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梨扬起的唇角渐渐放平,声音沙哑道,“知晓了。”
云帆朝她点点头,与王女相携而去,途中,王女想再挽上他胳膊时,云帆不动声色地伸手避开。
一想到方才云帆主动给云梨递氅衣的画面,王女便妒火中烧,她强忍住怒气开口问,“你真的不认识方才那丑八怪!”
云帆皱眉,转头看她,“丑八怪!”
王女瘪瘪嘴,“就是方才那戴面纱的女人呐,你不会是被她戴着面纱的样子骗了吧,我告诉你,那面纱下的那张脸,可不像你想的那样。”
不像他想的那样王女的话让云帆思绪一滞。
那他想的会是什么模样呢。
云帆感觉此刻脑中像是弥漫起一团浓浓的雾,隐约中,似有一道熟悉的影子匿于其中,可就是怎么也拨不开那雾,看不清那人面貌。
云帆淡道,“她是何模样与我无关,天快黑了,我们得快些赶往下一座驿站。”
王女听他这样说,方才的妒火平息不少,她就说,烈怎么会对其他女子上心,方才他那么做,不过是因为他心善而已,那女子还真是走运。
*
望着云帆与那女子的身影渐行渐远,云梨的心也越来越凉,只有怀里的大氅还有几分热意。
吕兰英蹲在一旁早已哭得泣不成声,言聪小心翼翼递出一张帕子,“你哭什么那男子是谁,值得你与云姑娘这么伤心!”
言聪还不知从前发生的事,更不知方才那男子便是云梨一直以为已经死去的阿兄。
吕兰英伸手拍掉言聪递来的手帕,“你懂什么,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云梨的阿兄,从前来北地参军,一心抗敌杀敌,可被小人诬陷倒卖军粮,在狱中被折磨致死。”
吕兰英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分明见那些人将他的尸首扔去乱葬岗,没想到今日还能活生生看到帆大哥,阿梨,你说这是为何!”
“为何帆大哥不愿与你我相认!”
言聪邓陈览加⒖诶锏幕埃而后震惊地问,“你是说,云公子死在了狱中,我怎么不知道!”
吕兰英瞥他一眼,“你为什么会知道!”
言聪又仔细想了想,而后去找云梨求证,他只希望,事情并非是他想的那样,否则,公子与云姑娘是彻底回不去了。
“云姑娘,吕姑娘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事到如今,云梨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没什么不能说的。
云梨紧紧抱住怀里的大氅,“最后一次回陆府时,我便收到了兰英姐姐送来的信,得知阿兄已在狱中身亡。”
“事实上,我早就写信托人交给陆公子,求他想法子帮帮我阿兄,可那时与陆公子闹得不欢而散,他当时不愿见我,我不能当面请他帮忙,想必那封信他也未看。”
“当然,我也曾怨过他,若他能早日看到那封信,我阿兄是不是就不用死,我并非是想让他擅用职权为我阿兄谋私,只是想让他帮忙派人查查清楚,以证我阿兄的清白,也不至于最后枉死。”
说完,云梨轻轻吐出一口闷气,“可今日一见,得知阿兄尚在人世,只是不记得我罢了,阿兄能活着,我已经很开心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言聪听后,脸色几经变换,他想替公子说几句好话,可发现,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讷讷道,“云公子吉人天相,恭喜云姑娘。”
吕兰英起身来到云梨身边,抹抹脸上的泪,“阿梨,你说,会不会真的是咱们认错人了,那人只不过与帆大哥长得像而已。”
云梨笑着摇摇头,“绝对错不了,他肯定是阿兄,你了可还记得当时我们在沁城喝的那酒,那叫秋霜的女子说是北狄人所酿,那酒的方子只有我和父亲、阿兄知晓。”
云梨说着又摸摸怀里的大氅,“况且,这世上出了你以外,只有阿兄会如此关心我,哪怕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可还记得对我好。”
吕兰英眼泪又涌出来,“可他对我是什么都忘记了……”
云梨伸手抱住吕兰,“我相信,会有那么一日,阿兄会记起一切,他怎么能忘了这么好的兰英姐姐呢!”
吕兰英破涕为笑,“你少打趣我,你也不比我好受多少。”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望向对方时,眼里都满是笑意。
言聪看了看天色,不得不催促道,“云姑娘吕姑娘,天快黑了,我们得快些赶路,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家驿站。”
*
上了马车后,吕兰英感慨万分,“幸亏帆大哥出现及时,否则今日怕是凶多吉少。”
云梨道,“是啊,多亏了阿兄。”
吕兰英想了想又皱眉问,“不过,那北狄女子与帆大哥究竟是何关系,我看他们关系很不一般。”
尽管吕兰英再不想承认,她也不能忘记方才在雪地里,那北狄女子与云帆之间的亲密之举。
云梨自然也看出来了,但她实在不知要如何安慰吕兰英,只能按自己的直觉道,“方才我看那女子虽与阿兄亲密异常,但我看阿兄并不是很乐意,我在想,阿兄不记得我们,是不是那女子做了什么手脚,或者说,那北狄女子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你说你亲眼看见阿兄被人扔去乱葬岗,之后发生的一切便不得而知,难道说,救阿兄的人便是那北狄女子!”
第71章
若真是她猜想的这样,阿兄与那北狄女子的牵连,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被斩断的。
云梨忧心地看了一眼身旁一言不发的吕兰英,到时兰英姐姐又该何去何从呢。
恍然间,云梨突然发现,若阿兄与那北狄女子在一起是因为对方的救命之恩,而自己能与陆怀砚成亲也是因为当初父亲救了陆老爷,这两者之间是何其相像。
如今想起,只觉造化弄人。
*
另一边北狄王女的马车内,王女坐于温暖马车中,她掀开车帘看了看马车外骑马而行的云帆一眼,不满道,“烈,外面那么冷,你就别骑马了,进来与我同坐岂不是更好!”
云帆勒紧缰绳,身姿笔挺,目不转睛地望向远处,声音沉厚道,“你知道的,我体热,坐不惯这热烘烘的马车,我骑马就好。”
他从前受过一次重伤,之后又大病一场,一觉醒来,忘了许多事。
王女声称他是她的夫君,两人早已结为夫妻多年。
最开始云帆自然怀疑过,可任凭他想破脑袋,也记不起与过去相关的任何事,只能做罢,不信也得信。
直到今日救下那快要被熊咬死的女子,那女子一开口,云帆的心便狠狠一跳。一股久违的熟悉感涌入脑中、心间,若即若离,就这样挥之不去,直到此刻,他仍旧没彻底回过神,一直在试图回忆那些被他遗忘的画面。
不知怎地,心里有道声音,一直提醒着他,要他保护好方才那女子。
王女的手段他是知晓的,曾有侍女不小心摔倒在他怀里,第二日那侍女便无声无息没了踪迹。
为避免王女看出些什么,继而牵连无辜,他只好选择骑马。
听他这样说,王女朝他强劲有力的胳膊看去,脸上浮起一抹少女的娇羞,“你热的话,不如我们今晚到了驿站后……”
云帆皱皱眉,“出行在外,王女还是不要只想着这事。”
王女最喜欢他这嘴硬身也硬的模样,轻嗤一声,“那可就说好了,回到罗崖,你要加倍补偿于我。”
云帆心里是打心底里厌恶同她做这事,可他又不能表现出丝毫不满。
他记得他第一次拒绝她时,她让侍从随手押送来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扬言若他不愿与她欢好,她便杀了那名百姓。
那时的他尚为在罗崖立稳脚跟,在北狄人眼里,他不过是她的裙下之臣,靠裙带关系活下来而已。
可他早已不是当初的他,今时不同往日,在王女看不见的地方,他总算握得一些主动权。
说完,王女又催促道,“怎么走得这么慢,走快些,我还赶着歇息呢。”
云帆不自觉地瞟瞟身后,并不见云梨她们的踪影,天快黑了,雪大路滑,发生意外是常有之事。
云帆暗中朝车夫递了个眼神,车夫又特意放慢步子,对王女道,“王女,这雪大路滑,马跑起来也有些吃力,我特地放缓速度,以免发生意外,还望王女能够理解。”
王女唰一下掀开车帘瞪着车夫,“我就说大丘人贪生怕死,早知道就换个车夫了。”
云帆闻言,脸色一沉。
王女虽然告诉他他是北狄人,但他一直觉得自己应当是大丘人,也更喜欢与大丘人打交道。
云帆道,“风雪太大,王女快放下车帘挡挡风雪吧。”
王女以为他是在关心她,这才不疾不徐放下车帘。
*
在去罗崖的这段路上,那群北狄人始终不远不近地赶在云梨她们前面,保持刚刚好的距离,也正因如此,云梨她们省了许多事,不用担心意外情况的发生。
那群北狄人好似为她们专门辟出一条道来,云梨她们只需沿着这条路走,便安全抵达了罗崖,隔得远,云梨似乎隐隐约约看见阿兄骑马的背影……
待到了罗崖,已是七日后,距离陆怀砚失踪已有多日。
几人在城内寻到一家客栈落脚后,言聪便焦急不安地去城内打听陆怀砚的消息。
可整个罗崖几乎都受北狄人的掌控,县令、知县都也与其沆瀣一气,根本打探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言聪更担心太过张扬引起北狄人的注意为陆怀砚招来麻烦。
言聪最后无功而返,云梨其实也很担心,她们在路上耽误了这么久,若陆怀砚真出了什么事……
不,他那么聪明、天赋异禀,岂会轻易出事,云梨很快否决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言聪回来后,愁眉苦脸道,“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公子途中真的出了什么事,以至于根本没来罗崖!”
云梨安慰他,“先别急,若他来了罗崖,肯定要先寻个地方落脚,我们先去别的客栈看看,说不定能打听到些情况。”
“我们分头行动,这样能快些。”云梨对二人道。
言聪看看客栈里外那些五大三粗、蛮横无礼的北狄人,低声道,“云姑娘,还是由我去吧,你与兰英姑娘就在这里等我的消息,罗崖的北狄人太多,你们身为女子出去打探消息着实不便。”
云梨明白他的意思,“好,我与兰英姐姐留下来,但你也莫要疏忽大意,毕竟这不是在沁城,什么人都有,一不小心得罪了他们,我们能不能活着走出罗崖都是问题。”
言聪郑重道,“云姑娘放心,这些在下都知晓,我会当心点。”
言聪一离开,云梨便在客栈内踱步而走,她有些担心陆怀砚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也不知他离开沁城忙着去做什么。
吕兰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阿梨,我看你根本就没放下他,又何苦自欺欺人呢!”
云梨并不反驳,坐下后笑道,“兰英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只是恐怕要让兰英姐姐失望了,换做任何一个我相熟的人,我都会为其担忧。”
吕兰英没说话了,她想起云帆,性子与阿梨的性子太像,无论做何事总会为他人考虑几分。
须臾,过了片刻,客栈内进来三名黑衣男子,他们的脸上都用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进客栈,几人的目光便扫将客栈内扫了一圈儿,直到看见戴着面纱安安静静坐着的云梨,几人的目光顿时一亮。
罗崖的冬日,不止是女子脸上常常裹着面衣取暖,男子也常常覆面,是以,掌柜的见到这几名黑衣男子这样一副模样早已见怪不怪,并未多想。
云梨却多看了几眼,总觉得这三名男子总是在若有似无地盯着她看。
云梨警惕地看着几人,但那几名黑衣男子看了她一眼后,什么也没做,只是坐下来让掌柜的上了一壶酒。
*
一壶酒见底,那几名男子站起来,看样子是要离开。
三人从云梨身边路过时,其中一名黑衣男子快速地往云梨所在的桌上放下一个纸团,而后又若无其事地离开。
几人一走,云梨捡起桌上的纸团看了起来。
看完后,云梨忙站起身,“兰英姐姐,随我打听个地方。”
两人按照纸条上的提示,几经反转寻到一处极为隐蔽破败的宅门。
这宅子看上去年久失修,薄薄的门板快要被风霜冲破,周围其他宅子也早就没人住,萧瑟又冰冷。
云梨上前敲敲门板,“可有人在!”
须臾,随着门“吱呀”一声,门被打开,是方才那三名黑衣男子中最高的那名男子。
他看了一眼云梨,“敢问姑娘可是云姑娘!”
云梨点头,“正是。”
“屋里有姑娘相识之人,姑娘随我来便是。”男子道。
吕兰英悄悄扯了扯云梨的衣袖,云梨朝她摇摇头。
两人跟在黑衣男子身后,进入宅子,来到屋子里。
进入屋子后,屋子里弥漫着浓重刺鼻的草药味,云梨顺着药味望去,黑罐子里正熬着黑乎乎的药。
左边靠窗的地方摆了一张木板床,床上躺着的……正是陆怀砚。
男子一身黑衣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衣裳、乌发凌乱不堪,双眸紧紧阖着,脸色、唇色皆是苍白一片,若不是他的呼吸声过于粗重,恐怕会被视作一具冰冷的尸体。
云梨不自觉地惊呼出声,“陆怀砚。”
在喊出这句话前,她就已经来到了床边。
云梨半蹲在床边,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转头问屋内几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几人将陆怀砚在寒玉山所为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云梨。
那高瘦男子愤慨道,“那首领也真不是人,想将我们赶尽杀绝,若不是陆公子有先见之明,早做准备,我们恐怕早就埋在寒玉山了。”
“之后担心那首领继续派人追查我们的行踪,我们不得不一路躲躲藏藏来到罗崖,陆公子说,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稳的地方,罗崖北狄人多,那首领不会想到我们会来罗崖。”
云梨将薄衾往陆怀砚的身前扯了扯,指尖碰到陆怀砚冻得冷如寒冰的下巴后,顿了一下。
而后她收回手问,“你们冒着如此大的危险去寒玉山做什么!”
矮个儿的正要说还不是为了治好你的脸,被高个儿的用手肘一拐,高个道,“陆公子说那寒玉山有问题,可能与关家和三殿下有牵连,这才想亲自去查探一番。”
“从寒玉山到罗崖没有多远,但我们身上的盘缠几乎全留在了那里,一路上咱们东躲西藏的,生怕被那蛮子的人认出来,陆公子受了重伤不说,又加上起了风寒,才成了如今这模样。”
云梨垂在身侧的指尖微蜷,“受重伤!”
“对啊,也是逃跑时受的伤,陆公子本来是想撑过去待身子好后再来寻云姑娘你们,可咱们都快连一口热汤都喝不上了……”
“咳……咳咳……”陆怀砚虚弱的咳嗽声响起,而后缓缓睁开厚重的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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