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聪这才正色道,“并没有查出什么异样,但属下又问过一遍府医,府医说少夫人身子从小亏虚,能怀上孩子已为不易,滑胎的可能性很大。”
陆怀砚想起云梨离府前对他说的话,“不管你信不信,我不相信滑胎一事是意外,你若得闲,还望你帮忙查查清楚,我怎样无所谓,但孩子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没了!”
与云梨在晚翠院同床共枕的那几晚,他曾不经意间碰过她的小腹,微隆的小腹让他感觉颇为神奇,那么纤细的腰身,孕育着一个他的孩子。
那不仅是她的孩子,也是他的骨肉。
陆怀砚黑眸沉了沉,“煎药的丫鬟和送药的丫鬟再查查。”
言聪道,“煎药的丫鬟我派人询问过,没什么异样,送药的丫鬟一直是凝霜在送药给少夫人喝,可她不是主动请缨去庄子上照顾三少夫人吗,她对少夫人如此忠心,应当不会害少夫人吧。”
陆怀砚搁下笔,“明日派人让她回趟府,我亲自审问。”
有飞蛾围着烛火扑扑闪闪,陆怀砚下意识开口,“去晚翠院看看还有没有可用的灯草。”
那灯草平日都是云梨在收放,言聪也不知道放在何处。
言聪还没说话,陆怀砚又道,“罢了,还是我去取,你将这些生辰礼登记入库。”
言聪掂掂那玛瑙一般的砚台,“公子,这砚台不留着用吗!”
陆怀砚看了一眼,“过于花哨贵重了些,还是收起来。”
*
陆怀砚来到晚翠院,晚翠院没了女主子后,这段日子一到晚上也没人来点灯,黑灯瞎火的。
陆怀砚随口唤来路过的小厮,让其将屋内屋外的灯点亮。
灯一点着,视野明朗起来,不过十数日罢了,院子里已生了些杂草。
来到屋门口时,陆怀砚抬眸望向一旁的轩窗,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唯有数只乱飞的飞蛾。
压下心中那抹淡淡的异样,陆怀砚进入屋内。
屋内也是空荡整洁一片,器具陈设摆放得整整齐齐,根本不像是有人住过的痕迹。
陆怀砚往梳妆台走去,台子上放着一个质朴的妆奁匣子,没有任何花纹雕刻,就那么放在梳妆台的正中间,仿佛就等着人去打开。
陆怀砚垂眸,长指勾住小铜锁轻轻往外一拉,匣子被打开,里面的东西少得可怜。
匣子里只剩下最后一捆灯草,还有三支成色、外形差不多的玉簪。
看着这几支玉簪,他眸光晃了晃,依稀记起这好似是前些年送给云梨的生辰礼,她没带走。
不过这几支玉簪都未经过他手,都是言聪去铺子里选的,然后他只略看了一眼便让言聪送到晚翠院。
云梨的生辰他未曾放在心上,倒是想起以往云梨,每当他生辰快要来临时,总会来到他身边低声询问他想要个什么样的生辰礼。
那时他怎么说的呢。
好似都是让她自己拿主意。
鬼使神差地,陆怀砚又来到衣橱旁,将衣橱打开一看。
云梨的衣裳都还在衣橱里,还散发着淡淡的青梨香,那是云梨身上才有的香气。
突然,他视线又往下一瞥,在看到最下方婴孩穿的小鞋、小帽时,目光彻底僵凝住。
而后他缓缓阖上衣橱,取了灯草走出去。
回到松雪斋后,他看了看言聪,若有所思道,“她的衣裳、饰品那些都未带走,或许并非真的想和离。”
可转瞬他又想到她让他写和离书时,话语间的决绝,也不像是作伪。
可是既然都打算要离开,又为何不将属于她的东西全部带走。
言聪想了想,“或许少……或许云姑娘并不喜欢这些,所以才没带走。”
言聪对云梨的称呼让陆怀砚一顿。
那些簪子值少钱,他隐约记得父亲在世时对他说过云家的一些情况,并不富庶。
可他当时过于愤怒不满,一句也没听进去,让他和云梨成亲,是父亲临终前的嘱托。
也罢,都过去了,日后她与陆府再无瓜葛。
第33章
凝霜接到吩咐后,隔日便回了一趟陆府。
秋意渐浓。
松雪斋,亭外烈日当空,亭内一片沁凉。
陆怀砚端坐着,脸上神情让人难辨喜怒。
府里的人都知道,每当陆怀砚露出这种神情时,便是有事发生。
气氛过于静谧,凝霜垂首侍立,以为陆怀砚察觉到什么端倪,掌心溢出冷汗。
凝霜脑中又浮现出那日满地的血色拖痕,都说枉死的婴孩怨气最重,她有些心神不宁。
陆怀砚总算开了口,“平日是你送的安胎药!”
闻言,凝霜回过神慌忙回道,“是奴婢在长水街叶氏药铺拣的。”
说完,凝霜才反应过来方才陆怀砚问了什么,当即又惧又慌。
她带着哭腔跪在地上,急切道,“难道公子怀疑少夫人滑胎一事是奴婢所为公子,少夫人为人亲和善良,待奴婢也很好,奴婢断不会这么做,公子。”
陆怀砚眸色沉沉地凝着她半晌,视线扫过她紧握成拳的手,冷声道,“你做没做,我会派人去查清楚。”
“若你此言非虚,自会相安无事,否则等待你的便是牢狱之灾。”
说完,陆怀砚态度又变得温和不少,垂眸问,“她这段日子身子如何!”
凝霜低声道,“瘦了许多,常常在梦里哭醒,醒来也不太爱说话。”
闻言,陆怀砚心中蓦地涌起一股淡淡的闷滞感,他沉声道,“照顾好她,需要什么,让人来府中取。”
待凝霜一走,陆怀砚对一旁的言聪道,“她在撒谎,你去叶氏药铺问问清楚,除了安胎药以外,她还有没有买其他药,亦或者有一些奇怪的举动。”
“以防万一,你再拿着她的丫鬟小像跑一趟城内大小药铺仔细问问。”
言聪道,“若还是查不出呢公子!”
陆怀砚,“若查不出便派人盯着她,总会有露出马脚的那一天,云梨滑胎一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言聪有些好奇地问,“公子是如何知晓她在撒谎的!”
陆怀砚眸中利光闪动,冷嗤一声,“答非所问,心神恍惚,自是心中有鬼。”
*
临出府前,凝霜被采杏一把拽到隐蔽处,采杏的语气算不上好,“姑娘要见你!”
栖霞院。
秦若音正对镜描着细细的眉,看到镜中凝霜的身影后,她扔下螺子黛。
“那么急着出府作甚回府竟也不知会我一声,怎么,这段日子与她朝夕相处,倒生出了主仆情谊来不成!”
与虎谋皮必为虎所噬。
凝霜此刻方明白这个道理,可为时已晚。
凝霜恭敬道,“奴婢不敢。”
“啪”一声,清脆的掌掴声响起。
秦若音尖锐道,“贱婢,什么不敢,你心里是不是早就倒向她了,不过是碍于你父母,你才对我虚以逶迤的。”
秦若音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
自陆怀砚生辰过后,秦若音就很少看见他,早出晚归的,每回寻理由去见他,都被他推脱掉。
今日凝霜回府,正好拿凝霜出气。
凝霜跪在地上捂着脸欲哭不哭,什么也不敢说。
秦若音来到凝霜身边蹲下,伸手轻轻拍了拍凝霜的脸,她叹了口气,语气又变得柔和至极,与方才判若两人。
“哎,今日我心情不太好,相信你能谅解,对了,我听采杏说,她看见有人给了你一封信,那信是写给你的!”
凝霜下意识握紧袖中的信,挣扎一番后,最终如实道,“不是,是有人写给少……”
秦若音瞪她一眼,凝霜才改口道,“是写给云姑娘的。”
“拿来我看看。”秦若音理所当然地开口。
凝霜试图说服秦若音,“姑娘,不过是封家书,没什么可看的。”
秦若音眯眼看向她,“遮遮掩掩做什么,别让我说第二遍。”
凝霜不得不将信递给她。
秦若音扫了一眼信封上几个有碍观瞻的字――阿梨亲启。
她嘲笑一声,“这字未免也太丑了些,不过也是,像她们这样的乡野人,会写字都已经很了不起了。”
说着便直接揭开信的封口,取出信大摇大摆地看了起来。
那信未用火漆封口,而是用米粒封口。
看完信后,秦若音悠悠勾唇,“原来是兄长有难啊,啧啧,可真惨呢。”
“行了,那就把信给她看看吧,兄妹情深真让人感动啊。”
直到出府后,凝霜都不敢相信秦若音什么也没让她做,也没任何吩咐。
这让凝霜更加害怕。
*
凝霜回来时,云梨斜坐在窗边,云鬓斜绾着一支素雅的木簪,侧颜安静又美好。
正在缝改衣裳,她瘦了很多,从前的衣裳太过宽大,行走起来拖拖踏踏,有些累赘。
而且她再过些日子就要离开上京了,不再是陆府的三少夫人,出门在外行走,衣裳也很容易弄脏。
凝霜将信递给她,“姑娘,有您的信。”
云梨放下针线,唇瓣颤抖,心里瞬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伤心。
如今会给她写信的只有阿兄。
幸好她还有阿兄,太久没笑,都快忘了如何笑了,她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肯定是阿兄写的。”
她接过信,看过信封上熟悉亲切的字迹后又哭又笑,自言自语道,“阿兄还和以前一样,字又大又方。”
云梨的注意力全在信上了,也没留意这信早被人拆开看过。
直到云梨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凝霜才缓缓开口问,“姑娘,可是这信有问题!”
云梨并未回话,她抹抹脸上的泪水,心急如焚,阿兄遭人构陷入狱,生死难料,她得快些救他出狱。
可她在上京又不认识什么权贵,眼下只能寄希望于陆怀砚,希望他能看在四年夫妻的情分上,着人去查探清楚,救阿兄出狱。
云梨紧紧抓着凝霜的衣袖,“你能不能回府帮我带个口信给夫……陆公子,说我邀他在茶肆见一面。”
凝霜视线落在她纤细颤抖的手指上,“好,我会帮姑娘将话带到,我即刻就回府。”
云梨朝凝霜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多谢你!”
凝霜走后,云梨一直枯坐在窗边,一坐便是一整夜,直到第二日快至午时,凝霜从陆府回来。
云梨满含期待地问,“怎么样,陆……公子他同意了吗!”
凝霜咬唇摇摇头,满脸悲色,“公子让我回你,说既然已经和离了,便不用再见面。”
仿佛一瞬间被抽干力气,云梨跌坐在椅子上,她想不通,他当真如此绝情。
但阿兄那边不等人,她顾不得伤心,忙道,“我写封信给他,你千万要将信送到他手中。”
凝霜看着忙来忙去的云梨,无奈又痛苦地应下,“好。”
第34章
天还未亮,凝霜便带着云梨的信回了陆府,想赶在陆怀砚上值前将信交给他,怕碰见秦若音和采杏,她没敢走正门,从后侧门进的府。
凝霜捏紧手里的信,这回,她想真心实意帮云梨一次。
谁料一进门,凝霜一惊,看见采杏从阴影中走出来。
采杏好似早料到她会来,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来了,那么早,是按姑娘说的那样做的吗!”
凝霜将袖中的信往更里面推了推,忐忑不安道,“已经按姑娘的吩咐说了。”
采杏瞥瞥她,“她怎么说的让你回府转告给陆公子,让陆公子帮忙救她阿兄!”
凝霜犹豫了一瞬后,打算瞒过去,“她什么都没说。”
采杏讥冷一笑,“那不可能吧,自己的阿兄难道就这样不管了!”
“凝霜,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随我去见姑娘吧,只有在姑娘面前你才会老实。”
这时,凝霜偏头看见陆怀砚刚出府,正往马车走去,心中踌躇不决,要不要上前把信转交给陆怀砚。
采杏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慢悠悠地威胁,“你可要想好了,是现在随我去见姑娘,亦或是非要去做不该做的!”
凝霜无力地垂头,“我随你去见姑娘。”
栖霞院。
秦若音刚醒,正坐在镜前一边梳着发,一边逗弄小木床里的婴孩。
见凝霜进来,她道,“这么早进府,说吧,她让你回府做什么可别跟我打马虎眼,想想你的父亲母亲。”
凝霜抿着唇没说。
秦若音扯扯嘴角,“既然如此,采杏,写信给那边的人……”
凝霜闭上眼,像是快要濒死的鸟雀,不再挣扎,默默将信递给秦若音。
“她写了封信让奴婢转交给三公子。”
秦若音笑了笑,“这就对了,瞧,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不过一封信罢了,我帮你转交给怀砚就是。”
说完,秦若音脸上挂着的笑立即垮下来,“回去告诉她,就说你已经把信交给怀砚看过了,怀砚说他会处理的,让她等等,最多半个月就会有消息。”
秦若音敛眸,半个月后是女儿的满月宴。
“记住,只要说这一句便好,其余的什么都不用说。”
*
凝霜甫一出府,便在府门口撞上言聪,城内大小药铺有许多家,直到此刻言聪才跑遍,此刻他的手里还握着凝霜的小像。
错身的瞬间,凝霜不经意瞥见言聪手里露出的半副小像,心底一慌,佯装什么也没看见地问,“言大哥这是去忙什么了,满头大汗的!”
言聪将小像卷好,疑惑问凝霜,“你不在庄子上好好照顾少……云姑娘,回府做什么!”
凝霜镇定道,“姑娘让我回晚翠院帮她寻个东西。”
见她两手空空,言聪问,“寻到了!”
凝霜摇头,“没呢,许是姑娘带去了庄子上,没想起来,我再回庄子上问问姑娘。”
入夜陆怀砚回来后,言聪将白日里的情况一五一十禀报。
“公子,城内大小药铺医馆我都跑遍了,也一一过问完,凝霜的确只去过叶氏药铺,不过今日我回府时在府门口碰见了凝霜。”
“属下问她回府做什么,她说云姑娘让她回府帮忙找一样东西,但她没找到,说有可能是云姑娘记岔了。”
陆怀砚凝着桌案上孙川的户贴以及过往经历,片刻后,“药铺掌柜和伙计每日要见许多人,不一定还记得凝霜的样貌,倒是她今日的举动颇为诡异,遣个人去庄子上盯着她。”
“是。”
*
云梨听到凝霜的话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看来他到底念着以往的几分夫妻情,只要他给阿兄那边的官员递口信,帮忙查清真相,阿兄就能出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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