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只要他有一丁点害怕紧张的迹象,那都可以说是他做贼心虚,毕竟,你要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你紧张什么呢?
若是周夫人这个推测用在一般的少年身上,倒也算合理,问题是,杨纨枫是什么人?
自十岁那年被从柴房里带出来后,他就不再惧怕任何事物,此时此刻,这些人的嘴脸只让他觉得厌恶。
张辅之捋着胡子观察杨纨枫,见对方神色如常,问道:“杨纨枫,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有一个问题。”杨纨枫站起身,“贺公子既然说我的文章同你考试前所说的话语一模一样,那么我想问,你当时说的话是哪几句?”
作者有话说:
各位不好意思,前段时间遇到了渣男,被骗了感情一蹶不振
现在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了,恢复更新!?
第75章
◎张辅之冷哼了一声,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杨纨枫的气质像他的故人了。◎
听到点名,贺章之猛地抬起头,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用手帕擦干额头的汗:“应是……‘遂以渠引流,于江边引篝火,日夜不息……’这一大段。”
“应是?”杨纨枫不禁勾唇冷笑,“那么我想问,为何要于江边日夜升起篝火?这样既费时又费力,那年京城外的流民多了三倍不止,干脆就让那些流民去打捞疫民尸体再集中烧掉,将江水引流到江南入海,这样省钱省力,还把损失降到了最小,何乐而不为?”
此言一出,满场震惊。
许多官员难以置信地看着杨纨枫,你小子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是在草芥人命啊!
而在围观的百姓里,也有一些江南百姓,此时听到杨纨枫的言论,只恨自己从前竟然还以其为表率。
他们从前还以为这小子有什么大才学,原来就只是个看不起他们南方人的京城纨绔!
而贺章之听到这番言论,却是罕见地赞同,实际上,他原本也是打算这么写的。
他舒了口气:“此法子正是我的备用方案,想来杨公子与我当初所想本是一样的,明明这法子也不错,杨公子何苦一定要抄袭我呢?”
江南的百姓们简直下巴都要掉到地下了,难道京城的贵少爷都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吗!
杨纨枫“呵”了一声,慢悠悠道:“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废弃这个方案,选择费时费力的那个。”
贺章之一时哑口无言。
为什么?他也想知道啊!杨纨枫为什么犯傻放着最简单方便的法子不用,却偏偏用最费劲的法子!
而且这个费劲的法子还让他俩拿了前二,那就说明这个法子一定比他自己的法子好!
“……因为,这个法子更好。”
“为什么更好?”杨纨枫歪着头,“不是这个法子费时费力吗?”
贺章之咽了咽唾沫:“因为,毕竟我在考试前是这么说的,临时变更思路非君子所为。”
“君子?”杨纨枫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
有人没忍住,骂了出来:“放你妈的君子!”
紧接着,人群里接二连三响起了叫骂声。
“你他妈不把人命当命看啊!”
“就只有你们京城人的命是命吗!我们就活该去死?!”
贺章之不知所措地看着四周。
这些贱民……他们本就没什么价值,能够为了大楚而牺牲,总比一辈子待在烂泥地里强吧?!
他们为什么不愿意?!
叫骂声越来越响亮,络绎不绝,逐渐要将他淹没,忽地,台上响起了惊堂木的声音:“肃静!”
随后下官们来到人群里维持秩序,场面这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贺章之仿佛从水里终于挣扎上岸一般,大口地喘着粗气。
张辅之高深莫测地看着杨纨枫:“你想说什么?”
杨纨枫“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为什么你不用?”
他缓缓来到贺章之面前:“原因,这些百姓都已经告诉你了,因为你不把人当人看啊!”
“生火用的木材柴火乃外物,身外之物哪有人命重要?站在江边日夜不休值守乃官员的责任,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杨纨枫锐利的目光看着贺章之,步步紧逼,“你觉得省时省力的方法,看样子是省了人力物力,还让京城外流民有了去处,省了守城将士维持秩序的压力,你肯定觉得一箭双雕吧?”
“可这是以江南百姓的人命为代价!”
“因为你从未将平民百姓放在眼里,或者说在你眼里,那些百姓的人命怕是连木材柴火都不如吧?”
杨纨枫嘲讽道:“你这样的人若是做了官,那我看大楚才是真完了。”
“你!”贺章之张口,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随后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地上。
“我的儿!”周夫人惊慌地抱住贺章之,颤抖地指着杨纨枫,目眦欲裂,“你不仅盗取我儿的功名,你还要害死他!”
“真的吗?”杨纨枫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夫人,“有关这场水患的问题,我早在府试时便当众谈过,那时你儿子正好在人群里听着。”
“真的不是你儿子抄袭了我的文章,还倒打一耙吗?”
“你贼喊捉贼!”周夫人嘶吼,“人证物证皆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她面容扭曲地看向下人们,叫喊道:“给我把那个小贱人乱棍打死!杖毙!!!”
“我看谁敢动我学生!”
一道洪亮的声音响在人群里,仿佛带着某种号召般的力量,与不容抗拒的威严,人群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一个瘸了一条腿的老人拄着腋拐缓缓走了出来。
祝贤盛锐利的目光看着周夫人,配着那头平日里不修边幅的散乱银发,看起来仿佛一头雄狮。
巨大的压迫之下,周夫人全身都充满一种想要不顾一切落荒而逃的冲动。
笑话!这个老头浑身穿的都是粗布麻衣,还是个瘸子,如何能来这么大的气势!
她几乎是求救般地望着张辅之:“他们无凭无据,求太师大人还我儿一个公道啊!”
“证据也是能伪造的啊。”另一道苍老的声音自人群里传来。
在场人无不瞪大双眼:“儒圣先生!”
围观在贡院的考生纷纷行礼:“小辈见过儒圣!”
无数人的声音竟不约而同地凑到了一起,一时间,场面声势之浩大。
陆恒之依旧是那副乐呵呵地模样:“这个春闱,诸生都考得不错,等到殿试了金榜题名啊!”
“借您吉言!”考生们兴奋地回复道。
随后陆恒之走到杨纨枫身边,拍了拍后者的肩膀:“我啊,是来给这孩子作担保的,若是他的文章有一丁点水分,那我替他来担这个责!”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儒圣在给杨公子做担保!
这谁还敢怀疑他抄袭啊?
周夫人失魂落魄地跌坐到了地上,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那个贱人的儿子竟然和儒圣关系匪浅!
“依我看啊,这些证人可能有些问题。”陆恒之笑着看向张辅之,“我建议,再找几个府试在京城考场的考生,问问他们纨枫是否真得当众谈过江南水灾。”
“太师大人觉得如何?”
张辅之冷哼了一声,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杨纨枫的气质像他的故人了。
真不愧是师生啊,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用了。”张辅之冷声道,“我以太师名义担保,杨纨枫并未抄袭,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有关杨纨枫和贺章之之间的抄袭一事,回头我会派人详细调查,清白者自是清白,若是有诬告……依法论处!”
“散堂!”
话音未落,官员们已经站起身开始疏散群众,最前排的人纷纷朝周夫人啐道:“真是贼喊捉贼!”
“原来不把人当人看的是你们!还要诬陷人家杨公子!”
“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第一次这般被平民对待,周夫人的眼中比起嫌恶,更多的是迷茫。
为什么……太师和儒圣都站在那个小贱人那一边?
难道那个贱人的儿子真得没有抄袭,自己的儿子才是抄袭的那个?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连那个低贱的商户女的儿子都不如!
“这不可能!”周夫人大笑,“你个低贱的商户女,用的什么法子贿赂太师和儒圣!”
“对,贿赂,对……没错,你娘家经商,所以你就用钱贿赂,竟使些卑鄙的手段!”
尚未离开的人见到周夫人这副疯癫的模样,连唾弃都没了兴致,不住地摇头,啧啧啧。
人群渐渐稀疏,这时,一辆马车自远处行驶而来,稳稳地拦在了人群面前。
一道悦耳的声音自马车里传来:“究竟是谁卑鄙下流,花钱贿赂考生作伪证,周夫人,你可要想清楚在说话。”
此言一出,还没走远的人们也都退了回来,又有什么大瓜!
一双白皙娇嫩的玉手掀开马车的门帘,露出苏若琳那张国色天香的面容,她缓缓走下马车,华美的金线红裙衬得她雍容华贵,步履婆娑的身姿更是夺人神魂。
这是哪家的贵族千金?
杨纨枫连忙来到苏若琳身边,含笑道:“母亲!”
苏若琳揉了揉杨纨枫的头:“看来我来晚了呢。”
杨纨枫摇头:“不晚,母亲刚好来见证结果!”
众人大惊,这就是杨公子的母亲?!这看着更像姐弟吧!
周夫人连忙站起身,抚平自己衣服上的褶皱,可因着方才那场闹剧,她的头发已经有些散乱,甚至有发簪都掉到了地上,而那身本打理的一丝不苟的衣裙更是站了不少土。
再加上她那难看的脸色,从前保养得当的脸蛋此刻将法令纹都暴露了出来,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周夫人看了看缓缓走来的苏若琳,再看向灰扑扑的自己,心情如坠冰窖。
而围观者的言论更是在摧毁她的新房。
“依我看啊,还是这位夫人更像国公夫人呢!”
“瞧瞧人家那气质,那一颦一笑,都是大家风范,哪是那个庆国公世子夫人能比的?”
“上梁不正下梁歪哦,母亲什么样,教养出来的儿子就是什么德行!”
周夫人忽地感觉自己胸口闷得难受,喉间涌出一股腥甜,吐出了一口鲜血,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呀!周夫人也晕倒了!”
“怎么这母子都晕倒了,也没人喊个大夫啊!”
周围人影晃动,热闹得厉害,只是这对母子都看不到了。
他们晕倒前唯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贺章之此生的仕途已经被断送了。
贡院门前人声鼎沸,一个侍卫躲在暗处记录着一切,随后收起纸笔,封好书信,快马加鞭北上,算算日子,王爷也快凯旋而归了吧。
下官们忙着疏散群众,庆国公府的下人们把世子夫人和世孙带走,京兆尹领了命令好好彻查此事,随后也告辞了。
忙完一切的张辅之来到祝陆两人身前,面色阴沉:“老祝来京城这事,你早就知道了?”?
第76章 两老顽童被大哥训
◎他的心,已经死了几十年了啊。◎
祝贤盛和陆恒之那都是什么人,活了大半辈子,见识过了高山阔海,什么能让他俩变脸色?
答曰:他们的大哥张辅之。
此时此刻,两位“我什么没见识过”的老顽童居然露出了拘谨的神色,像两个调皮捣蛋被家长抓包的小孩。
若是苏若琳和杨纨枫这些小辈肯回头看看,决计得给张辅之跪下磕一个不可。
“嗯,这个嘛……”陆恒之轻咳了一声,“嗨呀,谁不知道老张你日理万机啊,一天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事打扰你呢,是不?”
“小事?怕打扰我?”张辅之气笑了,指着祝贤盛问他,“他来京城多久了?学生都考上会元了,没个五六年不行吧!”
“他腿瘸出不了门,你也瘸了是吗!”张辅之几乎要吼了出来。
这几十年前,他给祝贤盛寄的书信少说得有上百封,全部石沉大海,现在就连祝贤盛回来的事,这俩人都合起火来瞒着他,是不把他当兄弟了吗!
“也没五六年,这才刚四年。”陆恒之小声辩解了一句。
“你还有理了是吧?!”张辅之更火了,“陆恒之,你是要气死我是吧!”
迎着劈头盖脸的训斥,堂堂儒圣再不敢还嘴,当然陆恒之也知道,这事是他们俩有错在先。
唉……让他骂吧,多出点气,少点伤心啊。
祝贤盛看不下去了,坦白道:“这事不怪老陆,是我让他不告诉你的。”
听到是祝贤盛授意,张辅之的训斥声戛然而止,他几乎整个人都停止了一般。
过了许久,他才堪堪回过神:“你这么多年都在芥蒂我,就因为那件事?”
过了十几年,张辅之终于醒悟,为什么自当年柳州一别后,他寄出的那些书信,连同祝贤盛整个人都杳无音讯。
若说方才他还带着气愤,那么此时此刻,他才是真正的寒心。
他指着祝贤盛,手都在微微颤抖:“好啊你,你可真是好样的!”
“不全是因为你。”祝贤盛有些烦躁,“这些年我也没理老陆,你俩的信我都没回过。”
扔下这句话,祝贤盛转身就要走,陆恒之见状连忙上去要拉他,却被张辅之拦住了:“……算了。”
张辅之望着祝贤盛渐渐远去的背影,时隔多年,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已经不再年轻,走路不再顺畅,身影都有些佝偻。
……他的心,已经死了几十年了啊。
张辅之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现在在哪住着?”
陆恒之眼睛瞥向别处,不敢看张辅之:“在安定侯府住着,那红衣丫头是他干孙女,不出意外,他以后就在安定侯府养老了。”
“他没娶妻生子?”张辅之颇为意外。
“你觉得呢?”陆恒之反问他,“当年那场横祸,他不仅没了一条腿,连亲人都葬送了,他没去寻死都已经不错了,你还指望着他接纳别人?”
“……”良久,张辅之叹了口气,“等到晚上吧,晚上带几瓶酒再去看他。”
讲到此,张辅之顿了顿:“你刚才说,老祝才回来四年?他那个学生是他来京城之后才教的?”
“对。”陆恒之点头,“而且纨枫那孩子之前没开蒙过。”
“?”张辅之回过味来了,“你是说,四年前,那小子才跟着老祝开蒙,然后念了四年书,就在春闱拿了会元?”
“可不是嘛!”陆恒之一拍手,此时此刻,看到一本正经的老张竟然露出和自己当年一模一样的、呆滞的神情,他被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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