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赵宅（一）
当天晚上，我问了薛杭关于赵老爷子的兴趣爱好，他平时喜欢喝什么，吃什么，以及他喜欢什么样的人。
但是这些还不够。
我又去问了庄翰，他对于我和薛杭即将和赵老爷子见面这件事情，十分重视。
不仅将以前和赵老爷子见面的情形告诉我，还对我百般嘱咐，力求这次不会出任何差错。
任何事情，没有百分百的完美。
更何况还有赵允城这颗定时炸弹在。
拍戏不能间断，我只能趁着中午、晚上吃饭，晚上睡前之前，在心中一字一句地模拟和赵老爷子见面时，我该说什么，他的反应是什么，我又该怎么回。
很快，见面那天就到了。
刚开始，就不是很顺。
我和薛杭刚进老宅，一位秘书身份的人，走到我俩旁边，“小二少，庄小姐。”
他脸上的笑容，是典型的礼貌般的亲近，“佣人不小心打破了香炉，因此赵董将礼佛时间延长了半小时。”
“这半小时，可能得麻烦你们在客厅等候。”
下马威。
薛杭微笑，“知道了。到时候，爷爷从佛堂出来之时，还麻烦林叔告知。”
“那是自然。”
林叔。
我着重看了眼面前这人，他应该就是赵老爷子的心腹了。
他走上楼梯时，有个佣人正好从红木楼梯上走下来，恭敬地喊了声，“林叔。”
我和薛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我随意看了一眼四周就对这房子失去了任何兴趣，赵博楷虽然也是民国时的建筑，但是内部却现代化不少。
而这老宅，原封不动，维护得十分好。
薛杭将茶递给我，“刚刚那位是林叔，从小在爷爷身边长大。他是爷爷身边的林姨生下的儿子。林姨，是从小照顾爷爷的保姆，两人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
我一下就睁大了眼睛，薛杭懂我的反应，笑了笑，“喝茶。”
我喝着茶，思考着这个林姨。
应当就是另一个突破口。
哄长辈，我最擅长了。
初中时，方既明的妈妈来学校接他，看见我在她旁边，亲切地喊我一起去她家玩。
干妈是个特别温柔的女人，很有母性光辉，我一看见她，就喜欢她。
所以，当天在我的努力撒娇卖萌之下，她成了我的干妈。
时间慢慢流逝，林叔又从红木楼梯下来了，“赵董已经礼完佛了，让我带你们过去。”
我轻轻地深吸一口气，手又被薛杭牵住了，他朝我温和一下，“没事。”
走过两层红木楼梯，往又拐了个弯，就到了书房。
红木门旁的石墙上，有块小木板，写着“书房”二字。
“扣扣。”
林叔推门进去，我们也跟在身后进入。
同样古朴陈旧的书桌前，一头黑发，精神矍铄的老人，正站在书桌前，沉稳、行云流水般写着毛笔字。
没人出声，静待着赵董开口。
等赵董放下笔，他抬头，看向我们，“来了。”
平稳的两个字，很有压迫感。
这不是那种危险的，令你感到不安的压迫感，而是厚重的、无声无息的从你四面八方涌来的压迫感。
赵董虽然年事已高，皮肤松弛，两颊肉垂坠，但是仍能看出年轻时，长相应属于斯文那类型。
这种压迫，纯属于个人气质。
“爷爷。”薛杭恭敬地喊了声。
“赵爷爷。”我站在薛杭身旁，也笑着喊了声，“您好，我叫庄文心。影纹庄翰的女儿。听说您崇尚礼佛，初次见面，这是我送您的礼物。”
林叔从我手中接过礼物，放在了一旁空置的沙发上，接着，他又站在了赵董身后。
“文心？名字倒是个好名字。”赵董笑着评价，像是在夸我。
但他并没有打开我的礼物，甚至礼物都不是放在离他近的桌面上。
“人也是个好人。”
“是吗？仔细说说。”他像是对我这话产生了兴趣，那双苍老但明智的眼睛，审视我。
“我为人仗义，善待朋友；我热爱工作，哪怕我当时没钱吃饭，我也从当时的十八线坚持到了现在的当红角色；我恩怨分明，对父母，我尊敬，对仇人，我不手软……但……”我遗憾地说，“我确实有点对不起小赵总。”
“小姑娘小小年纪，倒是对自己有几分认知。”赵老太爷仍是笑着，“不过，你还漏了一点。你很聪明。”
我笑着，嘴角弯起，我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些满意。
我赌对了。
年轻时铁血手腕的人，同样也喜欢下一辈有胆识，有胆量。
虽然他没有问起我后面提的那句话。
氛围轻松了不少。
之后聊的都是一些生活上的问题，一直笑着聊着，但一直没有提到我和薛杭结婚的事情上。
我知道，这不能急。
我也没主动提起这话题，能见我和薛杭，就已经表明，这事有可能性。
没过多久，赵允城进来了，我第一次见那么桀骜不驯的他，那么恭敬地喊了赵董一声，“爷爷。”
赵董笑了一下，“怎么不和允琅和文心打招呼？”
“爷爷，这话，你应该问允琅。他背着我，干了什么。”可能是处于道德的制高点，他提到“允琅”时，语气都带着冷漠的高傲。
薛杭微微垂下眼皮，又抬起，看向赵允城，温和又诚恳，“二哥，这事情，是我和心心不对。我和心心不该赌气，利用你来刺激我们。”
“我们向你道歉。”
“也恭喜二哥，听说柳小姐已经怀孕了。”
赵允城脸瞬间阴沉，一错不错地盯着薛杭。
我本来还在疑惑哪里冒出来个柳小姐，看见赵允城的表情，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笑出来。
“柳小姐？逸尚老柳的女儿？”这话，赵董看向的是薛杭。
“不是。”薛杭并没有说这位柳小姐是谁，既然没提，赵董应该就知道这位柳小姐，应该不是这个圈子内的人。
“允城，那孩子确定是你的吗？这么多年，我可是一直期待抱重孙子。老李经常就拿着他那重孙子的照片，天天在我面前炫耀。”赵董慈祥笑着，像是期望真的有个孙子。
“不是。”赵允城迅速反驳，阴沉着说，“那女人，怀的是别人的种。”
“真的不是你的？”赵董遗憾地说，“你们一个个啊，不着急结婚，也不着急生孩子，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抱孙子。”
林叔安慰道，“小大少和小二少都到了年纪了，相信也快了。”
“爷爷。我今天和心心来，就是想要征求您的同意。”薛杭开口了，“我想要娶心心。”
沉默一瞬。
第101章 赵宅（二）
赵董念起了佛经，“念佛之人，必须孝养父母，奉事师长，慈心不杀，修十善业。又须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和妇顺，主仁辅忠，恪尽己公，不计他对我之尽分与否，我总要尽我之分。”
这话，似乎是不同意。
薛杭神情仍旧温和，但坚定，“这事，我做的不对。按理而言，我就算娶心心，也要等二哥消气再说。但是，心心看过医生，医生建议，要尽早要孩子。时间越推迟，越难怀孕。我不希望，我未来的孩子，无名无份。”
差点，我就没绷住我惊讶的神情。
啊？
这一出，你不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吗？
差点就穿帮了。
他温和地看向我，“我知道你因为对二哥愧疚，不愿意同意。但是，让我自私一下，我希望，能有个长得像你的孩子。”
他的眼神，那么诚恳，那么动人，那么真挚，我真的，就这么陷进去了这句话。
“允城，你呢？”
赵董这话，令我回神。
只是演戏而已，我垂下眼皮，遮住眼中的失落。
“允琅都这么说了，我能说什么？要是因为我，让爷爷抱不成孙子，那我犯的错，不就大了。”赵允城明晃晃地嘲讽。
得到的却是，薛杭诚恳的一句，“谢谢。”
赵允城的表情又阴沉了，和我对上视线时，那其中的冰冷的怒火，恨不得将我剐了杀了。
干嘛这么看我？搞得，我像是把他骗的团团转一样。
“既然允城没什么意见，我也没有什么意见。但是，家庭和睦，这四个字，一直是赵家的家训。既然允琅也自己承认，今天下午，就在祠堂跪着吧，吃晚饭时再出来。”
祠堂？
这老房子，不愧是老房子，居然还有这么复古的地方。
“赵爷爷，这件事情，我也有错，我和薛，允琅一起去跪吧。”
“不用担心，出来之后，我去找你”薛杭对着我温和一笑，又对着赵董说，“我现在过去。”
“嗯。”
“我也累了。”
“允林，文心第一次来老宅，你让你妈妈带她逛逛。还有，别让她再去拾树叶，除草。赵家有的是佣人。”
“知道了。我一定会转告我妈的。”
出了书房门，我和薛杭就分成了两路。
跟着林叔往门口走的时候，我看见赵允城跟在了薛杭身后。
林叔带着我离开老宅，到了花园，花园里的佣人穿着统一的灰色工作服。
林叔问了其中一个佣人，接着带着我找到了他母亲面前。
那老太太，60、70岁了，头发全白，但梳得一丝不苟，她穿着老宅统一的灰色工作服，正蹲在绿草坪地上缓慢地拾捡树叶。
“张妈”
那老妇人转头，晃晃悠悠起身，林叔赶紧上前扶住，老妇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蹲太久了。”
“哎，这位是……”她问林叔，“这是不是我最近看的那部戏里的小姑娘？”
“是。这是庄小姐。小二少的未婚妻。赵董让你带着她逛逛。”
“他还让我告诉你，让你不要再在花园捡树叶了。”
“反正也闲着没事。”
“好了。”看着林叔还想说话，那老太太直接就打断了他，“我带庄小姐去逛逛。”
“我姓林，你叫我林老太太就行了。”
可能是本身性格，又或者是因为看过我演的剧，林老太太对我很热情，边带着我走，边给我讲着这个老宅的一树一木。
我认真地听着，记着，主动将话题转移到她的身上，她也很开心地和我分享她在老宅的生活。
其实挺有意思的。
她是上个年代的人，那年代和现在不一样，而且在那个年代，她没有读书的机会，但是讲故事的能力却特别强。
我虽存了故意想要和她亲近的心思，但她说的那些，却令我完全陷进去了。
我很高兴，当时探听赵宅内部消息和处好关系中选择了后者。
我们两聊的很开心，然后遇见了一堆争奇斗艳的八婆。
年纪都在30、40岁往上，都是富太太，当看见我和林老太太一同过去时，鄙夷、挑剔、不屑的目光，全落在了我身上。
“二太太。”林老太太喊了最中间的女人一声，那人应当就是赵允城的母亲了。
又接连喊了另外三个女人，都是赵家的亲戚。
二太太应了声，目光又落在我身上。
这三个，应该都是二太太的跟班，二太太一个眼神，那位被林老太太称为“三姑太太”的女人，开口问道，“这位是？”
“这是庄小姐。小二少的未婚妻。”
三姑太太惊讶了一瞬间，“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允琅要结婚？林老太，你该不会是被这个女人给骗了吧？”
“没有，刚刚允林亲口跟我说的。赵董还让我带着她逛逛。”
“赵董”二字，一出，三个跟班都是收敛了一点。
“你是叫文心吧？我看过你演的剧。是《云顶》吧？”二太太和善地笑着和我说，她的段位，明显高多了。
“是。”我笑吟吟地说，“没想到二姨也看过。二姨现在看到哪了？”
“刚看到17集。”
“17集。那就是我和黄江因为粮草吵架那段吧？”
“对。就是那段。”
我和黄江吵架，是第13集 。
又和二太太假意寒暄了一阵，突然有人说，“文心之前不是有男朋友吗？叫……陈肃吧，怎么就和允琅要结婚了？”
“陈肃？！这我知道，现在跟着蔡家那姑娘。那男的啊，不是个好东西！”
“我也听说了，听说戏演的不怎么样，但是私生活很乱。前段时间，还被爆出来了私密照。”
“我的天啊！要是我，我肯定要一头撞死，这种照片被发出来，我还怎么有脸活着？”
第102章 赵宅（三）
对着我，指桑骂槐呢。
我笑吟吟地说，“我倒是不这样觉得呢。私密照片被发到网上，还是得要看是谁传的。如果是被别人发到网上，那该死的，就是那个发网上的人。对于被泄露的那个人，我们应该予以同情。是吧，三姑？”
三姑太太更加鄙夷，“要是知点廉耻，就不会拍这种视频。自己不知廉耻，被人泄漏出去，也是活该。”
“要是被偷拍呢？”
“被偷拍当然另当别论。”二太太不知为何，说的话竟然是是站在我这边，她直接扯开话题，“林姨。你带文心去逛逛吧。”
接着，她似倦了一般，越过我，走了。
我倒是挺意外的，就这么放过我。
林老太太等她们一走，可能觉得我刚被影射，心里不开心。
她安慰我，让我不要理会这些，并且在无意间还跟我透露，这位二太太，似乎也经历过和我同样的事情。
我惊讶地看着她，多年当佣人的经历，让她十分谨慎，她没说，而是继续带着我去逛赵宅。
快到晚饭时，薛杭终于从祠堂出来了，腿略微有点一瘸一拐的。
“这几个小时，真跪啊？”
薛杭一笑，轻声“嗯”一声。
我突然觉得，像这种长辈显赫、家风严谨的家族，也不是那么友好。
我小时候犯错，庄翰让我跪搓衣板，可能是他小时候跪过吧，我大概跪个10多分钟，身子就歪在一旁，燕姨也会替我看着，等他过来时，赶紧提醒我，我又重新跪好。
晚上吃饭时间，赵家人都来了，那张长桌几乎坐满。
赵老爷子提到了我和薛杭的婚事，说让赵博楷去找庄翰，去商量这件事情。
“爸，这会不会有点太着急？”说话的是，赵允城的父亲，赵博坤，“结婚是件大事。允琅也是小辈中第一个结婚的，自然不能随意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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