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一滞,沉默不语。
她笑:“你早就看过了吧?你只是觉得伤害我无所谓而已。你现在拿这种东西给我看有什么意思?”
有什么意义?
“不会又是什么给颗糖再扇两巴掌的老游戏吧?”她朝窗外努努嘴,“那里不会又有个摄像机在偷拍我吧?”
他笑眯眯地凑过来:“放心,这次真没有。”
他还想继续和她一起看照片:“我好像有点想起来了,这次是我们刚上高中时,第一次出去玩时候拍的。当时好多人在羡慕我们——”
他的声音特别聒噪,她根本不想听。
她盯着那照片,里面的故事,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劈手就去夺那张照片!
他猝不及防,连忙来抢。
她捏住了一大半往自己这边扯,他也不肯放,照片四分五裂,直接被撕碎!
二人均是一怔!
她第一反应就是——
太好了!
她手里这一大半正好是江垚全部,还有个半个她。
还有一小半在他手里。
她想都没想、再去掰他的手指,他哪里肯让?
两人掰扯了一会儿,她根本不敌他的力气。
情急之下,她二话不说,竟低头咬在他虎口上!
他万万没想到她会直接上嘴咬人,一时吃痛、险些松口。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他不配留着这些照片,连半张都不配!
两个人宛若较劲一般,他就是不松手,她也越咬越狠。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咬他,唇齿间隐隐有血腥味。
他不可置信地与她对视,无论她用多狠的劲咬他,他就是不松手。
她尽情发泄着恨意,用生平最大的力气撕咬他的血肉!她甚至感觉自己已经碰到了他的骨头!
她狠狠地瞪着这个陌生的脸,她确信对他的所有爱恨都已经烟消云散,但这个王八蛋怎么就说不放过她?
他无所畏惧地、甚至疯狂地迎接她的眼神,明明咬牙忍着疼,嘴角却渐渐勾起一个残忍的笑意。
仿佛在说,“来啊,恨我吧,报复我吧,我什么都不怕。”
他像是个渴望燃烧成灰烬的疯子,期待并享受她的恨意。
他却感知不到这个现实,还在为她有恨他的感情而庆幸。
他咬着牙,恣意得笑:“我知道我活该,这都是我欠你的。你消了气,该回来了吧?”
回来?
回哪儿去?
旁边的小桌子给带翻,照片、胶带、工具……掀了一地。
一片狼藉。
他们在这废墟里撕咬,为一张旧照片。
树下的少男少女,还有他们的笑,留在了那年的风里。
他们消失在了时光里,再回不去了。
她豁然松了口,喘着粗气,不再看他。
恨他没有意义。
恨他都觉得浪费生命。
咬他一口算了,她一个好好的人,不和狗计较。
好好活下去,她自有一番天地。
可他却说:“徐英姿,我们,现在的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重新认识一下?
她毫无兴趣。
她撇开眼,擦擦嘴角,原来真有血迹。
“你不走,那我走——”
“英姿。”他打断她,手上全是血,“我怀疑过的,我怀疑过我们相爱的,你别不信。”
“我不信。”她笑出声,“我真的不信。”
他但凡有过怀疑,她怎么会惨成那样?
过去的徐英姿已经被他杀掉了,死得透透的。
以后的他想起以前的事情,会因为现在的年轻气盛而后悔吗?
至少她不会了。
他却好像不介意,嘴角依然挂着那血腥又残忍的疯狂笑容。
他环视一圈,像是在回味着什么,最后视线落在榻榻米上:“不是这个房间,也不是这张床。我记得原来那张床,有次你爸来敲门,你就让我躲床底下。我在下面差点喘不过上气,就看见一双纤细白嫩的脚,在眼前晃来晃去——”
那些猥琐的话还没说完,有人破门而入,终于打破了这房间的氛围。
他表情骤变,浑身散发着冰山的可怖气息,眼神里像是淬着冰:“谁?”
门口的徐国栋吓了一跳,随即对着英姿怒目而视:“你是不是又开始缠着小江了?”
英姿听了想笑。
正要反驳,早该睡觉的奶奶拄着拐杖出现在徐国栋身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这样抢你姐姐的男人,你还要不要脸?!我们徐家,怎么会出你这样的子孙?!”
不想辩驳,他们已经认定了事实。
这都是年少无知的她该吃的苦。
根本没抬头再多看那个男人一眼,她随手拿起一个袋子,胡乱抱起桌上所有东西扔进去,出门的时候甚至故意撞了徐国栋一下。
一肚子的火气。
不要和她说礼貌这种东西。
她现在只想无条件创亖所有人。
她坐在马路牙子边,心中五味杂陈。
过去的徐英姿已经被她彻底忘了。
江垚却在此刻过来说,想和她重新认识下。
呵,可笑。
气喘吁吁走到门口叫车,输入目的地愣了下——
她现在还能去哪儿?
想了半天,只能去陈酉安家。
==
第二天早起给他做饭,其实就是一夜没睡。
菜谱就是她昨天想好的温泉蛋加熏培根。
她系着围裙,起锅时正好听见身后有动静,边说“你醒啦来吃早饭吧”边转身,和身后睡眼惺忪的陈酉安视线正好对上——
猝不及防地,她愣在原地,对方也一样。
很难不关注他的腿。
因为,陈酉安穿着短裤拄拐杖,右腿下面空荡荡的。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残缺的身体。
第22章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残缺的身体。
膝盖以下被截肢,皮肉萎缩,像是腐败的枯枝烂叶,恐怖又难看。
这种猝不及防的视觉冲击巨大,大到她竟一时愣在原地,傻乎乎地、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腿……
对方原地不动地任由她打量,淡淡地问了一句:“你要看多久?要拍照吗?”
这话像是一声惊雷,终于把她捶醒!
啊啊啊她干了什么事!
怎么能做出这么没礼貌的举动来?
她懊悔得不得了,睁大眼与他对视,努力表达着自己的真诚:“我、我在做早餐——”
“我看见了。”他拄着拐杖,非常坦然、非常慢地来到水池旁。
她以为他要过来帮忙,连忙抢在他前面:“地、地上有水,你别进来!我这儿马上就好!”
他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后镇定地打开冰箱门,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
英姿:“……”
有点尴尬。
找个拖把赶紧把地上的水弄掉。
回来时远远偷瞟他一眼——
居家奶白色V领衬衫,长袖挽到小臂处,露出锋利而薄薄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而优美。
奇怪,这人天天窝着不动,身材还怪好的嘞。
他哪来的肌肉?
她正疑惑,他面无表情地问:“你今天到底要盯我多少遍?”
啊啊啊把水擦干净!
他慢悠悠地喝牛奶,她低着头去擦水,头顶忽然响起他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回答:“什么?”
他又重复了一遍:“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昨晚没走?”
呃被发现了……
她不想说自己的破事,还有点嘴硬:“起得早了,就早点过来了呗。”
他定定地瞧了她好几眼,露出一个“我懒得拆穿你”的表情,拄着拐杖直接走了。
她在背后叫他:“你不吃早饭吗?”
他没有停顿:“等我换个衣服。”
好好好。
换衣服好啊。
英姿收拾完地上的水,站起身后忽然轻轻拍自己的脑门——
都已经认识他好几个月了,怎么还是不懂怎么和他相处?
她代入过自己,其实对待身边有残疾的亲朋好友,不需要特别照顾他,只要把他当成普通人就好了。
她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许再犯这样的错误。
要把他当普通人!
坐他旁边吃饭的时候,她一直在脑子里默念这句话。
不自觉地偷瞟他,然后注意力又被他手臂给吸引过去——
嘶,怎么做到的?
明明是个死宅,肌肉线条居然真的不错。
很符合她的审美欸。
难道天天夜里关了门举哑铃?
不像啊,他房间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啥器械都没有。
说起来他身材确实还可以,到底怎么做到的……
还在胡思乱想,他已经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
上衣没变,头发稍微捋顺了些,下半身换了条长裤。
健步如飞。
吃饭时,她依然低着头胡思乱想。
他在家里基本不戴手套,她已经习惯他残缺的右手了。
但是像刚才那样直面他右腿,真是第一次。
依然在胡思乱想,他骤然开口:“我不介意,你不用说对不起。”
“啊?”
他眨眨眼:“你是不是因为刚才盯着我的腿看,所以在纠结怎么道歉?”
她脱口而出:“不是,我是在好奇你是不是每天夜里不睡觉、偷偷锻炼啊?”
陈酉安:“……我不是变态。”
哦,好吧。
她怏怏地闭了嘴,心想不可能,他又不是超人,怎么可能常年不锻炼还长肌肉呢?
装什么天赋异禀?真是小心思不断的心机男呢……
过了一会儿,她脑子像是重新启动了一样,忽然又盯住他的眼,很真诚地说:“但是,我也确实想道歉来着。”
陈酉安:“……那就当我提前原谅你了。”
好。
她继续吃饭。
仰头喝牛奶,他漫不经心地问:“昨天江垚去找你了?”
英姿:“咳!咳——”
她泪眼汪汪地看他:“你怎么知道?”
他好像有点无语,分析给她听:“你这么抠门,一向坐公交到我家,算算时间就知道了,这个点,公交还没开始运行,你肯定是连夜打车过来的。大半夜不睡觉跑我这里来,肯定是出事了。”
她还有点不服气:“也有可能是我和家里人吵架……”
“嗯,是有可能,主要还是因为江垚昨天夜里打电话给我问你了。”
“……那个神经病又说了什么?”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两片吐司,在中间抹上厚重的、浓郁香甜的花生酱。
英姿不自觉地盯上那花生酱,心里完全控制不住地吐槽:这得多少热量啊?换了她的话可能只吃那吐司那四条烤焦的边边就好了……
正这样想,他拿起餐刀,干净利索地把吐司边都切下来放盘子里、推到她面前。
他面色如常:“我不爱吃吐司边,你吃掉吧,别浪费。”
嗷嗷嗷太好了!
她就爱吃吐司边!
她按捺住兴奋拿过来:“好,勉为其难帮你这个忙。”
边吃边继续刚才的话题:“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嘴里叼着一叠吐司,手里马不停蹄在抹第二个:“说什么要和你破镜重圆的话,让我别挡路,要不然对我不客气,我直接挂掉。”
破镜重圆?
她真是要笑死了。
他又塞过来四条吐司边:“你想圆吗?你要是还有这种想法,我得劝劝你。”
她反问:“破了的东西怎么圆?”
“真的不想了。”
“不想了。”她想了想,差点笑出声,“唔,破镜重圆、破镜重圆,说是破镜重圆,总得先有碎镜子吧。我和他,从前真的有镜子存在过吗?”
有吗?
真的有吗?
他们各自照着岁月的镜子,镜中都没有对方的影子,怎么破镜重圆?
纹身她都洗干净了。
他轻笑一声,三两口就大口吃完了吐司:“说得好。”
继续低头吃饭。
他吃饭时不爱说话。
和他一起吃饭真是一种享受,夏天的酷热已经远去,温暖的阳光通过晶莹的杯子洒在桌布上,影影绰绰,特别温馨。
吃完了,她收拾碗筷,他边擦嘴边随口问:“上午有事吗?”
“嗯?”她从水池探出头,“我要继续做相册,下午还要和策划那边再确认下你爷爷生日宴会的事情。你还有什么工作吗?”
“你不是好奇我什么时候运动吗?我等会儿去负一层游泳,要不要一起?”
游泳……
光是听到这两个字,仿佛有股潮水向她涌来,瞬间淹没了所有感知。
像是有巨大的水流袭来,耳膜嗡嗡作响,眼前有黑色又冰冷的水波,还有隐隐的讥笑声。
她掐了掐掌心,疼痛让她清醒:“不去,我是旱鸭子,不会游泳。”
他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捡起她做的相册随意翻了翻,点评道:“挺好,赶紧做完,晚上收拾行李,明天去新加坡。”
“啊?”
虽然有心理预期,连护照都办好了,但还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启程去新加坡。
“可是,老先生的生日不是月底吗?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
“我负责的宴会,我得去现场看看策划吧?你得跟着我。”
也对。
他是主要负责人。
隐隐约约听到他身边其他工作人员说,这就是陈家向好友圈正式介绍陈酉安的机会,所以对陈酉安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机会。
他和陈家、和老爷子的关系,英姿隐隐觉得奇怪。
可是也说不上来哪里怪。
但是老板重视,她*当然得重视。
上午把相册剪得七七八八、还差一点点,中午陈酉安没上来,只在微信上留言让她把午饭送下去。
她端着餐盘到地下泳池那层,刚出电梯就听见哗哗的水流声——
恶心眩晕感袭来,简直是条件反射,根本控制不了。
她快速地把餐盘放下,奔回洗手间吐了一回。
缓了好久,午饭匆匆吃了一口,下午赶去医院陪妈妈做透析。
18/70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