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这场审判,可谓修真界数十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除了一向与碧华宗不对付的龙庭阁,几乎所有仙派均出席。
众人正等着叶肆的陈罪。
“是,我身上有着魔君的同源魔气,到魔界是为了破除魔天柱的封印,唤醒三万魔兵。”
叶肆动了动干涩至极的唇,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胸腔一同剧痛。但他慢慢说着,全部按照司空铭会满意的话来回答。
“此次未能成功,但我仍将继续。”
震惊之余,众人的愤怒更上一层楼。
司空铭沉重地吸了一口气,继续审问:“当初试炼大会中,秘境之林封印破裂,玄甲城机关失控,你可知是何回事?”
“是我与魔族里应外合,暗中动了手脚,欲将仙门小辈全折损于试炼大会中。”
“棠城百姓被制成傀儡,你可曾参与?”
“是我使用了禁术,将全城百姓转化为傀儡,目的是汲取灵力破除魔君封印。”
“那天劫,你又做了什么?”
“是我散播云兽现世的谣言,想把各派子弟吸引到成蹊村一网打尽。可惜后来天劫转至扶尘山,我本想与魔族汇合,却被你‘救’了回去,还害金罗夜势力惨遭湮灭。”
叶肆平淡地陈述,平淡地总结,声音毫无起伏,“这些事全是我一人所为。”
司空铭的脸色愈发沉重,冷声质问:“逆子,为何要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
“因为,我是魔族。”叶肆用力扯出一个虚弱的冷笑。这一刻只觉得可笑至极,奈何他没有力气,笑不出声。
这个天经地义的理由,足以令人无从反驳。
大殿内一片沸腾,犹如炸开的锅。许多人已坐不住,气愤得顾不上仪态,纷纷站起来指着叶肆破口大骂。
“万恶的魔族!真乃卑鄙无耻!”
“枉你在仙门长大,竟如此狼心狗肺!”
面对海啸般的谩骂与指责,叶肆的反应十分平静,抬眸径直望着司空铭。
你满意了吧。
该放了泠轻雨。
可叶肆越坦然平和,司空铭反而越恼火不耐,心中的恨意半分难解。
这时,叶肆耳边霍然响起了司空铭的秘术传音,恍若来自地狱的低语――
“老夫何时答应你,会放过那个小丫头。”
“只不过,老夫不会像对待怀舟那般,将她制成傀儡,而是会让她……”
司空铭面不改色,却在传音中用最风轻云淡的口气,说着最残忍阴毒的话。
“尸、首、无、存。”
听到这四个字,叶肆瞳孔剧震,所有的冷静化为泡沫,霎时被刺激得红了眼,黑眸变成血瞳,魔气暴起,低吼道:“不!!!”
他一挣扎,天雷锁立马收紧,电光闪烁,从外至里劈向他的四肢百骸及五脏六腑。
“放了……泠轻雨……”
叶肆竭力反抗,身上被雷电灼烧的伤口愈来愈多,鲜血和青烟喷涌着不断冒出,喉咙里浸满了血,声音虚如蚊鸣。
无人听见他说了什么,也无人在意他想说什么,所有人只觉得他东窗事发,此刻气急败坏,原形毕露。
看着魔化的叶肆,众人的怒火燃烧到了巅峰,尤其是见过对方戴着幽冥戒从魔域回来,更是又恨又惧,只想赶紧解决掉这个心头大患。
“诛杀半魔,永绝后患!”
“司空宗主,你还在等什么!事到如今,还要庇护他吗!!”
“魔族罪该万死,不可饶恕!!!”
经过一番激烈的痛苦抉择,最后司空铭祭出长剑,直指叶肆,一身凛然正气不容侵犯。
“是老夫教子无方,对不起三界天地,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那些逝去的生命……”
“老夫今日,杀子证道。”
第125章 对质
当泠轻雨醒来时,已身处碧华宗。
她被独自关在一个房间里,屋内布下了结界,任凭她怎么施法,都踏不出去一步。
心急如焚地等了许久,门终于开了,一抹秀雅的身影走了进来。
看清来人,泠轻雨立马跑上前询问:“宁姐姐,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司空宗主突然这么大阵仗地把我们抓回来,叶肆呢?单潇然呢?”
宁霜没有回答,只道:“轻雨,你别急。”
“我怎么能不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宁姐姐,求求你快告诉我!!”
泠轻雨抓住宁霜的肩膀,从方才进门她就觉得宁霜的脸色十分不对劲,似在极力压制着某种悲伤。
“师弟……刚被审判完……”
宁霜低声说着,短短一句话就耗尽了所有力气,强撑起来的镇定霎时如大厦倾倒,眉目盛满了悲怆。
“什么审判?!”泠轻雨心惊肉跳。
宁霜长话短说,将审判起因悉数告知。
听完后,泠轻雨握紧了拳头,当即暴跳如雷,愤怒大骂:“我踏马去你的司空铭!”
把自己干的缺德事全嫁祸给叶肆。
真是太太太不要脸了。
一脸僵硬的宁霜:“……”
“啊抱歉,实在是没忍住。”泠轻雨收了收情绪,拉住宁霜的手恳切道:“宁姐姐,请相信叶肆。他虽是魔族,但他从没有做过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他是无辜的。”
宁霜闭了闭目,掩盖微微湿润的眼眶,在最后一刻,她还是没有勇气看下去,从戒律堂落荒而逃。
她绝望地摇摇头,“审判结果已定。”
是最糟糕的一个结果。
但泠轻雨不肯放弃,不停地颤声哀求:“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要去找叶肆!宁姐姐,求求你放我走!”
“求求你,我一定要见叶肆……”
*
“司空宗主且慢!”
就在司空铭的长剑即将落下时,齐思鸿忽然出声阻止。
昨日司空铭带人抓捕叶肆,扶尘派未有参加,直至今日审判才赶到了碧华宗。
“叶少主年纪尚轻,一时误入歧途,况且他已悉数坦白,不如给他一个忏悔改过的机会。”
即使痛恨魔族如展霞,此刻也看不过眼,“司空宗主,怎么说都是你的亲生孩儿,直接处决未免太过绝情。”
司空铭目光凄然,苦涩道:“老夫比所有人都要心痛难过,可老夫亦是万不得已,若非如此……恐怕众怒难平,冤魂难息。”
“是啊,魔族杀无赦!”有人喊道。
“他是魔族,已经不是叶少主了……”
“对魔族手软,就是对仙门残忍。扶尘派难道已经忘了你们的前掌门,想重蹈覆辙吗!”
展霞冷眼扫向那人,怒喝:“这与谢归山无关,你休要提他。”
殿内一片闹哄哄,齐思鸿抬高了声音,“自古以来,许多为祸三界的魔族,皆被收服禁锢于囚魔塔。司空宗主,不妨将叶肆流放至囚魔塔,让他在塔中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囚魔塔一旦进去,就终生无法逃离。
众人思忖着,觉得这个处罚也并非不能接受,于是决定看在司空铭的面子上,放过叶肆一条小命。
有掌门顺势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派赞同这个折中的处罚。”
“古语云,上天有好生之德。仙门慈悲为怀,愿给魔道赎罪的机会。”立马有人见风使舵,摆出一副普渡众生的菩萨心肠。
大殿内众说纷纭,最终,司空铭嗓音一沉,缓缓宣判:“逆子叶肆,废除修为,从今日起,永禁囚魔塔。”
“住手――”
自殿外传来一声呐喊。
前面说了那么多关乎自己性命的话,叶肆都不甚在意,直到听见这个声音,猛然睁开了眼睛。
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泠轻雨冲破人群,注视着大殿中央伤痕累累的叶肆,心脏一阵阵绞痛。
“轻轻……”
叶肆嘴唇翕动,尽管发不出声,但混沌的血瞳顷刻有了神采。
泠轻雨与叶肆短暂对视,便毫不犹豫地护在他身前,挡住即将施罚的司空铭。
她是叶肆的软肋。
但她也要成为叶肆的盔甲。
“你们凭什么给叶肆定罪!”
有人因泠轻雨充满质疑的语气而愠怒,指着叶肆理直气壮地说:“是这魔族亲口认的罪,泠小姐何意,我们可没有屈打成招。”
“司空铭将我软禁,给叶肆用刑,这与屈打成招有何差别!”
“泠小姐莫要不讲理啊……”
众人震惊于泠轻雨不仅蛮横,还如此失礼,竟敢直呼司空铭的大名。
“泠小姐和魔族一起从魔域出来,我们皆亲眼目睹。依我看,你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泠轻雨愤然解释:“那是因为我被狂沙掳到了魔界,叶肆才会去魔界救我。”
“这不过是泠小姐的一面之辞。”
“我有证人,龙庭阁的单潇然可以作证。”泠轻雨面容坦荡,镇定地环视众人,“他在哪里?麻烦请把他放出来。”
司空铭回应道:“龙庭阁弟子老夫无权管制,待龙庭阁的人到来,将交由龙庭阁审定。”
但泠轻雨坚持:“先让单潇然出来作证。”
“泠小姐与单公子交情匪浅,难免会有所偏袒,其中真假恐怕难以分辨。”有掌门对证人提出了怀疑。
司空铭眸光明亮,周身气势威严而不失清雅,沉声道:“轻雨,让开。”
泠轻雨一步不退,口气坚决:“叶肆没有罪,那些事都不是叶肆做的!”
“不是他,那还能是谁?他魔相都露出来了!”众人脸上写着天大的不信。
事到如今,泠轻雨别无他法,深吸一口气,将一切倾吐出来。
“当初秘境之林的异动,是我破了魔兽王的封印。因为看不惯魔兽世代被剥夺自由,成为仙门选拔的残杀猎物。”
“而玄甲城的机关失控,委实是魔侯安排间谍暗中使坏,与叶肆毫无关系。天劫则完全是一场意外天灾,叶肆即便是魔族,也不至于能操纵天劫的生灭。”
有人插嘴反对:“此言差矣,半魔乃不祥之物,兴许就是天劫的起源。”
“我说随便打断别人说话的,才是不详!是万恶之源!”泠轻雨全身怒火燃烧,铿锵道:“再说了明明是叶肆阻拦了天劫,是他救了大家!”
那人回以轻蔑的眼神,“众所周知,化解天劫的功臣乃司空宗主。泠小姐,就算急了也别张冠李戴啊!”
“你们的众所周知不过是个笑话,是伪君子粉饰自己伟岸形象的把戏,而你们一直都被耍得团团转。”泠轻雨犀利反击。
听出了泠轻雨的言外之意,那人估计是司空铭的脑残粉,气得几乎跳脚,怒瞪着少女,“你……”
眼看就要吵起来,有人连忙把话头转回到正事上,“泠小姐,你是不是说漏了棠城之事?”
“棠城傀儡之祸,乃司空铭所为。”泠轻雨凝眉,双拳紧攥,“为了汲取灵力,司空铭不惜动用禁术,夺取生灵魂魄,并将死去的百姓制成傀儡,以此瞒天过海。”
她在往事中看到司空铭不仅精通傀儡术,还掌握两大禁术。加上司空铭多年来为了加固魔君封印,开展各种残忍的炼化,可谓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思来想去,棠城傀儡背后的罪魁祸首,就只有这么一个可能。
此言一出,方才还议论声纷纷的大殿瞬间全场肃静,众人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
愣了愣,有人呵斥:“泠小姐,纵使要为夫君脱罪,也别太荒唐啊!”
“是呀,居然把司空宗主推了出来,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你们就是傻子。
泠轻雨迎着潮水般的指摘,将嗓音扬到最高,大声痛斥司空铭的罪行。
“司空铭对棠城所用的禁术,正是玄甲门昔日掌管的禁术。麻烦各位动动脑子想想,当初玄甲门惨遭灭门,而今丢失的禁术落在了司空铭手上,那么谁的嫌疑最大!”
“老夫从未接触过玄甲门的禁术,亦不知其禁术全貌。你如何得知幕后黑手使用的禁术,与玄甲门禁术乃同一种?”司空铭由始至终都神色淡然,稳如泰山,完美得叫人看不出一丝可疑。
“灵核里残留着玄甲的记忆,我后来偶然间从中得知。”泠轻雨答。
司空铭眉目平静,不疾不徐地说:“玄甲城的至宝灵核,眼下在轻雨你手中,那按照你的道理,何人嫌疑最大?”
被绕回来了。
果然是个老狐狸。
“灵核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到了我手里,但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让我揭开这一桩旧案。”泠轻雨字字坚定,“我所言皆为事实,一切都是司空铭做的,与叶肆无关!”
众人看了看司空铭,又看了看叶肆。
此时这一对“父子”放在一起――
是相信仙风道骨,心系苍生的仙门之首,声名远扬的司空宗主。
还是相信劣迹斑斑,孤僻多变,周身还散发着魔气的半魔叶肆。
天平在一个劲地往前者倾倒。
无数质疑的眼神从四面八方投来,宛若一把把凛冽刀锋,刺穿她,刺穿叶肆。
泠轻雨只觉得心寒。
彻骨的冷。
她深深感受到叶肆的无助和绝望。
这么多年来,都是自己一个人面对司空铭,一个人对抗司空铭。
带着最后一点期盼,泠轻雨扭头望向了扶尘派等人,“掌门,展姐姐,你们信信我,叶肆真的是无辜的……”
齐思鸿蹙额摇了摇头,展霞也闭嘴不言,当下大局已定,扶尘派亦无能为力。
免于死刑,已是最大的让步。
所有希望全破灭,听着越来越多的叱责声,泠轻雨终是按捺不住,像一只爆炸的皮球,破声痛骂。
“不要相信司空铭,他就是个人渣!”
众人只当作泠轻雨是狗急了在乱咬人,有弟子甚至握着兵器准备上前制服她。
一想到叶肆从小的遭遇,悲伤就漫上了心房,痛得泠轻雨呼吸一滞。
“他对叶肆……”
瞧着泠轻雨的痛苦模样,一个年长的前辈捋捋胡子,满脸苦口婆心,“魔族最擅长蛊惑人心,小姑娘,莫要被所谓的爱情蒙蔽了眼睛。除去漂亮的皮囊,剩下就是魔族丑恶的灵魂。”
最忍受不了这种以血脉取人的论断,泠轻雨发自肺腑地怼道:“我一直都知道叶肆是魔族,从喜欢他之前就知道。我爱的是他的人,和他是仙是魔没有关系!”
老娘不是恋、爱、脑。
“如此拘泥于仙魔之别,你们才是被刻板印象蒙蔽了双眼!!!”
“……”那位前辈霎时无话可说。
这时,有人将矛头指向了泠轻雨,“泠小姐知悉如此之多,我看她也不一定无辜。司空宗主,下一个是否该审判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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