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扫过殷红,顾佑远的目光缓缓坠在她布满水光的薄唇。
就在闪电轰鸣的那一刻——
她蓦地被扯进一个浸满雪松香的怀抱。
所有压抑克制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积攒不下,彻底爆发。
硬朗的肌理紧贴着她,沈暮帘伏在他的怀里,耳根在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后烧得通红,双手下意识压在他胸前:“顾佑远……”
柔韧声线里,他却骤然收紧双臂,剪下她拉开距离的手,缓缓圈上她的蝴蝶骨,一遍遍诱哄:
“一下就好。”
耳边是他清浅的喘息,喷张的男性气息扫在她的锁骨上,酥痒的触电感刹那间四处蔓延,她忍不住瑟缩,揪皱了他的衣角。
雨珠敲打在玻璃上,顾佑远轻轻埋首在她颈窝,肌肤.相贴时,颤抖着将她圈得更紧。
“别推开我。”
沈暮帘蓦地一顿,理智全然淹没在他梦呓般的沙哑嗓音中。
这是在坞港善谋果决,呼风唤雨的男人啊。
可他在她面前,却甘愿俯首称臣,双手呈奉上他的脆弱。
近乎央求的低声呢喃,是诱引,也是罂粟。
在嗅到她馥郁的花香前,顾佑远重重阖上了眸。
他居然开始食髓知味,想对她索求。
光是站在她身侧,已然不足够,他要保护她,他要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剑,要彻底成为她的一部分,他要她永远不离开。
可是。
他不能成为她的枷锁。
肖想一朵圣洁的花。
是他万劫不复的罪过。
-
这之后的几天,沈暮帘只见过顾佑远寥寥数面。
他还是会开十多公里的车,狭着风霜来到她的床边,只是稍稍看上一眼,又悄然退了出去。
她嗜甜,他就会在熬好的南瓜粥里放些冰糖,温在煲中,叮嘱黄姨在她晨起后盯着她喝完。
知道她有胃病,那就把药常备在每个抽屉,知道她喜欢的钢琴家来巡演,那就把音乐会办在别墅门前的礼堂,知道她公司有问题困顿,那就把吴特助调遣在她身边,辅佐琐碎事务。
所有的一切,他都能操办得妥当细致,毫不马虎。
一切仿佛还是按照往常的轨迹运行。
但每当沈暮帘路过主卧旁那座空荡荡的书房,心中都有个声音万分笃定——
他在特意避开她。
这种变化犹如疾风骤雨,太过突然,让她莫名有些心悸,却找不到源头。
芝芝打电话过来时,她正艰难的走在铺满白雪的小路上。
电话那头,是女孩苦恼的斥责:
“我结不结婚,关我妈什么事儿啊,一天打三回电话让我回国,说是给我物色好了相亲对象。”
“反正我不结婚,万一我丈夫不着家怎么办?”
沈暮帘踢着雪球的脚一顿,莫名问出一句:“哪种才叫不着家。”
“就是三天两头见不着人影,”芝芝咬牙切齿,“像这种男的,多半是外面有人了。”
雪意浓烈,沈暮帘举着一把透明伞,漫天飞雪犹如羽毛,坠进了她的衣领,伸手拂落时,目光却坠在不远处的长廊。
红木雕柱下,西装革履的保镖列成两排,肃穆的等待在旋转门前,而他们守着的那座金碧辉煌的会所,似乎为了某个不可怠慢的大人物提前清了场,上上下下都安排了人手接应,生怕哪点出了问题。
这样的派头,沈暮帘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心中的鼓缓缓敲响,脚步滞下的那瞬,她蓦然在人群簇拥下,看见一张熟悉的、许久未见的脸。
沈暮帘猛地一怔。
扑簌的白茫遮挡了她的部分视野,却能看清他指尖燃的那支烟。
铺天盖地的谄媚托举之中,他脸上不耐倦怠渐渐显露,高大俊逸的身影飘渺在雾里,让人看不真切。
风霜之中,顾佑远缓缓蹙起眉,步伐快得生风,抬起食指两下扯松领结,垂眸低低的瞥了眼吴特助。
吴特助霎时明白他的意思,挥手让人群尽数退下的同时,妥帖的取出伞,罩在他的头顶。
凛冽身影隐没黑夜,所过之处,光风霁月。
沈暮帘深吸一口,缓缓拧眉,朝他走去。
芝芝并未发觉她的沉默,还在电话那端絮絮叨叨:“你还真别说,前几天我看到一个新闻,说是一个商界大佬,恬不知耻的背着自己的老婆在外面养了个情妇,最后被自己的老婆撞到了——”
话音还未落下,她目光一转,突然瞥见对面那条小道跃出一道藕粉色的身影,比她快了几步,轻快的站在顾佑远身边,仰头望着他。
甜美笑靥,万分明媚,犹如冬日暖阳。
握着伞柄的手一顿,沈暮帘忽地钉在原地。
天寒地冻之间,她隔着短短几十米,看着顾佑远放缓了脚步,看着顾佑远低低垂下眸,听她说话。
“而且那女孩知三当三啊,他们甚至为了在公司装作同事,发明了‘偷情语音系统’,”芝芝愤愤不平,“你知道他们去酒店幽会的暗号是什么吗?”
风雪仿佛在这一刹凝滞在空中,沈暮帘朝他们走进两步,终于听清了女孩与听筒那端几乎重合的那句——
“顾先生,咖啡很好喝,明天我们还在这里见吧?”
第14章 Chapter 14
寒风瑟瑟,一片缄默中,甚至可以听见雪花的沙沙坠地声。
远处传来车鸣,顾佑远接过许芷手中的文件袋,并未应声,跨步朝前走去,余光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一处身影。
他缓缓抬眸,目光稍顿。
暮色渐沉,昏黄的路灯下落满了绵密的雪花,沈暮帘穿踩着一双羊皮靴,撑着一把透明的小洋伞,白色薄氅粘上了雪粒,看起来模糊而清澈。
她站在光下,正寡淡的望着他。
明明没什么情绪,可那双含水秋瞳中,却仿佛下着一场霖霖大雨。
顾佑远缓缓蹙眉,下意识想接过她手中的伞柄。
交织缠绕的相视中,唯有白絮遮盖过他们的眼睫,掩埋丝丝缕缕难以分辨的动容。
沉寂了半晌,她裹紧身上的绒衣,在转过身的那一瞬,只对他说了一句——
“早点回家。”
温和清润的嗓音,透过一片白茫,将他困囚在一片冰天雪地。
顾佑远望着她逐渐缩小的背影,有一瞬的怔忪,手在空中顿了顿,又垂了下去。
吴特助最善察言观色,即使顾佑远不说,也能在他拧紧的眉头间,找到一星半点的郁结。
他左右为难,最终还是挪步上前耳语:
“顾先生,许小姐还有些事需要同你商议。”
苍凉的夜里,顾佑远伫立在广袤的银装素裹之中,仿佛成了这片雪白中唯一的一点墨色。
他掩下情绪,垂眸摘下手套,转身跨步往车边走。
吴特助稍愣,连忙快步上前,替他拉开门,心中不知有多少心眼在转着,偷偷瞥了眼后座正襟的男人。
阅读灯还未亮起,他微微阖眸,靠在软垫上,指尖轻点把手,有些运筹帷幄的意味。
风雨欲来,诡谲漩涡,在他下的这场棋局中,注定又是一个不太平的夜。
脑中始终跳脱着某个倔强、单薄的身影,他最终还是妥协,从胸腔缓缓泄出一口气,拾起后座那件干净整洁的绒毛大衣,递给吴特助:
“送过去。”
大雪洋洋洒洒,远处的方尖塔在暗处刺出一头,与教堂上爬满鲜花的十字架遥遥相望。
雪茄燃出的烟雾弥漫,缠绕着雪花,迷离之间,反复告诫顾佑远——
他永远,永远,会是她的信徒。
–
夜凉如洗,玻璃窗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就连车水马龙的光照进来,也变得虚浮。
沈暮帘思虑太重,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不知为何,胸口仿佛堵着一块巨石,就连心脏的跳动,都变得沉重起来。
她重重喘上一口气,望着凉薄的夜色,起身想去冷静,刚走到门前,耳旁便掠过一串熟悉的脚步声。
沈暮帘的呼吸倏地一窒。
他似乎还在接着电话,声线有些惫倦的低沉,淡漠应了几句好,抬步继续往前走。
脚步声愈发清晰,她咬了咬唇,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推开门将所有的事问个清楚,一阵轻缓温柔的声线便从顾佑远听筒中传出:
“顾先生,你今晚有空吗,我想……”
她的声线太过低弱,沈暮帘并不能听清所有,只知道顾佑远的脚步由此滞下,静静站在门前,始终,没有抬指拧开把手。
仅仅只是隔着一道门锁。
他们的距离,却突然比这扇木门要厚重得多。
沉寂之中,沈暮帘心下一颤,伸手抚上门框的雕花,抬眸的间隙中,听见那声磁沉的——
“稍等。”
坞港的夜繁灯点点,沈暮帘心中的灯盏,却在他离开的脚步声中渐渐黯了下去。
好像去见这位许小姐,是一件刻不容缓、火烧眉毛的事情。
她曾不止一次告诫自己,不要多疑,不要多虑,和顾佑远只是一场随时可以醒来的美梦,仅此而已。
可反复的捶打下,她还是不由自主,一遍遍质疑——
他对自己的特别,是否只是一时的新鲜?
既然现在他出现了新的人选,她是否应该自觉退场,为这段滑稽的关系留下最后一丝体面?
沈暮帘并不是横刀夺爱的人。
若真是这样,那她太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空气中,仿佛还能感知到那阵挡在门外的雪松香,一寸一寸,侵蚀她深刻的灵魂。
不知从什么时候。
她竟然开始贪恋顾佑远的体温。
沈暮帘从没想过,自己会因为顾佑远失眠。
就像她从没想过,就在第二天的名媛圈子里的茶话会上,她会再次见到许芷。
沈暮帘赶到时,各位夫人太太已经跳过了骰子游戏,开始互相吐着苦水,而许芷正穿着那件熟悉的藕粉色长裙,坐在一旁听得津津乐道。
“我体恤他工作辛苦,想着给他送些补粥,我在办公室外等他空闲,他却背着我,在房里跟他的秘书接吻。”
“这在圈子里不是常见么,上流社会的男人,身旁哪个会没有莺莺燕燕?能瞒着自己的夫人,已经算是体面了,要是瞒都不愿意瞒了,那才叫作悲惨呢。”
“只要给钱不就好了?我们想要什么荣华富贵没有,只要有权利有地位,还非要他的爱不可吗?”
……
话题兜兜转转,最终还是绕到了沈暮帘身上。
几个女人紧紧盯着她,仿佛迫切需要这位权势显赫的顾太太对她们的结论亲声认可。
指尖轻凝,沈暮帘稍稍挑了眉,望着面前的舒芙蕾,轻笑一声:
“我倒不这么觉得。”
周遭一片噤声,各位名媛太太相互投了个混浊的眼神,连忙附和着说也是,沈暮帘埋在一片谄媚中,也并未多说,只是伸手,将手中握着的水晶骰子掷了出去。
不偏不倚,正巧坠在面前那杯龙舌兰里,激荡的水波冲出,溅在了大理石桌面。
名媛们便在这片轻巧的水声中,嗅到几分难言的不对劲。
面前这位貌美的顾太太,似乎怀揣着许多难言之隐。
没人再敢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茶话会在一片微妙气氛中结束,沈暮帘刚要提包,目光便掠过反光镜上容颜清丽的女人。
人群全都犹如惊弓之鸟匆忙四散,唯有她始终坐在原地,八风不动。
沈暮帘缓缓回过眸,扬起一抹礼貌的笑 :“许小姐有话要说?”
许芷点点头,伸手从包中取出一沓厚厚的文件,朝她递过去。
蜡黄的纸袋,捏在手中却很有分量,沉甸甸的,仿佛坠着千百个秘密。
沈暮帘不明所以:“这是?”
电光火石之间,许芷缓缓垂下了眸,目光凝滞在沈暮帘漂亮的一双杏眼。
她的声线在厅中柔和清脆——
“顾先生的遗嘱,太太看过了吗?”
–
不久前,许芷曾受邀参与一场遗嘱规划。
那位中年助理谦逊礼貌,却几次对她三番强调,绝不能将这次行程公之于众。
所有的一切都在要求下秘密进行,正式会面那天,正想着会是哪位神秘暮年的老太爷,推开门的那一瞬,她蓦地一怔。
酒红色的波斯地毯整齐铺满,繁复的欧式壁画涂满了整间会客厅,壁炉旁是一处暗格酒柜,而那尊古希腊风格的雕塑旁,放置着一座欧式古典雕花椅。
那个让坞港敬畏颤栗的男人正坐在这上面,垂眸修剪着一株玫瑰。
右手的腕表折射着幽蓝的光,举手投足间,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游刃有余。
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位让人畏惧的大人物,她深吸一口气压抑恐惧,定了定心神,往里走去。
这位港圈太子爷的确如传闻中那般难以捉摸,但让她十分意外的,是当她问起遗嘱的主要归属时,他给出了她从业生涯中,从未出现过的回答。
他的指节抚上玫瑰枝头尖锐的刺,仿佛感不到任何痛意,稍稍抬眸,轻缓开口:
“所有的一切,以我太太为主。”
声线镇定,不容置疑。
在此之前,她不止一次见过,为了遗产不择手段、大打出手,甚至还有在死后想将财产一同代入坟墓的商人。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大部分人都是生活蝼蚁,哪怕是那些凤毛麟角,为谋求利益拼尽性命,其实也并不稀奇。
但从未有人像顾先生。
如此坚定、诚笃、不假思索的,只为了他的爱人。
整场谈话的内容,她有些记不清了,唯一印象深刻的片段,是在她阐述完遗嘱的大致要义,因好奇而询问顾佑远:
“顾先生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窗外枝桠飘摇,风过之处,挟来一阵麝香猫咖啡的香味。
她稍稍投去探究的一眼,目光顿在他指节上锢紧的那圈银戒。
“我太太有自己的志,”他靠在椅背,眉眼间聚起凌厉的凛冽,“任何事情,都绝不能绊住她。”
“包括我,和这段婚姻。”
攥着录音笔的指尖猛的一抖,她便在风波涌动中,心魂颤动。
试问在整个坞港,谁不会被他的身份与手段折服。
可他却愿意俯首奉上他铸了半生的剑,只为保护那束坚韧、纯真、不屈的花。
仿佛名利金钱,不过走个过场。
仿佛他的太太,已然是他的全部了。
……
“像他这种位置的人,每天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几乎每一个虎视眈眈的人,都希望他出些意外。”
11/35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