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日,延庆殿。
齐月宾的身体这些日子总算有所好转了。
从前一到冬日,宫中少炭火又没有棉被,可真是难熬。
好在这个冬天不一样,吉祥抱着给端妃热好的汤婆子,脸上染上了一些笑意。
娘娘近身的事情都是她在盯着,这么多天了,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寻常的,且华妃时常来探望,偶尔送些补药过来。
只是端妃娘娘对华妃的态度依旧是淡淡的,只是维护着表面上的客套罢了。
不过想想也是,这么多年的针锋相对都过来了,突然结好是在叫人奇怪。
“吉祥?”
吉祥抬起头,就见是颂芝正在叫她。
“华妃娘娘万福。”吉祥抱着汤婆子走过去,恭敬的给华妃行礼。
“起来吧,进去通传一声。”华妃轻道。
她今日左右也是无事,就过来看看端妃。
“是。”吉祥答应一声,随后立刻跑了进去。
很快就出来迎接华妃了,“华妃娘娘,我们娘娘有请。”
年世兰缓缓走进延庆殿,齐月宾已然束发整齐的坐在暖榻上了。
“外头这么冷,雪天路滑难为你还过来。”齐月宾率先说话,颇有些关心。
延庆殿偏僻人少,向来是没什么人来的,这段时日年世兰倒是时常过来。
一开始,齐月宾对她也只是淡淡的,但日子久了,也会说上几句。
年世兰由颂芝取下身上的裘子,随后接过旁边宫女递过来的汤婆子,也坐在了榻上。
“雪大不过难行,无碍,几日没见姐姐,总是担心着你的身子,冬日里病痛可有发作?”年世兰低声。
齐月宾笑笑,摇头,“奴才和太医也算是尽心,现在可是好多了。”
“那就好。”年世兰瞧着她面色红润了许多,想来也是奴才们照顾细心。
招手唤来颂芝,“延庆殿上下伺候主子得力,每人赏一个月俸禄。”
“是。”颂芝转过身去办了。
屋内宫女听了喜上眉梢,连忙跪下,齐声谢恩,“多谢华妃娘娘赏赐,奴才们定尽心伺候端妃娘娘。”
“嗯。知道你们识相,都下去歇着吧。”年世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便尝出这大概还是去年的茶。
想了想也是,如今内务府已经不再是黄规全做主了,自已又被皇上冷落,这宫里大多东西都是直接从她那儿搬过来用的。
如今还是得在内务府安插一个自已的眼睛才是。
也方便了今后办事。
“妹妹大方阔绰,是姐姐不能比的。”齐月宾绵柔地看着她,“只是这些本该不是你该做的……”
年世兰放下茶盏,“姐姐的事从今往后便是我的事,说什么该不该的。”
“这几日你日日到我宫中来,可有为自已的事情着想?”
“我的事?”年世兰慵懒随意的靠在榻上,就这么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落在红墙上。
她从前从未如此静静的看着窗外。
她的心一直是乱的。
总在想皇上来不来,皇上若是不喜欢她了怎么办,皇上今天又宠幸了谁?
从未曾听过自已的心。
“莞嫔已然复宠,当初莞嫔小产之事虽说与你脱不开干系,但终究也不完全是你之过,或许你…还有机会。”齐月宾淡淡的开口。
年世兰有些意外,将看着窗外的眼神收了回来,打量着齐月宾。
她没想到她会与自已说这个。
这种关心,为她着想的话。
看着看着她出了神,不自觉地说道。
“月姐姐,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聊过天了?”
听到这话,齐月宾缓缓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汤婆子。
“似乎,有五六年了吧。”
年世兰眼中遗憾又懊悔,摇着头,“为了一个局,我们竟然闹到这样的地步。你我本是将门之女,无论是心性还是胆量都在寻常女子之上,却没成想变成了这样。你说,这就是女子的命吗?”
“还是说,这是我们的命?”
她眼神空洞,朱唇呢喃,只是话语声越来越小,齐月宾逐渐听不清她在絮叨些什么。
“世兰?”
年世兰猛然反应过来,自已不知不觉又落泪了。
她抬手向上拭去自已的泪水,又恢复了方才清傲慵懒的模样。
“罢了,都过去了,姐姐我今日还有要事要办,暂且先告退了。”
年世兰唤来颂芝,告别了齐月宾就出了延庆殿。
今日她确实有要事要做。
近来,敦亲王殴打言官一事闹得沸沸扬扬。
她记得上一世甄嬛向皇上提出了加封敦亲王儿子为贝子,封女儿为公主,并且带进宫让太后抚养。
并且说服敦亲王福晋去劝解敦亲王向言官张霖道歉。
这法子不但能解决敦亲王之事,还能将敦亲王的孩子扣在宫中,若等来日敦亲王要反,以作要挟。
经历过了这么多,她不得不佩服甄嬛的智慧。
而今天,正是敦亲王福晋进宫,甄嬛劝解的那一日。
算算时辰,她们二人也算是说完话了,敦亲王福晋要出宫了。
年世兰故意在敦亲王福晋出宫的必经之路上等她。
没有过多久,福晋果然出现了。
“华妃娘娘万福金安。”福晋见了她,自然的上前行礼。
年世兰欠身回礼,这倒是让福晋有些意外。
“福晋入宫一趟不容易,天色尚早,不知可否愿意陪本宫说会儿子话。”年世兰缓缓开口。
“这是自然,能陪娘娘说话,是妾身的荣幸。”福晋是个聪明人,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上前扶着年世兰。
颂芝屏退左右宫人跟在身后,给她们留出了说话的空间。
“不知娘娘,可是要交待妾身什么?”福晋开口道。
年世兰轻笑,嫣然转眸,“你如今的烦心事已然够多了,本宫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只是见你眉宇尚带愁容,找你说话散心罢了。”
“娘娘果然消息灵通,妾身确有一事忧心。如今皇上隆恩,封弘暄为贝子,让公主入宫抚养,虽说隆恩,可妾身思女心切,不舍公主入宫也是有的。”
福晋说起此事,愁容转换成一缕担忧。
而这些全被年世兰纳入眼底,“如今事已成为定数,你自然放心,本宫自当会好好照顾公主,等到本宫复宠之后,定会劝合太后,找个借口让公主回到你的身边。不过……”
她故意卖了个话口。
福晋见状,自然清楚,立马躬身行礼,“娘娘有何吩咐但说无妨,妾身和王爷一定满足。只求娘娘多提点。”
第11章 侍寝
敦亲王向来和年家交好,所以年世兰的话,福晋定然是会放在心上的。
年世兰淡然一笑,将她缓缓扶起,“起来吧,这天寒地冻的,福晋可别冻坏了。”
“如今宫中的形势你也看到了,本宫能帮你的也是寥寥,但若是皇上身边有个知冷暖心思的人,福晋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两难的境界。”
福晋听到此处,眸中闪过几许诧异。
华妃善妒的性子她不是没有听过,怎么这会儿竟然会主动示意让她往皇上身边塞人呢?
“王爷自是尊贵,向臣民道歉的事情做起来未免难为些,但现下的形势不得不低头。不过嘛……”年世兰抬起手,缓缓帮她拂去裘子上的雪沫。
继而才说道,“年家一直会站在王爷身后,若是王爷不痛快了,年家也不痛快。”
说到这里,福晋眸子瞪大了。
“娘娘……”说着,她便又要跪下。
被年世兰一把扶住了,“好了,动不动便要行礼,先不说福晋身子不适,这若是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本宫与福晋在说什么天大的事呢。”
言外之意就是,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第三双眼睛正在看着咱们。
你别暴露了。
福晋紧了紧手腕,她是最清楚不过自家那位王爷的心思了。
敦亲王想反,尤其是想拉着年家一起反!
“多谢娘娘指点,妾身明白了。”她只点头。
年世兰嫣然一笑,点点头,“福晋明白就好。”
她移开眸子,看向远处银装素裹的红墙白雪。
“今年的冬天还真是长啊。”
福晋见她似乎怅然,立刻接话道,“只要熬过了这个凛冬,转日子也要暖起来了,深冬意寒,娘娘要注意身子。”
“多谢福晋提醒,那本宫就再提点福晋一句,此后福晋还是少与宫中往来,人心莫测,福晋的善心可莫要被负了。”
她这话意味深长,福晋微微颦眉,似懂非懂。
年世兰又说,“王爷若要做大事,还是得小心蛰伏,年家和王爷明面上的往来少些,这对谁都好。”
“妾身明白。”
“好了,眼下天色不早了,福晋快些出宫吧,再晚些恐怕宫门要落锁了。本宫就不送你了。”
“恭送华妃娘娘。”福晋躬身行大礼相送。
别后,福晋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方才年世兰的话还在她耳边反复,信息量太大,她可要消化好一会儿了。
都说华妃跋扈,向来乖张,可方才的谈话,可见心机颇深。
可为何从前从不展露?
不过这些也不是现下该想的,刚才华妃那一句‘善心被负’,她不由得想起碎玉轩里的那位娘娘。
从前娘娘在失意之时她曾带着礼品去探望过,可如今公主要被送进宫。
以莞嫔当今的得宠,未尝不能在皇上枕边说上一句。
就连失宠的华妃都愿意帮她,可见谁才是真心实意。
……
“娘娘真是好心,如此大雪还来相送敦亲王福晋,想必福晋一定会牢牢的记挂住这份情的。”
颂芝扶着年世兰慢慢走着。
年世兰呼出一口雾气,没有说话,步子一深一浅的走着。
回到宫中已是晚膳时分,走了这么久的路。
腿脚也酸了,换了新烘好的鞋袜,便坐在榻上舒服的享受着爱吃的蟹粉酥。
这些日子,皇上不来。
宫里头左右也没有什么事,年世兰便让小厨房连着研究了好几道菜。
偶尔也会赏这些奴才歇息着不必当差。
毕竟冬日里,任谁也是不爱动的。
年世兰吃过饭,也靠在榻上阖眼歇息了一会儿。
突然宫中一片骚动,只听下面人匆忙的说些什么,吵闹的烦人。
年世兰蹙眉,唤了一声颂芝。
颂芝立刻出言训斥,“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没见娘娘正在歇息着呢?”
“是小的不好,娘娘,皇上,皇上来了。”周宁海兴奋的抬起头。
什么?
年世兰赫然睁开眼,而那澄亮明媚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惊喜,浑然是惊愕和无措。
除去上次在碎玉轩中的质问和请罪。
这一次便是她重生之后的第一次和他见面了!
或者说是侍寝!
为什么现在来了?
上一世并不是这个时候啊。
年世兰心中猜忌,但是身子穿戴和行礼样样也没有落下。
等到那威严尊贵的一抹黄色身影走进来的时候,年世兰已然款款躬身行礼了。
“皇上万福金安。”
胤禛已许久没有来此处,他就这么站着,顺着昏黄的烛光打量着恭敬朝他行礼的女子。
年世兰瘦了,身量愈发纤细。
“起来吧。”
胤禛大手一牵,将她扶起。
美人袅袅起身,那张美丽的容颜焕发出些许的忧伤。
说是忧伤,却也不知是不是思念成疾,如今不知是梦是幻的茫然。
总之叫胤禛看了,心中十分动容。
他并不知道,自已的爱妃此刻早已死过一次,活过来的那个年世兰,心中没有了半分他的位置。
而那柔情似水,含情脉脉的样子,不过是她忍着恶心强装出来的。
“皇上今日怎么来了?”年世兰再抬头,那双凤眸含泪,魅惑万分。
“怎么?朕今日不能来?”胤禛靠近她的耳边,柔情的挽着她耳边的黑发。
年世兰微微低头,“没想到皇上还愿见臣妾,臣妾还以为……”
她故意不接着说下去,眼角流露着些许悲伤。
“内务府培了几盆上好的芍药,冬日里也算添了几分趣味,想来这凛冬你左右也是无事,叫人送来给你这翊坤宫添几分情致。”
年世兰听了,长长的睫毛扇动着,一双澄眸亮了起来。
“如此,臣妾谢过皇上,皇上国务繁忙还能惦记着臣妾,是臣妾的福分。”
不知是不是胤禛的错觉,也或许是许久没见年世兰,他此刻觉得眼前的她,不似从前那般了,不过比从前更生出许多风情来。
事能教人,也能磨人,华妃真的变了。
胤禛敲了敲矮桌上的点心,一旁的苏培盛立刻送上青白玉筷。
他夹起尝了尝,“你小厨房的手艺是没得说,这许久未见,朕倒有几分想念。”
“皇上若喜欢吃,臣妾日日叫他们做了给您送。”年世兰抿笑,坐在一旁伺候。
“罢了,冬日里地滑,朕不忍看你奔波劳累。”
胤禛留了下来,说会儿子话的功夫,天色便黑了。
“皇上今天是要留宿翊坤宫吗?”周宁海站在外头,讨好似的问着苏培盛。
苏培盛点点头,“自然,皇上今个没翻牌子。”
周宁海唏嘘,“咱们娘娘的好日头可算是要来了。”
第12章 请安皇后
但令谁也没想到的事,侍寝这样的事情,自家的娘娘竟然要反其道而行之,将撵皇上出去。
“皇上,臣妾今日身子不佳,实在是不能好生伺候皇上,或许是今日去送福晋时染了些风雪,只怕若是染给皇上,臣妾只怕会自责内疚不已。为了龙体考虑皇上要不去碎玉轩看看菀嫔?”
年世兰欠身行礼,一番话说得无比动容。
“哦?你今日去送福晋了?”
胤禛没有让她起身,而是继续了这个话题。
这让年世兰更加确信,胤禛并不是因为忽然思念自已而来。
今夜,他是想来试探她到底在宫中和敦亲王福晋说了些什么。
年世兰心中早有预料和打算,说到这里,她拿着帕子掩着面。
“臣妾深知后宫不得干政,但这几日也有闲言碎语传到臣妾耳中,说是敦亲王殴打言官,惹得皇上生气。臣妾思来想去夜不能寐,今日听说敦亲王福晋进宫,臣妾便与她多说了几句,希望她能劝解敦亲王好好向张霖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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