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平白了他一眼,没有作声。大姨拉开她玫粉色的化妆包,对着常平说,“你还别不信,我这东西成管事儿了,这些都是一套的。”大姨边说边往外拿化妆品,“你瞅,这个眼霜,能去细纹,你看我不像六十吧,全是靠这个。一般出去我不跟人说,人家都以为我五十出头呢。”
大姨说话的功夫,瓶瓶罐罐的已经摆满了板,一水的肉粉色包装瓶,瓶身上都有一个logo“利美护肤”。大姨有拿起其中一个小罐子,“你看,这是粉底霜,涂上之后脸上一点瑕疵都没有,什么毛孔啊,色斑啊全都不见了。”
看着大姨脸上白腻的粉底,常平心下想着这跟刷墙一样,遮瑕效果当然好了。大姨越说越起劲,介绍完化妆品之后,大姨又开始说,“我跟你说,这个利美啊除了化妆品之外,还有保健品。艾灸知道不?”常平点点头。
“利美艾灸,你上网上查去,这个产品在全国销量都是排前三的,咱们女人的那些小毛病呀,什么宫寒啊,月经不调啊,用这个都管事儿,你听姨的,你现在开始用这个东西,姨给你保证,不出仨月准能怀上大胖小子。”
常平正喝水的时候,听到大姨说的这些,差点呛住自己,“阿姨,生孩子的事儿还太早。”她想打断大姨,换一个话题,大姨没有理解到她的意思,接着说,“早啥早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儿子都能打酱油了,你听姨的,女人生孩子就得趁早,该保养就得保养,该给自己花钱就得花。”
“这样,咱俩呢,加个微信,留个联系方式,姨待会儿就好下车了,等姨回家了,你给个地址,姨给你寄一套产品,咱这个产品保准你用完还想用。”常平起初觉得大姨只是单纯的被人忽悠了,现在看来大姨这是在发展潜在客户。
常平用胳膊捅了捅程锐,“来,你加上姨,没听姨说了吗,女人就得对自己好点,回去你从大姨那给我来一套。”
“对,小伙子你扫我二维码,姨不骗人,这都是好东西,想要生大胖小子,得赶紧回去给你对象买一套。”程锐性格有些腼腆,他知道常平自己不想加这个麻烦,可他又不好拒绝,只能红着脸,硬着头皮加了微信。
第8章 外卖小哥
大姨自称叫红姨,红姨给常平和程锐介绍了两个多小时的“利美”产品后,列车就到了她的那一站。如果红姨手边有产品的话,恨不得立马塞给常平一套,还好她到站去转乘了,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红姨下了车,她上铺的男人缓缓起身,又出了车厢。
“你看吧,这回倒没人说话呢,他不是也出去啦。”常平还记得昨晚程锐发的那条微信,程锐正看着手机,浏览一下红姨的朋友圈,然后点了删除键。他不喜欢微信的通讯录里有不熟悉的人。
列车晚上七点多才会到南州,还有漫长的几个小时。常平从包里拿出一本旅游杂志,程锐也打起了手机游戏。
常平心不在焉的看着杂志,又看看窗外,此时列车正驰骋在豫东平原的土地上。广袤的平原,大片大片的村庄,这和西北不一样,也和南州不一样。一方水土滋养一方文化,孕育了一方人民,成就了一方的特色。
程锐打了几把游戏,看着边上闭目养神的常平,“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很久以前,我爸带着我来南州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走的这条路。”常平缓缓睁开眼睛,淡淡的答道。
程锐听罢没有作声,他明白离南州越近,常平的心就越乱。
列车即将到站,对面上铺那个男人才回到这节车厢,他的东西很少,只有一个双肩包,很利索的就收拾好了,他也是在南州站下,常平没有在意这个人,因为常贵打了电话给她,等她回来吃晚饭。
这一趟西北之行常平走了大约一周的时间,常贵也认同年轻人要多出去走走,多看看外面世界的观点。有程锐陪着,倒也没有多担心。
常平到西安和程锐逛了兵马俑、华清池、大唐芙蓉园,也去了现下在网上很火的永兴坊还有回民街。景区都有游客服务中心,都会有专门的展柜来卖当地的特产,还能快递到家。常平买的伴手礼比她还要早一天到南州
西安一行常平逛的心不在焉,如果不是怕回来被常贵发现端倪,她更想在古朗那个地方多待几天。她在随身的本子里简单的画了一下印象中的常金,高个子,单眼皮,塌鼻梁,厚嘴唇,很普通,没有什么特点,常贵个子没有他高,鼻梁高挺,嘴唇偏薄,只是同样的小眼睛,可又不是一种小。
常平这趟回来,陈姨拉着她问了不少西北的风土人情。陈姨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没有去过西北气候差异那么大的地方,对那千里之外的古都充满了好奇。常贵是西北人,对常平的旅途兴趣不大,常平在他身上也没发现那种对故乡的想念。
去古朗的事儿,常平没有提,常贵倒也没有细问都去哪里,这件事儿上父女俩倒是有了一致的默契。
常平的假期向来都是懒懒洋洋的,学校里有些资历深的老师都会利用寒暑假的时间,在家里办个补习班,一方面提高一下学生的成绩,另一方面也能增加一些收入。常平从来没有这种打算,一来是因为和学校政策相悖的事情她不太敢干,二来也确实没有什么家长会专门给孩子补习生物。这种小学科在家长眼里就像是年夜饭上的配菜,不过是套餐里附带的菜品罢了。
面馆每年都会开到腊月二十五,而今年因为常贵之前受伤耽误了几天生意,所以想多开几天,常平说了他几次,年底了哪还有人来吃面啊,可常贵觉得,多坚持一天,就能有多一天的收入。
假期无事可做的常平也会在店里帮忙,尤其是今年,她总觉得常贵的伤没好利索,想帮常贵多干点活儿。常平从市场买了不少蔬菜拎回面馆,拐个街角,靠近面馆的时候,看到门口停着一辆电动车,车后面还绑了一个大大的保温箱,箱体是黄色的,常平知道这是外卖员送餐专用的。
去年春天,就有一家外卖公司来到店里,想让常贵的面馆入驻他们的平台,常贵没同意。当时贵算了一笔账,上了外卖平台后,订单量增加肯定需要再雇人,而且平台抽成不低,里外里收入也没高到哪去,而且面条这种东西,在保温箱里待久了,就会坨到一起,十分影响口感。常平觉得自己已经工作了,也能赚钱了,也不想让常贵再徒增劳碌了。
常平看着这辆电动车,不会是常贵趁着自己没在家的时候被外卖公司忽悠了吧。常平拎着两大袋子蔬菜匆忙进屋,屋内只有一个穿着黄色冲锋衣的外卖员在吸溜吸溜的吃面条。常平把菜放到后厨,“爸,这是那个平台又来劝你了?”
“没有,他进来就点了一碗面,没说其他的。”常贵说完,常平疑虑消散了。外卖小哥吃完了面,喊了声,“老板结账!”
常平从后厨出来,指了指收银台上放着的二维码说,“八块钱,微信扫这里。”
外卖小哥抬起头,和常平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是他。那个火车车厢里一言不发的男人,常平对着他扯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男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结过账,出门便骑上那辆电动车走了。
对方是明显的北方口音,常平不禁想起火车上那位红姨说的,他像刚出来的,所以千里迢迢来南州找一份外卖员的工作,背井离乡,开启新的生活,也是合情合理。
一连三天,每天下午两点左右,这位外卖小哥都会到店里来吃碗面,常平觉得奇怪,老城区这里比不上新区繁华,没有那么多商铺,一般外卖员闲暇时候都喜欢在新区待着,在那接单方便,还能多跑几趟。
看着外卖员远走的身影,常平向常贵提出了这个疑问,“爸,你说这人为啥天天都来咱家吃面呢?”
常贵顺着常平的目光,向远处看了看,那抹黄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老街的尽头了,“他是北方人,好像是吃不惯其他店的东西。估摸着是才到南州,在咱家能吃着西北的拉面,价格还实惠。年轻人在外边打工也挺不容易啊。”
不知怎的,常平听完常贵的话,更觉得他像是刑满释放人员,人谁无过,不能带有色眼镜看人。常平不禁在心里告诫自己。
刚过腊月二十,程锐一早就来到常平家,和以往不同,这次程锐来是拎着东西的。有酒有烟还有营养品。常平被程锐这出搞蒙了, 以前程锐虽说也常来找常平,这么正式却是第一次。 过了好一会儿常平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正式来登门拜访了。
常贵乐呵呵的把程锐请进了屋,上了二楼。程锐虽然来的次数不少,可却是第一次上这面馆的二楼,程锐坐到沙发上打量着周围,房子不大,但是足够父女俩生活了,房间里物件不少,摆放的整整齐齐 。常平有点轻微的强迫症,家里所有一切东西摆放都要整齐划一。
常贵跟程锐寒暄了几句,问了问家里情况,然后说道,“我们家特殊,常平妈妈走得早,平日里什么事我都顺着她,所以她这个性格,可能会有点娇气,你们在一起得多包容多包容她。”
程锐也客套的应和了两句,常平看着这场景怎么那么像老师去家访呢,家长对着老师恭恭敬敬客客气气。
程锐走后,常贵把常平叫了过来,“阿平啊,我看程锐这个孩子不错,心思单纯,也挺有诚意,年前你应该也去他家里拜访一下。”说着常贵从兜里掏出了一沓人民币,塞给常平。
常平捏了捏那沓钱,大概有五千多,连连拒绝,“爸,我都上班了,自己有钱。”
“我刚问了,人家爸妈都是知识分子,挑礼物的时候,选贵点的,别舍不得钱。再给自己买身衣服,第一次到人家去,第一印象很重要。” 常贵又把钱塞回给了常平。
常平这次没有拒绝,常贵说的对,程锐的父母一个是大学教授,另一个是退休干部,自己是应该重视起来的。以前常平总觉得程锐的性格里,有一些懦弱,这几年的相处下来,好像也没什么大的缺点,最主要的是程锐对常平的好,常平都切切实实的感受的到。
常贵很重视这件事,有些女孩子家的心思他猜不透,很多贴心话作为爸爸也没法说,尤其是才被发现的没有血缘的养父,所以特意把陈姨叫来,让陈姨教教常平,第一次见父母要注意些什么。
“第一次去他家呢,他父母应该会给你一份见面礼,然后留你吃饭的。吃饭前还有吃饭后,你要主动提出帮忙,如果程锐妈妈说,不用不用, 你俩坐着就行。你呢,就坡下驴,坐着等着就好了。”陈姨也是看着常平长大的,也拿她当女儿看,传授着自己的经验之谈。
“真不去帮忙吗,就那么干坐着呀。”常平不解。
“你得象征性的问问,不问的话就显得你不懂事,但是也不能真干,你要是真沾手了,等嫁过去,这些洗菜做饭做家务还不都是你的活儿啦。”
陈姨仔细的讲述着见家长的小贴士,常平也努力的往心里记,还没有结婚,常平就感受到了这件事带来的烦恼了。
第9章 这是舅舅
常贵知道常平这趟西北之行的目的,常平一向怕冷,冬季出行往往都会选择南方。常贵也没有说穿这件事儿。说到底,任何一个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会把自己的身世探究清楚。
常贵不想讲太多常平母亲的事情。按照常平的性格,一旦知道真相是怎么回事,她一定会回到她出生的地方,把这件事查个明白。常贵觉得常平妈妈一定会和自己的想法一样,不愿意把女儿置身于危险之中。
常贵总潜意识里觉得离那个城市越远,越能护常平周全。所以他带着常平到了西北,又到了南州。
老城区菜市场的后面,有一条僻静的窄巷,又脏又乱,素日里这条巷子鲜有人迹。凌晨三点,常贵靠在巷子的老墙上,一口一口的抽着烟,他的烟瘾好像越来越大,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一天要抽掉一整包。
借着路灯的光,一个欣长的身影由远及近。他和常贵一样,走过路灯的光晕圈,浸入了夜色中。
“你找我总是这么晚。”男人接过常贵递去的烟,点着了火。从远处看,漆黑的巷子里只有两点微弱的火星。
“丫头知道我不是她亲爹了。想查自己的身世。”常贵的声音已愈发的老态。
“为这丫头,你值得吗?”男人从始至终都不理解常贵的想法。
“值。因为她,这二十多年我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不苦?”
“苦,也累。但是心里踏实,总比过刀尖舔血的日子强。”常贵坚定的说。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曾经射击格斗第一名的林立国,会隐藏在这水乡小镇卖面条。”男人带着玩味的笑了一下。
“也亏有你,这次你还得帮我”
常贵掐灭了烟,又用脚碾了碾地上的烟蒂,转身又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常平和程锐看完电影,准备回家吃晚饭。二楼的小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四副碗筷。陈姨和往常一样在厨房忙碌着,这也是她和常贵心照不宣的默契。
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男人,五十岁上下,身高将近一米八。常平觉得奇怪,常贵来南州这二十多年,社交的圈子无非是街坊邻居,没有自己不认识的人。那男人用打量的眼神看着常平,也没有说话。
常贵见状说道,“阿平,洗手吃饭,我给你介绍个人。”
“阿平,上次你问我你妈妈的事,我知道你满肚子的疑问。这位呢,你得叫舅舅。关于你妈妈的事情,舅舅知道的更清楚。”常贵指着陌生的男人,表情中看不出悲喜。
“舅舅?”常平有些懵,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知道自己有父亲以外的亲人。
那男人看着发懵的常平说道,“我叫吴世森,和你妈妈是表亲。你爸爸前几天打电话给我,说了你们的事情,我想我有必要来见见你。”
“我的母亲和你姥姥是亲姐妹,后来你姥姥当知青去了新疆,再后来就留在了喀什,也很少回去。直到去年你姥姥去世了,给我母亲递了信儿,我们才去了趟新疆。你姥姥临终前说了你的事。”吴世森顿了一下,接着说,“你姥姥觉得这辈子都亏欠你妈妈,其实当年你妈妈未婚先孕,她是很气愤,觉得很丢脸,那个年代,未婚先孕,一个女人带孩子生活太难了。所以她想让你妈妈打掉你,然后再嫁个本分人,好好过日子。没想到你妈妈性子要强,执意生下你,竟然离家出走,再无音信了。”
常平内心如刀绞,即便是现在这个年代,未婚的单亲妈妈也是要受非议的,更何况是那个时候,常平能想象到,自己妈妈一定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莫大的勇气才保下了自己。换成自己遇到这种事情,也未必会像妈妈那般坚强。
吴世森接着说,“如果不是常贵大哥找到我们,我们也不会知道你妈妈已经过世了,幸好有常贵大哥这个好心人,帮我们把你养这么大,还养的这么好。”
“舅..舅舅....”常平试探的叫了一声,然后问常贵,“爸,你是怎么找到舅舅的?”
“你妈妈之前说过,她自己的家在新疆,住在一个叫霍林格顿的地方,外婆姓陶,我那天给当地社区打电话,觉得你应该去见见你的外婆,但是那边告诉我,你外婆去年去世了,是你舅舅帮忙办的后事,所以就把你舅舅电话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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