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位没在鼻子下,沈扶在水下环抱着自己,盯着水面一处亮点发愣。
天地规律运行,沧海桑田,世间物无一日不变,世间人无一人不变。
沈扶从小便知这个道理,她也将爹说的那句“坚守本心,方能走得长远”牢牢记在心中,从小奉行不曾变过。但现下做了那违背本心之事后,她才真正懂了道理存于世间,一直奉行有多难。
世间人心复杂,此刻被水环抱,沈扶生了一瞬回神寨的躲避之心,但想起爹娘及族人的面孔后,这一瞬心思便无了。
总是要习惯的,沈扶想。
浴桶中的水开始晃动,沈扶在水下大力搓洗着手心手背及胸膛手臂。她好似不知疼似的,大片的皮肤泛起血红,看上去有些可怖。
沈扶还却嫌不够,欲再搓洗一遍时,忽然被人从身后环抱住了,她惊恐回头,待看清来人面孔后,稍稍安心,唤道:“殿下?”
“别搓了。”萧禹面色阴沉,一双大手自沈扶手臂而下,抓住她的手腕,问道:“阿扶,告诉我,方才发生了何事?”
第46章 掌心一吻
沈扶虚虚地握了握拳头,摇摇头道:“无事。”
方才阿蝶虽是没陪着沈扶,萧禹的人无时无刻不在沈扶身边,他想知道什么,谁也瞒不住,但沈扶现下不愿说。
她不说,萧禹便就着从后握着沈扶手腕的动作不动,偏头看着她的侧脸。
片刻后,除了脸颊之处有萧禹的呼吸烫到外,沈扶泡在水下的身子,渐渐感觉到了冷。她转了下手腕道:“我冷。”
萧禹呼吸一滞,他手掌微微收紧,瞥了眼水面后,快速起身走到一旁的架子边,拿下毯子盖住浴桶,又拿过另一条厚些的浴巾盖在沈扶肩膀上,而后双手穿过沈扶腋下用力一提,水声哗哗掉落,沈扶就那般被萧禹抱出了浴桶。
腾空的瞬间,沈扶有些呆滞,她反应过来后,立马环住了萧禹的脖子,湿漉漉的脸颊贴在萧禹颈侧,沈扶呼吸几遭后,唤道:“殿下!”
萧禹一手托着沈扶,一手拉过浴巾裹住沈扶,往寝殿内走去,“嗯,先去换身衣服,免得着了风寒。”
沈扶刚出浴桶,哪怕殿内时刻生着地龙,她没被浴巾裹住的小腿上挂着的水珠,沾了风还是有些凉。听见萧禹这般说,沈扶稍稍放松些,趴在萧禹的肩膀上不动了。
感受着怀中僵硬的身体软下来,萧禹轻手轻脚如抱着瓷娃娃般动作轻,走进内殿之后,他把沈扶放在床上,坐在床边拉过一旁的被子盖住沈扶后,看着沈扶说道:“我让人去给你取新的冬装来。”
沈扶点点头,“多谢殿下。”
萧禹点点头,站起身出去后,阿蝶拿着新衣走进来,沈扶换下湿衣裳,由着阿蝶给她把长发擦干,披散在身后,不着一物的黑发映的沈扶脸颊愈发白,她眉宇之间还带有一丝忧伤,看上去更我见犹怜。
阿蝶在沈扶身后放上枕头,小心扶着她靠在上面后,柔声说道:“大人,您歇息会儿吧,阿蝶就在门外,有事您喊我就行。”
“好。”沈扶点点头,看着床上的金丝银线发愣。
有脚步声靠近,沈扶转头看去,只见萧禹端着个碗走进来,坐在床边说道:“这是莲子姜汤,味道虽然难闻,却是最祛风寒的,阿扶喝下吧。”
沈扶轻轻嗅了下,姜汤有些刺鼻但不难闻,她接过后道:“多谢殿下。”
萧禹坐在窗边看着沈扶喝汤,待沈扶喝完后,他又递上清口的茶,沈扶再次喝下后,他才问道:“阿扶,晨起发生了何事?”
萧禹出去的这段时间,许早有人将那屋中事禀报他了。虽是做戏,但沈扶心底的膈应短时间内到底不能轻易恢复,她不知如何说。
何其可悲,自古女子对上男子,群体力量悬殊之下从来不能正面硬刚,而是要以柔克刚。
沈扶抬眼看着萧禹,她眼底泛起半边红,不知是方才在水中泡的,还是情绪激动所致。
萧禹与沈扶对视不过片刻,便受不得了,他轻叹口气,伸手拥住沈扶,沈扶愣了下后,也伸手抱住了萧禹的脖子。
炙热的怀抱为她温暖着寒气,温热的气息在耳旁抚平着她的不安,沈扶缓缓放松下来后,靠着萧禹的肩膀,伸出两只手,从萧禹后脖领的衣裳缝隙中,往他背上钻。
感受到她的动作,萧禹轻笑一声,他抽开腰带仍到地上,玉佩落地发出脆响,沈扶直起身看着萧禹的动作。
萧禹把外衫脱下,内衫中衣全都抖开后,拉着沈扶靠向自己,道:“阿扶,来,这般抱。”
萧禹胸膛露出,腹部紧实,沟壑幽深,每一道肌肉形成痕迹都是他勤奋练武的证明。沈扶眼睛在那漂亮的痕迹上瞟了几下后又眨眨眼,主动环抱住萧禹的腰,“衣冠不整,有违太子风范。”
萧禹胸膛微微颤抖,他笑了几声后道:“阿扶教训的是。”
沈扶也笑,是真正欢喜的那般笑。
二人相拥平复许久后,沈扶才闷闷开口,“今日,黑面人来找我了。”
萧禹偏头吻了吻沈扶的耳垂,说道:“他找你做甚?”
沈扶道:“他给了我一包毒药,要我下给你。”
萧禹嗤笑一声,问道:“可笑,如今我可是你的人,岂是他说想杀就能杀的。”
沈扶笑了笑,直起身子正色说道:“我拿到了一块鹊衔牡丹的帕子。”
萧禹与他对视,皱眉问道:“黑面人身上的?”
沈扶点头道:“是,在我衣裳的袖子里。”
沈扶的衣裳被阿蝶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准备午后送去洗,萧禹起身走到架子前,从沈扶衣袖之中摸出那包药和帕子。
萧禹边往桌边走,边展开那方帕子翻看,直到坐在床边,萧禹才摇头,递到沈扶面前说道:“这方帕子,应当就是普通绣娘绣出来的。你看压柄花瓣之处,并无空白之处。”
沈扶在钦天监就已经发现了,她摸着那些绣线,对萧禹说道:“此人经常外派,应当不是此间的重要职位,也不会经常见到他们的上主。这般人都有这样的帕子,应当此间上下,人人都有。”
萧禹道:“嗯,找过王沙的黑面人,和找你的黑面人,并不是一人。找过王沙的黑面人,应当是此间上主的心腹,又或许就是此间上主。”
临近午时,窗外日头打在地上,除了明亮,一丝温暖也无。
二人思绪皆往同一处去,沈扶思索完后说道:“先不论娘娘在世时的帕子如何会被那人找到,那人为何要把娘娘的帕子踹在怀中,片刻不离身。若非是偶然捡起,无空归还,便是……”
便是此人暗地里恋慕皇后,因皇后生前乃是皇后,哪怕此人地位极高,也无法如对寻常女子般强取豪夺,只得远远看着,将她的贴身之物带在身上,聊表慰藉。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肖想皇后,答案呼之欲出,无外乎,是皇亲国戚,因为只有他们,可时常见到皇后。
萧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中多了一丝狠戾,他朝外唤道:“阿蝶!”
阿蝶应声进门,快步跑来萧禹面前行礼道:“殿下请吩咐。”
萧禹把那方帕子递给阿蝶,“按照这个做出个一模一样的送来后,把这原本的帕子扔去暗桩,给我寻是何人所做!”
“是,殿下!”
阿蝶走后,萧禹起身走去一旁洗了洗手。已是午后,萧禹坐回床边,问沈扶道:“先吃些东西再睡下吧,钦天监那里,今日不去了,可好?”
沈扶点了点后,看着萧禹说道:“那方帕子,是我从黑面人怀中摸出的。”
“我知。”萧禹握住沈扶的双手,低头在她掌心处各吻了一下道:“阿扶,莫要时时记得他脏了你的手,要时时记得这掌心吻的感觉。日后不要做你不愿的事情,找线索抓贼人,我们另寻办法就是。我不想看你委屈自己一分一毫。”
沈扶掌心是烫的,她握住拳头,保留温度,“嗯,我知晓了。”
沈扶坐在床上,窝在被子里的样子,与她平日穿女官服制的样子大不相同,萧禹滚了滚嗓子,看着沈扶的唇,倾身过去。
猎春之事后,二人虽同宿,却再未有亲近之事。沈扶一身正气压过萧禹,哪怕是同宿,萧禹也……只敢想,不敢动作,连亲吻都是萧禹小心试探之后得到的。
堂堂储君,温香在怀,日子过的却比和尚还苦。
沈扶看着萧禹,知晓他要做什么,她对萧禹的小心翼翼有些哭笑不得,索性直接伸手捧住萧禹的脸,饱满的唇瓣微微张开,偏头吻了上去。
双唇触碰,一股酥麻之感从相贴之处传至心底。
萧禹多日压抑,此刻仿佛冬日枯树得到天上水,一瞬开花似的。他反客为主,从触碰变厮磨,从厮磨到压制,从压制到占有,攻城略地,片刻不放。
他急迫却不粗暴,沈扶与他纠缠,唇舌过招,舔舐安抚,狂风骤雨变和风细雨时,四片唇瓣已鲜红欲滴。
“阿扶。”萧禹抵着沈扶的额头,轻轻蹭着沈扶的唇道:“长风带人探查火器营名册一事有了线索,待阿蝶找到那绣娘后,我秘密见过父皇,我们去郊外的庄子上住些日子可好?”
沈扶惊讶道:“陛下他,知晓你并未中毒?”
萧禹张口咬了咬沈扶的唇瓣,直起身笑道:“父皇是天子,何事他不知。只是有时,他不愿戳破罢了。此次隐瞒他做这事,父皇应当很生气,我得早早写上认罪书,呈与他老人家。”
“殿下似顽童。”沈扶笑道。
“父皇在我面前,从未以天子身份施压,而常用父亲的身份教导,历朝历代的太子,无人有我这般省心的。”萧禹看着沈扶说道:“是以我时刻谨记,阅遍群书理朝事,武艺精通护万家。如今父皇身侧有奸人,不论如何,哪怕两败俱伤损性命,我也要清除父皇身侧的恶人,彰显君家威仪!”
“殿下忧君忧民之心,天地可鉴,定能如愿。”沈扶说道。
君王何姓,沈家便效忠何姓,沈扶只愿看天下太平,百姓安宁。
东宫之内的剖白,上升至东宫之上,日头亮了不少,沈扶道:“殿下,用膳吧。”
“嗯好,我给阿扶拿来衣裳。”
“多谢殿下。”
不用上值之际,沈扶向来不做发髻,穿好衣裳后,沈扶随手拿着发带将头发扎在脑后,萧禹在旁看着,伸手抚了下沈扶的发丝。
二人这厢刚整理好衣冠,何烨便从外急忙跑进来道:“殿下,沈大人,王沙死了!”
第47章 殿下活该
“死了?又死了?”沈扶满面怒气,冷声问道。
自她入宫,从三皇子,钦天监监正,再到五皇子,都相继做了别人的替死鬼,七皇子与她也险些做了别人手中的棋子。
如今的王沙,可是在大理寺的狱中,此间上主的手,竟能伸到大庄最公正之地,何其讽刺!
何烨起身退到殿外,他看了眼萧禹后,对沈扶说道:“狱中的王沙确实死了……”
沈扶抬步走向正殿大堂之中,坐在上座后,她紧皱的眉头才松开些。
“什么叫狱中的王沙死了?”沈扶看着向自己信步走来的萧禹说道:“难不成殿下……”
沈扶又看向何烨,何烨眼神飘忽,再次转头看向萧禹。
萧禹顶着二人的目光坐在座上,偏头对沈扶说道:“阿扶莫急,我早已让人真正的王沙接出,狱中死的只是个与王沙体型相像的死囚。”
沈扶偏头看向萧禹,萧禹朝她笑了下,对何烨说道:“把王沙从地牢里带出来。”
“是!”何烨立刻起身,走出正殿往后院去了。
沈扶看着何烨消失在拐角后,一脸正色地看着萧禹。
萧禹给沈扶倒了杯茶,放在沈扶手中后,说道:“皇子他们尚且不放在眼中,更何况这等小人物,前些日子各方势力都盯着东宫,我可不要小心行事。未能告知阿扶,还望阿扶恕罪。”
沈扶捧着茶杯,喝下杯中热茶后,点了头道:“嗯,我知晓便罢。”
何烨出去带人,不过片刻便回。
王沙被带进来时身上脸上都脏兮兮的,头发上还沾着泥土和茅草,他被何烨仍在地上打了半个滚后,连忙爬起身道:“参见殿下,沈大人。”
沈扶看着王沙,王沙脸上除了紧张之外,仿佛还被巨大的恐惧笼罩。
何烨行礼道:“殿下,那具尸体就是正院停着,可要现下抬进来?”
萧禹看向沈扶,沈扶猜应当是狱中“王沙”的死尸,她抬抬下巴道:“无事,抬进来吧。”
何烨出去抬尸体,东宫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架起王沙。
王沙腿拖在地上,由着人将他架去一遍,他满脸惊恐地看向沈扶和萧禹,嘴巴张张合合却无声音,不知在说些什么。他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被关了那么久,现下乍见日光,脑子一片混沌,浑身无力,不知所为。
待何烨将尸体带来,王沙又被仍在尸体面前,随着萧禹一声令下,何烨猛得掀开白布,一张满脸是血,与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死人突然出现在王沙眼前。
王沙双眼猛得睁大,尖叫着后退摔在地上,“啊――鬼啊――!”
萧禹“啧”的一声,指着王沙道:“按住他!”
“是!”
何烨立刻上前,将王沙的头按在那具尸体的脸侧,任由王沙如何挣扎,尖叫声如何大,何烨都不松手。
在那张脸前,王沙尖叫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忽然长抽气一口后,垂头昏了过去。
大殿内安静下来,何烨把王沙扔在地上躺着,萧禹笑了下道:“把尸体盖上吧,把他泼醒。”
“是。”
冬日里的井水刺骨,王沙被泼醒时,狠狠打了个哆嗦。他睁眼看着头顶的雕花房梁,反应过来在何处后,王沙一个打滚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沈扶和萧禹连连磕头。
“求殿下饶命,求大人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鬼迷心窍赌博,想着做官了!求殿下饶命啊……”
“闭嘴!”何烨在旁抓住王沙后脑的头发,王沙瞬间不敢动作,只得缩着脖子看着座上二人。
萧禹指了指尸体问道:“你可知原本该死的人,是谁?”
王沙头不能动,眼睛瞟了几下尸体,闭上眼道:“不知,草民不知,求殿下饶命!”
王沙被吓破了胆,甚至连萧禹说了什么都不知,何烨在旁说道:“若非殿下将你关在东宫地牢,又找了个与你体型相像的死囚犯送去大理寺牢狱,现下躺在这里的人就该是你了!说,你还知道什么,还不如实招来!”
王沙那浑身上下都是宝的样子,让萧禹不得不认为,此人定还有更多线索。他这等赌徒,重要之物定是留在最后时刻保命用的。
不过萧禹是何人,不用性命吓吓王沙,难不成日后等着他来威胁吗。
“该死的,是我?”王沙僵硬着看向那尸体,那张脸再次给他冲击,他又闭上了眼。
沈扶看着他满面痛苦的样子,说道:“若不是殿下未雨绸缪,你早已死无全尸了。王沙,你手中可还有那黑面人的线索?若有,你便早早交出来,我们可帮你抓到那想害你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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