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未来的琅琊王妃不是什么世家贵女呢?”
“哦?”萧若瑾嘴角上扬,“你是说,夺走你佩剑的那位姑娘?”
“兄长!”萧若风羞恼道,“我待她之心如待师父,兄长莫要再开玩笑了!”
“好好好。”萧若瑾笑道,“你不想娶妻就不娶吧。我们说正事,关于清明祭祖礼部拟了章程,你可要帮我看看有什么纰漏之处。”
清明时节,阴雨连绵,恢宏的皇陵更添肃杀之气。清溪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天武帝陵寝的碑亭前,望着那近九尺的墓碑叹了口气。
“白玉所雕,真是劳民伤财啊!也不怕被人偷了去。”
天武帝驾崩的时候,曾说过丧事一切从简,可是他儿子孝顺,在简朴之中低调奢华了一下,立了这白玉雕成的功德碑。
“不过白玉温润,不称你。你这碑该用玄铁造。”
清溪语气平常,就像和老友谈天。
“我带了好酒给你。可惜你喝不了了,所以我就不敬你了。”
“萧毅,久违了。”清溪的语气突然沉重了起来,“我本想要一个答案,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可惜…”
“萧毅,我时常想,如果当年我没有入魔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同。”
“人生嘛,总有遗憾。就像月亮总有阴晴圆缺,我不后悔的,我相信,你也未曾后悔过。”
天启城门依旧,但是这城中却再无她的故人。
清溪醉了,一身酒气纵马长街,搅得行人纷纷避让,她记得,她第一次进天启的的时候,也是这般肆意,那时,她的身后有数十万雄师,马蹄之下,是血肉白骨。
依律,天启城的大街上不许纵马狂奔,有人去皇城司告状,皇城司的人来了之后却根本不敢拦她,因为他们认出那马鞍出自军营,而那匹马,是战马。
清溪骑着马在天启的中逛了一圈,飞身上了城中那最高阁楼的屋顶。
灯火通明的天启城,尽收眼底。
只是,这阁楼上挂着一个酒葫芦。
“别碰那酒!”
清溪正要把那酒葫芦取下来,看一看里面是什么好酒的时候,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拦住了她。
“你的?”
“这壶酒对我很重要。”
女子虽蒙着面,但却蒙不住眼中的悲戚。
“人也很重要吧。”清溪看了一眼那酒壶,继续说道,“那人应该不人世了吧。”
“是。”蒙面女子点点头,“还请姑娘不要取走这壶酒,若是姑娘想喝酒,我可以请姑娘喝这天启城中最好的酒。”
“是我唐突,该是我请你喝酒才是。”清溪颤颤巍巍将手里最后一坛酒递给那蒙面女子,“虽不是什么名酒,但喝起来别有一番风味。你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清溪摇摇晃晃地打了个酒嗝,好似下一秒就要摔倒。
“姑娘小心些,别摔下去了。”
蒙面女子接过了酒坛,还伸手扶了清溪一把。
“无妨无妨。”清溪摆摆手,“本来想来这里看看他说的万里风云,可惜,物是人非。”
清溪心念一动,转瞬间,阁楼之下系在战马上的昊阙就到了她手上。
“这好像是昊阙。”
“你也认得?”清溪惊道,“看来这把剑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有名。”
“这是琅琊王的佩剑,天下皆知。”转念间她想到近日的传闻,“你就是在剑心冢赢了琅琊王的那位女子?”
“算是吧。”清溪举起手中的剑,似是要搅动这满城风雨。
“浮云别后,世事茫茫,回首万里,故人长绝。倚栏看,溟濛处,萧疏春景。把酒慰愁肠,倾身入逍遥,挥剑破重云!”
剑气扫过,霁光浮瓦,风雨骤停。
“真是位奇女子。”
姬若风停笔看向身侧之人,“你说,明年的武榜,我要不要把她的名字也添上去?”
萧若风早就来了,战马驰骋长街,皇城司不敢拦,自然要往上禀报。
萧若瑾收到消息的时候,萧若风正在景玉王府。
“一个女子,骑着战马驰骋长街?”
萧若瑾看向萧若风,“真是有趣的事情啊!”
战马是萧若风送出去的,人也是萧若风带回来的,此事自然要他来解决。
“百晓堂有百晓堂的规矩。”
萧若风淡淡道,“不过,只怕百晓堂的武榜,接不住这一剑。”
“那就重开冠绝榜!”
“此一剑,却可冠绝天下。”
明月高悬,衬得这天启城里灯火阑珊。
“今夕何夕,谁与我,共赏明月?”
清溪似乎是真的醉了,脚下一滑,从那阁顶落了下去,剑脱手而去,却未曾落地。
风中,她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可是她的眼皮太沉了,看不了眼前人。
钦天监里,国师齐天尘正闭目打坐,忽觉星象仪异动。
门外有弟子慌慌张张跑进来,“监正,刚刚,刚刚外面的雨停了片刻!”
“对啊,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等天象,风雨骤停,星月俱明。可是星象却没有异常。”
“星象有异。”齐天尘看着那如常星象仪叹了口气,道:“只是一瞬而已。”
“监正您看到了?”
“转瞬即逝,我没有看清。”
齐天尘修道多年,也是第一次见这种一闪而过的星象。
上天想昭示什么?
齐天尘算不出,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眼被人蒙住了。
“罢了罢了,天机难测,何必强求。”
齐天尘停住了测算运命,有些无奈道。
学堂之中,陈儒本来都已经睡了,忽觉一道剑气扫过,而后便见云散月明,心中猜测莫不是李长生现身了。
而后不久,他就隔窗见萧若风抱着一个女子进了学堂。
那女子面貌姣好,在他怀中昏睡。
“奇事年年有,我竟一日遇见两桩。”陈儒说着重新披衣出了卧房,踱步去了萧若风的方向。
“你是说,刚刚那异象,是一个女子,在仙人指路台上舞剑所造成的?”
“微臣确实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强大的剑气。”
太安帝的寝宫中,浊清低头回话。
“一剑散风雨,莫非是仙人临世?”太安帝猜测道,“你觉得那剑气比起李先生的如何?“
“微臣斗胆猜测,此女子,比起李先生,有过之而无不及。”
太安帝神色一凝,道:“那女子,现在在哪里?”
像李长生这样的人,天启不能再有第二个。
因为这样的人,会损害高位者的权利和威望。
“那女子耍完剑之后从阁顶跌落,被琅琊王抱走了。”
“抱走了!?”
“是。”
浊清在太安帝的惊愕中肯定道。
“是在剑心冢赢了老九的那个女子?”
“应是。”
“老九把她带去哪里了?”
“学堂。”
稷下学院里,陈儒倚门看着萧若风熬醒酒汤,笑道:“真是难得。”
“有什么难得的,我以前也经常给师兄弟们熬醒酒汤的。”
“可这次是为了一位姑娘。”
萧若风急着没有反驳陈儒的话,而是问他:“陈先生觉得,今天晚上的剑气如何?”
“我曾以为,李长生走之后,世间难得绝世之人。”陈儒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看着萧若风道:“那剑气莫不是…”
“正是。”萧若风点点头,“她与我师父交情匪浅,我师父还托她教导我们师兄弟。”
“她会入学堂?”
“至少,她不会入琅琊王府。”
暗河。
苏暮雨站在窗前,看着连绵不断的雨吹进窗户,他的头发已经湿了。
“这次运气真好,提魂殿居然什么刑罚都没有给我们。”
苏昌河坐在榻上喝着酒,依旧是那玩世不恭的模样。
“但愿只是我们运气好。”苏暮雨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我总觉得这场雨不会停。”
“过了清明这场雨就停了。”
苏昌河假装没有听懂苏暮雨的话外之意,“等那个时候,天就热了。我跟你说,我最讨厌那让人喘不气的闷热了。”
“风雨欲来,无人可阻。”苏暮雨回答苏昌河道:“可我们能闯过这风雨吗?”
苏昌河摇摇头,对着苏暮雨的背影叹了口气,嘀咕了一句:书读的多的人就是多愁善感。然后就继续喝自己的酒去了。
良久,他听见苏暮雨说:“过不过得去,总要闯闯试试。”
“这话我爱听。”苏昌河拎起半坛酒丢给苏暮雨,“这样天气,最适合酩酊大醉。来,喝酒!”
第9章 百晓堂
清溪迷迷糊糊地摸下床,摇摇晃晃地推开门,却见两个人在门外的廊下坐着,他们面前的圆桌上摆满了饭菜。
“先生醒了。”萧若风最先说话,“醒酒汤已经给先生备好了。”
“嗯。”清溪应了一声,撩了一下自己额前凌乱的发丝,有些尴尬地揉了揉太阳穴,缓步走向桌边,“多谢。”
清溪在桌边站定,看向萧若风对面的男人,行礼道:“想必你就是陈儒先生吧。”
“姑娘不必多礼。”
“我一向敬重读书人的。”清溪坐下,接着对陈儒说:“听说陈先生也是爱酒之人,我这次来带了几坛好酒。”
清溪突然想到自己昨天喝醉酒时候没有把行李带走,于是看向了萧若风。
“先生的行囊在房间里。”
萧若风心领神会道。
“他说风华公子做事一向周到,果不其然。”清溪夸完萧若风起身对陈儒道,“等会儿我啊!”
“真是个妙人啊!”陈儒面带笑意,“她出来见人竟然也不理理衣衫。”
“许是刚宿醉醒来,没有意识到吧。”
天外天带不走百里东君,就找上了叶鼎之。反正,他们只要天生武脉之人。
“我们可不是跟姐姐一样,非百里东君不可。”
叶鼎之挑着择自己的菜,听来人说着自己的来意,“所以,你到底愿不愿意跟我们走,拿回本就属于你的东西。”
“不愿意。”叶鼎之看着来人,“我与天启城的那位,是私怨。若是投靠你们,就是叛国。”
叶鼎之把最后一棵菜放进自己的竹筐里,下逐客令道:“你走吧,这里可没有备你的饭。”
回到房间的清溪重新理了发髻,换了衣服。送酒不过是她的借口而已,但是既然说了,酒还是要拿出去的。
“这酒是我自己酿的,并不名贵,还请陈先生不要嫌弃。”
“姑娘自己酿的?”陈儒接过那坛酒,“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尝一尝了。”
“陈先生请便。”
酒坛开封,一时间香气四溢。
“是梅香。”陈儒惊奇,凑近酒坛闻了闻,“酒味倒是很淡。”
“酒味虽淡,后劲很足。”
“我尝尝。”
陈儒给自己倒了一杯后把手伸向萧若风面前的杯子,却被清溪拦住。
“这酒冷冽,他有寒疾,喝不得。”
陈儒和萧若风俱是一愣。
“算来你们也不过初相识。”陈儒收回手臂,“你怎么知道他有寒疾?”
“回天启的路上,他遇到劫杀,中了毒。我替他解过毒,诊过他的脉。”清溪说着拿起来筷子,“两位,我可是不客气啦。”
“姑娘请便。”
今日清明,后半日,雨停了。此刻,晚霞绚烂,清风徐徐。
这梅香,今日在皇陵祭祖时萧若风也闻见过。
不止他,好多人都闻到了。有人上书,说皇陵突现梅香,是先祖有灵,还借此机会将萧若瑾大夸特夸了一通。
收到折子的太安帝眉头紧锁,但是他却没有问身边的浊清对景玉王的态度,而是问了他另一件事情。
“孤让你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回陛下,还未有消息。”
“好酒!”陈儒喝完一杯后赞叹道:“醇香清爽,甘冽如山间清泉,飘然忘机。只是不知比起那可助人破境的七盏星夜酒如何?”
百里东君以七盏星夜酒登碉楼小筑,自称是天上之酒,品不出人间味。以此酒取走了那陈酿十二年的秋露白。而萧若风更是喝了那酒后入逍遥天境。
七盏星夜酒之神奇,陈儒一直念念不忘。
“酒经。”清溪立刻就想到了那本书,“有人在研习那本书。”
“姑娘知道那本书?”
“我从前也看过的。那书晦涩难懂,我一番苦读之后不得其精髓,所以放弃了。”
清溪说完往嘴里填了一块白切鸡。
“这酒应该也是姑娘研习酒经之后所酿吧。”
清溪嚼着鸡肉,不好开口答话,只好冲着陈儒重重点了点头。
“有名字吗?”
陈儒接着问道。
“没有名字。”清溪咽下嘴里的鸡肉,“随手酿来打发时间的。不过有个人叫它梅花醉。如果陈先生觉得还行,也可以这样叫。”
“梅花醉。”陈儒思索了一下,道:“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好名字!”
清溪一愣,笑道:“我倒是从未这样想过。那人喝多了酒,醉倒在梅树下,醒来就给这酒取了这样的名字。”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清溪重念了这句诗,“志在天下之人,也会有这般心思吗?”
“就是因为志在天下,这样的时光才难得。”陈儒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向萧若风,“久在樊笼,暂返自然,必定是十分畅快的!”
“始终都是要回去的。”萧若风把茶喝出了酒的惆怅,“世事颇多无奈,可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可有些事情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做的。”清溪看向萧若风,“又有些事情,能做的人也不愿意去做。因为做这些事情会让所有人都不开心,包括做事的人。”
“为了大局稳定,个人忧乐可以搁置一边。“
“你这话也只能说服自己罢了。”清溪叹了口气,“风华公子算无遗策,可惜心还不够狠。”
“这时节,哪里来的梅香啊?”
在清溪的叹息声中,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三人转身去看,见姬若风已经跨进院子里来了。
“百晓堂堂主亲自到访,有什么事吗?”
陈儒是学堂祭酒,这学堂是他的地盘。
“有人同百晓堂买了一个消息,我觉得有必要来一趟。”
姬若风倒也不客气,拱手朝陈儒行了礼后就坐在了萧若风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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