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尚书脸色涨红,“若是陛下执意不肯要,你要徐家陆嘉如何在都城立足,陛下都不要的男儿,将来岂不是无人敢迎他入府去!”
第139章 亲政
韩云锦脸色沉了下来, “徐大人怎么倒是怪罪起我来了,这可是陛下的决议,与我韩某人何干?徐大人今日登门若是为了教训我, 那就慢走不送。还是说你真正想怪罪的人是陛下?”
徐尚书被她这番话惊出一身冷汗,“我何曾有此意?”
韩云锦挥了挥衣袖,敛襟端坐,“来者是客, 我对徐大人以礼相待, 但徐大人最好也认清自己如今的处境。我一个臣子自然是左右不了陛下的决定,但本官的兄长是陛下的父君, 的确能说上几句话。陆小郎君未来的倚仗,徐陆两家想要的颜面, 其实并不难求到。”
徐尚书面色迷茫, “韩大人这话是何意?”
韩云锦缓缓道:“陛下已经登基,从前的旨意作罢,君后的位置自然是不可能了,但君后之下还有四君。四君之位难道还会辱没了陆家门楣不成?我早已向陛下说起此事, 陛下应允了。”
韩云锦这话竟仿佛她对徐家有恩一般, 徐尚书银牙咬碎,却不得不打碎牙齿和血吞,这竟是一个圈套,只等她往里钻,徐尚书拱手致谢,面上却毫无喜色,“徐陆两家要多谢韩大人了。”
徐尚书说完, 不等韩云锦回应便拂袖而去,韩云锦慢慢把杯中茶饮尽, 对今日的结局十分满意。
这件事在城中传扬起来,秦楚越说与荣蓁时,荣蓁反应平淡,“倒也在预料之中,与其说徐家开罪了皇帝,倒不如说是得罪了韩云锦,她定是在皇帝面前挑拨,才让皇帝不尊崇先帝的旨意。徐尚书不是不明白,只是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姑且将此事认下,总好过颜面尽失。接下来,想必她已经替皇帝选好了君后。”
秦楚越思忖道:“那她会选哪家?”
荣蓁道:“必定是能对她有所裨益的,一来借此事敲打徐陆两家,不敢与之对抗。二来,把这恩典给另一家,将来君后诞下子嗣,她韩云锦便是最大的恩人。而按先帝旨意来,韩云锦还能从徐陆两家身上占得什么便宜去?”
秦楚越冷笑一声,“她韩云锦是要满朝文武都唯她一人马首是瞻,一个不顺心意,便对人使些绊子。”
荣蓁侧眸看了她一眼,“把你的不快收起一些,戒急用忍,韩云锦最想对付的人是我,你是我的人,最好不要留下把柄在她手中。”
秦楚越却道:“她若是想拿我开刀,大可试试。”
见荣蓁面色不悦,秦楚越又转了话锋,谈起了璇儿的事,荣蓁神色这才缓和了些,“这两年习练武艺,身子比从前好了许多,总算让我心底的巨石落下。”
秦楚越道:“如今朝中崇尚黄老之学,不知道为小郡主授课的先生寻的是哪家?”
荣蓁转过头来,看着秦楚越,说出的话半是关切,半是警告,“有些事虽不该由我操心,但还是想劝你早些成家,至于璇儿的事,我自有安排。”
荣蓁说完这些,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从她身旁经过,秦楚越面色一滞。
元启元年九月,太后病逝于庆安宫,距先皇驾崩不过一年有余。姬恒对他虽无特别的情分,可他都病了那么多年,也一直撑着,姬琬一走,他便也撑不住了,姬恒难免有些伤怀。
而朝中因太后的丧仪而起的争论持续一月有余 ,只因明贤抢先一步将其生父孝安太后从君陵中迁出,葬进了姬琬的帝陵中。
帝后合葬乃是大周祖制,而孝安太后从前是先帝的侍君,是侧室,葬入帝陵不合礼法规矩。更何况,大周最重孝道,而明贤此举乃是不敬嫡父,有违孝道。
但孝安太后已经葬入帝陵,明贤如何都不肯改变想法,以陈御史为首的文官纷纷上奏,更在紫宸殿前的空地上长跪不起。
朝中半数以上的人都有奏表,依附于韩云锦之人自然是唯她是从,可她没有表态,而荣蓁不赞同,亦不反对,仿佛对此事毫不在意,三大辅臣的态度直让一些人摸不着头脑。
明贤一怒之下,竟罢朝不至,朝中官员有些慌乱,这是近十几年来从未出现过的事。宫中女官传来明贤口谕,只说让她们都回吧。
荣蓁极其淡然,缓步从殿中离开,韩云锦回头看着她,额上已是急出了汗。秦楚越偏还要浇一把火,在韩云锦身旁道:“陛下震怒,又是深秋时节,也不知殿外跪着的这些大人们能不能撑得住?”
秦楚越嘴角轻翘,也跟着走出殿去,韩云锦捏紧拳,心头烦躁不安。
荣蓁从陈立英等人身旁经过时毫不犹豫,可走远了些,她停了下来,等秦楚越走到她身侧,荣蓁嘱咐了一句,“你去让人给这几位大人送些参汤,拿茶盏装着,莫要被察觉。”
秦楚越回眸看了一眼,道:“她们会喝吗?”
荣蓁淡淡道:“她们是劝谏,不是死谏,不会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何况,她们活着更好,至少能给韩云锦添堵。”
晚间歇息时,姬恒听着窗外吹起的冷风,扶着荣蓁的胳膊道:“陈立英等人不会还在硬撑吧?”
荣蓁笑了笑,“昨日你不还为了此事在我面前痛斥皇帝,今天这话倒像是怪罪陈立英等人迂腐了?”
姬恒冷笑道:“皇姐在天有灵,也不知会不会懊悔自己选了明贤为新君。她从前在皇姐面前作出一副懂事的模样,如今当了皇帝,便藏不住这乖戾的本性。我在意的不是陈立英她们的死活,而是她们若真的死了,明贤便成了我大周第一个因劝谏而大动干戈的君王了,可真是‘流芳百世’。旁的事百姓或许不懂,但将自己的生父与母亲同葬,而薄待嫡父之事流传开来,只怕我姬氏的脊梁骨都要被天下人戳穿。”
姬恒说着已是止不住心头怒火,荣蓁拉过他的手臂在榻上躺了下来,语声温和,“这件事必会有人出面解决,你又何必动怒。想来,那个人此刻怕是不能安枕。”
姬恒思索道:“你说的是韩云锦?”
荣蓁轻浅一笑,“孝安太后葬入帝陵,不会给韩家带来什么好处,韩云锦最是明白,你且等着吧,她怕是要两头维系,将此事摆平了。”
荣蓁一番话让姬恒消了火气,而事实恰如荣蓁预料一般,虽不知韩云锦究竟如何说服了皇帝,但还是将其生父的棺椁移了出去,又如期将太后的梓宫葬入帝陵。
此事荣蓁并未掺和进来,连陈立英也觉讶然,等她膝伤好了以后,在路上拦住荣蓁马车,进来道:“我原本以为你同韩云锦对立,会在此事上于我站在一处,没想到竟作壁上观。朝中有韩云锦这等佞臣在,你身为先帝任命的辅政大臣,难道不该尽心尽力,恪守职责吗?”
荣蓁立在她面前,将陈立英上下打量了一番,陈立英神色疑惑,“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荣蓁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想看看荣某面前的究竟是不是一身清正,大公无私的陈御史。若是荣某没有记错的话,陈大人从前也没少弹劾于我吧?我记得那时陈大人也在先帝面前说我是佞臣,荣某并非心胸狭窄之辈,旧事重提,不过是觉得陈大人那时的话甚是有理。陈大人又怎么能指望我呢?”
陈立英被她这番话怼得哑口无言,半晌才道:“可今时不同往日,总之,在其位谋其政。”
荣蓁笑了笑,“可在荣某心里,这不过是陛下的家事。陈大人,事情已经摆平,也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荣某还有事忙,先告辞了。”
陈立英被荣蓁从马车上赶了下去,直到一旁随从出声唤她,才回过神来,“这荣蓁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而此事过后,明贤也只安生了一年,便又故态复萌,下旨修建了许多宫殿,御史台的奏折堆满御案,明贤看也不看,便让人拿去烧了。
韩云锦一面要哄着皇帝,一面还要替她收拾烂摊子,明贤继位这几年,她看上去竟老了十岁,哪里还有一开始春风得意的模样。
而荣蓁这几年与朝中各派相安无事,更请命明贤在朝中各地修建学堂,劝课农桑,鼓励商人经营,收取一定商税。韩云锦有心从中作梗,但荣蓁还未动作,便有陈立英等人拦在前面,她也只得作罢。
元启三年二月,明贤及笄,三大辅臣卸去职责,由明贤亲政。
元启三年三月,明贤广选后宫,册封太傅嫡孙江鄢为德君,陆氏嫡子陆嘉为贤君,另有卿侍数名,而君后之位空悬。
江鄢本是韩云锦极力推荐的君后人选,可明贤却并未如她所愿,只给了德君的封号。但江鄢容貌俊秀,一入宫便得了明贤宠爱,一应赏赐均按着君后的礼制。将陆嘉所居的临华殿衬成了冷宫一般,明贤甚少踏足此处,还当着陆嘉的面带走了他身旁一个容貌清秀的宫人。
不过宠幸几次,那宫人竟有喜讯传出。明贤并未因此而上心,将那宫人送回了陆嘉宫中。江鄢受尽恩宠,却无身孕,气恼之下,隔三差五便让身旁宫人去临华殿寻衅,陆嘉几个月忍让下来,却终是气病,直到中秋宫宴才寻得一丝快意。
第140章 颜面
帝卿府, 恩生服侍着姬恒穿上外袍,又替他整理着腰间玉带,见姬恒兴致索然, 恩生笑了笑,“殿下已经几年未去宫宴了,如今宫里请了几番,总不好再推拒。”
姬恒声音低沉, 道:“何止是宫宴, 自从父后和皇姐仙逝,本宫便不想再踏足宫中半步, 那里的一草一木,见了都觉伤感。明光殿虽然还为本宫留着, 只怕内殿也已经满是灰尘了。”
恩生望着他, 先皇驾崩之后一整年,姬恒都没有会心笑过,总在佛堂念经,那时他生怕姬恒抑郁成疾, 好在随后两年姬恒心中哀楚消散, 和荣大人缱绻恩爱,孩儿承欢膝下,心绪也平和许多。
恩生道:“如今宫里是德君主事,他又得宠,听说今日宫宴请了不少命夫前去,怕是少不了巴结附和。宫里的男人虽少,但也不算省心, 殿下若是坐得住便多坐一会儿,若是烦了倦了, 咱们就先回来。”
姬恒嗯了一声,吩咐道:“去把昨日本宫手抄的那几份佛经带上。”
姬恒话音刚落,荣蓁便从外面走进来,身上穿的是与他同色华服,姬恒今日同她一起进宫,两人坐在辇车上,荣蓁温声道:“再过半个月,郑玉便该凯旋回京了,战事很顺利,到时候请她们来府上做客,你觉得可好?”
姬恒与她玩笑几句,“我何时不顺你心意过,这样的事你决定便是,怎么还要我应允?”
荣蓁莞尔一笑,“夫贤如此,是为妻之幸。”
姬恒嘴角微翘,“少来说些好听的话,这两日你都歇在沁园,难道还要我请你过来?”
荣蓁道:“前两日许是染了风寒,白日起了热,又怕把病气过给你和孩子,才一直在沁园独寝。”
姬恒怔了怔,“怎么也不告诉我,每日见你从官署回来得晚,去沁园寻你时又歇下了。怕你疲倦,不忍心搅醒你,怎么却是病了?”
荣蓁见他一脸关切,轻握住他的手,“也不是什么大事,服了几日药,今日已经好多了。”
姬恒难免担心,道:“宫宴上少不了饮酒,你的身体真的无妨?”
荣蓁神色轻松,“习武之人,这点小病算不得什么,何况已经好了。”见姬恒脸上仍有些忧虑,荣蓁靠近了些,轻声道:“你若不信,今晚我便搬回正殿。”
荣蓁的温言软语,姬恒最是受用,“往后可不能再瞒我,染了风寒又如何,看不见你,我才真正揪心。”
荣蓁笑道:“好,从今以后,我每日都睡在你枕边,可好?”
姬恒偏过头去,眉眼里难掩笑意,“谁要听你说这个?”
今晚 明贤在麟德殿设宴,来的都是朝中要臣,荣蓁与姬恒分别之后,姬恒去到后宫中,却不是前往德君江鄢所在的兴庆宫,恩生道:“殿下,宫宴怕是快要开始了。”
姬恒却毫不在意,道:“不急,先去佛堂一趟,将本宫为父后皇姐祈福的佛经送过去。”
兴庆宫中极其奢华,原本此处便被明贤修缮过,江鄢得宠之后住进这里,更是添了许多宝物。明贤今日交待过一句,只说让他将主位留给舅父,江鄢嘴上答应了,心里却有些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听从,他本就想借着今日宫宴好好展露一番,身边宫人提醒一句,他便动了些心思,只将主位设了两个,姬恒的座位比他略高一些,这样即便陛下怪罪下来,他也能撒娇抵赖过去。
宴会开始前,陆嘉从外面走进来,一身青色锦袍,容貌清俊秀致,举手投足间透着些文雅之态,只是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怀六甲的男子。
江鄢坐于主位,从瞧见他二人之时,江鄢的眼眸中便带了几分怨恼憎恨,往座席间看去,只见那些命夫耳语几句,即便没有听见,他也能想到他们会谈论什么。
虽同为四君,可江鄢统理后宫之事,陆嘉只能同他行礼,江鄢并未直接为难他,只是道:“贤君来赴宴,难道身旁无人侍候了,怎么还带了宋侍人过来,他毕竟有了身孕,若要让他服侍,只怕旁人要说你苛刻了。”
陆嘉却是有口难言,他并非是想带着宋侍人来给江鄢添堵,只是这些日子以来,江鄢没少派人为难,甚至想落了宋侍人腹中胎儿,他此来赴宴,临华殿里无人护着,只担心江鄢会趁机对宋侍人下手,不得已才将人带在身边。
陆嘉步步退让,道:“德君教训得是,臣侍省得了。”
陆嘉姿态谦卑,江鄢也不好太过咄咄逼人,让他主仆二人入座。
座间一位男子笑着道:“德君出身名门,入宫才多少时日,就得陛下如此爱重,还给了治理六宫之权,想来不久便可听到德君的喜讯了。”
这话倒是将江鄢心头的一丝不快冲淡了,含笑道:“能替陛下诞育子嗣,是后宫男子的福分。恰如满朝文武,能替陛下分忧,也是她们的本分。若是朝中多些像韩大人这样的有功之臣,才是大周的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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