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霄回头道:“是吗?既然方才那封书信你们已经看过,那这一封呢?”
慕容霄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请慕容氏的人来看,“这一封信,是有人写与我母亲的,信上直言慕容斐做下的恶事,要我慕容氏承担代价,我母亲也是收到此信之后才会匆匆离开,从此再不见踪迹。”
慕容斐捏紧了手指,余光却扫向一旁坐着的逍遥派掌门戚连钰,当日的书信只有她两人知晓,慕容霄如何能知道?莫非是戚连钰与慕容霄里应外合,可戚连钰也是慕容霄的仇人,他又怎么会与戚连钰联手?慕容斐心头混乱,只觉自己被慕容霄牵着鼻子走。
慕容斐冷冷道:“无稽之谈,我为何要害长姐,又为何要做这千绝宫的主人?杀了武林同道对我有何好处?”
堂上又喧闹起来,似乎也在议论着她二人谁是谁非,荣蓁心里却只念着飞鸾早些传到消息。
即便没有最大的依靠,慕容霄依旧不惧,“因为你自幼便活着我母亲的荣光之下,你嫉恨她拥有的一切。最初千绝宫只是替你除掉你不喜之人,而你杀了我母亲之后,登上了这武林盟主之位,你也想过将这千绝宫解散,把一切污秽淹没于池底。可在座诸位最是清楚,你并不能真正让众人臣服,慕容氏无门无派,你只能继续依赖于千绝宫,替你排除异己!”
慕容霄的话掷地有声,堂上的人一时被他震住,慕容斐见众人皆是一副审视的神情,喝道:“简直一派胡言!”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铁甲之声,整个慕容府似乎都已被包围住,秦不言从兵士之中走出,手中的印信赫然呈于众人眼前,“慕容家主,你勾结刺客,谋害朝廷命官,罪证确凿,这乃是拘捕文书, 你还是先往姑苏大牢走一遭吧!”
武林中人最不愿与官府往来,而官府中人也不会轻易与武林结怨,慕容斐如今的罪名似乎已无需定论,便已无可辩驳。
慕容斐却知道,她若是进了官府大牢,吴王绝不会让她活着吐露任何秘密。但秦不言也不敢随意将吴王牵扯进来,她强自镇定,“却不知秦大人究竟有何证据?”
可慕容斐却猜错了,当今圣上已决议要破除沉疴积弊,秦不言笑了笑,“慕容家主好坦荡,倒让本官佩服,却不知你那日行刺本官时所受的伤可好了?你要的证据当然有,本官自是奉旨办事。慕容家主,你与吴王勾结,杀害朝廷官员的事,难道要本官在这慕容府审理吗?”
荣蓁提着的心总算稳了下来,她看向身侧,攥住了慕容霄的手,慕容霄也看向她,同她轻浅一笑。
而慕容斐自知大势已去,与其落入官府手中,还不如留个清白。
倏然间,她飞身朝着慕容霄而来,荣蓁察觉时未经犹豫,便替慕容霄挡了一记,被她击中肩头,血气上涌,荣蓁口中顿时吐出血来,慕容霄一惊,将荣蓁的身体拦住,而后接下她又一掌。
袁氏慌乱之中不知如何是好,却只见慕容霄拥着荣蓁,单手同慕容斐对抗,而正在这时,戚连钰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她捏碎了桌上茶盏,瓷片碎裂成几块,她捏起一块瓷片掷向了慕容斐,直直刺进她后心之中。慕容斐的身形顿了顿,又被慕容霄击中一掌,跌落在地吐血而亡。
袁氏嘶喊一声,奔了过去,将慕容斐的身体抱起,可慕容斐已然断了气,他满是怨恨地看着慕容霄,“你的手上沾着慕容家的血,你毁了阿斐,毁了慕容家的名声,难道你以为你还能坐得稳家主之位吗?你最好连我,连你表妹也一并杀了,好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慕容霄却并不理会他,点住荣蓁几处大穴,却见她的嘴唇有些惨白,秦不言连忙让人上前将荣蓁接过来,慕容霄却不肯放,秦不言劝道:“还是早些让人给她治伤为好。”
慕容霄这才松了手,秦不言让人将荣蓁抬往内苑,而堂上众人见此情形,已经要自行散去,慕容霄却道:“此事,还未了结!”
袁氏怨毒地看着慕容霄,却听他道:“当初害了我母亲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慕容斐,而另一个诱她进入陷阱的人,是逍遥派掌门,戚连钰!”
慕容霄话音一落,逍遥派中人群情激愤,“你们慕容家的事,与我们掌门何干?”
丐帮虞帮主却凉凉道:“若是戚掌门没有合谋害人,方才为何是她突然出手杀了慕容斐?众所周知,慕容斐待她可不薄!”
袁氏笑了起来,眼眸如血,“是啊,慕容霄,你的杀母仇人就在这儿,你敢不敢当着众人的面报仇雪恨啊!”
戚连钰负手道:“方才慕容斐既然已经认下千绝宫是由她指派,我前些时日又被千绝宫的杀手行刺,出手有何不对。至于慕容筠,我并不清楚!”
袁氏抱紧慕容斐的尸首,“你不清楚,我却清楚得很,你与我妻主来往的信件可都还在她书房之中。戚连钰,你想杀人灭口,便把今日这里所有人全都杀了啊?”
戚连钰道:“当真是个疯子!”
在场之人连忙同逍遥派划清界限,慕容霄冷笑一声,“是吗?”说着他忽而便同戚连钰动起手来,外袍被他掷于空中,腰间软剑抽出,戚连钰也从身旁弟子腰间拔出剑来,这显然是一场生死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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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荣蓁再醒来时,已是一日之后,她靠在榻上,问着飞鸾,“后来呢?”
飞鸾会想着昨日所见,道:“那戚连钰的武功当真厉害,不愧是一派掌门。只是慕容公子的武功也不弱,两人打斗了许久,还未分出胜负,那戚连钰好歹也是前辈,竟使出阴险招数,还划伤了慕容公子腹部,慕容公子步法精妙,竟不顾伤势,移到戚连钰身后,用软剑割下了她的头颅!”
荣蓁却只听见那一句,“慕容霄受伤了?”
第057章 保重
明明有些关心他的伤势, 可到了这儿,荣蓁却又心生怯意。她的手停在门前,将叩未叩, 忽而秋童端着药走了过来,瞧见荣蓁在这儿,面露喜色,“沈护卫, 你的伤好了?”
荣蓁嗯了一声, 这番动静只怕已经被里面的人听见,再离开便有些刻意了。她将秋童手中的漆盘接过来, “我端进去吧。”
秋童自然乐意让她代劳,等荣蓁走进去之后, 还贴心地替两人将门合上。
荣蓁绕过屏风, 走进了内室,慕容霄正靠坐在榻上,定定地看着荣蓁走进来。
荣蓁坐到榻沿上,将药碗端了起来, “方才正好碰见秋童送药过来, 我就……”
慕容霄却只问她,“你肩头的伤可好些了?”
慕容斐那一掌力道不小,荣蓁肩上仍旧留有淤痕,她道:“修养些时日就好了,不妨事。倒是你,就算想报仇,也不必这样伤敌一千, 自损八百。”
慕容霄伸出手去,将她的手握在手里, “你在关心我?”
荣蓁闻言挣了挣,却没有挣脱,或许她也只是做给自己看,“你的伤重吗?”
慕容霄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薄寝衣,如今这天气依旧闷热,于他伤口不利,故而他的衣带未系,素色衣襟交叠在一起,慕容霄将衣衫轻轻掀开,露出腹部包扎的伤处。
两人之间的纠葛愈深,如今再谈论男女之防也是故作姿态。荣蓁伸出手去,触在他腹部缠绕的细布上,“疼吗?”
慕容霄温声道:“还好,只是一些皮外伤,府里郎中来看过了,每日换药,很快便会愈合。”
听到他说无碍,荣蓁才放下心来,可又想起旁的事,“你杀了逍遥派的掌门,她们怎会善罢甘休?”
慕容霄淡声道:“逍遥派昨日便已经带着戚连钰的尸首离开了姑苏,右护法已经被推举为新的掌门。有袁氏的指证,和丐帮等派的支持,逍遥派自知理亏,便只当这是戚连钰与我慕容氏的私人恩怨,就此了结。”
荣蓁问道:“那袁氏呢?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慕容斐已死,无论她们心里怎么想,慕容氏家主之位只能是我的。而慕容斐是弑姐的凶手,也是给慕容氏蒙羞的罪人,袁氏对她们而言已无用途,不会有人站在他这边。”
荣蓁知道,慕容霄未来将要面对的风雨无数,只怕不会有一日可以安生,她对慕容霄心生怜惜,若不是归期已定,她甚至想留下来替他处置好一切再走,难道这便是女子的本性。
荣蓁只能提醒他,“慕容氏宗族的人大多非良善之辈,慕容斐虽死,但她们也不会心甘情愿让你来做家主,你虽武艺超群,可于她们而言,你是男子之身便是再好不过的借口。”
慕容霄却轻浅一笑,“她们不是良善之人,难道我便是好人吗?从前是不便行事,如今我既然做了家主。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对付她们。”
荣蓁面带疑惑,慕容霄淡笑道:“我握着她们的把柄,足以让她们对我毕恭毕敬。或者说,这些东西也是从慕容斐那里来的,可惜袁氏不知加以利用,只一心想杀我。”
“也好。”
群狼环伺,若慕容霄真是纯善之人,只怕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慕容霄将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让她感受胸膛下的悸动,只听他缓缓道: “其实,昨日我是真的想等到你我拜堂之后再将一切挑明,可要等到你我对拜,还要先拜过这对仇人,我心中实在不甘。世间事总难有圆满,我也只能求仁得仁。若是再来一次,明知你会厌恶,我怕是还会利用你,算计你,若没有这一遭,你我此生都不会有这样的羁绊。”
荣蓁道:“其实我们也是同样的人,若我是你,身负着母仇,日日对仇人亲近,只怕会更不择手段。”
正如她与颜佑安,即便颜世岚待她恩重如山,她也无法对颜佑安的痛苦感同身受,旁观者总无法完全体会,这一刻,她已经原谅了慕容霄。更何况,她与慕容霄从此处别过,日后怕是难有相见之期。
慕容霄犹豫了几次,还是开口问她,“若你不是已有家室,你会愿意留下陪我一起重振慕容府吗?”
他真正想问的,是她的心里对他究竟有没有一丝喜欢。
荣蓁将手抽了回来,她背对着慕容霄,如实道:“我也不知。”
慕容霄沉默了一会儿, 同她道:“我送你的匕首呢?”
荣蓁从腰间将那匕首取下,递给了他,慕容霄道:“房中有酒,你去倒一杯来。”
荣蓁不知他要做什么,依言而行,将酒杯端了过来,慕容霄却倏地将匕首拔出,在手掌中轻划一记,血顿时溢了出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
慕容霄却不理会她,只将血滴在了酒中,而后才道:“饮了这一杯,你便真正自由了。”
这便是解开情人蛊的方法吗?
“当初那蛊是我早早便已经种下,第一杯血酒会将它唤醒,而将蛊除去的方法也是如此。”
荣蓁将酒杯放到一处,取出细布替他将掌心的伤口包扎好,“即便是需要血,也不必划破掌心吧,你难道还嫌自己伤的不够重?”
慕容霄看着她,“若我伤得很重,你会多留一些时日吗?”
“不会。”
慕容霄眼神暗了暗,“是啊,这里于你只是一桩公务,早已在昨日便结束了。”
荣蓁将那杯血酒饮下,腹中有些痛,怕是那蛊虫不得安稳,她的额上渗出汗珠,慕容霄道:“再忍一忍。”
好在一阵急痛之后,腹中便又恢复安稳,慕容霄用巾帕为她拭汗,荣蓁接了过来,她站起身,“明日我便走了,你好好养伤,若是有难处,你便去寻秦不言。她于官场上亏欠我一次,曾经许诺会为我办一桩事。这个机会我留给你了。”
慕容霄没有说话,荣蓁没有留恋一般,头也没回便抬脚离开,走到门口时,听到慕容霄轻唤她的名字,“荣蓁,保重。”
荣蓁回头,屏风后看不清他的身影,可她知道他在望着这里,“保重。”
她无需知晓她走以后,慕容霄会如何告诉众人,她这个入赘妻主已经不在。这近两月的时日,如同一场梦一般,姑苏的一切都这么不真切,而唯一让她铭记于心的,怕是只有这里的人。
姑苏下了一场雨之后,渐生凉意,荣蓁离开的时候,亦如同来时那般,一众侍卫跟随着,她骑着马从石路上经过。
长街之上没有多少人出来,而高楼上,慕容霄立在那里望着她们离开的身影,秋童将外衫披在慕容霄肩头,他道:“公子,既然已经出来了,为何不去送一送荣大人?”
秋童也是盼着慕容霄和沈嫆成其好事,可当慕容霄告诉他沈嫆身份的那刻,他便知道,自己是多想了。慕容家是好,可这世间女子有哪一个不爱仕途的,更何况还是与皇室结亲,秋童只希望慕容霄不要太过伤怀。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离别的话都已经说过了,何必再做小儿女态。”慕容霄侧眸看着他,“我与她,自有再见之时。”
秋童似懂非懂,慕容霄只望着荣蓁远去的身影,忽而见荣蓁似勒住了缰绳,她回头望着,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身边人又催促,她才打马离去,雾气熏染,人影也渐渐消失不见。
慕容霄却在高楼上站了很久,才回了慕容府,他身上的伤口又裂开,渗出血来,秋童紧张地替他换药,“荣大人已经走了,从今往后,公子便把她忘了吧,您也要好好爱惜自己身子。”
慕容霄的伤好的很快,不过十日的功夫,便已经恢复如初,有荣蓁留下的药膏在,伤痕也淡了许多。他沿着暗道一路来到曾经住过的院子,这里空荡荡,桌前也没了她的身影,慕容霄自嘲一笑,她是真的离开了。
荣蓁这一路奔波,终于在姬琬所定日期之前,赶到了行宫。
恩生前来传信时,姬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真的回来了?”
恩生眉眼含笑,“我哪敢拿这种事同殿下玩笑,听宫里人说,大人到了行宫之后便先去见了陛下,估摸着很快便来殿下这儿了。”
姬恒却道:“莫要让她直接来见我,一路风尘仆仆,本宫可不许她进来。”
恩生“啊”了一声,姬恒却暗骂他呆子,“还不去暖池里备好东西,总要让她沐浴解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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