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总是这样说,事事不让我做,你看娘亲她就不爱和你玩……”
“咳咳……崔叔叔在呢,要不要崔叔叔抱?”
这烫手的小棉袄,先丢给崔明端暖一会儿。
可他失算了,二人都是从忠勇侯府出来的,顺带将绪安也捎了出来。满京城里,谁能长在崔明端的臂弯上?
绪安一昂首,可屁股下的手臂便抖一抖,“荀家妹妹,新春吉祥。”
“新春吉祥。”
问安也问过了,崔明端的目光便一直在萧家的灶房。
熬了一宿,再大半日不见,这日子异常艰难——从前竟也没觉得。
“崔兄,我还没学过箭术,就不扰荀家妹妹雅兴了,我们给郡主问安吧。”绪安难得是做了一回好事。
崔兄深以为然。“那荀兄先在此处看着孩子。”
“……好。”
萧家门口这口大池塘,确实够让人操心的。也不知柴氏在里头做什么好吃的,这样馋人?
灶房里头,已过了最忙的阶段,油皮和酥皮包好,一个个小卷排得整整齐齐。再用食指中间压一下,然后两边往上翻,用手掌压平压圆,再度擀平。
好不容易用上红豆馅,又需小心搓成了圆球,扁了平了都不行。
“阿弥陀佛,光是擀平,就擀了三次……这桃花酥,换做我去市集卖,也要卖高价。”柴氏玩笑道。尽管是正月,她也出了薄汗。
剩余的工序,说简单也简单,用锋利的小刀平均切出五个花瓣,留出中心花蕊的位置。
萧鸣笙弓着身子才要切第二个,崔明端已然走了过来。
怕惊了她,方才他已经在灶房门口无声请过安了,与绪安一阵眼神沟通,等她再切好第二个,崔明端才上前,“臣,给郡主请安。”
“绪安给郡主拜年了,愿郡主平平安安。”
“呀,你们怎么来了?”
萧鸣笙手一动,便将那一枚花瓣扎得深了,“这样悄没声的,白白让我切了片桃花出来。等会儿做好,要是缺了,也不知是谁的份?”
“那便是我崔兄的。本公子贪嘴,要吃多的那份。”
绪安大大方方承认,虎头帽再一昂,就连儿女双全的柴氏也喜爱得紧。
“我手还没洗呢,倒不方便给小公子压岁钱。”
“还说呢……嫂嫂今年都没来我家拜年,问了荀大人才知来了郡主这儿。若是换了别人,我定是要多心的!”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童,若不然也净了手,来和我们同做一道桃花酥?”萧鸣笙打趣道。
于是乎,荀家双胞胎也被招呼着进来了。
崔明端也不知是几时净的手,这会儿就学着她的模样,预备给剩余的面团都切上花刀。
柴氏领着绪安出去,正好碰上了呲着牙乐的荀二郎,“你们怎么来了?”
“夫人……领了孩子们给郡主请安,咱家不能出一个不守礼的人吧?”
“啧……”
柴氏倒也不是嫌弃他来——也是。只是,为什么崔六郎也跟过来了?
现在,她看到儿郎都烦。
而跟前的小小儿郎,如自家儿子,如侯府小公子,甜言蜜语讨人欢心,却不知为何大了,就惹人烦了呢?
荀二郎偏还拉着她在外头多呆了片刻,给挚友争个一时半刻。“这桃花酥好看,也费手,我看看是不是伤了?”
“你总这样油嘴滑舌,也不看看这是哪儿?”柴氏作势要打他。
里头,二人处得相安无事。
“崔大人怎会做这个?”萧鸣笙瞧他落刀的深度正好,也好奇。
“是臣偷师而来。”
他也怕坏了这些好不容易揉好的面团,“既然师傅满意,那便由臣将余下也刻上,请郡主坐一会儿。”
“还没到坐的时候呢……”
在某人过于义正词严的目光下,萧鸣笙还是在矮凳上坐了下来,不过手没闲着,在每个扇形的尖尖那儿捏出褶皱,再同他道,“刀在大人手里,劳烦大人也在中心处轻轻割出几道痕,刻出花蕊的模样。”
崔明端擅丹青,一点即通。二人这样亲密无间合作,十几个无心桃花酥便好了。
这可苦了外头的人。柴氏是第一个想进来的,“哼,我与郡主辛辛苦苦做的点心,倒全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嫂嫂做的嫁衣,本公子也想进去分几块。”绪安又晃着他的虎头帽口不择言。
第094章 豌豆糕
磨蹭久了, 便刻意了。
荀二郎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又摆上一张大笑脸进去。
得亏是袁志做了不少毛刷给阿草玩。这小帮手一多,毛刷都险些不够用。
蘸上蛋黄,刷在中心处。
柴氏辛苦做的, 生怕孩子们坏事, 可四岁的小童, 已经在家学开了蒙, 每日在家也是要临上几张大字。
这刷子, 小是小了些, 当笔使去沾蛋黄点上去,三人都玩得不亦乐乎。
荀二郎便做了最后收尾工作, 将混合在一起的黑白芝麻撒在上头。
如此, 一朵朵形神兼备的桃花便开在萧家案头。
“世人爱风雅, 我也不能免俗, 今日这么一折腾,我倒宁愿做个大俗人。”柴氏如是道, 衣钗不乱,然而手腕微发酸。
荀二郎也不避讳人,掏了帕子就给她擦汗, “郡主慷慨, 这样细巧的方子都展露人前,不然, 夫人教了我, 我来做给——大家吃。风雅之事, 无人共赏, 可怎么好?”
“哼……”
柴氏要脸面,揪了他的帕子, 回敬道,“要是别的点心,我也愿意教。可这桃花勾人呐,让你们儿郎都学了去,桃花酥变成桃花债,那还得了?”
荀二郎就知道他娶了个大醋坛子,更是笑道:“我这人,最不喜欢欠债了。定然无事。崔兄家大业大,想来也不会欠下什么。”
崔明端自然能听出柴氏是在说城里谣言,也知她们感情好,想来是都说了,不免有些慌乱,余光瞥了又瞥。
“呀,我这桃花酥还没出锅呢,怎就论起债了呢?诸位不能是没预备给我家潦草压岁钱吧,这大年初一,可不兴欠啊。“
这话题,便这样揭了过去。
萧鸣笙也感动柴氏的维护之心,又挽了她去做另外一道点心,“姐姐府里人都能吃胡豆,这道胡豆糕颜色翠绿,也比绿豆更温和些,年节大鱼大肉,这糕点也能调节脾胃,我再做一道送给柴姐姐。”
胡豆焯水煮熟后,由袁志将之打成细细的豆泥,加入糖和提炼出的黄油,小火慢慢将水分炒干。
这过程,极其讲究耐心。火大了,胡豆便成了糊豆,颜色也会发黄,失了这道点心的精髓。
萧鸣笙另起一锅烧了热油,将模具内都刷上油,取适量小豆团放入模具,慢慢压,脱模出来,就是一个翠绿的胡豆糕,颜色比绿豆更鲜亮,在冬日里,更是养眼。
这做法,比方才刷蛋黄还有趣。
几个小不点自发去洗手,再眼巴巴来到萧鸣笙面前,“郡主……可有我们能分担的?”
若是再将目光收一收,就更像了。
“我这儿只有两个模具,排着队来可好?”
虽说压模脱模,就是不断重复的机械动作。但点心最后要由客人带走,萧鸣笙还是自己做了一部分。
剩下,就给三个小朋友自由发挥了。
按着身份,绪安是第一个做成的,不过他贪心,放的豆泥多了,有些不太好脱模。
崔明端帮着敲了敲,出来也是歪了肚。原是刻的五瓣梅花,胡豆翠绿,远远瞧着,竟有绿梅清韵。
绪安不随他崔兄,能赏什么梅,对着这块亲手压出来的胡豆糕,啊呜就是一口。
“慢些吃,可不要噎着了。”
那桃花酥需要烤一炷香的时间,胡豆糕便先入了口。
秋播豌豆,原是在春日成熟。但这道清新的糕饼,再由自己的小胖手压出来,三人吃得比谁都香。
“好吃,崔兄,待我压一个给你。”
“娘亲,你也吃一口……”
“诶……爹爹……”
原本只绪安一人,便足够手忙脚乱了,再添了双生子,萧鸣笙瞧他们吃得香,也怕噎到了,撑着了。从架子上取了腌制的南丰蜜桔,化开了,一人分一小碗。
桃花酥与胡豆糕,皆是风雅之物。胡豆糕简单清新,如嚼春色,满口都是早春的气息。
而桃花酥,烤制后颜色果真是淡了些,像极了三月桃花,香气更浓。
一人分了一个在碟子里放凉。
柴氏笑道:“桃花粉嫩,胡豆翠丽,回去我雕几个花模,像是牡丹、芍药、菊花、海棠……李义山一句‘绿肥红瘦’写尽暮春景色,要是这红的换成绿,也不知能引来什么佳句呢。”
“作诗,那是指望不了我的。”萧鸣笙也跟着打趣。
这苦差事,若有,自然落到探花郎身上。
崔明端没推辞,他倒盼着下一次迎春赏花。
从梅花坞带回的糕点,自是有一份送到了宫里。
“荣安心思巧,爱卿也有心了。”
皇帝留了他坐,宫里的梅花尚在花期,剪了几枝供在白瓷里,红梅白雪的意境便也出了。
“听说爱卿纳了妾?”
“微臣尚未迎娶郡主,万万不敢犯下如此大错,还请陛下明鉴。”
市井传言,于世家而言,是最不要紧的。
皇帝也听着了,自然是因为传谣的,想传到天子耳中。
“朕自然相信爱卿。不知爱卿可着急成婚了?”
此问,答是或不是,皆不是最佳。
崔明端陈情道:“家父得陛下器重,重返官场,回家后特意开了库房清点物件,原先预备的东西,放久了,难免沾了尘,或是旧了,早不是时兴样式,特意嘱咐臣重新筛选一番。若东西是好的,晒晒日头,去去尘也就罢了。那物件要是不好,再另外置办,便是家里节省些,也不敢辜负了先皇与陛下的心意。”
这样圆滑的说辞,也不知是如何传到了绪安耳中。
年初五,绪安和绪宁,还有范文卓和钱知礼都来了。
各家都备了礼,三人更是从自己的私房往里添了添。
“今日是好日子,特意请了小公子来打头阵呢。”范文卓先是寒暄道。
绪安年幼,总是一身红色衣裳,花样不重样,但小团子笑一笑,就连神仙也得停下给份压岁钱。
除了新岁要跟郡主一道行商,这一次过来,范文卓尚且有个要紧事。
“家父说,我年岁也大了,如我这般,崔大人都从翰林院到眉州任职了……”
萧鸣笙含笑听着:京城的世家子,日子不好过。特别是有个别人家的孩子在眼前。
“所以我爹打算让我也出去游历一番。”
“啊?范兄,这样要紧的事,怎么也没说?”
钱知礼和绪宁也是刚刚知晓。
“嘿嘿,我爹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后面跟着一句要紧的:就是书没读几本,这路,总也要去走的。你爹年纪也大了,范家来日还是要看你。
这后面还有一句:你整日在京中胡闹,我也不说什么了。这一回出去,但盼你改过自新,有所思有所得。
言外之意,便是将范文卓“流放”出去。
含着金汤勺的人,没哭没闹,反而是笑呵呵应下。都说穷家富路,他游历,家里总是要给钱的。有了钱,那能做的事,可就多了。
“我打算去各地看看,能不能将我们这脆皮烤肠的铺子开满九州。”
萧鸣笙勉励一番,又暗暗替范家长辈叹息:孩子悟了,不过好像悟道偏了。
而被流放的,不止范文卓,连年纪最小的钱知礼,也要送往外祖家。
若非忠勇侯怕天子疑心,他也有心将绪宁放到军中历练一番。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孩子留在身边吧。
这傻儿子的造化,且走且看吧。
如此,去岁轰轰烈烈的行商三人组,便剩下绪宁一人了。除了每日送绪安进宫陪二皇子上课,他便出城来,帮着盯盯茶楼的进度。
*
过了年,萧鸣笙觉着身子好似康健不少。
或是道长给的药对症,或是今年的封赏着实丰厚。
某位探花郎,还给了她厚厚的压岁钱。
除夕早上送道长剪的窗花,借着给潦草压岁钱的由头,给萧家每个人都压岁了。
她这个正经萧家人,自然也是有的。
在她暗自替阿草他们开心时,一个颇有重量的荷包也到她手里。
“这……”
“压岁钱。”
“啊……”没等她笑,又一个更重的荷包递来了。
“臣也托大,恭祝郡主新岁安康。”
言外之意,方才那个约莫是道长给的。
萧鸣笙不客气,要是往常崔家送什么,她定是要思虑再三的。压岁嘛,年兽那般凶猛,自然是要好好压岁的。
夜里一拆,道长给的压岁钱,里头零零碎碎都是银子,有大有小,甚至还有几个铜钱。
而崔大人给的,同样是银子。份量重,阿草帮着点了点,有二十二两。点完银子,阿草就不住地笑。
“嘻嘻……我知道我知道,郡主今年二十二了,所以大人给了二十二两。郡主你可要长命百岁。”
“那自然了,到时我分你五十两可好?”
“嘻嘻,大人出手大方,我和卢妈妈,还有大哥,都是十二两。”
萧鸣笙原怕崔大人往里塞银票。虽说二十二两,也不算小数目了。不过潦草也得了二两银。这会儿就伸着毛腿在拨着玩呢。
一岁一两,潦草与她是一样的。
众人过了个肥年,守岁再看焰火升空,自是海晏河清。
过了初八,茶楼也重新开工了。
离下地还有些日子,包家也召集了村里能用的汉子。
过年的岁礼,萧家也送了。
包大娘十分会说话:“郡主起屋,原是有宫里的人做……不过她信得过我们,将这活计给了我们。乡亲们可要拿出本事来。”
73/115 首页 上一页 71 72 73 74 75 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