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鄢立刻便明白过来,可他本就在孕中,受不得委屈,他看向孙影,压低声音道:“你明明白白告诉本宫,里面究竟是哪个不识大体的在缠着陛下,这可是白日。”
即便因着他腹中的孩子,孙影也不敢得罪了他,只得道:“是半月前教坊送来的李侍人,先前那些陛下宠幸过便抛之脑后,这位多半是有些手段的,陛下已经独宠了他半月。可再得宠,也不过以色侍人,德君您身居高位,莫要同这些低阶侍人计较,何况他的这层身份摆在这儿,又不能生育,陛下即便想册封他,也是不成的。”
江鄢当然知道不能搅了明贤的兴致,可心头还是不快,他看向身旁宫人,“把东西交给孙女史吧,咱们回宫。”
江鄢这头碰壁,心头怒意还未消,刚走到御花园中,便瞧见了陆嘉,他身旁的宫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出来。
近来天暖,陆嘉只穿了一件青色外袍,甚是清隽,江鄢低头看向自己,他身怀六甲,不仅容貌,气色神韵都远不如陆嘉,只见陆嘉伸手撷了一束花枝,拿来逗弄身旁的婴儿。
江鄢一行走了过去,陆嘉这才留意到他们,江鄢如今位分在他之下,可却丝毫没有要同他行礼的架势,“平时贵君深居简出,今日真是巧,在这瞧见了。”
陆嘉神色淡淡,不想同他起什么争执,“既然德君要赏花,正好我也乏了,就把地方让给你。邱霜,我们回宫吧。”
江鄢往襁褓中小公主的面上瞧了瞧,道:“贵君对小公主倒是好,养得白白胖胖的,可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养再久也是养不熟的。”他轻抚着自己肚子,“陛下真正期待的是我腹中这胎。不过我同贵君说这些做什么,贵君可是连龙床都没爬上去过,又怎么能有自己的孩儿呢。”
陆嘉胸前微微起伏,他身旁的邱霜难掩悲愤,护主心切,道:“德君毕竟在贵君位分之下,怎么能出言不逊。”
江鄢冷冷看向陆嘉,“这便是贵君宫里教导出来的吗?以下犯上,对本宫不敬。贵君若不惩处,我便告到陛下那儿,想来陛下不会在意一个奴才的死活。”
陆嘉恨恨地看着江鄢,可却无计可施,因为江鄢的话或许会变成现实,他如今的贵君之位,都是皇帝一时高兴册封的,有名无实,江鄢对他不敬,恰是因为看明白了这些,也会因为旁人的一句话将他身边宫人处死,陆嘉不敢拿这些去赌,他将小公主抱了过来,命令邱霜道:“给德君赔罪。”
邱霜眼睛含着泪跪下,“奴才冒犯德君,还望德君宽恕。”
江鄢心头怒气无处发泄,侧眸看了身旁宫人一眼,那宫人立刻上前在邱霜脸上抽了几巴掌,陆嘉将人推开,“你这是做什么?”
江鄢却一副乏累的模样,打了个呵欠,“既然他已经认错,本宫便饶了他这次,咱们走。”
江鄢等人从他们主仆身旁经过,陆嘉的肩膀都在发颤,邱霜顾不得委屈,连忙把小公主从他怀中接过来,“也不是很疼,主子不用放在心上。”
陆嘉手中的花枝捏碎,汁液从他手中滴落,“我一次次忍让,却让他得寸进尺,今日他打在你身上,却实实在在是打在了我的颜面上。”他侧眸看向襁褓中的婴儿,“你说这孩子是我的依靠,可今日你瞧见了,她也庇护不了我,在这宫里没有权势,没有没有宠爱,便会被人踩在脚下,肆意欺凌。总有一日,总有一日……”
第150章 还击
韩云锦春风得意, 府邸门庭若市,夜色正浓,她立在廊下, 韩主君将一件外衫披在她的身上,“夜里凉,你站在风口中,万一染上风寒。”
韩云锦转身看向他, 道:“你可知我方才在想什么?”
韩主君柔声道:“这么多年的辛苦, 如今得偿所愿,自然是感慨万分。”
韩云锦慢慢道:“当年我进京之时空有抱负, 可除了这层外戚的身份,我其实一无所有。不怕你笑话, 我最初参加宫宴, 看见先帝对荣蓁的亲近,明明她也如我一般家道中落,可却被命运垂怜,那时我便暗下决心, 定要做人上之人。”她握住韩主君的手, “我也有幸娶了你,这么多年你也辛苦了。”
韩主君心头尽是暖意,可越爱之,越是担心,不免提醒一声,“陛下的心性不定,伴君如伴虎, 你可要谨慎一些。古来权臣难有好的结局,并非我泼你冷水, 我只是怕……”
韩云锦毫不在意,“你放心,我心头有数。先前我费劲心思要除掉荣蓁,可仔细想来,留着她对我也有好处。皇帝忌惮她,便会留我二人互相制衡,我如今是百官之首,自然压她一头。我要让所有人都明白,韩家不是朝廷新贵,而是会成为百年世家。”
韩主君笑了笑,“那也要指望孩儿们了。”
春日少雨,恰逢休沐,荣蓁难得在园中听一次雨声,她坐在窗边,棋盘上黑白两子对弈,白子还夹在她修长指间,迟迟未落,临窗遥望,只见秦楚越撑着伞走了过来,同她对视一眼,笑道:“荣大人好兴致。”
说话间秦楚越已到了眼前,侍人将她的伞收起,荣蓁收回视线,道:“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句话的分量。”
秦楚越坐在她面前,看着棋盘中的局势,黑子与白子势均力敌,却不知荣蓁下一子要落到何处,她道:“韩云锦升任丞相,吏部尚书一职空缺,我从官署中过来,打听到一些消息,大人倒是猜猜,这吏部尚书的位子由何人来坐?”
荣蓁闻言看她一眼,“那日皇帝全无准备,无奈之下不得不同意重立丞相,可眼下她反应过来,忌惮韩党的势力,自然是要削弱一番的。”
荣蓁言罢,未再迟疑,将白子落到黑子阵营之中,险象环生,却也另觅生机,只一步,便让白子占了上风。荣蓁淡淡道:“皇帝想选的人,是陆蕴。”
秦楚越眼神一亮,赞叹一句,“大人这棋技远胜于我,我就不班门弄斧了。不过,陆蕴虽然与韩云锦不睦,可未必会愿意依附于我们?”
荣蓁只道:“两日之前,我已经见过陆蕴。”
荣蓁短短数语,秦楚越瞬间明白,陆蕴已归于她们,秦楚越不禁笑了起来,“陆蕴是陆贵君的母亲,这几年没少被压制,大人看透人心,预知了此事。接下来,可有一出好戏了。”
韩云锦得知消息之时,也甚是意外,明贤不仅给了陆蕴吏部尚书的官职,还将陆蕴的职责范围扩大,而削减了她的权力。美其名曰,丞相要处置国家大事,可这大事如何界定,若桩桩件件都算小事,她这丞相岂不是徒有虚名。
韩云锦又想起那日荣蓁脸上的笑意,她内心惶恐不安,立刻便要入宫面圣,可到了奉宣殿外,孙影将她拦住,低声道:“大人,这个时候您就别进去了,陛下昨日大发雷霆,有人将您之前收受贿赂的事告到了陛下这儿。”
韩云锦蹙紧眉,“何人所为?是那帮老臣?”
孙影从前受过她的恩惠,自然是要投桃报李,即便不是因为这些,单单是韩云锦如今的地位,孙影也要卖个人情给她。
孙影摇了摇头,悄声道:“是陆尚书。”
韩云锦怒极反笑,“她便是去陛下这儿告发我,才得了这个便宜官职做吗?好啊,本官倒要看看,她要与我作对到几时?”
可陆蕴身后不止有那些老臣,有徐家,还有荣蓁的支持,韩云锦心头怨恼,这丞相之位坐得也分外憋屈,她有心让荀姝找到陆蕴的把柄,荀姝受制于她,只得照做。
韩云锦还未反击,便迎来厄运。散朝后,明贤刚从龙椅上起身,便站立不稳,险些跌倒,一旁孙影连忙将她扶住,殿中大臣分外忧心,明贤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无碍,可刚走一步,腿上无力,她委顿在地,一时间朝堂上乱做一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 文学城
无论韩云锦的野心有多大,明贤始终还是她的靠山,明贤骤然晕倒,韩云锦出了一身冷汗,可又知道眼下不能慌乱,连忙稳住朝局,让人将明贤抬回奉宣殿,着太医去医治。
太医院的人集于奉宣殿,可为明贤诊脉之后,都有些惶然无措,院判来到屏风外,韩云锦转过身来,问道:“陛下的龙体如何?怎么会突然晕倒?”
院判额上满是汗珠,摇了摇头,“陛下如今高热不退,方才我等施针时得见陛下龙体,竟在陛下的身上瞧见红斑,这……”
韩云锦不解,心中焦急,“你倒是说得明白一些,莫要吞吞吐吐!”
院判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韩云锦如遭雷击,“你说什么?不……不可能,怎会如此!”
院判道:“不仅如此,从陛下脉象来看,房劳过度,或许用了什么药,让身体亏空厉害,这才在朝堂上撑不住。”
韩云锦里衣都已被汗浸透,她稳住心神,“平素太医院不是都要为陛下请平安脉?难道你们此前没有察觉?”
院判听她这样说,连忙道:“丞相明察,太医请脉之后,皆记录于医案之上,绝不敢含糊,陛下年轻,且不说当时脉象无异,即便是脉象有异,又有哪个太医会联想到此病?”
韩云锦握紧拳,道:“莫要再说了,这件事绝不能透露出去,否则太医院便都要为此事陪葬!”
院判面如白纸,道:“但这病乃不治之症,即便是赔上整个太医院,也是回天乏术!”
韩云锦又何尝不知,可她眼下哪里还有旁的办法,只能先封住这些人的口。
韩云锦从殿内走出来,孙影连唤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她忽而想起一事,按住孙影手臂,“陛下之前宠幸的那几个侍人呢?”
孙影虽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如实答道:“有几人已死,还剩下三个,不过近来侍寝的都是李侍人,被陛下安置在储秀宫里。”
韩云锦当机立断,“这件事唯有你能做,你立刻赐死那几名侍人,他们的出身来历一定要隐藏干净,无论是谁来问,都不可泄露分毫。”
孙影眼眸睁大,韩云锦思索一番,转念道:“那两人赐死,尸首也不要留下,至于那个李侍人,先不杀他,你把他关押到一处,等本官让人好好查一查,再做决定。”
孙影还在震惊之中,韩云锦眼神凌厉地看向她,她连忙应下来,韩云锦快步离开,到了宫门处,坐了马车匆忙回府。
半个时辰之后,一名小黄门走到宫门处另一辆马车旁,秦楚越掀开窗帘,那小黄门在她身边耳语几句,而后便离开,马车悠悠行驶起来,秦楚越看向荣蓁,道:“那人留着,对我们可会有威胁?”
秦楚越言下之意是要杀之不留后患,荣蓁慢慢睁开眼,道:“不必,即便韩云锦猜得到,她也不敢声张,教坊里的人是她寻了送到宫里的,她撇不清干系。她也不敢让天下人知道此事,若有损皇室颜面,宗亲国戚都不会饶了她。而她那时说的话,在外人眼里,也不过是胡乱攀咬。”
秦楚越道:“韩云锦眼下只怕快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荣蓁漠然道:“还不够。”远远不够,她要将郑玉所遭受的一切全都报复回来。
韩云锦被人扶着下了马车,到了书房之中,她抓起桌上凉茶便饮了一口,而后狠狠摔在墙上,瓷片崩飞,外面下人听见动静,不敢进来,只得将韩主君请来。
韩主君推门进去时,韩云锦无力地靠在椅上,衣襟胡乱抓开,韩主君走过去,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韩云锦语声里透着绝望,“老天真是要捉弄我吗?我经营十年的心血,竟毁到此处!”
韩主君听不明白,伸手替她顺气,“难道又有人给你使了绊子?”
韩云锦忽而坐直了身体,抓住他的手,“是了,我明明让人选的都是些清白身的男儿,为何会染了病,定是有心人利用!”
韩主君手上吃痛,却仍旧忍耐着,“那就将那些人找出来。”
韩云锦又想到更要紧的事,她喃喃道:“若是陛下的命保不住,江鄢腹中的孩子才六个月,如何能继位,如此这般,岂不是便宜了陆家。不,一定要撑到江鄢生产才行。”
韩主君顿时愣住,“你说什么?”
韩云锦将一切压在心底,已经支撑不住,索性将这些事同枕边人道明,韩主君震惊过后,也连忙想着对策,“即便是能撑到德君生下孩子,又怎么保证生下的定是女儿呢?”
这话倒是点醒了韩云锦,“便是备一个女胎,或者过继宗室,也绝不能让昭和公主成为新帝。”
第151章 遗诏
韩主君惶恐不安, “这如何使得?”
韩云锦忍不住斥道:“难道你要让我坐以待毙?等皇帝驾崩之后被人清算吗?”
韩云锦说完才觉自己语气重了些,她缓了缓,“眼下未必就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或许皇帝还有救。我已经让人去打探那个李侍人的身份底细,很快便会有回音。”
韩主君忧心忡忡,“难道这人真的是荣蓁她们安排的?”
韩云锦深吸一口气,“我倒宁愿不是她。”
韩主君明白她话中含义, 若不是荣蓁, 至少两人的争斗还在朝堂之间,反之, 则是从一开始便落入了旁人的陷阱,她们陷在深渊里, 而荣蓁却在高处俯视着, 看着她们挣扎。
只是事与愿违,派去教坊的人来回报,说那李侍人是被选进宫前几日才被送入教坊,一应来历并不明确, 知情人也在半月前便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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