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在打仗,连宫中的日子都只能节俭度日,更何况是宫外。以如今的情况,豫章王能够被收留就已经是很不错了。
再者,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魏王妃和殷丽芳都无法置喙。
只等立春之后的某一黄道吉日,她们就搬去了豫章王府。
徽音的娘家郑家和裴家还有宇文当家郭家等都特地上门祝贺乔迁之喜,崔月环正和纪氏回来就说道:“豫章王府的外边看着还挺气派的,但里面感觉太精巧细致了,不够轩敞。”
“哪有那么多轩敞的位置给他呀,就这个宅子修的多精美啊,我看适合他住。即便有魏王的香火情在,但能救他家遗孀一命,还赐宅子、良田,这有什么挑剔的。”纪氏想比起那些送去皇陵的,他们都已经很好了。
崔月环点头:“您说的是。”
纪氏又一笑:“不过,这豫章王嫡母和生母都住在一起,日后恐怕都不会太平啊。”
“儿媳看她们在宫里倒是都挺好的。”崔月环道。
“那是因为在皇后娘娘跟前,那太皇太后不是个能平息祸事的,但是娘娘不同。她们若是成日惹事,保不准从宫里出不来。”纪氏说这话的时候,还颇为自己的女儿自豪。
崔月环想起自己上次送去的名单中,居然只有一个人有问题,别的人居然都是没问题的,她本来进宫认错,可皇后不但没有怪罪她,还说她辛苦了。
其实也说明崔家办事的确没有办好,还好皇后也不是那种为难人的人,还鼓励她,说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件事情也让崔月环沉稳了许多,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知晓办事不能囫囵的交上去,从此对徽音愈发信服。
又说殷丽芳等人头一次入住,该怎么住,这就不是宫里安排了,纯粹是自己安排。其实现在二人的身份已经相当了,魏王妃是正妃不假,但她不是豫章王生母,这里是豫章王的府邸。
魏王妃理所当然的就想住最好的院子,殷丽芳也愿意住,可她不是殷丽仪,颇能忍耐,因此,当着豫章王的面就道:“敬儿,咱们把最好的院子让给王妃住吧。”
“母妃……”豫章王当然更亲近自己的母亲,魏王妃对她好也不过是因为她自己没儿子。
殷丽芳轻摇头,又对魏王妃道:“王妃,你去住上院吧。”
一幅委屈受尽的样子,蒹葭忍不住帮她母亲出头:“我母妃是正妃,本来就应该住上院。”
此话一出,魏王妃就暗道不好,果然殷丽芳心中高兴,面上则唯唯诺诺:“是,是,我们一切都听王妃和郡主的安排。”
豫章王年轻不懂其中关窍,只是觉得自己都做了郡王,母亲却还要避让,心中愤懑。魏王妃虽然出来和缓了几句,但还是没用,豫章王和殷丽芳对她都已经是深恨了。
然而魏王妃也有自己的考量,她女儿还未嫁,她需要这个身份,否则殷丽芳真的成了女主人,她再出来也就尴尬了,因此也不会退让。
这才头一日,就有人把豫章王府的纷争报上来,徽音听了勾唇一笑:“让她们互相斗着,如此倒不会想其她的,我就怕她们一致对外,反而不是好事。”
福桂道:“是啊,这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魏王妃还想把她妹子嫁给咱们皇上,乱了人伦都不管,这殷次妃就更别说,满肚子心思,生的人矮,心思倒是许多。”
“豫章王虽然是个孩子,但也是一府之王,如何平息府中的纠纷,这就要看他的智慧了。那豫章王府不协调,对于他们而言是坏事,对于咱们是好事。既然魏王妃住了正院,那咱们将来送东西,就给殷丽芳和魏王妃送一样的,让她们平起平坐。”
当年魏王之母魏太妃不就是成日挑唆吴太妃的,离开魏王府了,吴太妃根本就不敢作妖了,可见问题之所在,徽音不是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
能够回敬的人,她绝对不会客气。
只不过,她站起来走在窗边,看到外面的桃树上已经有了粉色的花苞,喃喃道:“陛下离开大半年了,怎么还没回来呀……”
李澄此时正在前线鏖战,他知道卫铎难缠,但是没想到这般难缠,之前能打赢卫铎,纯粹是卫铎并不了解他的路数,如今卫铎却似乎对他了若指掌,这其中当然少不了之前投靠卫铎的魏王部下。
这些人曾经和李澄一起打过仗,很懂李澄的路数,且清楚李澄的性格。
李澄性格非常分明,这点和徽音不同,徽音可以忍受她不喜欢的人,会十年八年之后找机会谋定而后动的反击。可他的性格很较真,一开始见徽音拟的礼单觉得不妥,都会一一改过来,幸而是徽音完全不计较。
现在卫铎就专门攻他这一点,让他胜的不痛快,输的也不服气。
郑无恒年纪最小,不敢给出建议,宇文当也巴不得打赢这一场仗一鼓作气,因为一旦撤退,卫铎就会向前。
只能苦苦熬着,得另外想办法。
“陛下,皇后娘娘来信了。”侍卫在外道。
李澄在外辛苦时,最大的满足便是看徽音写过来的信,只不过徽音太有分寸,往往都是许久才写一封信。他的身边之前有卫铎的眼线,好不容易才揪出来,当时都无法送信回去,就怕被人截取。
现在把这些人打发了,他才能光明正大的信。
信上先说她原本是不想打搅他的,可是实在是他这次出来许久,她想念的紧,又说她在京中把卫铎派过来的奸细抓了不少。
看到这里李澄咧嘴一笑,徽音就是聪明啊。
她还在信上说窗边的桃花出了花苞,也不知道花开的时候,能不能见到他……
李澄也很痛苦,他也想快些回去和妻子见面,夫妻二人这么多年聚少离多的。还好徽音在信的末尾又鼓励他说,越是最艰难困苦的时候越要放松,越要有耐心,若不然九十九步都走了,何苦败在最后一步?
甚至这信中还藏了一条旧丝帕,他能认出来,这是徽音常用之物,倏地一下,李澄脸红了。
他急躁的心情就这么抚平了许多,在次日,他亲自犒赏三军,又和郭钊、宇文当、郑无恒等人一起在营帐中商量,明显他们都感觉到李澄神采奕奕许多。
“他们不是偷袭咱们粮仓,就是收买我们的人,打仗时倒也有几个得用之人,但是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我的路数。这次我要制定一个他无法预测的路数,甚至他无法预测的人。”李澄说完看向郑无恒。
郑无恒虽然也有不少经验,但是在他们这里,却是新丁一样,见众人都看向他,连忙道:“皇上,末将暂时没有别的想法。”
李澄笑道:“你且说说看,说错了,朕也不会怪你。”
见姐夫鼓励的看着自己,郑无恒也就说了:“我看那卫老贼,最爱陆战,且喜欢诡谲之术。若是我说他怎么动,咱们不管,咱们岿然不动,他又能奈何?”
“好,你说的也算有道理。但是咱们不动他就会打过来了,所以我们完全不能退缩,不仅不能退缩,还要给对方增加筹码。”李澄也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诱敌深入这件事情,双方都巴不得干成,可并不是这么容易的。
卫铎现在正招揽赵鸿,而赵鸿却想投靠李澄,李澄原本准备纳此人在麾下,但是又想到一个好法子。
但宇文当道:“如此可是很容易弄假成真啊?”
“此事正是试金石,若赵鸿与卫铎联手,我们当让两仗,让他们从平山过来,我们从后面包抄。”李澄很快就制定了计策。
很冒险,但是不冒险不行了,兵行险着罢了。
在制定计策之后,李澄带着士兵日夜练兵,非常勤快,几地的粮草送来的也很及时,郑无恒跟着姐夫练兵无怨无悔,他和裴朔兄弟俩其实这点很像,都不容易生二心,不似郑放似的,朝三暮四几乎成了常态。
前线如此紧张,宫中在魏王妃和殷丽芳出宫之后,倒是恢复了平静。
但徽音还是不敢真的放松,她很清楚,肯定还有一些卫铎的奸细没有被拔出来。不过,最让她觉得有些惋惜的是,宇文当的女儿要嫁给郭钊之子做亲,两边的父亲在战场上把亲事定下了。
郭兴既然许了亲事,就不能再在宫中住下了,徽音准备了不少赏赐,让他带回府中。江碧波早就把府上收拾好了,就等郭兴回来,一应的摆设布置都是她亲手操持,就是想让继子满意。
当年她成婚的时候,郭兴不过七岁,被皇后养在王府中,现下一晃过去了五六年了,这孩子已经是个小少年了,甚至连婚事都许了,还有两三年就要成婚了,还封了世子,就不能当成一般的孩子看待。
殊不知郭兴回府之前,其实早就和太子二人说了不少心里话,就是如何和继母相处。
太子就跟小大人似的劝道:“你怕什么,她的为人我听我母后说起过,说是个很能干的人,一个人都能打理好些生意。这样的人面子上总不会做的难看的,即便她真的做的难看,这不还有我吗?还有我母后为你做主,你可千万别怕。”
思绪拉回来,郭兴之前其实也见过江碧波,但是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现在打了照面,连忙作揖:“儿子给太太请安。”
江碧波有些激动,但还是按捺住:“好孩子,已经为了安排好了院子,若有不喜欢的,只管说,来,诗姐儿,过来见过哥哥。”
郭诗是郭钊爱女,平素视为掌上明珠,她却毫无半分骄矜之气,小小年纪就懂事乖巧,连忙上前见过哥哥。
郭兴舒了一口气。
殊不知辛氏对这场郭家和宇文家的亲事乐见其成,娘娘之前虽然有意提过,但是辛氏觉得女儿做太子妃未尝不可,只不过,这是她心底的念头。
现下吃了几杯酒,和裴朔说起时,似乎就露出点意思来:“真没想到宇文家和郭家这么快联姻了,原本在徐州的时候,我也是很看好郭兴那孩子的。”
裴朔抿了一口酒:“郭家是新晋伯爵,郭兴是伯爵世子,又是太子伴读,将来前程无量,可惜了。”
“其实也没可惜的,咱么女儿的好日子兴许还在后头呢?”辛氏笑道。
裴朔不解:“你这是何意?莫非你看上了官阶更高,更好的少年给咱们娴姐儿?”
辛氏笑嘻嘻的,只是不说。
裴朔算了一圈:“宇文当的儿子不似其父,简丞相的孙儿倒是可以,荀家倒是想和咱们家成婚,可荀家一看就没什么出息,都是些庸碌攀附之辈。”
“你的眼光可以往上头再高看一些。”辛氏笑道。
她以为丈夫会猜出来的,没想到裴朔道:“豫章王,你说的是豫章王吗?不成,不成,豫章王虽然是郡王,可家中复杂。未来这些宗室都不会有实权的,咱们女儿嫁过去那样的人家规矩大,还不实惠。”
辛氏摇摇头,用手指头沾了酒,在桌上写了两个字,裴朔见了,赶紧抹了去,觉得心跳有些加速:“你疯了?皇后娘娘可是没这个意思。”
“我就是白日做梦又如何?咱们家娴姐儿哪里都不差,还是娘娘的亲侄女,娘娘多喜欢我们娴姐儿啊。”辛氏可不觉得差。
裴朔则道:“你就是被这些花团锦簇迷花了眼睛,前线战事若是胜利,圣上班师回朝了,从此以后,整个大邺就要大洗牌了。如果我的女儿成了太子妃,那昔日那些跟着皇上的旧臣怎么会干?你道是为何这个时候郭家突然和宇文当家联姻,明显就是郭家想先把宇文当女儿当太子妃的机会提前掐灭。”
听到这里,辛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的意思是郭家想把他女儿嫁给太子?”
裴朔点头:“我恐怕他们正是如此打算的,郭夫人是娘娘的干妹妹,郭钊一介寒门却混成了伯爵,他们步步为营啊!所以我说你被迷花了眼。”
第86章
◎双章合一◎
天色将晚,火红的云霞散去之后,就是一片黑沉沉的,徽音素来就不爱暮色沉沉。总觉得夜里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恐惧,人的敏感情绪也会变的最大,以前她很少会想李澄,但是现在很想。
至少他在她身边的时候,就跟门神似的,让她一点紧张的情绪也没有。
外面的人都觉得她是无坚不摧,算无遗策的,可藏在坚硬的外壳之下的她,却是个晚上看到黑夜就会很害怕的人,甚至都不敢随便露出这个弱点,怕被身边的人辖制。
这一夜她辗转难眠,到了次日一早起不来,只好多眯了一会儿。
起床时,在眼底敷了不少粉,今日是她的千秋日,前线打仗,她也不欲大办,只是请这些功臣之后进宫联络感情,赐几桌宴,赏赐一番,彰显恩德罢了。
“娘娘,您昨晚上没睡好吗?”灵鹫问道。
徽音笑了一下:“昨晚临睡前,看了一本书很是精彩,睡下的时候就睡不着了,总想着里边的事情。我脸色看起来很憔悴吗?”
“之前您的脸看起来剥壳的鸡蛋,羊脂白玉似的,现下就是眼圈有些青黑。”灵鹫知晓徽音并不是爱听虚假话的那种,就如实说了。
徽音道:“我看也是,但这也没法子,我天生就觉浅。”
一个人睡在空荡荡的宫殿,身边人鬼不知,甚至还要保护好儿子,维护好这一切,她还不能让外人看出一丝破绽。
收拾妥当之后,看着端庄的容颜,徽音满意的起身,只是晚上熬夜太狠,现在似乎有些晃的打摆子,她还能勉强撑住。
其实比起她来,命妇们更惨,她们要天不亮就起身着大妆,还不能吃太多有气味的食物,还得坐着马车等宫门开,宫门开了之后,才能鱼贯而入,屏气凝神,不许随意说话。到了麟德殿之后,还要下跪磕头请安,可谓都不容易。
年岁大些的,徽音得让人扶起来,年纪轻的身上也是穿了不少累赘,好容易坐定,众人又要再次行礼祝她生辰,连纪氏都得下跪。
徽音端坐在上方,对大家道:“今日本宫千秋,倒是劳动大家了。”
“娘娘这是哪里话,能进宫为娘娘拜寿,是臣妇们的荣幸。”崔月环作为皇后弟媳,公府的世子夫人,她第一个开口是最合适的。
徽音微微一笑,宫女们奉茶进来,她才开腔:“这是新上的茶,我吃着觉得舌尖有些苦涩,后来又回甘。不似先前请你们吃的那早春的茶,都是鲜嫩的。”
提起茶叶,江碧波家中原本也有茶叶生意,倒也颇说的来:“娘娘的这茶好,前头臣妇吃着倒是不觉得苦涩,反而有一种很香的味道,那种香不是茶叶的草香味,而是有些糊又有些香的味道。”
“你还真是行家,这茶叶是先烘烤过一次的,所以特别香,口感也更好。”徽音又品了一口,轻轻抿了一口,她其实不敢多喝,因为喝多了怕睡不着。
江碧波连道不敢。
又见徽音问起宇文夫人和江碧波:“你们两家如今过了帖子没有?”
宇文夫人很少带着自己的女儿出门,以至于徽音还是在那孩子年纪很小的时候见过一面,现下这两家也算重臣了,她总得问上一句。
江碧波笑道:“刚合了八字,一切都好。”
“那就好,等他们成婚啊,本宫是必定要重赏的。”徽音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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