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昉笑道:“荣大人,你我皆是女子,有些事自然不必多说。兰公子最擅此道,定不会令荣大人失望。这大周到底女子是天,也唯有这般温顺的男子才是能替大人解去一身疲乏的。”
夜色里,这座苍山别院寂静非常,可这些不能透于光中的事,却也有人做的如此坦然。
荣蓁忽而一笑,眼神带了些蛊惑,那男子看得呆愣住,她同卢昉道,“卢大人,并非是我不愿领你心意,可却也不是什么样的男子本官都能看得上的。这天如此冷,若再让这位公子立在这儿,便是轻慢了佳人,卢大人如今既居此处,还是自己笑纳了吧。天色不早,本官不多留二位了。”
荣蓁说完,便将门合上,徒留卢昉与那男子两两相对,最后拂袖而去。
许文华负手而立,听得卢昉回报,倒也不觉意外,“她早前在京中风流之名远扬,如今既然娶了帝卿,自然爱惜羽毛一些,倒也不足为奇。”
“今日为何要演这样一场戏?”
许文华笑了笑,“昉儿,你还年轻,她想要将这益州城里的秘密弄个明白,可没那么容易。就算她清楚又如何,只要没有证据,照样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她们怎么来的益州,我便让她们怎么离开。除了我安排好的结局,她们没有路可走。”
荣蓁来了三日,这已经是第二场晚宴,荣蓁看着杯中酒,明明无风无浪,却也起了波纹,她将酒杯放下,“许老,今日荣某做客此处不过是权宜之计,叨扰已是十分不该。孔大人既说官署已经收拾出来,我等便不该久留,等这场晚宴结束,便要离开了。”
一群人不妨荣蓁突然说出这话,孔书宁瞧着她,也跟着圆道:“的确如此,早前便有此意,只是乍然离开,到底还是有些不舍,今日这杯酒,敬许老,聊表谢意。”
明明刚来时应下了,可突然之间便变了脸色,卢昉等人一时摸不清荣蓁的心思,可益州距离京城遥远,之前并不清楚荣蓁行事做派。
夜都未过,荣蓁便已到官署中,刑部武亭芳及户部侍中孔书宁也连夜搬离,到了官署中,那两人不免有些怨言,“荣大人,搬出去也不是不可,可好歹您也提前知会我们一声。益州情势复杂难辨,我等到了此处便被裹挟其中,好不容易将官署牢牢把控,又留孔大人在那里同她们周旋,可您这样一来,倒让她们那苍山别院又成了铜墙铁壁。”
荣蓁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递到她们眼前,那两人连忙跪地,荣蓁淡淡道:“见此令牌,如陛下亲临。我今日行事,自有我的安排。两位大人这段时日委屈了,不过苍山别院那里,两位不必担忧,我们不去就她们,她们自会前来相就。”
荣蓁所料不错,第二日一早,卢昉便到了官署,只说是协助荣蓁处理库银一案。
沈如贞一死,倒像是所有人都给她定了罪,夜里的鬼也敢白日出来招摇。
荣蓁沉了脸色,道:“卢大人,当初你说是接风洗尘,本官不愿驳你这份好意。可如今案情未破,益州上下便都有嫌疑。”
卢昉面上有些难堪,“荣大人,话虽如此。但贪污库银的乃是沈大人,与我等并无关联。”
“本官只按律法办事,又为陛下亲派,若是卢大人有何意见,也请先按下。”
等卢昉走后,荣蓁将武孔两位请来,于官署中梳理库银一案。
武亭芳道:“沈如贞的尸身已经由仵作验过,确乃服毒身亡,且周身并无其他可疑痕迹,应是自尽无疑。她身边亲信我也一一审问过,并不知晓库银所在,但在她府邸中发现可私库,里面还有些官银在。”
荣蓁思索片刻,道:“倒也不能只看表面,这府邸为历届刺史居住过,若是有人想诬陷沈如贞,放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也是极有可能的。”
“荣大人说的不错,我一到益州,便查验了官府账册,有许多笔钱款都有往来明目,也有沈如贞的印信与手书,武大人找人验看了沈如贞生前的书信,确定是她所签署。但此事的蹊跷之处在于,这些钱款太过集中,皆在沈如贞初上任之时。”
是啊,有谁会蠢到刚一上任便大肆敛财,纵然再想做的滴水不漏,也依旧会有破绽。
荣蓁道:“这账册一定还有我们未察觉的事,且先按兵不动,不必着急,先让人盯着苍山别院,我们这边越是不动声色,她们越会坐不住。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纵然有人再聪明,也挡不住这溃烂的局势。”
荣蓁又想到些什么,同孔书宁道:“接着查下去,不止沈如贞做官期间的事。继续往前查,近十年的账册都要查验。”
这的确不是件简单的事,孔书宁也只得听她吩咐,等武大人一走,孔书宁有些犹豫,似乎有话要同荣蓁单独说。
荣蓁让飞鸾先回避,孔书宁这才开口道:“有件事要说与荣大人,可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孔大人但说无妨。”荣蓁让她坐下,可孔书宁如坐针毡,“之前住在苍山别院,有一日夜里我喝醉了些,醒来时竟同一个男子厮混在一起。可仅有那一次,我再未受过。本来我也想将此事烂在心底,但又怕成了祸患,思来想去,只得告诉荣大人你。”
荣蓁皱眉,“是那兰公子?”
孔书宁有些未听明白,“兰公子是何人?”
即便不是他,结果也是一样,她们不仅用这苍山别院来维系官员之间联系,更是蓄养了许多俊秀男子来做交易,这益州当真污浊不堪。
但眼下孔书宁愿意直言相告,她也只能先劝慰一番,“事情未必有你想的这样坏,只要我们早日破案,一切自会有个交代。”
孔书宁走后,飞鸾这才进来,将这两日所查得的有关沈如贞的事一一道来,“这沈如贞自幼贫寒,母亲早逝,与父亲相依为命。二十岁之时科举入仕,在益州下郡县做了个小官,可一直未有升迁机会,直到去了益州之后,做了许文华的门人,这才开始崭露头角。许文华致休之后,沈如贞熬了两年,便坐上了益州刺史的位子。可短短两年时间,就丢了命去。”
“她父亲现在何处?”
“疯了。”
荣蓁皱眉,“是听闻沈如贞之死后疯的?”
飞鸾道:“并非如此,听服侍沈父的侍人说,沈父疯了已有半年之久,如今住在一处老宅里。”
荣蓁眯起眼睛,“竟还有这样的事,一个人无缘无故就疯了。”
到了晚间,荣蓁思考着白日里所说的话,一些细节又浮现她的脑海之中,沈如贞的死若是为了库银,那她父亲的疯又在隐藏什么秘密?
荣蓁闭上双眼,一个念头突然在她心头闪过,“沈父疯在沈如贞死之前,会不会她父亲的疯是她一手所致,两人既是相依为命,她死后在乎之人也只有她的父亲了。她是用疯来掩饰什么,或许是为她的父亲换一个生的机会。”
这个念头一出,荣蓁脑中便不再一片混沌。
次日一早荣蓁便已起身,可她忽而想到姬恒,来了这许久,还未与姬恒报个平安。荣蓁提笔写信,又着人送出,而后便忙于正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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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康宫中,太后瞧着姬恒一脸散漫的模样,“来了半个时辰,我说话你有几句听到心里了?我本还想着荣蓁离京,你在府中定是无聊得紧,便接你到宫里住着,可你这每日魂不守舍的,仿佛去了益州的人是你。”
姬恒被太后一通数落,无言以对,“父后冤枉儿臣了,儿臣这些时日在宫外住惯了,突然回来,倒是不能安眠。”
太后鼻间哼一声,“休要说些话哄骗我,左右你心不在这儿,赶紧回你府上去吧。”
第021章 出城
姬恒赔笑道:“父后说的哪里的话,儿臣回府也是无趣。”
太后手中的佛珠轻轻拨动,“当初只想着让你成婚,可如今你真的离开了宫里,为父倒也真的是不舍。那荣蓁也是个不省心的,你们如今新婚,我不便说些丧气的话,但恒儿,你要时刻记得,夫妻相处之道,和乐安宁便好,不可将心全然交托给一个女子。”
姬恒脸上的笑意化作怅然,“儿臣不会。”
太后点了点头,而后道:“等那荣蓁回来,你早日同她生个孩儿,有个孩子承欢膝下,来日才不会这般无聊。我知道你不喜稚儿吵闹,若是你不愿意带在身边,便送到宫里来,为父帮你带着。”
姬恒又笑着摇了摇头,“我同她刚刚成婚,这些事不急。”
姬恒话虽如此,可未用晚膳,便回了帝卿府。恩生替他将身上斗篷除去,道:“殿 下还未用膳,我让人送些过来。”
姬恒止住了他,“不用了,如今还不饿,再多食些,怕是不得安寝。”
恩生笑道:“殿下,大人走了这些时日,您都瘦了好些。前些日子,您去了德阳帝卿府上,回来说无聊,可如今回了宫,也这般闷闷不乐。依奴才看,您是病了,得了一种叫相思的病。”
这话说到了姬恒的心里,他轻斥一声,“有你这般议论主子的吗?”
恩生知道他并未动怒,“不然您给大人去封书信,鸿雁传书,问问她如今在做什么,又什么时候会回来,也好有个盼头不是。”
姬恒坐了下来,轻掸衣摆,漫不经心道:“她走了十日,一封书信都未寄来,本宫有什么好想她的。她去了益州,想必早就将我忘到九霄云外,我何必对她费那些心思。”
恩生捂住嘴,“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姬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来你跟在本宫身边学得不错,不然明日便将这《诗经》抄上二十遍,免得遗忘。”
恩生连忙讨饶,“殿下我错了,我这就走。”
等恩生离了内殿,姬恒才叹了口气,低声将方才那句话念了念,“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可在府中依旧寂寥无比,两日后宫里又着人来接,姬恒正要乘辇车出门,忽而有人送信过来,“殿下,是益州来的书信。”
听闻益州两字,姬恒连忙将信接过来,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写道:殿下见字如晤,我已到益州,事务繁忙,一切均安,望殿下勿念。
下书:妻,荣蓁。
姬恒将信合上,轻声道:“这般公事公办,不像家书,倒像是给上峰写的。”
可这般说着,又将那封信展开看了许久,眼神渐渐柔和,直到恩生来催促,“殿下,我们该进宫了。”
寿康宫中,太后久等不至,便着人来问,而帝卿府的一辆马车早已出城,消息传到宫里,太后又惊又怒,去到紫宸殿同姬琬讲明,气道:“这个恒儿,平素做事最是淡然从容,怎么遇到荣蓁这个冤孽,变得这般不知轻重了?”
莫说是太后,连姬琬也惊到了,“朕这就派人去追。”
太后道:“哪里还来得及,说是出城去已有一个时辰。更何况,即便是追到了,他怕是也铁了心要去益州。”
姬琬先稳住太后情绪,“朕派一队亲卫过去,有她们在,阿恒那里不会有事。”
太后忙道:“快去安排,一刻也耽误不得。”
姬琬让人先送太后回寝宫,等人走了,才长舒一口气,“这个阿恒,做事这般肆意,还得由朕来替他收拾残局。”
庆云道:“陛下,帝卿大婚刚刚一月,这荣大人便被您派去益州,也不怪帝卿坐不住。”
姬琬也知自己不够周全,“罢了,都随他吧。”
而益州这边,荣蓁忘寝废食,终于理出一些头绪来,孔书宁将几本账册拿到荣蓁面前,“荣大人,这几本账册皆是在许文华任上的,有些不容易看出异常来,可仔细去对,便发觉其中蹊跷,有几笔支出皆巧设了明目,更有甚者是以修筑堤坝而支出的,端得是为百姓谋福,可这修筑的次数似乎过多,这官银大概便是被这样漏出去了。只是这些都发生在先帝一朝,当初也是有朝廷官员下来查审的,最后都不了了之,恐怕不好深究啊。”
荣蓁道:“这些事不止一人所为,既能巧设明目,便与这益州的主事脱不了干系。而且这样见不得光的事,必然依靠自己人才会保守秘密,不会轻易换动。”
荣蓁说完,便让飞鸾将近年来益州官员的名册拿过来,她仔细翻开,只见上面清楚记着,如今的主事刚刚上任不足三月,上任主事秦岭卸下不久,便出现了沈如贞“畏罪自杀”一事。
荣蓁眯起眼眸,“这个秦岭便是此案关键人物,如今可还在益州,与许文华往来如何?”
刑部武亭芳闻言,道:“我与孔大人在苍山别院居住日久,可此人并不曾在那里出现过。甚至觥筹交错之时,我未曾听她们提过这人的名字。”
荣蓁安排道:“刚一离任便消失了,武大人,恐怕还要劳你派人去找,只是要隐蔽一些,不可大张旗鼓,否则只怕这个人我们永远也别想见到。”
武亭芳点点头,便领命而去,房中只剩下她们三人,孔书宁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这账册都是被人早就修改好的,只循着这这个,怕是不会有进展。”
荣蓁思索片刻,道:“只怕孔大人还要付出一些。”
孔书宁有些不明白,问道:“是何事?”
荣蓁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如今尚未成婚,这个事由你做来最为合适。我们要做的是麻痹苍山别院那些人,让她们将视线全都转到我们身上来,为武大人争取些时间。”
见孔书宁仍旧疑惑,荣蓁便直言道:“这益州的教坊,我们怕是要去开开眼了。”
孔书宁心有余悸,连忙道:“不可不可,一步错,步步错,我已经在苍山别院里跌过一回了,万万不能再有第二次。”
荣蓁只能道:“有我陪你一起去,你不必担心。到时候我让飞鸾在你周围保护你,孔大人若是还要犹豫,我们这个差事便办不成了。你可别忘了,我家中还有个宁华帝卿,我都不惧怕这些,你还要推脱到几时?”
孔书宁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荣蓁轻笑一声,“倒也没到这个地步。”
苍山别院里,许文华正低头侍弄着园中花草,听着卢昉道:“她们到了府衙这一番折腾,也没见折腾出什么来,听说已经着人在定案了。我早就说过,就算她们是朝廷派来的人,也不足为惧。这几日那荣蓁和户部的孔书宁在教坊里流连忘返,那夜的试探,让我还以为那荣蓁不食人间烟火,没想到不过是伪装罢了。到底还是女人,被一个男人压在头上,怎么可能不去别处寻开心。”
许文华将一些凌乱的枝叶除去,淡淡道:“这话为时尚早,去盯着刑部的人,看看她们有没有什么动作。”
卢昉笃定道:“许老放心,这些事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刑部的人的确不在府衙。不过说是去了沈如贞的老家查探,一个死人,又能查出些什么。”
许文华回过头来,同卢昉道:“昉儿,你可不能掉以轻心。这荣蓁并非你想的这样简单。”
卢昉道:“许老放心,这件事我自然不会办砸的,就等她们灰溜溜离开益州城了。”
而原本还说着不肯来的孔书宁,到了这益州教坊之后,却像是迷了眼一般,荣蓁掩唇轻咳几声,孔书宁这才回过神来,干笑几声,“这教坊原来是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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