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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平面馆——绿肥红瘦【完结+番外】

时间:2024-11-21 14:36:59  作者:绿肥红瘦【完结+番外】
  常平和程锐一张嘴就知道是外地人,古朗这个地方外地人来得少,做乡际小巴的外地人就更少了。前座的大姐好奇的问道,“你俩是去常家庄?”
  常平点点头,大姐接着问,“去串亲戚?”
  “寻人,我们是来寻人的。您也是去常家庄吗?”常平反问道。
  “我是娘家是常家庄的,嫁到了隔壁王孙庄,这不好过年咧,从镇子上买了点粉条子给我娘家妈送去。”大姐说话声音洪亮,大大咧咧的带着笑意。“你们去常家庄是找谁家的?”
  “是这样,我们俩都是南州的老师,学校门卫的常大爷重病,联系不上家属,校长就派我俩来常大爷的老家这边看看,还能不能联系上直系亲属。”常平自然而流畅的说着,边上的程锐看着满嘴瞎话的常平也只能应和着。
  “南州?”大姐听到这个地名有些疑问,在她的人生里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兰州了。
  “嗯,南州,一个小地方,在东南沿海,离古朗一千多公里吧。”
  “那么远啊。”在大姐的记忆中,沿海地区只在电视里见过。大姐回过神来接着说,“你刚说你们学校的门卫,他全名叫啥?”
  “只知道他姓常,上岁数的人都管他叫常三,在学校里的年头挺多的了,我们也不知道他的全名。年龄有个五十六七岁。”
  “常三?五十六七岁。”大姐努力在脑中搜寻符合这一点的人物,“待会儿到了,我领你俩去村上常金家里问问,他家有个哥哥,早年出去打工,一直没回来。村里人都当他死咧。”
  “那您知道他哥哥叫什么吗?”
  “我想想啊,好像是叫常全还是常贵来着...”大姐努力的回想这个已经淡出她记忆的人物,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常平努力压抑着心里的波涛汹涌。程锐听完看了看常平,他感到早被崎岖的山路颠簸移位的五脏六腑此刻都平静下来了。
  到了常家庄,大姐拎起干粉条下车了,常平和程锐紧跟其后。
  常家庄不大,住户不多, 黄土陇头西北风呼啸而过,地上顺势起了阵黄土烟,和江南水乡比,这个地方荒凉,贫瘠。大姐说她也姓常,热心的带着常平和程锐向常金家的方向走去。
  “我们庄子上都姓常,除了外嫁的丫头子祖辈都住庄上。庄上人论来论去全沾着亲。”常大姐一面带路一面介绍着村子的情况。走了十几分钟,在一处比其他村民的要破烂一些的院子门口停下。这家的房子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常平觉得如果这里来场台风,眼前的房子可能就塌了。
  常大姐熟练的推开院子门,对着屋里喊道,“五叔在家没?”
  五叔就是常大姐说的常金,从屋里出来一个五十左右的妇女,打量了一下两个陌生的面孔,对三人说道,“你叔在屋里头呢,上屋吧。”说话的这个就是五叔的媳妇,五婶。
  五婶撩起门帘,常平进屋后就见到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和常贵一样精瘦,即使他坐在那,常平也能感觉出他的个子应该很高,能有一米八多。即将能知道常贵的生平了,常平不自觉的有些紧张,程锐握紧了她微微颤抖的手,顺着五婶指着的方向坐下了。
  “五叔,这俩是南方来的老师,他们学校有个姓常的人病咧,听着说的像三叔,他们是来找三叔的家人,在车上碰见,我就领他们过来了。”常大姐简单的讲了来意。
  常金听完后,接着抽着手里的旱烟,在常平和程锐两人的脸上打量一遍,慢悠悠的问,“你们认识我三哥?”
  常平把在车上给大姐讲的话又对常金说了一遍。
  “我三哥十六岁就外出打工了,头半年还往家寄些钱,后来就没音讯了。家里也去寻过几次,也没找见。”常金抽着旱烟开始讲述着。
  “我们这地方穷,我家哥们儿五个就更穷了,脑瓜子都笨,念书都念不灵,全出去打工了。我大哥二哥在兰州城里打工,赚了钱娶了媳妇就在古朗安家了,我三哥那会子心气高,想赚大钱,去四川打工了,一开始没了信儿的时候,我娘以为他赚到了钱不想回来,可过了十好几年,也没个音信,我娘说估计是回不来了。”说到这常金吐出一口烟雾。
  “您三哥叫?”
  “他叫常贵。”得到明确的答案后,常平的脑子飞快的转着,要不要认亲?认亲的话该说些什么,那常贵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跟家人联系?
  “你们说的那个常三多大岁数?什么模样?”常金的话拉回了常平的思绪。
  “有五十七了,皮肤黑,小眼睛,很瘦,一米七多点。”
  “他们家哥们儿都连像。”一直在听着的五婶说了句话。
  “连像?”
  看着常平二人疑惑的样子,常大姐连忙说道,“我们这的土话,就是说他们家五个兄弟长得都很像的意思。”
  “老奶子在的时候,没少把老五认成老三。”听着五婶的话,常平看了看常金,又想了想常贵,两个人除了黑和瘦外,没有一点相似处。
  “你们八成是找错人了,我三哥是我们家个子最高的,一米七多点那肯定不是了。人,应该是没了。”说完这句话常金便起身出了屋。
  常平的程锐又回到了村口下车处,这一趟好像什么都没有收获,可好像有知道了点什么。临走的时候,常金从柜子里翻出一张老照片,黑白的照片上是常金一家,他指着右二的位置,告诉常平,这个人就是常贵,可照片上的常贵,和南州的常贵根本不是一个人。虽然隔着数十年岁月的痕迹,常平坚信,她认不错的。
  “也许是重名。”程锐想宽慰一下心绪不宁的常平。
  “应该不会错了,你别忘了,我们可是按照我爸说的地址来的。”他也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吧。那些常贵不想说,一直想隐瞒的事情,常平就越想知道,她总觉得弄清了常贵是谁,也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古朗和常家庄之间,只有早上一趟对发的公共汽车,错过那个时间,就只能凭运气看看能不能拦个顺风车。古朗是个地广人稀的地方,而常家庄又是离县城最远的村子。
  寒冬腊月的北方不比南州,这是常平第一来这么北的地方,北风凛凛像要吹进骨髓,程锐冻得原地踱步,希望这样能让血液循环快一点。远处开过来一辆商务车,程锐赶忙伸手拦。
  两个人,三百块钱,和司机说好,送他们到古朗县城。腊月回乡串亲戚的多,司机的商务车上坐着的都是要去古朗的人,路上又临时拉了三个,眼见着已经超过核定的载人数,常平想跟司机理论一下,程锐拽住了她,用眼神示意她,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常家庄到古朗都是小路,坑坑洼洼,颠的人胃里直翻腾。下午三点左右,车上人都昏昏欲睡,司机也满眼疲倦,常平能感觉到车身一个拐弯,然后咣一声翻到了河沟里。整个人好像在空中翻腾了一下,一时间找不到重力存在的感觉。
  车上的人瞬间都没了睡意,能动的都努力从车里爬出来了,幸好河沟不深。司机驾驶位那侧重重的摔倒了河沟的水泥边缘上,除了司机和坐在他身后的几个乘客外,其他人还都有意识,先出来了的人赶忙报了警,打了120。
  常平没什么大事儿,“程锐!程锐!你还好吗?”,她从车里爬出来后,赶忙回过头来找程锐。程锐被撞的有点蒙,额头不知道撞到哪了,流了很多血,所幸没再有别的伤口。
  120到了之后重伤的几个人都拉走去了医院,轻伤的都给做了包扎。回到古朗后,常平不放心,坚持带着程锐去了古朗人民医院,拍了CT。
  “是不是还挺疼的?”常平有些心疼。
  “没大事儿,就是皮外伤。”
  “你可是博士,脑袋金贵的很,拍完没什么事儿就好,生怕你脑震荡了。”
  门诊的大夫说程锐的伤口有些深,估计要有好一阵子才能愈合,如果不是疤痕体质的话,应该不会留疤。
  “别担心啦,真要留疤了,你对我负责就行。”听着程锐轻松的口气,常平的心里也平复了很多。
  这一路北上,没有弄明白之前的疑问,反而让事情又迷离了起来。
  “下一步怎么办?”程锐问道。
  “先回南州吧,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走。”
  “那你爸那.....”
  “无论他是不是常贵,他都是我爸。只是,他为什么要用别人的身份呢。程锐,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我爸不对劲。”
  “你也别多想,你爸可能不是用别人的身份,常家庄没有第二个常贵,可不代表古朗没有呀。”
  程锐说得对,常平心里想着,还是得先回南州再做打算吧。
第7章 列车初遇
  临近年底,火车站人潮汹涌。从西安离开的时候,程锐没买到高铁票,只买到了两张软卧,一上一下。程锐有些抱歉,好在常平不是娇气的人,倒也能适应这二十多小时的车程。
  车厢里有一股火车特有的燃油味道,让人闻了头疼。程锐安置好行李,从包里掏出两个苹果。洗干净递给了常平。常平在下铺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从随身包里翻出一个本子,这是她当老师的习惯。本子里记录的都是常平认为比较重要的事情。
  软卧的车厢里有四个铺位,常平和程锐在左侧,右侧的下铺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阿姨,而在 上铺的人,从常平进了车厢后就一直在躺着,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也分辨不出多大年岁,只能通过地上一双43码左右的运动鞋来判断是个男性。
  常平看着手里的本子,回忆起常家庄的见闻,又在本子上补充了几句。车身摇晃,晃的人头疼。列车是晚上九点始发的,窗外是浓重的夜色,如果不是火车和铁轨间摩擦发出的轰隆声,常平甚至会怀疑列车在原地晃动。
  “要不要吃点东西?”程锐问道,这一路常平忧心着常贵的事情,饮食住宿全是程锐安排的。看得出来,他其实并不擅长做这些事情,不然也不会买不到高铁票。
  常平摇了摇头,西北的水土没有江南的柔软,这几天程锐带着她不是吃面就是吃面,五脏庙已经向她发出了水土不服的抗议。对于程锐笨拙的安排各项行程,常平看在眼里是有些感动的。也很庆幸,能遇到程锐这样支持她一切想法的男朋友。
  对桌的大姨说话有股浓重的东北口音,穿着浅灰色皮毛一体的外套,烫的蓬松的头发绾成一个髻,搭配着一条枣红色的丝巾。她涂得粉底偏白,再配上艳红的口红,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好相处。
  不过大姨热情,爱聊天,见到常平和程锐就主动攀谈起来,程锐不擅长应付这样热络的阿姨,倒是和常平聊的不错。
  “你们南方这姑娘呀,就是好皮相,好身条。要不是有主了,姨肯定得给你介绍个对象,我们东北那小伙子,一米八大个,板板正正的。”大姨和常平聊了几句,就开始夸常平漂亮,那熟络的程度让程锐一度怀疑她俩之前是不是认识?
  面对大姨夸张的赞誉常平笑了笑,反过来又夸了夸大姨保养的好,不像六十岁。程锐加入不了聊天,早就爬到上铺准备睡一觉。这时对面上铺的人坐起来,踩着梯子下来。
  常平这才看清,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寸头,个子很高,起码比程锐高出半头。穿着一身运动衣,身姿挺拔。他下来之后直接拉开车厢门出去了,也没有理会车厢里其他三人的目光。
  常平的手机收到一条微信,“你看,你俩这在互吹互捧人家都听不下去了。”是程锐发来的,还配了一个搞怪的表情。常平没有理会。
  大姨压低声音对着常平说,“你看见没,这八成是才出来的。一副谁也不理的样子,肯定是个混混。”
  “寸头不一定都是才出来吧,当兵的不也都寸头?”常平不赞同。
  “你看他一身邪气,哪像好人。”大姨相信自己六十来年的阅人经验,这个人绝对不好惹。
  常平倒是没觉得对方身上的什么邪气,只是觉得他那眼神,冷峻,犀利。
  夜色渐浓,倦意袭来,大姨躺下后,快速入眠,不时发出鼾声。程锐也睡了,常平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车厢里一片黑暗。可常平还没有睡意,她还坐在靠窗的地方看着窗外,想透过浓夜看一看晚星,可列车疾速前进的窗外,呈现的只有黑暗。
  看着那无边的暗夜,常平心里在想很多事情,关于常贵,关于母亲,关于自己。
  上一次坐火车的卧铺,还是和常贵一起。十八岁那年夏天高考成绩出来后,常平报了省城的大学,从南州到省城要十个小时,而且只有晚上一趟列车。常平本来想自己去学校报道的,可常贵不放心,他担心常平一个人离家奔赴异地的路上不安全。
  常贵父女买了硬卧,硬卧有三层,上、中相对来说价格便宜些。那是常平记忆中第一次坐火车,常贵告诉她,小时候来南州也是坐火车,只是那时候太小,没什么记忆了。
  那年九月份的那天,常贵早上起来就开始煮茶叶蛋,这是常平喜欢吃的食物之一。忙乎了一天,把常平收拾好的一些衣物和日用品塞进一个箱子里,晚上父女俩背一个大双肩包,又拖了一个大箱子,去了火车站。
  常平从进了火车站直到上车进了车厢,还保持着对这个交通工具的新鲜感,少女满心欢喜,完全沉浸在奔赴远大前程的喜悦中,那个时候她是忽略常贵的,忽略了常贵在狭窄的上铺躺着舒不舒服,他起早忙碌了一天疲倦不疲倦。
  常贵从省城独自返回南州的时候,买了硬座,票价比卧铺便宜很多。后来常平大学四年里寒来暑往都是做的硬座。第一次做的时候,很难受。车厢人多嘈杂,闷热,还有一种汗液、臭脚混合的味道,那一夜常平坐在硬座上坐立难安,和常贵说的坐上来睡一觉就到站了完全不一样,这种环境根本睡不着。喝光了两瓶水,直到早上列车到站,常平还是感觉喉咙发干,脚步发飘,像是熬了两个大夜。
  她不知道常贵是怎么忍受下来的,但她能明白,硬座和卧铺的差价够常贵卖上好几碗面的了。于是常平自己订票都是会选硬座,自己省一点,常贵就能轻松点。
  常平思绪飘忽的时候,车厢的门打开了,已经夜里一点多了,整节列车都安静下来了。推门而进的是对面上铺的男人,他借着门缝的光,恰好看到了发呆的常平,他愣了一下,随即转身关上门,踩着梯子回到了自己的上铺,什么也没说。常平看到了他眼中淡漠如水,周遭的世界又回到了安静。
  常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再睁眼已经是早上七点钟了,程锐早就起来了,还把常平的化妆包找了出来。常平洗了脸回来,看了看程锐,“你头上的纱布怎么拆了?”
  “这都过了好几天了,都好差不多了,老是捂着伤口也不爱好。”程锐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说道,常平看着那伤口结好的痂已经开始掉了,但还是有些担心,“你这要留疤了怎么办?”
  大姨起的也很早,听了两个人的对话,看了看程锐额头的伤,随即对常平说,“丫头,你看我这个植物凝胶,祛疤效果老好了,不信你给小伙子试试。”
  程锐看常平有些心动赶忙说道,“没事儿,阿姨,我这皮糙肉厚不怕的。”随即看了常平一眼,笑着说“要是留疤了,只能有人负责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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