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郁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少女却忽然攥住了他的腰,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
过了一会儿,她才颤颤巍巍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蚊子哼哼般轻声说道:“齐师兄,我脚麻了。”
齐郁眸色沉沉看她,薄唇微抿。
谢胧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觉得他的神色与平时不太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正在谢胧以为他是生气了,不想理她的时候。
腰臀都被人扶住,轻轻往上一抬,她整个人被他如抱小孩一样抱了起来。
谢胧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抱住他的脖颈。
只是这样一抱,她几乎整个人都像是挂在他身上,全然连羞涩的余地都没有了。谢胧既松了口气,又有些生无可恋,蔫蔫地趴在齐郁肩膀上。
只希望外头的两人赶紧完事,放她一马。
否则她会尴尬死在这。
这么挂了一会,谢胧又开始觉得浑身不舒服。
无他,齐郁的身上太硌人了一些。
也许是他太过清瘦,浑身都绷得很紧,硬得硌人。
尤其是……
他常年戴的玉佩不都雕成梳子给她了吗为什么又挂上了一块新的,真的很硌她的腿。
谢胧的腿被硌得很难受,又不敢出声,只好磨蹭着想要往旁边挪一挪。然而她被齐郁抱了起来,双腿无法借力,挪来挪去,也只在玉佩旁边来回磨蹭。
可能是正午的日头太热。
也可能是她浑身发烫得厉害。
玉佩也越发滚烫。
齐郁闷哼一声,攥住了小腿,低声道:“别动。”
他用的力气有些失控,谢胧疼得低低抽泣一声,险些呜咽出声。
齐郁喉间微动,缓缓松开手。
然而少女呜咽的气声,与外间柔媚的欢愉声交织在一起,竟有些说不出的相似。
他下意识攥紧了竹篾架子,越来越用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云消雨歇,齐郁都迟迟没有察觉到。
是怀中的少女凑到他耳边,连声道:“师兄,松手!”
“……”
齐郁涣散的瞳仁重新聚焦,视线落在艳的蔷薇花上,下意识想要避开少女温热柔软的呼吸,却又硬生生克制住,不露出半分失态。
“你的手出血了,快松开。”谢胧提高了音调。
齐郁的视线往下移动。
他握住竹篾花架的手心渗出浓稠的鲜血,顺着白皙修长的骨节,一点一点滴落在地上。
红斑点点,比落花还要触目惊心。
少女从他身上跳下来,伸手小心握住他的手腕,想要拉回他的手。
然而犹豫了一刻之后,她轻轻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等到移开最后一根手指,才将他的手拉到自己面前。
掌心皮肉翻卷,血肉模糊。
鲜血横流到整张手上,狰狞猩红,隐约可见白骨。
齐郁下意识屈起手指,收拢成拳,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从前,谢胧摔了一跤,手掌心被划破了一道血痕。她看着流血的手一会儿,吓得脸色煞白,哇哇大哭,等见了崔眉妩,便扑入母亲怀里,不敢看手心的血迹。
谢胧怕血。
自己的都怕,更别说是别人的。
然而少女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紧紧扣在面前。
她面上还带着羞涩的酡红,可看向他掌心的目光却很痛惜,小心地一点一点给他挑出伤口里扎入的竹篾丝,弯腰吹了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
“师兄,别过脸去。”
“不要看了,我给你包扎好再看。”
第41章 逼婚
齐郁任由少女给他包扎好掌心。
她用的是自己的帕子。
见他的手不再渗血了,谢胧才一拉他的袖子,带着他出了蔷薇花架子,叮嘱道:“我先去找朝华殿下了,你也快些走。”
少女交代完,起身匆匆走了。
石榴红裙上落满蔷薇花瓣,被风一吹,零落满地。
齐郁垂眼,视线落在掌心的帕子上。
过了会儿,他才缓缓垂手。
远去的少女走得很匆忙,没一会儿便离开这里,顺着来时的路去找朝华公主。
谢胧穿过一道月亮门,便瞧见朝华公主坐在假山上吓唬园子里养着的两只仙鹤,百无聊赖的模样。转头瞧见了谢胧,便眼睛一亮,促狭道:“可真是让我好等。”
“殿下不是去取画了吗”谢胧问。
朝华公主似笑非笑。
她站起身来,抬手整一整谢胧有些凌乱的衣衫。
“你不是在与孟鸣徵讨论前朝画作吗”朝华反问。
“……”
谢胧瞬间便又想起了刚刚撞见的画面。
她双颊迅速滚烫起来,连对上朝华公主视线的勇气都没有,攥着手指,转移了一个话题,“园子里到处是人,我们又没有带人在身边,还是快些回去吧。”
她可再不想撞见那样的画面了。
然而拉了一下朝华公主,对方却没有动。
反而是谢胧自己的脸颊,被对方拿手背贴了贴,然后强行掰起了下巴。
“怎么这样羞怯!”
“原本还打算带你见见场面的。”
谢胧不明所以地对上朝华公主的视线,对方笑意渐深。过了会儿,她凑到谢胧耳边,轻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常常待在姑姑这里吗!”
谢胧当然不知道。
然而朝华公主很快回答了缘由:“姑姑的入幕之宾,很多。”
谢胧双脸爆红。
朝华公主竟然连这种事都告诉她!
她都有些不安了。
“走吧。”朝华公主又恢复成那副少女情态,牵着谢胧的手,穿过花木从中,却又忽然回头,“齐郁先前拒了本宫的婚,今日却又上赶着来这里,该不会就是怕本宫带坏了你吧!”
谢胧心口蓦地一紧,说不出为什么。
但是她确认了,齐郁确实不是为了朝华公主来的。
谢胧仿佛松了口气。
又像是提起了一口气。
“殿下不是那样的人。”谢胧还是认真说了一句,朝华公主虽然性子恣肆一些,却并不是强人所难的人,“我都能看出来的事情,齐师兄不会看不出来。”
朝华公主就这么看了她一会儿。
然后忽然扑过来,捏着谢胧的脸颊一阵揉,高兴地说道:“小阿胧,你真是招人喜欢的小东西!”
一面说,一面顺手把谢胧刚刚才捋平的衣裳揉皱了。
谢胧有些莫名。
但是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显是要比之前更亲近一些了。
谢胧能感觉到,朝华公主之所以会对她好,多半还是因为齐郁的缘故。
眼下,她仿佛真的喜欢她了。
“方才那么多郎君,你和我一起看过了。”
“说一说,你比较喜欢哪几位!”
谢胧回忆了一下,她当时光顾着看孟鸣徵了,没太留意别的郎君。但大致扫过去,似乎能坐在阁楼内拜见长公主的,都是出自京都名望之家,人品相貌也都不差。
只要朝华公主挑一个喜欢的,再让长公主和陛下太子殿下把一把关,便是极好。
谢胧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
朝华公主却说:“本宫现在挑,自然只能挑一个。可我看中的,可不只是一个人。”
谢胧还没太想过这个问题,只好不吭声。
等两人回去,宴会也到了尾声。
此时天色渐渐昏暗起来,长公主府内燃起黄铜花树宫灯,远远近近灯火摇曳,与空气中飘荡的袅袅丝竹声缠绕在一起,给人一种舒缓而沉醉的氛围。
深墙外,却由远及近响起兵戈铿锵声。
越来越近的金戈杀气,突兀尖锐地混杂入一派歌舞升平的柔和氛围,直至将其驱逐干净。
空气越来越紧张,原先觥筹交错的诸人大气也不敢出。
坐在珠帘内听曲子的长公主坐起身,身后的婢女上前挽起水晶帘,搀扶着长公主走下台阶。一侧正在投壶的朝华公主也转过身,松开了谢胧的手,走到长公主身侧。
仆婢急急忙忙走进来,垂首传递消息。
长公主脸色不变,只是点了点头。
然而朝华公主面色大变,愤怒地起身便要上前,却被长公主身侧的婢女拦了一下。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朝华公主气得脸色煞白,转身回去一股脑坐下。
谢胧坐在她身边,小声道:“殿下。”
朝华公主将投壶的箭矢劈头盖脸砸向一侧的玛瑙杯、白玉盏,砸得四处碎玉溅珠,便是如此,犹不解恨。
她转过头,骂道:“秦王这个出身卑贱的下贱胚子,竟敢来找姑姑和我的麻烦,我看他是活腻了!”
谢胧想安慰她一下。
朝华公主扭过头来,给谢胧嘴里塞了一块糖糍粑。
将少女的腮帮子挤得圆滚滚的。
谢胧牙被黏住,只好努力咽下去。
“玉璧,你亲自将谢娘子送回去。”朝华公主脸色严肃地看向身侧的武婢,眼神多了几分皇室才有的矜贵威严,“若有人从中作梗,你便拿出我平日的架子来,格杀勿论。”
谢胧品出极其不寻常的意味。
只觉得整座长公主府,风雨欲来。
“殿下……”
朝华神色缓和下来,温声说道:“这件事本就是冲着我来的,你就算在这里,也帮不了我。何况你谢家现在没了根基,能不掺和,就不要掺和。”
“去带上你母亲,跟着玉璧走。”
说罢,朝华自己起身,大步往前面的长公主身边去了。
留下的玉璧躬身一礼,不卑不亢道:“谢娘子。”
谢胧知道朝华公主说得不错,没有犹豫多久,迅速起身去寻找母亲。
不多时,两人由玉璧护送,从角门悄悄乘坐马车离开了长公主府。
因为先前有官兵借道,街道上空荡荡的,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夜色中的京都如一只蛰伏的巨兽,悄无声息注视着其中生灵,只待一个时机便可张开巨口,将一切吞噬殆尽。
崔眉妩正襟危坐在马车内,紧紧攥着谢胧的手。
玉璧在外驾车,也不说话。
就这么沉默着,一直到谢家门前。
玉璧将谢胧送进门,沉声叮嘱崔眉妩:“近日全家都不要出门。若是有人上门来找,能推则推。”
顿了顿,玉璧看向谢胧,“殿下很喜欢你。”
说完,玉璧跳上马车,驾车照着原路扬鞭而去。
谢胧忍不住轻声说:“阿娘,朝华殿下不会有事吧!”
崔眉妩微微蹙眉,回头看向宫城的方向,想了想说道:“朝华公主和太子殿下都是先皇后所出,先皇后又是陛下的元妻,感情甚笃,这么多年都没有重立新后,又对朝华公主视若珍宝……”
“我想,陛下不会让朝华殿下有事的,怎么会有不护着没了娘的儿女的爹呢!”
谢胧不由松了口气。
心里却不太相信阿娘的话。
若说陛下是朝华殿下的爹爹,可他仍旧是秦王的父亲。
崔眉妩拉住谢胧的手进去,吩咐赵妈妈陪着谢胧,自己则去书房找谢宇去了。
谢胧坐在梳妆台前,由着赵妈妈为自己脱下外衣,穿上家常的衣裳,再拆开梳得精致的发髻,披散着长发洗干净脸上的胭脂水粉。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总觉得今日的事情,可能会比自己想得还要复杂。
因为梦里没有这么一回事。
但谢胧太过疲倦了。
她梳洗过后,便困得厉害。
原本想要等头发干了,去阿娘那里问一问,结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次日,京都发生了件大事。
昨日长公主府上宴饮,却被秦王弹劾府内私下豢养面首,且不乏出身清白的郎君为长公主权势所迫,不得不委身,府内常行聚众**之事。
锦衣卫指挥使领命,查抄长公主府邸。
不但查出长公主以权谋私,倾轧良家男子,逼其为门下面首。
还查出大量勾结东宫太子,贪污受贿的证据。
京城直接炸开了锅。
小道消息说,锦衣卫直接在公主府内捉到了一对露天席地的野鸳鸯,可见长公主府是个多么乌烟瘴气的地方。至于往日对长公主战功、政治手腕的敬仰,反倒被所有人抛之脑后。
一时之间,对长公主多有不齿。
金尊玉贵的公主,受万人膜拜,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对长公主的批判沸反盈天,反而很容易令人忽视,稳坐东宫之位多年的太子因此被禁足,手中职务一律革除,其中不少部分则直接由皇长子秦王接手。
与长公主关系亲近、同时是太子胞妹的朝华公主,自然也受到了牵连。
听闻陛下下了旨,命她在佛堂抄经书。
谢家除了在书院读书的谢峥,其余的干脆闭上门过日子。
亲友相邀,一律不去。
却没有料到,有人亲自上门造访。
来的是京中说媒的吴夫人。
吴夫人不仅来得大张旗鼓,身后还直接带着聘礼,吹吹打打到了谢家门前。
这贴着秦王府式样的聘礼送到门前,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崔眉妩无法,只能先将吴夫人请进去。
坐下看茶过后,吴夫人便笑着说道:“我看啊,秦王殿下实在是看中贵府小姐。您瞧,这么丰厚的聘礼,迫不及待送过来,便是为了尽早能够定下这门婚事。”
“殿下的心意,民妇自然能看出来……”
“只是小女尚且年幼,还没开始商议婚事。”
吴夫人摇摇头,拉着崔眉妩的手说:“好妹妹,你岂不是糊涂了这可是秦王殿下,便是打着灯笼,也上哪去找到这么好的亲事!”
“何况贵府小姐这样得殿下看重,将来挣个侧妃也说不定,实在是光耀门楣的事情。”
崔眉妩的表情更为尴尬了。
她沉默着喝了口茶水。
哪家做媒不是先悄悄打听好,双方都答应好,再请冰人上门接下来才是按着流程,如此好几步,才轮得到下聘。
秦王直接请冰人带着聘礼上门,说好听了是看重,说明白点不就是仗势欺人么
这根本是逼着谢家感恩戴德地把女儿送出去。
崔眉妩一颗心气得绞着疼,面上却不敢露出不满的神色,只一味打太极道:“也不怕你笑话,我家女儿原是有一桩婚约的,此事京中诸人都知道……”
吴夫人也蹙了蹙眉毛。
但她毕竟东西都带来了,说道:“这不妨事,若是对方知道这么一桩良缘,兴许自己就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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