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拿了个五元回来,高兴了?”
祝贤盛轻咳了两声:“勉强凑活吧。”
陆恒之翻了个白眼。
杨纨枫倒是依旧如常,不过他自然也是松了口气,曾祖昔年连中四元,止于秋闱,若是春闱自己再不济,哪怕是落榜了,满打满算也是替曾祖再进了一元。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殿试也拿个第一名,全了曾祖的第一个心愿。
这几日安定侯府热闹得比春闱更胜,不少人家甚至来向苏若琳打听两个孩子的婚事。
苏若琳都笑着敷衍了事,纨玦早已和秋歌订下了婚约,至于纨枫,人家还是个孩子!
即使是在这个时代,她也不喜欢包办婚姻,纨枫这么出息,以后定然是不愁找媳妇的,什么时候等他自己遇到了喜欢的,再来让自己去找人家提亲。
不过即便她的态度都已经这般明确了,来向安定侯府打听婚事的依旧是络绎不绝,搞得她心都累了。
只是今日,外边忽然起了不好的传言,道是杨纨枫是抄别人的答案才中的会元,更甚者有人到了安定侯府门前叫骂。
对此,其实聪明一点的人都是不会信的。
很简单的一件事,既然都抄了,那自然是无法比被抄的人更优秀的,怎么可能抄出来个第一名?
退一万步来讲,若是抄了一次抄到第一名,也算他运气好,那谁家抄答案能抄个五元出来?
若是五场考试都能抄到答案,那督考和考官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只是后来听说,被抄袭的那家言之凿凿,而且还是颇有权势的,甚至都告到了主考官张太师那里,这就有好戏看了。
张太师可是春闱的主考官啊,春闱考生每个人的答卷都是他判的,现在居然有人告到他面前说春闱作弊,那岂不是在说他老眼昏花,看不出有人的答案是抄的?
对此,张辅之也是很惊讶。
不过他办事一项严明,问及那家人是否愿意和杨纨枫当堂对质,那家人一口答应,张辅之随即派人去传唤杨纨枫,又派人去请了京兆尹,就在贡院的大门外主持公道。
若是杨纨枫的会元真是抄的,不仅当堂给其论罪,张辅之本人也当场道歉;只是若这是诬告……那么这家人可要担得起诬告的责任。
张辅之不愧是和祝陆两人出自一脉,三兄弟办事的秉性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说一不二、雷厉风行。
张辅之本人也清楚,如今新帝正记恨他,想要把他拉下去,若是他这次春闱真得看走了眼,那就正遂了新帝的意。
到时候只怕他连安稳地卸甲归田都有可能成为问题。
但是那些考生的试卷就是他看的,莫说他对自己的判断丝毫不怀疑,就算他真的是老眼昏花,他也必须要担这个责!
当张辅之派去的人来到安定侯府时,后院的苏若琳正在弹琴,听到消息时手一抖,手指竟被琴弦割破了,鲜血滴落到了玉琴上。
“夫人!”
绿俏连忙拿手绢捂住伤口,红烛去找药。
苏若琳摇了摇头:“先去前院。”
竟然有人敢诬陷她的崽!
她的心中怒意正盛,而彼时在前院,祝贤盛眯起的眼眸里同样散发着骇人的目光:“你是说,有人告发杨纨枫抄袭,要传唤他去贡院?”
张辅之派来的人冷汗涟涟地看着面前的瘸腿老人,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面前的人就是张太师。
“没错,希望杨公子能跟我们走一趟。”
陆恒之问道:“是哪位考生告发?”
那人本不欲多说的,奈何问他的竟然是儒圣,天下谁人不知儒圣和张太师乃是至交?就算如今他不说,只怕后来儒圣也能去找太师问清楚。
只是令那人颇为震惊的是,儒圣既然都这么问了,那就说明儒圣是站在杨公子这边的。
没想到杨公子竟然得儒圣关照,怪不得能连中五元!
“回儒圣,是庆国公府世子夫人替其子贺章之讨公道,据世子夫人说,杨公子是抄袭的他儿子。”
“庆国公府世子夫人的儿子,贺章之?”陆恒之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恍然大悟道,“是那个春闱第二名?”
自古春闱杏榜只张贴会元的策论答卷,张贴第二名的,几乎从未有过,这也是件稀奇事了。
“对!”那人连忙点头附和,“贺公子和杨公子的策论答案大致相同,而贺公子母亲一口咬定杨公子是抄的她儿子,甚至要求当堂对质。”
闻言,陆恒之反倒捋着胡子笑了:“那可真是有意思了。”
祝贤盛冷哼了一声,看向杨纨枫:“你去吧。”
陆恒之“哟”了一声:“你让纨枫一人去啊?”
“有什么问题?”祝贤盛白了他一眼。
他丝毫不担忧杨纨枫也许会在众人面前紧张露怯,他的学生,没有比他更了解。
这小子的心性远比他平日表现得还要沉稳成熟。
“既然如此。”张辅之的下官连忙深辑一礼,“那就请杨公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杨纨枫淡淡地点头,正要跟着那个下官离开,忽地一道冷喝响起:“谁敢!”?
第74章 诬告
◎杨纨枫打官司了!◎
众人闻言回过头,便见到一抹艳红的倩影出现在了后院的门前。
来者一袭红衣,生得是艳压群芳的模样,只瞧一眼,便足以让你离不开目光。
偏偏这样一个大美人,行走的步履却气势十足,让你不自觉退却,忍不住避其锋芒。
而且这美人还手里握着一张帕子,而那张帕子上竟染着点点血迹,像是落在白雪上的梅花,透着一身傲骨。
“母亲!”杨纨枫连忙来到苏若琳身前,捧起她受伤的手,惊慌道,“您受伤了!”
母亲的手青葱细嫩,甚是好看,虽然因着练琴的缘故,指尖有着一层薄茧,可因着保养得当,连那一层茧都多了几分韵味。
他从小到大,从未见过母亲受伤,更别提流血!
见到儿子担忧的面容,苏若琳是又心软又愤怒,她儿子这么乖这么好,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
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示意没关系,而后压着心底的怒意,来到那个下官面前,一字一顿道:“不知是何人诬告我儿,可有证据?”
下官这才回过神,原来眼前这位华贵佳人就是安定侯府如今的主母夫人!
怪不得气势如此之盛,若是没点气势的话,恐怕只凭这孤儿寡母的,老安定侯身死当年就被吞噬殆尽了!
想到此,下官在升起敬意的同时又不由得冒出了一丝冷汗,这安定侯府不过一个罪臣之府,怎地竟是卧虎藏龙啊!
“这……是庆国公府世子夫人为其子讨要公道,属下奉太师之命来请杨公子前去当面对质。”
他特地将“请”这个字咬得极重,态度也尽量放得恭敬:“夫人不必担心,杨公子才学佼佼,只需去贡院做个证明,太师定会给杨公子讨一个公道。”
“给我儿讨一个公道?”苏若琳冷笑,“若真是给我讨公道,这些日子诬陷我儿春闱作弊的流言满天飞,可也没见官府去堵那些人的嘴!”
眼见着苏若琳就要发火,杨纨枫连忙拽了拽她的袖子,摇头道:“母亲,我没事的。”
就连祝贤盛也用拐敲了敲地,出声道:“让纨枫去!你儿子的能耐你还信不过?”
苏若琳咬牙,她是真的气不过啊!
纨枫好不容易连中五元,势头正盛,多少人在暗处盯着呢,若是这个时候声名出了点问题,说不定就连累一生的仕途!
苏若琳深吸了一口气,堪堪冷静下来,目光如炬:“既然是庆国公的世子夫人替其子讨公道,那想必那位世子夫人和她儿子都在贡院等着呢吧。”
那下官不太明白苏若琳的用意,但还是如实答道:“确,确实如此。”
“既如此,那我这个身为母亲的也和我儿一起去对质,总没问题吧?”苏若琳说着就扬手道,“绿俏,去备马车,再叫上三十个壮丁。”
三,三十个壮丁?!
“您这是做什么呀!”那下官冷汗涟涟,这夫人脾气也忒火爆了些,这是要在贡院前打起来不成!
就连杨纨枫都朝绿俏摇头,劝道:“母亲,让我自己去就可以,没关系的。”
“比起这个,母亲您的手指还在滴血,还是快些去上药吧。”
苏若琳真是又气又心疼,却也无可奈何,她知道自己确实是冲动了,若是对方是冲着她来的,她自有千百方计应对,可是事关自己的儿子,她就乱了方寸。
她叹了口气:“你一个人?”
杨纨枫用力点头:“母亲,相信我。”
陆恒之乐呵呵道:“琳丫头你别担心,待会我和老祝也过去,保管这孩子受不着委屈。”
闻言,苏若琳这才妥协,既然两个老爷子都去兜底了,那定然出不了岔子:“既然如此,那你去吧。”
“嗯!”杨纨枫露出两个酒窝,跟着张辅之派来的下官们出了大门。
临上马车前,杨纨枫回头招手:“母亲不用送了,快些回去给伤口上药吧!”
苏若琳闻言低下头去看伤口,被琴弦割破的伤口不大,但是很深,她从方才到现在因为太过愤怒,一直在用力攥着帕子,因此伤口非但没有止血,反而流得更加严重。
此时她缓过神来,才终于感受到了疼痛。
芷若从方才注意到夫人受伤,就回去拿药了,此刻已经回来,连忙给苏若琳止血上药,又包扎好伤口。
苏若琳深吸了一口气:“庆国公府世子夫人,我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红烛提醒道:“回夫人,您先前带着……去霓裳阁的时候,曾经遇到过那位夫人和安康郡主。”
她不敢再提起大小姐,这些年来,府上一切都好,唯独大小姐成为了一个禁忌的话题。
只是这一提醒,苏若琳倒是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个……”
自视甚高的周夫人啊。
苏若琳略微思索了一番:“近来安定郡主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安康郡主先前还好好的,因着婉枝的缘故,还偶尔请她去府上闲聊,只是从老宁安王病故以后,安康郡主便一直称病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
想来是太过悲痛了吧。
红烛回道:“回夫人,还是老样子,递的拜帖全都被送了回来。”
苏若琳好几次想要去开导安康郡主,毕竟这位可是在这种男子为尊时代,都敢有害死丈夫这种想法的巾帼,奈何对方就是不愿意见她,她也没什么办法。
她叹了口气:“再递一封吧,就说向她打听庆国公府的事。”
春闱的事她并没有打听过什么,纨玦和纨枫的功课她也从来没怎么管过,或许是她对自己的崽太过自信了,却没想到这一个疏忽,竟然让牛鬼蛇神都爬到头上来了。
“那个周夫人的儿子是什么人,春闱成绩如何?”
苏若琳在府里想着对策,而此时,张辅之的下官们已经带着杨纨枫快马加鞭赶往贡院。
等到了贡院门口,周围早已挤满了围观百姓,张辅之坐在上首处,京兆尹和几个京城判官坐在旁边,赫然一副秉公处置的模样。
围观的人群一看到杨纨枫,顿时骚动了起来,维持秩序的官员将醒木往桌上猛地一拍:“肃静!”
周夫人见到苏若琳那个贱人的儿子竟然真得来了,轻蔑的眼中还带着几分惊讶:“好啊,还真有脸过来。”
杨纨枫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都有脸碰瓷,我有什么不好意思来的。”
“你!”周夫人被气笑了,“小小年纪就这般伶牙俐齿,真是随了你那出身商户的母亲。”
母子都是一样的贱!
杨纨枫没有再理会周夫人,而是将目光挪向坐在周夫人身旁的贺章之。
后者佝偻着身体,努力掩饰自己的紧张,察觉到杨纨枫在看他时,甚至不敢抬起头回应。
杨纨枫冷笑:“我倒想知道,我哪里抄了你的。”
张辅之对于这么一个少年英才还是很有好感的,方才那么一斗嘴,越发让他看到了某位故人的影子,他轻咳了一声:“杨纨枫是吧,坐。”
杨纨枫在周夫人母子的对面落座,张辅之将两人的文章摊开到面前的桌子上,在杨纨枫未到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将两人的文章前前后后看了五遍,实在是不能理解哪里存在抄袭。
若说有什么相似之处,只能是两人的思路碰巧一致罢了。
他看向周夫人和贺章之:“你们来说说,杨纨枫是怎么抄袭贺章之的?”
对于这种在这么多人面前公堂论断的行为,周夫人一向是不屑的,女子即使嫁了人,也不该过于抛头露面,更何况还是当着这么多平头百姓的面,实在是有损颜面。
若不是为了替她儿子讨一个公道,她怎么可能允许那些贱民看到她的脸。
至于开口?那就更不可能开口了,周夫人瞥了一眼边上的管事,管事当即会意,上前一步道:“回太师,杨公子自童试于我家世孙相识,此后更是多次计谋亲近我家世孙,向世孙讨要了许多请柬。”
“然而自秋闱以后,杨公子却突然不再理会我家世孙,直至春闱,在考场时向我家世孙主动攀谈策论的题目,我家世孙随后应了几句,竟不成想刚好押中了策论的题目。”
“而杨公子此文章,与我家世孙当时说的一模一样。”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杨纨枫不禁冷笑出声,好一出莫须有的罪名啊。
张辅之看向杨纨枫:“对方所言,你可认?”
杨纨枫冷声道:“满口胡言,如何能认?”
周夫人又瞥了管事一眼,管事呈上了一本账录:“自我庆国公府所处的请帖拜帖皆有记录,杨公子向我家世孙讨要请帖三十余封。”
“另外,自童试至春闱,皆有考生目睹杨公子接近我家世孙,人证就在外面,太师可随时传唤,一问便知。”
“哦?”张辅之挑眉,“那就把证人都传唤过来。”
很快,证人们就到了,老人少年,不一而足,竟足足有七人。
贡院门前本来就围满了观众,空地并不富裕,如今这七人一字排开,竟显得无比拥挤。
这么多的人证,这下原本不相信庆国公府话语的人们也不禁存疑了。
张辅之依次询问了那些证人,口供统一,这样一来又增加了许多可信度,有些人已经开始朝杨纨枫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什么嘛,原来连中五元是抄的!”
“我呸!亏得我还让我家儿子把你的画像挂在床头,真是晦气!”
周夫人暗笑,这正是她要的效果,先从气势上打压对方。
连中五元又如何,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还是那个商户女的儿子,肯定没见过世面,如今被舆论一压,只会害怕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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