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观赏的,或是做酒器,还有几个罐子,还带盖的。
“这……”
萧鸣笙真真是给内侍省给气乐了。合着往年他们贪了萧家多少东西啊?
她冷哼一声,随手就用来装腌萝卜。
用盐和石头压过,萝卜里的水分去了些,一块一块放入玻璃瓶内,再慢慢压实。
除了玻璃瓶,还有足量的糖,颜色是白的。说是冬日的份额。
萧鸣笙也用了。本就是第一年做,用了杂糖,万一里头的杂质坏事,真是得不偿失。
下糖的时候,阿草惊慌转头,小声道:“郡主,不用那个黄色的糖吗?”
“家里东西多,不用起来,下回再送,可没地方放了。”
“下回还送么?”
阿草也说不准。不过就是不送也不怕,这回的东西多,就是不算也能用到明年了。
用石头压过的腌萝卜可以放到明年,但是小声提醒说,想要那个白色的脆脆的萝卜。
“郡主,我会切块,我来做,你给我调料汁……行么?”
“行呀!”
如今,家里的蔬果都有,不吃也是浪费了。
阿草在廊下专心切着白萝卜。萧鸣笙便去预备午食。
昨日烧烤,用了一部分的肉和肋排。剩下的,四人再如何敞开了肚皮吃,也吃不完。
不过难不倒卢妈妈,撒了足量的盐,挂日头底下风干成腊肉。
本来萧鸣笙要自己动手,但是阿草没异议,想来卢妈妈腌肉的手艺还成。
留下的,就是一大截羊蝎骨,在冷冽的山泉水里冰着。
阿草切好萝卜,过来帮着打下手,不由好奇道:“郡主,你是不是在西北的时候就想做一个厨子了?”
“……大抵是吧。”
“我就说吧,我也天天睡觉做大梦,怎么脑子里就没有一本食谱,一定是郡主从前看着厨娘们做,自己又不大满意。这才要自己动手……”
阿草吃多了肉,也没那么多的伤情。
卢妈妈一会儿担心这,一会儿担心那,反而是叫针多扎了几个眼。
就连是袁志帮着把赏赐的东西一一入库,也跟着说了一声:“阿草的痴症,似乎是好了些。”
“是啊……话也多了……”
袁志不好言明的是,从前郡主一直病着,除了在房间里,也不大出来走动,阿草本就有些痴,再一忧心,可不是病上加病么?“那我就把这些拿进去了。”
*
羊脊骨,由阿草举着大砍刀一一剁开,每块大小一致,萧鸣笙接连夸了好几声,连她也不好意思了,“郡主,你说,我的骨子里是不是也想做个厨子的?”
“要不说我们是一家人呢?”
这话,远比任何夸赞更动人心,阿草罕见没录出痴笑,眼眸里也有几分难得的清明。
一直也没御医来请脉,萧鸣笙想给阿草看看也不成,见状,只能哄着她去灶膛前的小凳坐着。
这羊脊骨,别看没什么肉,但是处理得当,吃起来可真是滋味十足。
萧鸣笙不免是想到了那个几人分食的兔脑壳,如在昨日。
晨起便在山泉里泡着,去除血水,冲洗赶紧后再同样放锅里煮一番,撇去浮沫,再用温水冲洗干净。
阿草总算是回神,看郡主用热水去洗,以为是郡主怕冷,殊不知用冷水会使肉质紧缩变老变柴。
“郡主……你也要用卤汤吗?”
“今日换红烧的可好?内侍省的人,送来一坛子豆酱,我闻着不错,用它来烧脊骨,能掩住腥味,也更有滋味。余下的,就用白萝卜来做一道清炖羊蝎子。”
红烧,要用的香料多,葱、姜、香菜、八角、桂皮、料酒、糖、酱油,最好再下一大勺的豆酱。
清炖,除了必备的生姜和葱段,只需白萝卜和白芷,再用枸杞点缀一二。
内侍省的福公公晓得萧家有羊,还是崔大人送的,早早跟御厨打听过了。烹制羊肉,需得用什么配料,尽数配了来。生怕萧家再缺东西,回头追究起来,可真是死路一条。
萧鸣笙也知眼下养身最要紧,瞧着了满满的东西,一味拿出来用便是。
热锅热油,将葱姜、八角、桂皮、香叶炒香,再放入豆酱一起翻炒,倒入方才清洗过的羊蝎子翻炒去多余的水分,再加温水,其它备好的调料也一起倒进去。
等着煮沸,撇去浮沫。
阿草已经学会了这一步,示意郡主放心,由着她看火去做。
焖煮小半时辰,大火收汁后,香气扑鼻,阿草又有些恍惚。
萧鸣笙将汤放着炖,走出去透透气。正好嬷嬷人在廊下,她走过去,便在小凳坐下,“嬷嬷坐就是了……”
卢妈妈刚放了料子要站起,又怕将衣料弄脏了,便小心坐回,“郡主累了吧……”
“我就是想问问嬷嬷些事。”
萧鸣笙看廊下猛烈的日光,歪头一想,“我近日觉着身子轻快不少,还在吃从前的药,也不知御医几时来请脉,也好改一改方子。”
说起吃药请脉,卢妈妈也担忧着:“是了,郡主的药方还是两月前的……按理是换一换了。要不,午后让袁志进城一趟——”
萧鸣笙顺势颔首,谁知,卢妈妈话音一转,“去找一找崔大人。”
“嘶……我的病,找崔大人做什么?”
卢妈妈讪讪笑着,“崔大人刚刚调回,便这样关心主子的身子……他常常入宫,或是问他更方便些。”
“好罢……”她一个郡主,求医问药也难么?
灶房里头,羊蝎子的味道越发浓郁,萧鸣笙临走前,又叮嘱了卢妈妈一些要紧事,“早些年,家里是定了亲……只是,嬷嬷也该看到,咱家,光顶着一个郡主的头衔。崔家是百年世家,原就不是良配……往后之事,亦未有定论,嬷嬷也别一味惦记着旁人。梅花坞是偏了些,未尝不是个避世养病的好地方,我们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比什么大人都重要。”
卢妈妈是何反应,萧鸣笙也没去细瞧。她是萧家唯一一个嬷嬷了,自然是希望两家亲事顺利。
只是,萧鸣笙冷眼看着:这门亲事,只怕不会顺遂。
*
午食,一大盆红烧羊蝎子,一大锅清炖的。
也没另外焖饭,就吃昨日的包子。
历经大半个月,萧家过度谦让之风稍稍好转。
萧鸣笙也示意大家吃,“我饭量少,吃两碗汤约莫就饱了,这东西总不能放到过年吧?后院还有一只呢……”
她先行夹了一块清炖的,一咬,羊肉软烂,有白萝卜的清甜味,很是不错。
今日,卢妈妈罕见招呼了阿草和袁志,也夹了一块红烧的。为了照顾她的牙口,这道菜也炖得久,不止肉香软,连中间的羊髓用筷子轻轻一捅,也吸溜了干净。
阿草吃了一块,想到了家里吃的那只兔子,抬头看了眼袁志。兔脑阔的脑子好吃,大哥是好人。
袁志不晓得她的心思,被看得不好意思,才动筷,又给她夹了一块。
*
而陵安府,崔明端对着阿藤提来的饭食,实在是下不去筷。
闹得沸沸扬扬的皮毛案,结了。
第039章 糊涂案
皮毛案子所涉范围之广, 远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查清的。
可是有人自首,说是他从往来的官船里劫的。
何故是劫,不是偷?
因为自首的人,是运河两岸的山匪。
“这……崔大人, 下官久在京城, 虽没办过山匪的案子, 可是你看……这案子, 是小小山匪就能犯下的?”
过来与他诉苦的, 是一同查办此案的林大人。
这案子是由府尹大人下令结的。他虽据理力争, 但府尹罕见摆起了官威,说是此案已经上奏过刑部, 刑部也将案子下放到盗匪所属州府, 由他们去把盗匪缉拿归案。
“崔大人, 就算是盗匪所为, 这案子怎么就不能由陵安府来办了?派几个大人过去协助,将人一网打尽, 才是正理。”
今日衙署堂食备的,烤羊肉和一大碗汤面。
这是西北的吃法。诸位同僚只觉着新鲜,不由大快朵颐。
然而, 义愤填膺的林大人是吃不下去。“荣安郡主……”
“请大人慎言。”
听完了林大人满腔不平之语, 崔明端才在此刻出言制止,“你我皆是臣子, 此处是陵安府府衙, 不是金銮殿上, 不宜议论旁事。”
荣安郡主, 本就不在此案中。
崔明端不能将她卷入这场越发浑浊的污水里。
林大人也知自己是心急,当即拱手告罪道:“是下官失言了……只是……”
他也没放弃, 今朝吏部风气不正,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有心为陛下去除积弊,可惜家世不显,又调来陵安府,不是御史言官,若是弹劾奏报,便是越权。
直到下值,林大人还是跟着崔明端一道走的。府衙的同僚也都看到二人上了一辆马车。
有人窃窃私语道:“林大人的性子,实在是太急了。”
“就是说啊,这案子,光是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可查不出来。”
“是……依下官拙见,府尹大人此法甚妙,由着地方的官员去查,近水楼台更方便些,将盗匪一网打尽,于当地百姓亦是大善,保不齐那位大人由此被破格提拔,青云直上了。”
“所言甚是,所言甚是,哈哈……”
……
身后是同僚们欢快的声音,林大人更是愤愤然,找了个位置坐好后,“大人您听听,这像话吗?陵安府都不查的案子,能指望地方官员怎么查?最后,还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们一贯是这么和稀泥的。”
“大人稍安勿躁。”
崔明端倒像是见怪不怪了。
林大人稍稍平复了心绪,才将白日里没问完的话说来,这回总算是记得压低声,“这案子传得沸沸扬扬,大人总也听过其中一二风声。这些皮毛料子,质地上乘,远不是寻常商贾能买卖的,约莫还是荣安郡主的赏赐……只是,内侍省的单子,我们实在是看不着。大人与郡主是先皇赐的亲事,而今大人又在京中,若是能问问郡主历年来的赏赐名录,或许此案便真相大白了。”
崔明端正襟危坐,不置可否,听完最后一词,却是不大赞同,“大人此言,或是与陛下心意相逆。”
林大人不解,崔明端便缓缓解释道:“郡主的身子不好,一直在梅花坞养病,就是前日生辰,也静悄悄的。除去内侍省送去的赏赐和臣那两头羊,京中百官,再无一家遣人相往。大人说,总不能是萧家在京中无亲眷的缘故吧?”
林大人哑口无言。荣安郡主的生辰,要不是今日听崔大人提起,他也是不知。
那自然是萧将军和一众亲信战死,西北军换人执掌的缘故。即便有幸存的将士,可边关守将本来就人微言轻,如何能为郡主进言?
林大人再看一眼正气凛然的崔大人,瞧他信誓旦旦的模样,似乎真真认为京中百官为陛下心意马首是瞻,都为了郡主的清静才没去相贺。
“唉……”
这么一想,满腔的愤懑,都化为了怜悯。
林大人忽而是起身,故作老成拍了他肩膀——也不尽然,自己年长崔明端许多,娶妻纳妾,哪样不和官场息息相关?
“崔大人……下官学识不如大人,却虚长大人不少年岁,若大人有困惑,下官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罢,他便示意阿藤停下,走前,还同马车作揖,带着深深的叹息走了。
崔大人什么都好,就是不懂官场里的弯弯绕绕。可怜了郡主,这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结了。
*
回了崔家,崔家族老们也请他过去用饭。
席上,自然也提起了这桩案子。
“先前你为了避嫌,主动退出,做得极好。听说这案子已经结了,也不必节外生枝。你看齐大人,在京兆府任上多年,他与你一样,都得陛下宠爱,他所为,何尝不是揣摩过圣心?”
“是啊,这案子也不是你们陵安府一家的,上报过刑部,内阁也将折子呈陛下御览。诸位大人都坦坦荡荡,无人拦着,可见圣心如此。”
……
崔明端心中自有计较,并未在面上表露,陪着族老们用饭,回去给母亲请安。
崔三夫人今日的心绪也极好,并未在面上多说些什么,照例让人送上补汤,看着他吃完,再细细叮嘱着夜里看书多点几盏灯,别伤了眼,也早些歇息云云。
崔明端一一应下。
回到小院,看木兰亭亭而立,叶子幽绿。
不能言说的疲惫,似是找到了归处。
阿藤吩咐人预备沐浴的一应东西,崔明端站树下,昂首仰视那泠泠月色,俯首便是绯色官袍。
白日里,是人人称赞的好颜色;而今掺了夜色,鲜亮不起来,更有几分鬼魅。
“今夜宵点……”
大人午食没用多少,方才在席间倒用了不少,又有汤羹,还饿么?
阿藤也些不明白,瞥了眼大人的神色,随即了然:大人哪是想吃宵点,不过是念着郡主了。前儿取回的卤鹅,颜色好,也没腥气,卤味香浓。剩余的,都让他盖饭吃了个干净。
唉,陵安府这案子,办得真是再糊涂也没有了。还人人都称赞不已?
等大人休沐,到了梅花坞也不知该如何同郡主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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