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袖被人轻轻扯住,云梨回头看了一眼,是陆怀砚牵住了她的衣袖,见她看过来,那只手才又缩回去。
陆怀砚小心又有些尴尬地开口,“我也可以帮着做些事。”
云梨瞥了眼他受伤的那只手,“不用,你帮不了什么。”
说完便进了后厨,虽然明知道她会拒绝,陆怀砚心中还是有些失落,不过等云梨进去后,陆怀砚站了一会儿后还是进去了。
后厨很宽敞,能透过窗棂看到后院纷飞的大雪。
灶台旁的言聪正在烧火,熊熊火光将屋内烘得又暖又亮,云梨正在切菜,吕兰英则在洗菜,地上木桶里有几条活蹦乱跳的鱼,还有被缚住双腿、眼睛滴溜溜转的鸡。
见陆怀砚进来,云梨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吕兰英也没说什么。
“兰英姐姐,我这边菜都切好了,我再调些佐味品。”
吕兰英对一身白的陆怀砚道,“陆知县,您若实在无事便去外面坐着等晚膳好便成,不用来亲自看着我们做,您放心,我们是不敢给您下毒的。”
陆怀砚动了动唇,“姑娘误会了,我是来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
吕兰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原来陆知县是想帮忙啊,那是我误会了。”
吕兰英指指木桶里的鱼,“陆知县若真想帮忙,不如帮我们把这鱼还有鸡处理了!”
陆怀砚沉眉纠结道,“是将它们都杀了!”
吕兰英嗤笑一声,“杀了算什么处理,不但要将它们杀了,还要将它们的皮毛、内脏处理清洗干净,不然怎么下锅呢!”
陆怀砚顿了下,他从未杀过鸡鸭鱼,更别说处理那些血淋淋的皮毛了,一想到此,心里就一阵不适感。
见他犹豫,吕兰英懒声道,“算了,还是我来吧,想想也是,陆知县在家中一大堆人伺候惯了,哪儿会做杀鸡宰鱼这种粗活儿!”
陆怀砚回过神,眼神坚定地看向吕兰英,“交予我试试。”
说完,云梨和言聪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吕兰英也怔住,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陆怀砚点头,“自然。”
听他这样说,吕兰英直接给他让开位置,“那你来。”
陆怀砚垂眸看了看木桶中活蹦乱跳的鱼,回想了一下自己在书中所看的有关杀鱼的一些学识。
第一步就难住了他,要将鱼从木桶中捞出来,陆怀砚略微顿了片刻,而后伸手去捞鱼。
*
只是这个过程并不顺利,他的手刚碰到鱼,鱼鳞传来冰冷滑腻的触感,心里的不适感达到巅峰。
好不容易将鱼捉出来,那鱼的劲儿还挺大,不停地拍打翻滚、挣扎,陆怀砚眼睁睁看着鱼滑溜到地上,不停地摆动。
身上、脸上、发丝上,溅了好些水,哪里还有往日的清雅出尘,很是狼狈不堪。
吕兰英和言聪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陆怀砚自己也很是郁闷,这鱼着实不太乖顺听话。
掌心的伤口遇水后又裂开,一丝丝殷红蔓延开来,他俯身正欲重新拾起地上的鱼。
一直素白纤细的手先他一步控制住乱蹦的鱼,云梨声音垂眸,声音低浅道,“我来吧,你没做过这些,很正常。”
说完,云梨将鱼往砧板上一甩,从陆怀砚手里接过刀,用刀背动作娴熟利落地往鱼头上一拍,“你若实在想做些什么,去切菜便是。”
吕兰英不满地轻哼一声,转身炒菜去。
陆怀砚感激地看了云梨一眼,声音无比温和听话,“好,我去切菜。”
云梨瞥了一眼他尚在流血的手,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随你。”
只是陆怀砚切菜的功夫也实在不怎么样动作幅度过于夸张,比云梨处理鸡和鱼的动作都要夸张许多。
云梨瞥了一眼,与其说他是在切菜,不如说是在宰菜,那些菜被他折腾得惨不忍睹。
菜不多,陆怀砚很快“宰”完,然后双眸明亮、邀功似的对云梨道,“我切好了。”
吕兰英和言聪都跟着望过去,两人还没来得及大笑,云梨扫了一眼后,脸色肃然、一本正经道,“切得很好,以后不用再切了。”
接着屋内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大笑声,起初陆怀砚真的是当云梨在夸他,心里还有些开心,但当他仔细回味过云梨说的话后,敛了敛眸,神色一片落寞。
云梨可没工夫注意陆怀砚如何,她忙着处理砧板上的鸡,对陆怀砚道,“陆知县,这里已经不忙了,您去客堂内坐坐,客堂燃着炭盆,也不冷。”
陆怀砚听话地往客堂走去,出去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云梨,云梨依旧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柴火烧饭做菜很快,不多时,后厨的饭菜香就飘到客堂。
将饭菜全部呈上后,吕兰英对云梨喜滋滋道,“我去舀些酒来,冬日喝酒暖身。”
酒上来后,吕兰英给几人倒上一杯酒,自动略过不能饮酒的陆怀砚。
陆怀砚低声道,“我少用些没事。”
言聪忙道,“那可不行,公子您忘了上回喝酒过后发生的事吕姑娘,别听公子的,不用给他倒酒。”
吕兰英做的菜软烂入味儿,尤其是这鸡,没有一丝辛辣不说,也没什么腥味儿。
云梨吃上几口便小酌一口酒,素白的脸很快酣酡一片,额上沁出细密汗珠,有些热,云梨解开脖颈处的风领透气,露出纤长细腻的脖颈来。
陆怀砚的视线一顿,之后视线便一直时不时地、故作不经意地看向她,注意力全在云梨身上。
据他所察,与鱼肉相比她更喜欢吃鸡肉,并且看得出来,不怎么喜欢吃素食,都未怎么动过筷,也算是新发现,她有些挑食。
言聪忙着用膳,往日喋喋不休的他今日话也少了许多。
陆怀砚跟着用了些,并没用多少,他更担心的是云梨。
见云梨似乎也吃得差不多停筷后,陆怀砚才缓缓开口,“今日我去了你继母家中。”
云梨放下碗筷,疑惑又不满道,“自从父亲离世后,黄氏便与我无关了,你去那里又想做什么呢!”
陆怀砚自是不可能如实说他只是想多了解了解她。
陆怀砚道,“邻居大娘说黄氏之前见过一名贵妇人,我猜想,许是那贵妇人对黄氏说了些什么或者用了些别的手段,才让黄氏来铺子里捣乱。”
云梨脸上的浅笑渐渐淡下去,但她显然不愿多说,只道,“知晓了,多谢陆知县相告。”
陆怀砚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认识那贵妇人,能告诉我她是谁么或许我能做些什么。”
云梨看他一眼,在烛焰的映照下,此刻才发现他变了很多,应该说是瘦了许多,褪去往日的清雅如玉,轮廓锋锐又尖利,若不是这身白衣压住,完全像是另一个人。
云梨自嘲一笑,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轻描淡写道,“是不是很可笑,不出意外,你说的那贵妇人恐怕是我生母,她没死,看不上父亲,嫁给了如今的关家家主关江。”
陆怀砚怔住,“虎毒不食子,她怎会如此待你!”
云梨歪头看他,“没什么好诧异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之前在陆府时,陆知县和府上其他人不也是这样看我的。”
说完,云梨起身揉揉额头,小声嘟囔道,“兰英姐姐,我困了,想歇息。”
转身的刹那,陆怀砚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我知道你不是,别这样说自己。”
云梨被他掌心的灼热一激,“唰”一下抽回手腕,“事情已经过去了,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陆知县你说是不是!”
本来云梨见今夜雪大,还想收留二人一晚,可陆怀砚老说起往事,惹得云梨心中不快,她毫不留情道,“陆知县、言公子,今夜雪大,天色已晚,民女赠二位一盏灯笼,二位快些回枫河去吧。”
言聪打了个嗝儿,“云姑娘,我记得你们铺子里也可以住人的,今晚我和公子就住你们铺子里吧,先不回去了。”
云梨皮笑肉不笑道,“可今晚咱们铺子打烊,不接待客人,二位实在不想回枫河,不如去别家客栈看看。”
说完,云梨转身上了楼,吕兰英悠悠朝两人道,“二位请吧。”
门被吕兰英无情地关上,陆怀砚和言聪站在屋檐下面面相觑。
言聪算是看明白了,叹息道,“公子啊公子,不会说话咱就别说了行吗这么大的雪,我们还要去找客栈投宿。”
陆怀砚,“多嘴。”
云梨站在窗边,透过一道罅隙望向楼下,两人在楼下好似说了几句什么,之后便深一脚浅一脚去寻客栈投宿。
吕兰英给她送来热水,窗户漏风,冷风嗖嗖地往里窜,屋内的热气都散没了,忙道,“阿梨,看看窗关好没,怎么感觉漏风呢!”
云梨将窗阖严实,“关好了。”
趁云梨沐浴的间隙,吕兰英叮嘱她,“那姓陆的今日看上去还像个人,不过你可千万别心软。”
云梨道愁着一张脸,“我根本没心思想其他,我只是想不通,天下真有这样做母亲的么她为追名逐利弃我不顾,我无话可说,可为什么还要撺掇他人来害我!”
吕兰英舀起半瓢热水从云梨削肩上浇下去,“别想了,有些时候,有些事是不能按常理来推断的,她这样做,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
另一边,秦若音在亲手了结了凝霜的性命后,又听袁恒说陆怀砚正在派人探查孙川和她之间的关系。
秦若音窝在袁恒怀里,掐着一把腻死人的嗓子,“殿下,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呢!”
袁恒漫不经心地揉弄着她身前,“怎么做我派人杀了他可好让他上阴间地府查去,反正上京离这里这么远,父皇知道他死了也不能如何。”
秦若音心中咯噔一下,她并不希望陆怀砚就这么死在袁恒手里,她不仅喜欢陆怀砚的好相貌,更喜欢他身上那疏离淡漠的气质,这些都是袁恒、严慕风身上所没有的,从严慕风第一次带她见陆怀砚时,她心里就已经起了这样的心思,否则也不会千方百计进陆府。
可那该死的凝霜竟敢骗她,说云梨被烧死了,要不是她来了枫河,恐怕还会被继续蒙在鼓里。
秦若音娇笑道,“殿下真会说笑,殿下前几日不是还想将此人招揽到旗下么怎么如今又想杀了他!”
袁恒手指在她脸上划了划,声音阴恻恻的,“是啊,本王也舍不得,既然这样的话,那不如若音给本王出出主意,到底该怎么办呢!”
“怎么才能让他查不到我们三人之间的关系!”
听这口气,袁恒并不是真的打算要了陆怀砚的命,秦若音不由得警惕起来。
还不待她说什么,袁恒无情地将衣衫不整的她推开,冷声道,“我想华儿了,明日将华儿抱来我看看。”
秦若音朝他恭敬行了一礼,“是。”
第50章
翌日,落了一夜的大雪,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纯白苍茫,陆怀砚斜倚在窗棂边,桃花眼往云梨所在的酒肆眺望而去。
言聪嘴里呼着热气急匆匆推门而入,见屋内立着个一身黑的男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陆怀砚开口,他才敢确认眼前地黑衣男子的确是自家公子。
“何事如此急躁”陆怀砚说完,偏头望向他,晨曦洒下一缕金光落在陆怀砚的眼角眉梢,周身像是淬上一层华光,神秘且难挡其锋芒,与往日一身白衣的陆怀砚很不一样。
言聪略顿了下后,回禀他,“下面人来报说昨夜秦若音进了那宅邸后,直到今日都未再露过面,往日秦若音夜里进宅白日又会回到客栈。”
“孩子呢!”
言聪道,“对了,秦若音原本雇了一个大娘在客栈里守着那孩子,今日去客栈里偷偷查看后,大娘和孩子都不在客栈里了。”
“公子,那可是慕风公子留下的唯一血脉,可不能就这样没了。”
陆怀砚不疾不徐道,“孩子应当无事,幕后之人已经出手了,你继续派人守在东洛的几处官道以及小道上,还有渡口处,守株待兔待人出现即可。”
*
华丽精致的宅邸中,袁恒正在逗怀里的女童,“华儿,叫声爹爹来听听。”
那女童看了看袁恒阴鸷的眼神,小眉头一皱,“爹爹,你不是,不是。”
闻言,袁恒眼神当即沉得越发厉害,假意哄她,“那华儿告诉我,谁才是你的爹爹!”
女童当即大声叫嚷起来,“陆爹爹,陆爹爹。”
袁恒抱着女童的手随即轻飘飘一松,女童跌落在铺有毡毯的地面,哇哇大哭起来。
他面无表情,像是看不见也听不到女童在哭,“好个陆怀砚,来人,把她带回上京随意找个院子安置起来。”
“让秦若音来见本王。”
站在一旁的小厮支支吾吾不敢说话,袁恒气不打一处来,用力踹了小厮一脚,“这是耳朵聋了还是哑巴了不能说话!”
小厮忙哭哭啼啼跪下,“殿下,今日一早起来,丫鬟去秦姑娘房中伺候秦姑娘梳洗时,发现屋内早没了秦姑娘的去向,整座宅子找遍了也没人,只在……”
见袁恒的脸色越来越黑,小厮不敢再说下去,袁恒当即又是一脚,这下小厮嘴里吐出一些血沫子出来。
之后又颤抖结巴道,“只看见柴房里的窗被人破开,可那柴房下面是条臭水渠啊,又冷又臭,秦姑娘那么爱美,总不可能从柴房里跳下去吧!”
袁恒狞笑一声,“看来本王还真是小瞧她了,立即派人去守住通往各地的官道和小道、包括渡口,本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小厮领命下去后,袁恒又吩咐了一句,“本王要与关家家主见一面,去关家知会一声,不要声张,别让曹知县和陆知县知县了。”
*
云梨起床后,日光已经斜移到床铺上,脸上有些痒,她伸手摸了摸,摸到脸上的疤时手一顿。
吕兰英给她端来热水,“阿梨,该起来了,今日我请了益安堂的大夫来给你看看脸上的伤,大夫说他有琢磨出新的法子,看能不能治你脸上的疤。”
云梨打了个呵欠,“兰英姐姐,其实不用如此麻烦,我已经习惯了,再说,正因为脸上这道疤,能省去不少事。”
吕兰英知道云梨是什么意思,云梨作为酒肆东家,整日抛头露面的,就算脸上有这道疤,偶尔还是会有些人借醉酒对她说些轻薄之言。
若脸上这道疤真的没了,也不知会惹来多少闲言碎语,不像她,若有人敢在她面前叽叽歪歪,她的巴掌可不是吃素的。
云梨这样虽然能省去不少麻烦,可没有不爱美的女子,就算有也是像云梨这样迫不得已而为之。
吕兰英沉默片刻后,“大夫已经在楼下候着了,你收拾好后我就让他上来。”
须臾,大夫便随吕兰英来到楼上,云梨已换好衣裳、盥洗完,脸上没再蒙着面纱。
大夫姓孟,单名一个轩字,与云梨差不多的年纪,益安堂是他父亲留给他的祖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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