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梨端着晚膳在门口站了片刻后,屋内的人再没动静,她知道,兰英姐姐此刻需要的是安静和歇息。
云梨不再相劝,默默转身离去。
兰英姐姐一路陪她从上京到东洛,又在东洛陪她一起开了酒肆,许多他做不了的事都是兰英姐姐一手操持,她与兰英姐姐之间,不是亲姐妹,但胜似亲姐妹。
她见不得兰英姐姐伤心落泪,云梨心中暗暗想了想,明日如有机会,她想私下里亲自见见阿兄。
若阿兄能记起从前的事,也会记起兰英姐姐,只是不知阿兄与那北狄女子究竟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会不会已经对那北狄女子生了情,若真如此,兰英姐姐又该怎么办呢。
翌日一早,云梨敲响吕兰英的门,吕兰英醉眼惺忪地打开门。
屋内酒气弥漫,云梨闻到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很担心吕兰英的身子。
“兰英姐姐,今日天色不错,要不要一起去屋外走走!”
吕兰英打了个呵欠,看上去就像昨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吕兰英睁着红彤彤的双眼,脑袋搁在云梨想想暖暖的颈窝处,驱散了冬日里的一些寒意。
吕兰英半是撒娇道,“我昨儿个夜里喝了些酒,此刻脑袋还疼着呢,阿梨就可怜可怜我自己去屋外走走吧。”
云梨指尖抵着吕兰英的额头,柔声道,“那你去歇息,我去给你煮些醒酒汤,再熬些热粥来。”
吕兰英拒绝的话未说出口,云梨不容拒绝道,“必须得用膳喝汤,否则我会一直烦着你。”
吕兰英趴在云梨怀里,眼眶又酸又烫,闷声道,“好,今日我听阿梨的。”
云梨给吕兰英煮好粥熬了些醒酒汤,服侍吕兰英用完后,便往楼下走去。
这时看见言聪刚好从屋里出来,云梨主动朝言聪道,“后厨有我煮的粥,你和陆公子都可以用些暖身子。”
言聪愣了一瞬,乐呵呵地应下,“好嘞。”
云梨轻嗯一声,走了几步后又扭头问言聪,“他身子恢复得如何了!”
云梨想起昨日她用别人吃剩下的粘锅粥给陆怀砚吃,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愧疚。
大夫才刚看过公子身上的伤势和风寒,说公子身子底子好,恢复得很好,再过两三天风寒就能痊愈,伤势大概也能好上五成。
言聪本想如实说,可随即灵机一动,换了说法,“大夫说这次受伤,又加上染伤风寒,就算痊愈后也可能落下病根。”
“大夫还说,如今只能慢慢将养着。”
云梨柳眉云蹙,“大夫可曾说落下什么病根可有医治只法!”
这本就是言聪胡乱编造的,没想到云梨会问得如此仔细,恰好这时屋内传来陆怀砚的声音,言聪怕露馅儿,忙道,“云姑娘,公子在叫我,我先进屋了,你煮的粥我待会儿再去后厨取。”
云梨点点头,往楼下走去。
言聪见她穿戴齐整,似乎是要出门去,遂多问了一嘴,“云姑娘这是要出门!”
云梨笑道,“今日天色不错,想出去逛逛,来罗崖这几日,都没好好看过。”
她只是想看看出门能不能再碰上阿兄罢了,之前她还觉得阿兄记不起从前的事也没关系。
可她见不得兰英姐姐难受,阿兄可以忘了她,但不能负了兰英姐姐。
*
云梨走后,言聪去后厨盛了满满两大碗的粥端进屋内。
陆怀砚正斜倚在罗汉榻上,窗外的日光倾洒到他身上,雪白的绸衣上像是淬了一层金光,光华万象。
陆怀砚听到响动,知是言聪进来,闭着眼问,“方才在楼道处与阿梨说了些什么!”
言聪喉头一哽,公子住的屋离楼道口还是有那么远,竟能听见自己与云姑娘在说话,这可真是厉害。
言聪如实道,“云姑娘刚做好了一些粥,让我带回来公子尝尝,方才碰到云姑娘,她说屋外天色好,要出门逛逛。”
陆怀砚闭着的双眼赫然一睁,言聪吓得一个激灵,“公子,怎么了吗!”
陆怀砚坐正身子,舀起一勺粥送进嘴里,“你去跟着她,罗崖不比沁城,人口混杂好事者多,别让她发现就是。”
言聪又问,“公子放心,属下绝不会让云姑娘受到半点伤害。”
陆怀砚轻嗯一声,又喝下一口粥,“三殿下也来了罗崖,方才派人来信邀我一聚,待会儿我要出去一趟。”
言聪惊讶又疑惑问,“三殿下也来了可属下方才没看见有送信或者其他人进公子的屋。”
陆怀砚瞥言聪一眼,不疾不徐摊开宽大的手心,只见掌心里摊开的赫然是一枚锃亮锋利的飞镖,镖尾系着漂亮的红色穗子。
而后陆怀砚又从怀中取出一封被飞镖刺破的信来,“这信便是这样来的。”
信的内容也不过寥寥数语,“陆大人,初到罗崖,今晚小王设宴邀陆大人在婆娑楼一聚,不见不散。”
言聪忙道,“公子,这恐怕是场鸿门宴呐,公子你还是拒了别去了,属下不在你身边,连个保护你的人都没有。”
陆怀砚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粥,目光缓缓落在言聪那碗未动过的粥,而后问言聪,“你这粥也是她煮的!”
言聪道,“是啊,云姑娘叫我一起尝尝,不得不说,云姑娘心地可真好。”
说着言聪就要伸手喝粥,陆怀砚道,“你去街上用些其他的吃食,正好护着阿梨些,这粥就由我代你吃了。”
陆怀砚端过言聪面前的粥,一言不发地又用了起来。
弄了半天,到嘴的粥都飞了,言聪只得应下,“是。”
*
云梨出了客栈后,便朝东市走去,东市看起来比其他地方都要热闹不少,叫卖声不断,混杂着北狄语和大丘语。
云梨边走边看,街上小摊上卖的一些吃食她基本都未见过,新奇的同时她忍不住买上些尝了起来。
吃到好吃的便会多买一份给吕兰英留着。
逛了一会儿后,云梨站在乌泱泱的人群中,经过冰雪反射后的日光有些刺眼,云梨不由得伸手捂住双眼。
恰在这时,一道低沉稳健又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姑娘,好巧。。”
云梨忙睁开眼一看,只见阿兄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正用温沉的目光凝她一瞬。
云梨忙回他,“公子巧遇。”
说完,云梨不由得笑出声,“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我姓云,单名一个梨字,你可以唤我为云姑娘,或者梨姑娘也行。”
云帆言简意赅道,“邕烈。”
云梨一怔,虽然明知阿兄不是从前的阿兄,忘却自己的姓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亲耳听到后,云梨心里还是空落落的,浑身上下不得劲。
云梨在心里默念过云帆后,朝周围看了看,见今日那什么北狄王女并没时时刻刻粘着阿兄,云梨心情好了不少。
趁此机会。云梨主动对云帆道,“邕公子生得很像我阿兄,如今看见邕公子难免升起一股亲切感来,还望邕公子见谅。”
云帆凝着云梨道,“我与你阿兄当真生得很像!”
云梨没把一模一样这句话说出来。而是对云帆道,“邕公子若无事的话。今日可否由我做东,邀邕公子在一叙!”
若换了旁人,云帆肯定二话不说地出声拒绝。
云帆看看着面前这双熟悉温柔的杏眸,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朝四周看了一眼,“此处不便。”
云梨没想到他竟然一口答应了,看了一眼四周,随手指了一家看上去颇具特色的酒楼,“我们去那酒楼小坐片刻,不瞒公子,我有些话想问公子。”
云帆看了看那酒楼后,又古怪地看看云梨,“你确定要去那里!”
云梨看了看,这家酒楼看上去就与别家不同,别具一格,她带快两年未见阿兄吃顿好的也不过分吧。
云梨重重点点头,“对,我确定要去那酒楼。”
云帆只得道,“那便走吧。”
两人来到酒楼面前,站在门口,云梨辨认一番,只见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婆娑楼。
云梨自言自语道,“这酒楼名字取得也是别具一格,很有特点。”
云帆欲言又止,默默跟在云梨身后。
一进楼中,便有数名穿着薄衫短衣的女子走出来,莺莺燕燕,娇笑声不断。
云梨顿时明白方才阿兄为何那般问她了。
云梨脸红到而后跟,又忙往外走去,“咱们换家酒楼吧。”
这时老鸨一扭一摆地来到云梨面前,“哎呀,我说姑娘,怎么来了还没好好玩玩就要走呢!”
“你被别被她们这些吓到了,咱们这楼里,不仅有好看的姑娘,各种各样的男子也有,姑娘你说,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妈妈我肯定能为你寻来。”
云帆听得不耐,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扔给老鸨,“替我们安排一间安静些的雅室。”
那老鸨接过钱后,唇角的笑意咧得更大了些,“好说好说,妈妈我这就为二位贵客安排。”
云梨松了一口气,面纱下的脸已经绯红一片,烫得惊人。
她着实没想到,这婆娑罗是这么个地方。
不仅有女妓,还有男倌。
第76章
云帆瞥见云梨眼中的不自在,安慰的话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不必介怀,若没有事先来过婆娑楼,只在外看是看不出什么,容易让人误会,你只将婆娑罗当做寻常酒楼便是。”
阿兄的一番安慰,让云梨想起从前,若遇上什么事,阿兄总会最先察觉出她的情绪,而后用采来的藤草编织出各种各样可爱有趣的小玩意来哄她。
云梨眨眨泛潮的双眸,“邕公子放心,我不是什么不同世事的小姑娘,不至于这点事都接受不了。”
邕烈没错过云梨眸中的泪意,他想不明白,为何每回她望向他时,眸中始终蓄着点点泪意,更不明白,为什么一看到她眼里的泪光,他的心也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一阵刺疼,而后便是脑中那些残缺破碎的画面。
邕烈觉得此刻自己的头又开始疼得让人难以忍受。
云梨一直暗中悄悄留意着身边的邕烈,察觉到男子陡然变得沉重起来的呼吸声,云梨偏头望去。
见邕烈满是隐忍的模样,此刻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云梨差点忍不住喊出“阿兄”二字,反应过来后,阿兄二字被她唤成邕公子。
见他如此痛苦难耐,云梨满是担忧道,“邕公子,你怎么了若是哪里实在难受得紧,今日就到此为止吧,要不你先回去,寻大夫看看!”
云梨想知道真相的心迫切,想让阿兄认出自己的心也很迫切,但与阿兄的安危比起来,这些都不值一提。
邕烈缓过来那阵儿疼痛难耐后,对云梨道,“小事罢了,在下皮糙肉厚的,一点点疼又算得了什么放心吧。”
听他如此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云梨听完后,刚憋会去的泪又差点落下来。
她还记得,幼时他因护她被一群富人家的毛孩子围殴差点送去半条命,那时的他也还是个孩子罢了。
可即使如此,他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唇角的笑扩得很大地对她道,“阿兄没事,这点伤算得了什么,一点儿也不疼。”
可回家后父亲请来大夫为他查看时,说那些孩子拳脚没个轻重,内腑受了很重的伤,要好好调养,否则日后有碍寿数。
阿兄总是这样,会永远挡在她面前,不让她担心。
云梨知道,此刻的他定是又在骗她,她从前太过天真,阿兄说什么她就信什么,阿兄不知,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
云梨强势地扯着邕烈的衣袖跟上前面那名为他们引路的女妓。
“邕公子,你不必逞强,咱们快些进雅室歇会儿,待你情况缓解一二我再与你细细道来。”
邕烈视线划过云梨扯着自己衣袖的纤白手指,目光顿了顿,若此刻扯着他衣袖的是王女,他必然会厌恶万分,可云梨这般,他心里只涌起一抹奇怪的开心来。
来不及去捕捉为何会有这样异样的情绪,两人已经在女妓的指引下,进了雅室。
与此同时,两人没注意到的是,二楼某间敞阔华丽的屋内,帷帘之后,有人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袁恒怀半躺在罗汉榻上,怀里搂着一名衣衫透薄的女子,眯起双眼对一旁的孙川道,“本殿怎么觉着那女子有些熟悉你可还记得!”
对于无足轻重之人,二人哪会记得住。
孙川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是有些熟悉,不止是那女子的身影有些熟悉,还有那男子的身影他也有些熟悉。
孙川毫不在意道,“殿下与属下见过的人何其多,这些人有些熟悉也没什么,殿下是要成大事者,不用将心思花在这些人身上。”
袁恒听得舒坦,大手揉了一下怀中女子,“你说的不错。”
说完,袁恒看着怀里柔媚似水的女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孙川,“你不是说秦若音也在这婆娑楼本殿怎么没看见她!”
怀里的女子听袁恒提起其他女子,心有不满,她知道面前这男子的大手笔,可不想放过这位财神爷,忙嗔怪道,“公子,有奴家这样的女子在你怀里,没想到公子竟然还会念着别的女子,公子真让奴家伤心呐。”
说完,趴在袁恒怀里假意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袁恒大手不安分地在女子身上来回游走,而后用力拍了拍女子身上的雪白腻人的皮肉,“你想多了,本殿怎么舍得放下你去看别的女子呢!”
袁恒的话让女子娇媚一笑,而后道,“不瞒公子说,公子说的那秦若音奴家是知晓一些的,公子想听么想听的话奴家为你细细说来。”
袁恒漫不经心道,“那你便好生与本殿说说看,若说的让本殿开心了,本殿重重有赏。”
那女子一听有赏,顿时敛起一股懒散劲儿,微微坐正了身子,缓缓开口。
“那秦若音初来咱们婆娑楼时,可惨了,全身上下被北狄人折磨得没一块儿好肉,据妈妈说,那群北狄蛮子将她要够后,便送来咱们婆娑罗,非要咱们妈妈收下秦若音替他们卖命赚银子。”
“妈妈本不想收,那秦若音被糟蹋成那副样子,身子亏空得厉害,收进楼里还要用药材吊养着,得不到一丁点儿好处,哪还能替婆娑楼赚银子。”
“可北狄蛮子想必公子也是知晓的,素来蛮横无礼惯了,哪儿会管这么多,扬言若是妈妈胆敢不按他们说的做,便血溅婆娑楼,让婆娑楼在罗崖开不下去。”
“妈妈这才不得已收下秦若音。”
袁恒听着无动于衷,听她说了这些,心里很是畅快,他就说那奸妇敢往罗崖跑,定然没有好日子过,敢在他面前耍心眼子,就要付出代价。
袁恒又是懒散道,“那这么说来,婆娑楼岂不是她的救命恩人,在婆娑楼总比落在那群北狄人手里强啊!”
怀里女子笑道,“哪儿能呢,那群北狄人又不傻,可不是送她来婆娑楼享福的,他们与妈妈可是按了手印的,秦若音只能是婆娑楼最下等的妓,并且接客只能接北狄人,赚来的银子一半归婆娑楼,一半归北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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