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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岐奉行虽有忽悠她的意思，但那是还完马车之后的事，道：“我还要去银钩客栈还马车，我们便在那里见。我知道你有话对我说，我也有。”
听此话，小狐狸总算放了心，道：“好，岐哥哥，那不见不散。”
岐奉行点头应允。
一行人分头行事。
京郊树林，人去情空。唯有簌簌风雪，清洗天地。
卷二阅人 / 终
第五十六章 分别离（一）访未名居别天京
卷三探冥
分别离（一）访未名居别天京
怒雪威寒，天地肃杀。
马车行进了十里之后，地面便积起银白，几无杂色。
岐奉行折扇撩起窗挡，略略往外看了一眼，风雪急急，入窗而进。玄色披氅落了几片冰晶，待它们融化后，岐奉行蓦地想起一事，对车内柳权道：“柳兄，你可还记得去未名医馆的路？”
记得倒是记得。
就是不知岐王殿下有何贵干？
柳权点头，问：“岐王，您是要去找未大夫？”
“是的。”岐奉行道：“若是柳兄知道怎么走，便请带路吧。”
柳权没有拒绝的理由，况且，他想未大夫与岐王殿下兴许是认识的，若不然，未大夫又是如何知晓岐奉行这位大人物会来天京城呢，于是应道：“好。那不如由我出去赶车？”
“不必。”岐奉行淡笑，道：“让无忧赶吧，你同他说怎么走便可。”岐奉行想的是，柳权身子经不起折腾，还是少点风雪折腾。
“好。”柳权应声，给无忧指了去未名居的路。
马车又行进了十来里路，总算到了未名居的路口。剩下的一段路便需要走过去了。岐奉行撩起车帘，见积雪已经很厚，偏头对其他人道：“你们在车上等我，不必同我一起。”
无忧担忧，唤道：“殿下，这还下着雪呢。”
还这么大！
岐奉行微微抬手：“无妨。”
茫茫素白的林子，岐奉行下了马车，足踏积雪。刚一落地，便见他手中折扇瞬化一柄煞是好看的油纸赤伞——
伞骨是由紫檀树制成，泛着香味。寒风袭来，车内几人也闻见了淡淡檀香。无忧嗅了两下，喜叹：“落冰你闻到没，好香啊……”
落冰并不理他，他鼻子又没问题，怎么可能闻不到。
而伞柄则是由色泽红润清透的玛瑙制成。最属奇特的是伞面，那油纸也不知是什么做的，一片赤红，紧贴在伞骨上。除此以外，伞面上还绘着一幅旖旎秀丽的山水画。
画上有一人着一袭红衣坐在一只乌篷船的船尾，手中拿着一根鱼竿，正在垂钓。水面平静，执鱼竿的红衣船客，神情看起来惬意自然，嘴角隐隐带笑。
无忧虽不是个文雅之人，却盯着伞面上的画看得出神，总觉得画中人看起来有些熟悉，却是一时想不起来。
“——好神奇啊！”忽然，柳权一声惊呼：“你们快看！”
只见此刻岐王殿下一袭玄色氅衣，手执赤伞，站在天地白雪之间，似画一般，难掩俊美。而他手中赤伞也是好生神奇，总能在他跨出下一步之前，将积雪瞬间消融，提前为他将路面清干。
其他人见此一幕，俱是眼睛一亮！连连惊叹！
一叹，真乃好法宝！能幻万物，各有奇效！
二叹，岐王殿下即便堕魔千百年，依旧端得一副仙姿玉立，气质卓绝！
就在此时，无忧猛地记起，他为什么会觉得伞面上那幅画的内容熟悉了——
当年他在寻欢道口，第一次见到殿下……那时的殿下不就是着一袭红衣吗。那伞面中画的想必就是殿下当时坐乌篷船渡阴阳河吧。不过有一点倒是有悖，阴阳河早已禁止垂钓。
或许只是碰巧，画中人并非殿下？
无忧摇摇头，不作多想，与车上另外二人不约而同地凝目起了雪中颀长身姿。
……
实乃赏心悦目。
岐奉行走了百余步，见得一间枯草树枝搭成的茅草屋，看着甚是简陋，想来便是未名的医馆了。又见草屋上面已覆了一层厚重积雪，摇摇欲坠。岐奉行敛眸片刻，略思忖，而后食中二指并起，一线金光忽地扫向屋顶！
积雪纷飞，草屋得救。
走近，但见门上挂着一块长木牌，赫然写着八字：“有事不在，暂停医治”。岐奉行低声一笑，无视那八字，抬手敲门。敲了大概七八下，见始终无人开门。岐奉行微微拧眉，沉声道：“若再不开门，我便硬闯了。”
话音刚落，果然就见门开。
是一药童。他躬身作揖：“岐王息怒。方才小童正在煎药，未听见敲门声，这才耽搁大驾。”说着，他欠身一让，掌心朝内：“岐王，请。”
岐奉行睨他一眼，虽知此药童在胡说八道，却不与他一般计较。赤伞回扇，负手进了未名居。
进屋后，岐奉行寻了一榻坐下，打量了几眼。此医馆外面看着虽简陋，馆内倒是一应俱全。也如药童所说，确实有几副药正在煎熬。药味并不难闻，带着丹桂花香。
须臾，药童走了过来，双手敬了一杯茶：“岐王，请饮用。”
岐奉行接过，饮下，顿觉一股热气涌流。剑眉轻挑，看向药童，道：“这茶，是有什么讲究？”
药童恭敬答道：“岐王慧眼。此茶有驱寒作用。”
茶水驱寒并不稀奇，但能为岐奉行的身子驱寒便是特别配置。
岐奉行眨了眨眼，笑道：“说来。”
药童道：“未名大夫知晓岐王殿下寒气入体，经年难治，便为殿下特意调配了这味药茶。吩咐我，若是岐王殿下大驾光临，便将此药茶，敬上。岐王饮下，若是有效果，自是再好不过。”
“那还真是有心了。”岐奉行淡笑，道：“不过，若是没有效果呢？”
“若是没有……”小药童顿了一下，似是回想未名的留话：“未大夫也说了，若是药茶于岐王殿下无甚作用，那便是他医术不够，会再寻其法。”
岐奉行低眸笑笑：“有劳你家未大夫了。”又话锋一转，问道：“他人在何处，怎么不见？”
还是问到这个问题了。
药童眼神躲闪，忐忑回道：“岐王殿下，未大夫说了：若是有缘，总会再见面的。不急一时。”
其实是未名算到岐奉行会来找他，就算外面大雪纷飞，路途艰难，也要跑到深山采药，为的就是不见岐奉行。至于为何躲避不愿相见，恐怕也只有未名自己清楚了。
岐奉行微微颔首，也不为难药童，道：“药茶还有吗，我带几包回去。”
“有有有。”药童忙应道：“岐王稍等，我这便去给您拿。”不多时，药童便将包好的药茶拿了出来，道：“岐王，小童送你到路口。”
岐奉行摆摆手，道：“不必。屋外雪急天寒，留步吧。”说完拿过药茶出了未名居。
药童躬身送别。
再起身，已无岐王踪影。
苍茫雪林，唯余一阵传音：“替我转告赫连儿一句，多谢他的药茶。”
倏尔，岐奉行闪现于马车前，朝等候三人招招手：“我回来了。”
“殿下！”无忧跳下车来，喜迎上去。
岐奉行将手中几包药茶递给他：“以后每天这个时间，煎熬一副给我。”
“啊？”无忧懵了片刻。
岐奉行歪头，问：“有问题？”
“没问题！”无忧接过，答得响亮，又问：“殿下，这是未大夫给您开的？”
“嗯。”岐奉行没多说，进了马车，道：“走吧，去城内。”
再进都城，畅通许多。
守门校尉只是检查了下是否随身携带危险物品便放了行，而走在天京城主街上也没遇到两撇胡子那类讹人小厮。想来，人皇已知晓瞿封之流所做之事，整顿当中。
岐奉行向一商贩打听了东方照的住处，又经人指引，很快便到了小王爷的府邸。
此刻，风雪已停，王府门前并无积雪，早已被清扫干净。岐奉行一行人站在门外。等候通报的时间，落冰问道：“殿下，还来找那小王爷作甚？”
岐奉行听他这么问，看了过去，却见落冰脸色很不自然，道：“身上有伤？”
重伤没有，小伤倒是有点。只是那点伤并没有什么影响。落冰尴尬的是他眼下还是一副女子装扮，又因一路挟持打斗奔波，即便相貌美艳绝伦，此刻也不免有些狼狈。
“与伤无关。”落冰别扭回道：“那点小伤，并无所谓。”
岐奉行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暗暗明白，道：“此次来京，承蒙小王爷帮忙。走之前，怎么也要与他道声谢。此乃应该有的礼数。”说着，扇子一挥，帮落冰恢复了男儿身。
落冰瞬间松口气，冷声道：“殿下，你可总算放过我了。”
岐奉行淡淡笑：“我倒是觉得，你男扮女装，更为适合。”如果能不张口说话，那就更好了。
“殿下！！”落冰大怒：“我堂堂男儿身，怎么能……”
岐奉行恐他说出一些恶言泼语，忙补充道：“开玩笑的，莫气莫气！”
“哼！”落冰双手抱胸，偏头不再看他，心道：“若不是岐奉行为寒崖报了仇，绝对要骂他几句。”
见落冰兀自生着闷气，岐奉行与无忧捂嘴偷笑。
这厢，东方照听到通报，急匆匆赶出来。门口时，就见岐奉行一行人在外等候，当即拱手道：“岐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见谅，见谅。”又转头一瞪门卫，喝道：“没点眼力见儿！”
岐奉行折扇轻摇，笑道：“小王爷切莫怪他。通报本就是应该，他也不过是尽忠职守。”
“岐王说得是。”东方照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里边请。”
“好。”岐奉行率先走上去。
东方照又看了眼其他人，目光最终停留在落冰脸上，心头突突两跳，笑道：“诸位……”
落冰打断：“我就不进去了。”
他声音浑厚果断，东方照一腔旖旎顷刻乌有，讪讪道：“寄蝉姑娘……”
“喂——！”落冰一双美眸冷冷一瞪，没好气道：“你眼睛是有什么问题吗？我叫落冰！还有，我才不是姑娘！别乱叫！”
东方照自觉说错话，脸色羞赧。
岐奉行睨了落冰一眼，不满他的态度：“我方才同你怎么说的。此次若是没有小王爷的帮助，哪里能那么快就把事情解决？都一起进来！”
岐奉行冷着脸发话，谁都不敢不从。
一行人随东方照进了府邸。
进屋后，东方照欲好生招待一番，岐奉行婉拒，笑道：“小王爷不必劳烦。此次前来，一是想让这位柳权公子将顾氏一门的细节告知；二是道谢；三，便是道别了。”
东方照道：“有劳岐王挂念了。”又看了一眼柳权，对他点点头：“也辛苦柳公子了。”
柳权哪敢承小王爷的谢，惶恐道：“不敢不敢，”他嘴上说着不敢，却脱口而出一句：“只是希望皇城今后不要再有瞿封等奸官污吏，叫好人惨死蒙冤！”说罢，也不顾他人脸色，悲从中来，两行清泪，湿了衣襟。
东方照甚是尴尬，岐奉行此次却没有出来打圆场，反倒跟着道：“柳兄所言极是。小王爷天潢贵胄，岐某也盼小王爷日后能福国利民，清正廉明，爱护百姓。”
“……”东方照一怔，他不笨，知晓岐奉行话里有话。当今人皇膝下并无子嗣，对他又是器重有加，难道……？
只是令东方照没想到的是，岐奉行如今已是魔界魔王，却仍还惦记着人界百姓。心头一暖，承诺道：“岐王放心。小王必定秉政劳民，视民如子。”
岐奉行莞尔，道：“如此便再好不过了。”又对柳权道：“柳兄，你也听到了吧。”
柳权止住泪水，重重点头，将顾氏一门细节一一诉述。
东方照听得认真，暗自记心，眉头紧锁，但心中已有对策。听罢，转而又对岐奉行道：“岐王就不多留几日？”
岐奉行道：“岐某还有事在身，不便多留。”
“好罢。”东方照轻叹一声，道：“此次能与岐王结识，实乃小王之幸。也多谢岐王殿下。若不是殿下出手相助，瞿封不知何时能绳之以法。”
“欸，小王爷言重了。”岐奉行笑道：“互帮互助。而且我相信，在小王爷的治理下，人界会越来越好。”
东方照眼睛一亮，心中猜测更为清晰，重重应声：“小王必定尽力！”
岐奉行微微点头，拍了拍他的肩以示信任。
又絮叨了一些话，便到了告别的时候。
东方照将岐奉行一行人送至门外，与岐奉行辞别几句，转而看向落冰，眼含不舍，道：“落……落冰公子，多加保重，后会有期。”
落冰冷哼一声，心道：“谁和你后会有期。”但碍于岐王殿下在旁，拖长声音道：“保重——有期——”态度敷衍，丝毫不见诚恳。
“啧……”岐奉行冷他一眼，无奈，转身道：“小王爷见谅。他就这个烂性子。”
“没事，没事。”东方照立即摆手，毫不在意道：“落冰公子颇有个性，我亦甚是欣赏。”此话听在不同人的耳朵里则是不同的含义。
无忧与柳权憋笑憋得难受，而落冰犹如吃了发霉的糟糠一般难受。气也不是，怒也不是。
岐奉行轻咳两声，点头一笑，道：“既如此，小王爷，咱们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东方照拱手：“岐王，后会有期！”
*
这一后会便是若干年后了。
那时候的东方照已到了暮霭之年，人皇之位也已禅让子嗣。春暖花开，桃红柳绿之时，他给自己放了长假，难得出了一趟远门。
便是这趟远门与岐奉行再度重逢。
而他在位四十余年，也正如当初向岐奉行允诺那般，做到了“秉政劳民，视民如子”。
第五十七章 分别离（二）妖狐隐月身份揭
小狐狸将神医谷的姑娘送回去之后，便赶往银钩客栈。她先到的客栈，问了店伴也问了打尖儿住店的客人，都说没见着岐奉行一行人。小狐狸脸瞬间垮掉，以为岐奉行骗了她，怏怏不悦地走出客栈。
此时，客栈外面积雪厚重，踩在脚下，发出了“咯吱咯吱”声，略显急躁烦闷。小狐狸寻了一块木桩子，上面覆满积雪，她随手将雪抹去一些，大大咧咧地便坐了上去，嘴撅得老高。
岐奉行下了马车，便见小狐狸一副极不高兴的样子，又见她坐在雪地桩子上，蹙了蹙眉，走近问道：“不嫌冷吗？”
听到岐奉行声音，小狐狸唰地抬眸，委屈地唤了一声：“岐哥哥——”然后冲过来扑进他怀里，嘴里嘟囔：“我还以为你骗我不来了呢！”
岐奉行惊诧片刻，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一只手无奈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好了，也不小了，还这么爱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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