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酒。”姬若风已经发现那梅香是从酒坛里飘出来的,“能否讨杯酒喝?”
陈儒亲自给姬若风倒了一杯,说:
“我是否需要回避一下?”
陈儒的目光在姬若风和萧若风之间转了转。
“不用。”姬若风看向清溪,“我主要是来找她的。”
“找我?”清溪疑惑,玩笑道,“百晓堂堂主总不会来找我买消息吧。”
“清溪姑娘真是聪慧过人,一下就猜到了。”姬若风喝尽杯中酒,赞叹道:“确实是好酒!”
“百晓堂号称天下百晓,居然要找我买消息?真是稀罕事。”
“我也不想啊!”姬若风觉得一杯酒不够过瘾,伸手去拿了那酒坛,“可是这单生意的买家身份太过尊贵,主要是,钱给的够多。我实在是不想拒绝。”
说话间,杯中酒满,“我只好亲自跑一趟了。”
“让你拒绝不了的,身份尊贵的人。天底下怕是只有那一位了。”清溪看向萧若风,“忘了问了,我昨日是怎么来的这里。”
“他把你抱进来的。”姬若风抢答道,“整个天启城都传遍了。”
清溪没有回答,只是夹了一筷子杏仁豆腐扔进嘴里。
“皇帝想知道什么?”
清溪吃完后问姬若风道,“生辰八字还是家世背景?”
“都要。”
“一梦数十年,我忘了很多事情。”清溪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我记忆里最多的是茫茫无际的冰原,不过我入魔的时候,正值韶华。但是,他创建百晓堂的时候我不在。”
“那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吧?”姬若风继续猜测,“我祖母那辈的吧?”
“是不小了。”清溪站起身来,走到廊前的花丛边,花骨朵经过春雨洗后,娇艳欲滴,又一年春。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可长生有什么好啊!”
清溪叹气道:“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先辈的事情,我虽好奇,但是您若不愿说,我也不会强求。不过我还是要同您商量一下。”姬若风神情真挚道:“我要如实回禀皇帝吗?”
“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清溪转过身,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他管不了我。钱真的很多吗?”
“一万金。”
清溪的嘴巴张了张,抿唇道:“那你能分我一半吗?毕竟消息是我告诉你的。”
“先生缺钱?”
“缺啊!”清溪十分遗憾地说,“临走的时候忘了跟你老祖宗要钱了。他在人世这么多年,一定攒了不少身家。我现在真后悔没有好好敲他一笔!”
清溪捶胸顿足,懊悔无比。
“那你入世,是为了什么?”
清溪说她年纪很大,可是陈儒所见的她容貌绝色,身态少女,世间应还有另一套和大椿功一样神奇的功法。既如此,她应是和李长生一样的人,李长生入世是因为当年和萧毅的护国之约,她又是为什么?
“问的好。”清溪端起了桌上的酒杯,说道,“我本来不该醒的,至少不该这个时候醒。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那冰原上有一群人,每天打打杀杀,还挖山筑巢,损了师父留下的阵法。然后我就被吵醒了。”
“魔教。”
“不清楚。我没有与他们接触。”
“你也练过类似于大椿功那样的功法?”
“我练的功法可不及大椿功。虽能延年益寿,但是长生是绝对不行的。”
“那是什么功法?”
姬若风追问道。
可是清溪却微微一笑,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第10章 一曲动京华
皇宫,平清殿。
“百晓堂还是没有消息吗?”
太安帝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里的棋子,“时日可是不短了。”
“自琅琊王在官道遇刺一事后,陛下就向百晓堂买了这这消息,算来已有十一日了。”浊清低头,“这不像百晓堂的行事作风。除非…”
太安帝将手中的棋子握回到手心,浊清话一顿。
“接着说。”
“除非百晓堂也不知道此女子的来历。”
太安帝将那枚棋子在指尖转了一圈,丢进了棋篓。
“敢问先生,您入世,是否是与人有约?”
沉默良久的萧若风开口,“那人是否是…”
“那人是你。”清溪打断萧若风的话,“你忘了,你的昊阙剑还在我这里。你这两日可有练习裂国剑法?”
萧若风低头不语,已经说明了一切。
“唉。”清溪叹了口气,“其实吧,我入世主要是因为无聊。久睡醒来,身边无一丝人气,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那种寂寥和无助,你们可知?”
清溪放下酒杯,“罢了,行走世间,总要有一个身份的。”
清溪看向姬若风,“雪月城,清溪。无亲无靠,江湖孤女。”
可是来了这世间又能怎样,还不是孤身一人。
晃眼间,清溪已在这学堂住了大半个月了,因为论剑的约定,萧若风也是日日都来,
雷梦杀回来那日,清溪正和往常一样,在廊下看萧若风练剑。
“老七,多日未见,有没有想我啊?”雷梦杀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来,抱一个。”
彼时萧若风正练到最后两势,雷梦杀就这么张着双臂走过来,差点被剑伤到。
萧若风收了剑,有些嫌弃地将雷梦杀推开,略带责备道,“若是刚刚伤到你怎么办?”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伤我。”雷梦杀嘿嘿一笑,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萧若风的胸膛,“你舍不得的。”
萧若风清咳了两声,示意雷梦杀看向廊下。
“清溪姑娘也在啊!”雷梦杀朝清溪招招手,“姑娘在仙人指路台上的那一剑可是传遍了整个江湖啊!心月还一直可惜没能亲眼见到那一剑呢!”
“灼墨公子”清溪同雷梦杀打招呼,“多日未见了。”
“江湖上还传闻,说你会成为琅琊王妃。”雷梦杀有些期待道,“真的假的啊?”
清溪和萧若风时张嘴想要否认传闻,但还是被雷梦杀抢先道:“话说老七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亲了。我在他这个年纪都有寒衣了。”
“听说你当初拐走剑心冢传人把李素王气得半死。”清溪好不容易在灼墨公子的话里插进一句,翻了他的旧账,“和你比,是什么好事吗?”
可是她没有想到雷梦杀没有听出她的话外之意,反而却骄傲地拍着萧若风的肩膀说:“追姑娘这事,要不要二师兄教教你?想我当年与心月谈情说爱的时候…”
“你若有空,去军中报到吧!”
萧若风掐断雷梦杀想要滔滔不绝的心思,“去找叶啸鹰,让他带你熟悉一下军中事务。”
“萧若风!”雷梦杀有些不开心地喊道,“我可是刚回到天启,舟车劳顿的。你都不让我歇歇。”
“我看你精力充沛的很。”萧若风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还能管闲事。”
“那可是你的终身大事,怎么能叫闲事呢?”
“若风,给灼墨公子倒杯茶。”清溪开口,“一进门就喋喋不休,一定渴了。”
萧若风听了清溪的话,把旁边的一个空茶杯添满了。
“啧啧。”雷梦杀意味深长地看着萧若风,“没想到啊,你们竟然这么亲密了。”
萧若风也不知道,清溪对自己的称呼具体是何时改变的,她之前一直都是唤自己琅琊王殿下的。
那好像是一个普通的黄昏,他剑练一半,听见一声叹息,接着便听见清溪说:“裂国剑法,乃是征伐之剑。雄心壮志,剑指天下,统帅千军,没有半点杀气怎么行。若风啊,要不你考虑考虑,做个富贵闲人,纵马江湖?别练这裂国剑法了。”
“可这不是先生与我定下的约定吗?”
“是啊。”清溪又叹了口气,“所以,我能赖账吗?若风啊,世间有情义,胜过冬日暖阳。可是情义亦重万钧,尤其是在皇家,若是不适当舍弃,是背不动的。”
“我受学堂之书,知耻明礼。若我没有会错意,先生现在是在劝我舍弃情义,做一冷血之人?”
“是适当舍弃。”清溪看向萧若风,有些忧愁,“手握权柄之人,亦是刀口舔血之人。有时候感情用事,会被万箭穿心。”
萧若风想反驳她,但是看到她的眼里有悲悯。
他不理解,但是压下嘴边想要说的话,问了一句:“若是我不愿意呢?”
“不愿意就不愿意呗。”清溪恢复了笑脸,“又没有人会逼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
姑苏城,寒山寺山脚下的草庐里,叶鼎之正在教无禅练剑。
此时已近日暮,近处远处皆是炊烟袅袅。
“叶大哥,我想吃糖葫芦!”
“那你耍一段剑给我看看。我若觉得好,就给你糖葫芦吃。”
“好!”
这样的日子安静,恬淡,无世事烦忧,在这里,除了忘忧和无禅,没人知道他的过去,
在这里,没有一个人会在意他的身份。
他只是山野客,只是山中一农夫,好似那天启城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无论过去还是未来。
“玩笑话而已,你还真的给我送来啊!”
清溪看着姬若风送来的五千两黄金,“拿回去吧,这学堂是读书的所在,当不了金库。”
“而且,你也帮了我。”
“可消息毕竟是先生透露给我的。”
“你是他的后人,本该如此。拿回去吧。”
“可是先生不是说自己缺钱吗?”
“我会一些雕虫小技,赚些钱不是问题。”
清溪不教书,总是住在这学堂白吃,她不好意思。
天启城有小道消息,说乐坊来了位奇女子,不仅善弹琵琶,而且容颜绝色。
乐坊。
清溪望着牌匾上的三个大字,听着月落给自己介绍道“迎春坊,三十二乐坊之首。”
谁能想到清溪在仙人指路台上赠酒,竟牵了一段缘分出来。
“春,乃四时之首。好名字。”
“你今天就在这里奏琵琶。”月落给清溪指了指那高台,“乐坊很少来新人,今日可是吸引了许多达官显贵而来。”
“放心,今日我绝不让你失了面子。”清溪飞身跃上那高台,立于纱帐之后,“既然在这迎春坊,今日,我便奏一曲《阳春》。”
雷梦杀好奇那位新来的乐师,但是又碍于李心月不敢去,只好来了琅琊王府,想让萧若风成为自己的借口。
“你就不好奇吗?”
“不好奇。”
萧若风已经看了一天的剑谱了,也练了一天的剑了。
“这能看出什么来啊!”雷梦杀一把合上萧若风面前的剑谱,“你又不是谢宣,看书就能学会武功的。劳逸结合嘛。”
“不去。”这些天,萧若风一想起清溪那悲悯的眼神心里就不舒服,他想知道为什么,问过清溪一次,清溪只说,等到他们论剑之时,她自会告诉他。
“我得抓紧时间研习裂国剑法。”
“欲速则不达。”
陈儒甚少离开学堂,也是第一次来这琅琊王府,“还是去吧。”
“陈先生?”萧若风很是惊讶,“您怎么来了?”
“听说你在这里钻牛角尖,来帮帮你。”
陈儒扯开被雷梦杀合上的剑谱,扫了一眼道,“乐曲不仅怡情,与五脏六腑相合。你去听听,说不定就能找到答案了。刚好我也要去听听究竟是怎样的天籁之音,能让迎春坊那落了尘的高台焕然一新。”
十多年前,乐坊三十二坊的主人月落在高台之上一曲动京华,自此后,那高台之上再无人演奏,因为这么多年,没有哪个乐师觉得自己能胜过月落当年那一曲。
自然也是有些自信的人主动上门挑战月落,可是没等他们与月落对上就被其他乐师打败了。
“听说今日的曲子是《阳春》。”
“是啊,此等名曲,最是考验技艺。也不知道这乐坊新来的乐师会弹成什么样子。”
“能连败三十二乐坊魁首登上那高台,想必也差不了。你看,连小先生都来了。”
“看来,我们今天有耳福了。”
……
萧若风静静坐着,脑海里尽是那裂国剑谱。
他这些日子死命练剑,清溪劝过他,操之过急容易伤身,甚至赌气说要毁约,可是萧若风却说,一约既定,万山无阻。就是清溪要毁约,他也会遵守约定,将裂国剑法练好,找她论剑。
“你说说他,平日里看着这么温和的一个人,怎么脾气犟成这个样子?陈先生,你帮我去劝劝他吧。你的话,他多少还是听的。”
珠帘合,琵琶声起。
冰雪消融,胜日寻芳,无比光景一时新。
柳间莺啼,林花着雨,鹊声穿树喜新晴。
青山如黛,长溪縠皱,绿阴冉冉遍天涯。
桃李风前,乱霞如锦,淡云来往月疏疏。
一夕惊雷,鸡鸣喈喈,黑云压城城欲摧。
雷梦杀听到这急转的曲调,凑到陈儒和萧若风中间小声嘀咕道:“这已经不是阳春曲了吧。”
抬眼望去,宾客尽皆皱眉。
城头铁鼓,沙场月寒,戍楼西望烟尘黑。
旌旗猎猎,挽弓搭箭,剑花秋莲光出匣。
铁骑绕城,突营射杀,独领残兵千骑归。
一曲毕,罗幕微漾,满堂噤声里
陈儒率先起身,望向高台之上,“敢问乐师,这后半段,是否是失传已久的《破阵曲》?”
“先生好耳力,正是前朝军乐《破阵曲》。”
慵懒春日,惊现杀伐之声,虽然不怎么合乐理,但也是满堂宾客第一次见,新鲜劲倒是十足。
况且,这弹琵琶之人技艺确实高超,今日一曲,一连数月为天启城中人津津乐道。
满堂宾客散尽,珠帘轻挑,一道倩影。
“如何?”
清溪下了那高台,询问道。
“你你你…”
雷梦杀惊讶的地指着清溪,“竟然是你!”
“不能是我吗?”清溪笑着躲开雷梦杀的手臂,走到萧若风面前,又问了一遍,“如何?”
“此曲只应天上有。”
“我问你感受如何。”
“如仙乐落凡尘。”
清溪深吸一口气,劝解自己不生气,转头就把手里的琵琶扔给了萧若风,怒道:“孺子不可教也!”
见清溪拂袖而去,陈儒也叹了口气,拍了拍萧若风的肩膀。
雷梦杀突然啊了一声,恍然大悟道:“你们俩该不会早就知道今日弹琵琶的人是清溪姑娘吧!?”
7/38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