将爱意割舍了呢?
她不知道在原主的前世,原主自杀后阮家父母哥哥有多难过,但这一次,她消失在了他们爱意最浓的时候,这种难过几乎是无解的。
原主想要通过死来报复家人,其实很成功。
如果尊者没有被扔过来,依方莹雪的性子,在那天迟迟看不到女儿下楼,上楼看到她的尸体时一定会崩溃。
阮绵抬手握住了方莹雪不敢在她脸上过多停留的手,尽量去安抚:“您不必如此感伤,人的生死是一个轮回,死并非是结束。
我为她算过命格,她在前世有过大功德,积下的福报可保她两世,一世富,一世贵,如今她已入轮回,新的开始仍是好的。”
她并没有骗方莹雪,阮绵的命格是极好的。
有上一世功德护佑,她这一世是长寿富贵命,就算身份被挑破后她把路走进了死胡同也依然是富贵命,若她没死,阮家终不会不管她,任凭她穷困潦倒。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功德福报在身,在她第一世阳寿未尽却自杀身亡后,才会被丢了回来。
只可惜,她没有尝过真正的人生至苦,只觉得自己所经受的就是最苦了,所以依然不肯停留,执意想要离开,却不知她所摒弃的起点,其实是很多人达不到的终点。
两次自戗,终究损了她的福报,但即便如此,她的下一世依然不会坎坷,大贵虽然没有了,但却也比大多数人起点高得多。
人的命途终究是自己走出来的,命格如何并不能决定所有,人生的起落际遇,都在一次次岔路口的选择上被改变,同样的命格,不一样的心性,就会走出不一样的结果。
只希望下一世,她能走出不一样的路吧。
曾有过大功德的人,不该这样潦草的结束。
方莹雪泪眼汪汪的看着她:“真的吗?”
阮绵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用另一只手揪了张纸巾递给她。
听她这么说,阮家几人的脸色都肉眼可见的好了些。
哪怕轮回之事缥缈,谁也看不到,但听到这样的消息对他们而言仍然是个安慰。
方莹雪用纸巾拭了泪,被阮绵握住的那只手反握得紧紧的,本就干哑的嗓音又低了些:“你说……你借了绵绵的身份,是欠了阮家的恩义,日后会有所报答,是吗?”
阮绵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是属于龙云尊者的承诺,自然是做数的。
方莹雪再次将纸巾按在眼角上,坚持把话说完:“我也不要你如何报答,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离开我们身边,至少不要离我们太远,让我在想她的时候,能看到她的样子……”
阮绵再次叹气:“好。”
方莹雪长长的吸了口气,抬起头看着阮绵,神色很郑重:“我并没有冒犯的意思,你不要不开心。
绵绵是不可替代的,云筝姑娘自然也独一无二,你们是不同的,我不会把你当成她,只是……我需要一些时间去缓冲,你能明白吗?”
阮绵眸光不由自主的再次柔和了些,轻声应答:“好,我明白。”
方莹雪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微垂下头,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来,压抑的低泣声再次传来。
阮绵第无数次叹气:“您……别哭了。”
方莹雪声音沉闷且不连贯:“那你先……不要走,留在家里……好不好?”
阮绵:“好。”
方莹雪没有抬头,但再次出声:“那我在人后叫你小筝……好不好?”
阮绵:“好,唉……”
尊者搜肠刮肚的想,却没能想到任何能止住眼前女人眼泪的术法,再次深深叹气。
第36章 合成并进化
阮杉月因为最近跟的项目特别忙,一大早就走了,没有跟他们一起吃饭。
一直默默听着的阮家父子听到这里才双双站起身,轮流上前抱了抱方莹雪,拿上外套出门了。
生活还要继续,无论有多么悲伤,都要收拾好情绪去上班。
毕竟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太大的任性空间。
方莹雪这一早一晚哭得头痛,整个人都没有精神,今天不打算出门。
阮绵怕她又熬夜又伤神身体吃不消,正打算劝她上楼休息一会儿,就接到了冯时的电话。
冯时在电话中问她是否方便,他想要登门拜访。
阮绵看了方莹雪一眼,应了一声。
方莹雪听到来人是谁,一下子想起了上次冯时突然登门,还与阮绵单独说了话的事。
想到昨夜的阮绵展现出来的本事,不由得联想到,这位冯总所拜访的人想来一直是云筝。
既然云筝只能继续阮绵的身份,她想她应该了解一下这位尊者的具体情况。
于是她没有上楼,而是看向阮绵询问:“你们要说的事,我可以听吗?”
阮绵这一早上被她哭得也头痛,只要她不哭,听什么都无妨。
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以后她不可能偷偷摸摸的活,迟早都是要知道的,于是就点了点头。
说话间冯时已经被佣人迎了进来,看这速度,他打电话的时候应该就在门口。
冯时看到方莹雪愣了一下,在寒暄之余看了一眼阮绵,不知道她的家里人对她的这个“事业”是否支持。
阮绵点了点头:“有事直说吧。”
冯时这才放心开口:“阮大师,刚才步家的当家人联系我,说他家的儿子发生了一些不寻常的状况,问我能不能联系上之前帮我转运的大师,说是挺急的。
我想着他这个时间点儿亲自打电话给我,应该不是小事,就来问问大师的意思,若是您没有兴趣,我就回绝了他,他也好去想别的办法。”
步家?
阮绵心思一动,幽幽开口:“不寻常的状况,是他家的大公子一睡醒不过来了吗?”
冯时一脸的崇敬:“大师连这个都能凭空算到?!”
方莹雪不插嘴,但听得一愣一愣的。
冯时飞快的拿出手机开始发消息,很快又抬起眼来,满眼的星星都要漾出来了:“真的是!阮大师您真的神了!”
阮绵直想捂脸。
这个追随者脑子好像不太好使。
但好歹是自己在这里的第一个追随者,她还是给了几分耐心:“那个醒不来的大公子,可是叫步峥?”
冯时头点得飞快:“对对对!”
方莹雪更怔愣了,她与这位冯总是打过交道的,她敢确定,她所认识的冯时不是这个样子的。
阮绵没有注意到她的惊讶,说起了步峥这个名字,脑中不由浮现出长在路边长椅上忧郁的“暖色路灯”和在花房的暖阳下蹁跹的羽睫,于是站起了身:“走吧,去看看。”
好不好看什么的都是次要,主要是他算过她的镇魂符,本不应该再出现这种情况,她总要去看看镇魂符为什么会失效了。
这算是一种……嗯,售后服务,对,应该是这个说法。
她走了一步,回过头对方莹雪道:“您累了,需要休息,不要跟着去了。”
方莹雪以为她是不想让自己看见她真正的“本事”,也没有强求,只是应了一声,坐在沙发上没动。
阮绵带着跟班儿一样的冯时又走出几步,再次回头道:“今天也不要工作,您需要休息。如果实在想看,下次有事再带您一起。”
她想了想,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黄纸和一支醮了朱砂的符笔,快速画了一张安神符递给方莹雪:“您现在上楼,把这个放在枕下,可以助眠。”
方莹雪:“……”
冯时羡慕的看着她。
当大师的家人真好,大师亲手画就的灵符随随便便就能拥有。
被羡慕着的方莹雪愣愣的接过符,眨巴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阮绵。
这个小筝……是摊牌了,就不装女儿了,现在反而拿她当小孩子哄吗?
阮绵嘱咐过,见方莹雪并不排斥,这才转回身向外走去。
冯时跟方莹雪点头示意,紧忙跟上。
步家这个地方阮绵不是第一次来,但却是第一次从正门进院子。
门口有一位穿着贵气但面带焦虑的美妇人在等着,见到冯时带来的人是一个年轻姑娘时,明显愣了一下。
只是贵妇的涵养让她没有露出更多异色,在冯时介绍后,客气的将阮绵迎了进去。
不用冯时介绍,阮绵也能看出这位就是步峥的母亲。
因为真的很像。
步峥的下半张脸几乎是从这位女士的脸上等比例复制下来的一样,尤其是嘴唇,几乎一模一样。
等到走进大厅,看到迈着两条几乎从咯吱窝开始劈叉的大长腿大步走出来的大高个儿男士时,阮绵马上确定:他爸。
无他,容貌身形组合完毕。
在他妈妈的脸上看到了步峥的下半张脸,现在上半张脸也找着了。
同样高得离谱的个头儿,同样的浓眉和狭长微挑的眼睛,差不了。
她所见过的步峥几乎就是这两位的合成体,只是身高好像比他爸还要高上一线,身材比例也要更好一些,明显是在合成的过程中私自升级进化了。
做为中间人的冯时尽责的开始介绍:“阮大师,这位就是步翰池,步总。”
这位步总倒是比他的夫人更沉得住气,看到没有任何装备且如此年轻的“大师”一丝异色也没有显露,简单见过面之后,直接带人往楼上走。
步峥的房间位置不错,采光很棒,只是以黑色为主的装饰色调看起来有些沉闷压抑,待久了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他穿着那件眼熟的黑色丝绸睡衣平躺在床上,呼吸轻而浅,无知无觉,像个睡美人。
阮绵走上前,伸出两指搭在他的额头上。
果然,生魂不见了。
现在天已经大亮,他的生魂没有回来,这是非常危险的事。
阮绵微微侧头对众人道:“先去外间等候。”
第37章 被镇住的僵尸
冯时是一个好助理,连忙将人划拉划拉劝出去,连同他自己一同关在了门外。
待到屋里只剩阮绵和躺在床上的睡美人,她才抬起双手,指尖一点灵光闪烁。
很快,一个以灵力绘就的招魂阵缓缓落到了步峥的额头处。
她并起两指在那阵上一点,一个小小的铃铛虚影缓缓浮现,在阮绵的操控下有规律的晃动起来。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一道普通人看不到的流光飞速靠近,一头没入了步峥的眉心之中。
阮绵单手一抬,那泛着莹光的阵法消失不见。
紧接着一张镇魂符“叭叽”一下被拍到了步峥的帅脸上。
然后是一张清心符。
大概两分钟后,睡美人睁开了美丽的眼睛。
然后迎面看到了一片黄。
很好,是符纸。
步峥:“……”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具被封镇起来的僵尸。
阮绵见他醒了,伸手拿掉最上面的清心符,慢悠悠的开口:“回来了。”
步峥愣愣的看着她,轻轻舒了口气:“嗯,多谢阮小姐,你又救了我一次。”
阮绵:“你有一张镇魂符,本不该出这种事。”
步峥缓了缓心神,才慢慢的支着身子坐起来,抬手揭掉自己额头上的镇魂符,用细长的手指仔细的叠起来,声音带着刚刚起床的微沙:“我的符没有了。”
阮绵皱了皱眉:“没有了?”
步峥轻轻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讽刺:“我弟弟发现了它,不小心撕坏了。”
阮绵沉默着点了点头:“这张送你,小心收好。”
他们毕竟不熟,人家的家事,她不便插言,送他一张符已经是看在他长得帅……啊不,看在他身负功德的份上了。
毕竟她很善良。
步峥微微笑了笑:“那怎么行?符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坏的,再请一张自然还是要有诚意。”
阮绵见人家如此诚心,便也就算了,毕竟她也缺钱,她的住处还没有着落。
步家父母看到儿子顺利醒来,自然是对阮绵进行了一番感谢,诚意很足,无论是口头上还是实际上。
总之这一趟走得不亏。
只是她毕竟也是体验过“父母之爱”的人了,看步家人的相处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种别扭并不是说他们之间很冷漠,而是一种感觉。
步峥离魂,父母也很着急,还病急乱投医的寻了她来求救。
步峥醒来对父母也是一阵安慰,看上去一切都没有问题。
可是阮绵感觉这种“亲情”不像是阮家父母平时的那种真情流露,反而像是演出来的。
也不能说是演出来的……但就是很流于表面,像是必须要走的某种流程一样。
他们身在其中不知感受如何,但在旁观者的眼中会有一点淡淡的违合。
步峥说过,他的离魂症是从小就有的,家里也找人给他看过,得出的结论是没办法。
因为他离魂离出了经验,大多时候都能自己找回来,家里也就放任了。
一旦他回不来,家里人就会给他叫魂。
叫魂的法子也是当时的那个大师教给他们的。
平时都很有用,只是这次许是他走得太远了,普通的叫魂法子就没能把他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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