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窗下的猴子大战很快分出胜负。
阿芳骑在男孩身上,压着他胸口,大喊:“下次你再嘴贱,我还打你!”
女孩们欢呼起来。
阿芳跳起来,意气风发。
她一扬头,目光从窗口飞掠而过。
仲光华呼吸暂停。
她要看见我了吗?!
并没有。
阿芳的目光毫无停顿、流畅飞过,回到孩子们之间。
仲光华贴着墙壁滑坐到地上,默默叹了一口气。
紧紧握住的手松开,花瓶咕噜噜滚到地毯上。
*
八月的一天,仲光华做完数学习题,扔开本子,趴到窗口上。
家庭教师批改完题目,跟到窗口,从另一侧往下看。
她啊了一声,“那不是我们家的阿芳吗。她玩得挺开心啊。”
仲光华眼神不离开窗下,笑着点头:“嗯。她总是很开心。”
家庭教师看了一眼少爷的表情,笑道:“少爷平日里也没有朋友,确实有点无聊。不如偶尔叫阿芳过来玩。”
仲光华十分心动,却又担忧,转头环顾自己的房间:“她来了能玩什么?我怕她不喜欢这里。”
家庭教师失笑:“少爷,她怎么会不喜欢?她是司机和女佣的女儿,能来这里,是她的荣幸。”
仲光华睁大眼睛:“是这样吗?”
家庭教师:“这样吧,你不要直接邀请她,先送她点东西。她如果想和你玩,肯定就会借着道谢的由头主动留下来的。”
仲光华眼中绽放出光芒。
*
家庭教师说得没错。
第一次给阿芳礼物,她等到天黑才来道谢。
之后,再给她礼物,她会立刻出现。
就好像……她一直在等着这个礼物似的。
阿芳不再和街上那些孩子们玩耍了。
就好像……她自从知道少爷在召唤她,就对别人彻底失去了兴趣。
仲光华心上像是撒了白糖一样。
阿芳从此在这间套房度过许多时光。
街上的小学三点下课,从下课,一直到晚上,是少爷和阿芳静谧的游戏时光。
仲光华一度认为,他已经成功代替了街上所有小孩,成为阿芳唯一的密友。
直到观音事件。
*
家庭教师怀疑阿芳偷了珍宝架上的黄金观音。
不会的。
仲光华在心里说,阿芳是最坦诚、最直接的人,她不会做偷东西这种事。
但是,观音也确实是消失了。
观音如果不是被阿芳拿走,那就是被某个别人拿走。
凡事不可直接下结论。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观音。
最可能的情况,是女佣打扫房间时挪动了位置。
仲光华于是先打发阿芳回她自己的住处,随后叫女佣前来询问。
但是女佣指天发誓说自己每次清扫珍宝架,都只是短暂移开那些珍宝,随后一定会放回原处。
这条路不通。
怎么办?
仲光华发现自己无计可施,只能向外求援。
他想打电话叫妈妈提前回家,却被家庭教师阻止。
“夫人正在参加重要的商务会议,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打扰她。”
仲光华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如此的话,只能先等着了。
小少爷焦灼不安,翘首以待,终于在天色擦黑时迎接到妈妈。
在妈妈的主持下,事情很快水落石出。
原来竟是一场大乌龙。
仲光华想要亲自去告诉阿芳好消息,但是他忍住了,派了个女佣去通知。
阿槲这才知道有这样一件大事发生,赶紧亲自跑过来道谢。
夫人问她阿芳怎么没来,她说不知道阿芳跑哪去了。
阿槲一脸不在意:“没事的!她经常乱跑,晚点就会回来了。”
旁边的女佣小声插嘴:“可是,下午的时候,我看到她在哭,很伤心的样子。”
仲光华的心一下子揪起来。
阿芳哭了吗?
为什么?
害怕被指责偷东西?
不会的啊,有少爷在呢,怎么会让她背上这种罪名?
夫人把保安叫来询问,保安先是说了阻止阿芳出去的事,随后又想起来:“糟糕,我后来被正门那边叫去了一会儿,她可能趁机偷溜出去了。”
仲光华急切道:“她去哪了?”
保安为难道:“我不知道啊,少爷。”
仲光华难耐地搓着手指,等着所有员工走开了,大厅里只剩下母子二人,才请求妈妈派人出去寻找阿芳。
夫人皱起眉:“你在想什么?派一群人出去找人?闹这么大动静,外面人不知道实情,还以为我们家里出了什么了不得的阴私。”
“她妈妈都说了不用管了,我们何必上赶着多此一举?”
仲光华:“可是,可是,她受了冤枉,心里不好受,万一,万一……”
他说不下去了。
夫人:“万一寻短见?”
仲光华崩溃大叫:“妈妈!”
夫人语气冷漠:“阿华,你要知道,她只是女佣的女儿。”
“她是你的玩伴,不是你的朋友。”
“再说了,如果因为这点事就自寻短见,说明她本身就是个残次品。”
“没必要对残次品投入太多感情。”
不是这样的。
不要这样说阿芳。
但是这时候仲光华只有11岁,面对威严的母亲,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第30章 清纯无知仲光华
午后一点,花二宫寻人事务所,两位员工正在头碰头吃外卖。
“流星姐!面坨掉了!”阿珍呼叫出声。
宋流星如梦初醒:“啊?啊,哦。”
阿珍咬住筷子,眯起眼睛:“难得看你走神啊,流星姐。在想什么好事吗?”
宋流星坐在原处,还有些呆呆的。
也不知怎么了,一些久远的回忆,最近时不时地涌出来。
炎热湿润的小岛,宏伟奢靡的蓝屋。
……少爷。
明明那多年没有想起过,几乎都要忘记了。
最近这是怎么了?
真奇怪。
宋流星甩甩头,将无用的思绪甩出去,随口敷衍道:“哪来的好事。是最近昼夜颠倒太厉害了,脑袋都迷糊了。”
阿珍:“所以说啊,你应该快点找个男人。有钱的男人。然后你就再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宋流星:“你没听说过吗,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人这一辈子,最终还是靠自己。”
阿珍:“靠男人也是靠自己的一种啊。你以为找到个好男人就完事了?哪有那么简单。你得在他身上下功夫!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宋流星:“那要是男人生意破产,变穷光蛋了呢??”
阿珍:“怎么可能破产?做生意只是打发时间,我们本地人的根本是房子。只要家里有几栋楼放租,一辈子都稳稳的。”
宋流星:“你不知道吗?男人一到中年就会想东想西,没准他一时头脑发热,把家里楼都卖掉,都投进生意里呢?”
阿珍一拍桌子,尖声大叫:“我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她顿了顿,找回呼吸,忍不住翻白眼:“你又懂男人了?说得好像真的似的。”
宋流星哈哈大笑:“我不懂啊!所以我根本就不指望男人,我觉得一个人干活挺好的,虽然累,至少自由自在。”
阿珍:“一个人?嗯?一个人?”
她挤挤眼睛:“不是还有个年轻帅哥跟着你吗?”
宋流星面色不变:“他啊,他随时都会离开的。”
“你也说了,他都不是一般有钱人,是海外豪门。他怎么可能在我们这个小破事务所长久待下去?”
阿珍撅起嘴,却无法否认。
宋流星啊了一声,想起一件重要事情:“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有一个同行要跳槽到我们这边来,我们谈好了,他今天下午过来。到时候我要是不在,你好好招待他。”
阿珍小脸皱起来:“发哥能同意吗?他那么小气,之前一直让他找人,他死活不干,宁可自己累死累活。”
宋流星微笑:“所以要先斩后奏啊。”
她握住拳头:“趁发哥不在,先把新人召过来。然后多办几件案子,让新人展现实力。这样,等发哥回来之后,也没有理由再解雇他。”
阿珍鼓掌:“流星姐好魄力!”
宋流星再次叮嘱:“一会儿他来了,你要好好招待他啊。他之前待的地方是血汗工厂,好不容易脱了身换了地方,我们一定要让他体会到同僚的温暖!”
阿珍啪啪拍胸口:“交给我吧!”
宋流星吃完快餐盒里的炒面,起身去泡茶。
热水注入玻璃壶,小小的胖大海瞬间舒展开来。
挺奇妙的。
宋流星心想。
天天和那个年轻的临时工在一起的感觉。
实在是很可疑,一个有钱人竟然跑来打这种又苦又累的工。
姑且算是他一时兴起吧,也许明天他就感到厌烦,再也不回来。
抛开这一切,他其实表现挺不错。
做事认真有效率,偶尔犯错,竟然能靠自己转过弯来。
这是多可贵的能力啊。
若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和我一样需要这份工糊口……
啊。
宋流星突然意识到,如果临时工只是一个普通人,和自己一样需要这份工糊口――
那样反而行不通。
因为……
她给的工资超低的!
当初她怀着赶人的目的随口给了一个完全不合理的低工资,对方竟然答应了。
也许,对有钱人来说,不管是合理的低工资,还是不合理的低工资,都根本没区别,根本不算是钱吧。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不爽呢。
但是,也确实有些内疚。
自己这种行为,好像周扒皮啊……
“在泡什么茶?我也要。”
门口传来声音,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日光,正是那位被周扒皮剥削的清纯无知有钱临时工。
宋流星心虚道:“胖大海而已。你想喝茶的话,我给你泡一壶铁观音吧?”
仲光华走到桌边坐下,狐疑道:“嗯?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
宋流星:“不要算了。”
仲光华赶紧答应:“要的要的。”嘴角翘得老高。
阿珍扔完垃圾回来,走到茶水柜旁边,掏出手机,悄悄展示给宋流星看。
宋流星低头一看屏幕,是购物网站,上面显示一副名牌墨镜,盛惠12888元。
宋流星:?
阿珍微微偏头,压低声音:“你看他头上。同款。”
宋流星偷偷去看临时工插在头顶的墨镜,好像,确实和屏幕里一样。
……不理解。
什么人会花一万多块钱买一副墨镜?
阿珍小声啧啧:“真是有钱人啊!”
宋流星:……
我真是膨胀啊。
竟敢在戴万元墨镜的大爷面前自比周扒皮。
他扒了我皮还差不多。
“喝茶。”宋流星把装着胖大海的大茶壶放到桌上。
仲光华:“我的铁观音呢?”
宋流星:“没有了。”
仲光华:?
宋流星:“快喝。喝完出门干活。”
*
下午的工作:跟踪出轨男。
十分经典,毫无新意。
四点左右,目标人物进了一家茶楼。
宋流星和仲光华也跟了进去,在大厅最边上要了一壶茶,几样点心。
旁边的桌子似乎有些愁云惨雾。
“才二十多岁呢。”
“是啊。人生才刚刚开始呢。”
“她真的是个好孩子。平时对我们这些老家伙可照顾了。”
“可不吗,我好几次看到她一个人换饮水机的水桶。那些一起进来的后生仔,就跟瞎了一样,眼里没有一点活。”
听起来像是某个年轻女孩遭遇了不幸。
一个阿姨语气中带上忿忿:“要我说,她根本就不是会跑去游什么野泳的人,肯定是有人带她去的。”
旁边的大叔连连点头:“肯定是哪个后生仔撺掇的。”
宋流星眼神一凝,又是野泳?
花城水网密布。
一条百花江从东向西贯穿市区,大小支流托举起整个城市。
尽管官方反复强不准下水游泳,但是炎炎夏日中,市民们对水体的渴望根本不可阻挠。
危险与快乐伴随,每年都有野泳死亡事件。
但是今年光是我直接听到的就有两起……这个出事频率,是不是有点高了?
呜哇……真是不祥。
裤兜里响起铃声。
宋流星掏出手机,接起。
她一边点头,一边嗯嗯答应着,脸色越来越差。
仲光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宋流星一脸无法掩饰的苦涩:“安安在学校闯祸了,班主任叫我过去。”
“不好意思,你先一个人在这边支撑一阵。我尽快赶回来和你汇合。”
她说完就要离开,却一把被仲光华攥住了手腕。
仲光华:“我陪你去。”
宋流星诧异:“你去干什么?”
仲光华:“这种事很难应付吧?有个人帮腔总是好的。”
当然难应付了。
这简直是我最怕的事。
宋流星心里一酸,看着近在咫尺年轻男子的眼睛,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种事情,如果有个人能站在身边帮我……
光是想想就觉得心安。
但是,但是。
宋流星强笑一下:“学校叫的是家长,你非亲非故的,去了算什么?”
她使劲一挣,拔出手腕,换上严肃神色:“你就在这里继续蹲守,这是我身为上司的命令,听到了吗?”
说完,她匆匆离去。
仲光华坐在原地,看着宋流星出门,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年仔,是我。”
“你侄子回家了吗?”
“把你侄子再借我一次吧。”
他挂了电话,毅然起身。
对不起,阿芳。作为下属,我要违抗你的命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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