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禹放在桌边的手紧紧攥起,青筋毕现,关节之处咯咯作响。
沈扶伸手覆在萧禹的手背上,她心中也疑惑着,假设勐王真的心悦孝慈皇后,这般做法又是为何?
一瞬间的清明险些让沈扶想到那临近的答案,然还不待沈扶想到,这丝清明就被女人的话打断了。
“奴婢还想起一事。数月前,勐王曾拿着一个看上去是孝慈皇后绣的帕子来找奴婢,他让奴婢仔细看一夜,日后绣出的帕子,细节之处都要如那方帕子一般。奴婢隔日晨起送还给勐王殿下的时候,说了句这帕子做工真细致,不料勐王殿下却说,此乃本人所绣,自然非比寻常。”
沈扶问道:“你可从那帕子上看出什么?”
“那帕子雀儿灵动,花儿绽放似在眼前,绣工精妙绝伦,只有一处不足,便是压在花柄之处的花瓣上,有一小处空白。”女人摇摇头道:“奴婢并未见过孝慈皇后的绣工,不知是否是真迹。”
萧禹闭了闭眼,无疑便是。
沈扶从一旁的盒子中拿出那两块玄铁令牌,问二人道:“你们可在勐王府中见过此令牌?”
阿蝶上前接过,给那二人看。
女人看过之后摇了摇头,倒是男人指着令牌激动说道:“小的见勐王殿下身上常佩戴两块令牌,勐王殿下身边的亲信,及他身边的幕僚都佩戴此龙口令牌。”
盖棺定论,刺杀萧禹之人就是勐王的人,在神寨附近徘徊之人也是勐王的人。勐王是知晓,参与了灭弥阳族之事的。
沈扶再次问道:“你们并未在其余人身上见过蛇口令牌?”
女人还是摇头,男人说道:“小的只在勐王殿下身上见到过。”
沈扶长长呼出一口气,萧禹道:“带下去,关地牢里。”
“是。”长风将那二人带走,交给门外的何烨后,返回内殿。
内殿无人说话,萧禹和沈扶皆是一脸冰霜。
长风与阿蝶跪在二人面前,长风道:“属下还有一事,需得禀报殿下和大人。”
沈扶抬头道:“你说。”
长风道:“勐王府虽不如皇宫守卫森严,但也好过寻常富贵人家,且勐王府内有众多秘密,按理说该千防万防,但属下与其余人进出数十趟,还抓了人,勐王府中都没有任何动静。”
阿蝶也说道:“勐王似乎并不惧怕被人知晓。”
萧禹闻言,偏头看向桌上一件件的证物,他反手握住沈扶的手,闭上眼睛后,长长叹了口气。
“阿蝶,把这些收好吧。”沈扶说道:“待腊月十五面见陛下之时,我亲自呈与陛下。”
阿蝶道:“是。”
萧禹睁开眼,捏紧了沈扶的手道:“阿扶,父皇比你想的要信任皇叔,仅凭这些东西,并不能让父皇完全信任。”
“我知。”沈扶道:“刚入宫时,陛下发现我身份之时,曾与我说天下只能陛下的,觊觎皇位者死。殿下,陛下比你想的更在意皇位,更在意你。”
萧禹喉咙滚滚,半晌后才道:“嗯,我知晓了。”
阿蝶已经将东西都收进了盒子里,沈扶摸着那盒子道:“他在暗处尚且不怕,我在明处又有何惧?殿下别忘了,我入宫,是为了什么。”
哪怕是以卵击石,哪怕是不被皇帝信任从而落得锒铛入狱,哪怕是死得惨烈,沈扶也要为爹娘和族人报仇,这是她如今不会说出口的毕生之愿。
只是沈扶只管向前看,身后的巨大靠山,她还是不习惯也不曾回头去看。
-
腊月十五,天大晴。
沈扶一早去过钦天监理完事之后,亲手抱过一旁的盒子,前去勤政殿。
宫道之上的雪已经化完,潮湿之中夹杂着阴冷,沈扶的大氅被风微微吹起,阿蝶在后看着,忽然生出股天地之间,只沈扶一人独行的悲怆之感。
沈扶拐进勤政殿后,上台阶走向门前,阿蝶给她解下大氅,没忍住张口唤道:“大人……”
沈扶朝着阿蝶笑了笑,她眼中尽是安抚之意,阿蝶忽然鼻子一酸。沈扶收回目光,抱着盒子,抬步走了进去。
日月随天地流转,逝去的光阴一去不返,勤政殿前的阴影愈发大了,眼见已过去两个半时辰了。
阿蝶还是头次这般没有规矩,在勤政殿门口走来走去。在她心急如焚险些要回去找萧禹之时,身后吱呀一声,勤政殿门开了。
“大人!”
阿蝶快步迎上前去。
沈扶脸色苍白,嘴唇也有些干裂,她朝着阿蝶笑了笑道:“阿蝶,无事了。”
阿蝶险些落下泪来,她隐忍着笑了笑后,快速抖开大氅给沈扶穿上。
“我们回去吧。”沈扶道:“我饿了。”
“好!”阿蝶道:“膳房备着您最爱吃的膳食和羹汤,就等您回去呢。”
沈扶虽然面色不好,但阿蝶能感觉道沈扶的松快,她难过之后,也语气欢快许多,与沈扶说着许多听来的宫中秘闻。
沈扶边听边笑,走过勤政殿的宫道,阿蝶说话的声音忽然停住,沈扶转头看去,只见阿蝶双目淬毒般,紧盯着不远处。
沈扶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
“参见勐王殿下。”沈扶率先反应过来,行礼道。
勐王信步走来,他身后的下人手中也抱着个盒子,沈扶只看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勐王还是往日那般吊儿郎当的样子,他语气带着调笑,“呦,沈大人,这是刚见过我皇兄?”
沈扶道:“是。”
“与我皇兄说了什么呀?”勐王前半句带笑,后半句唤沈扶的名字似是藏了刀,“可是与我有关?”
第49章 呷醋了吗
自从有那许多证据摆在沈扶面前,沈扶知晓勐王与此间有关系后,再次见他,总是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些灭自己族人的凶手,沈扶除了恨之外,还是有一丝惧的。
如今只有证据,尚且不能确定什么,勐王面上这般不怀好意,口中又这般直白的问,更让沈扶觉得勐王身上的秘密,并非是他们看见或者单纯的查到的那么多。
那隐藏在最深处的东西,或许才是最可怕的。
沈扶后退一步,行礼道:“王爷您身份尊贵,非是下官可以随意议论的。下官面见陛下,只是例行汇报天象之事。”
勐王不言,向前一步,俯身看着与沈扶平视许久后,才笑道:“哎,沈大人不知,我在宫外的宅子这两日遭了贼。那老贼来来回回进我院子多次,拿走了我不少东西,还……抓了我的人。”
这最后一句话,勐王说得缓慢又别有意味。
勐王接着说道:“本王还以为沈大人的占卜术天上地下无所不知,早就占卜出此事,替本王禀报皇兄去了。”
沈扶心下一紧,而后淡然地看着勐王道:“王爷说笑了,您的王府戒备森严,看家护卫都是陛下亲自拨给您的,贼人怎会轻易进入。”
勐王又看了沈扶片刻,才直起身道:“不不不,沈大人。你要知道这世上有一些人,总是在觊觎,掠夺别人的东西。哪怕这些东西本就不属于他们,他们费尽千辛万苦,做尽龌龊之事,也要得到。这岂是普通护卫能拦得住的?”
这番话中的意有所指太过明显,沈扶笑道:“下官听不懂王爷的话。”
“现下听不懂不要紧,总归你已经是局中人了。”勐王伸出手来,指了指左右两边的宫道,最终他的手停在指向右边之处,“沈大人,本王往这边走,您往何处去?”
沈扶抬头看着勐王,只见勐王眼中一片混沌,黑雾遮挡着他的情绪,眼底的吸力似乎要将沈扶吞噬。
沈扶伸手指向左边道:“王爷要去面见陛下,下官要回东宫,既然不同路,下官就不打扰了。王爷先请。”
勐王挑挑眉道:“既如此,本王就先走了。”
这里是宫道,不远处是勤政殿,来来往往的人谁听一耳朵都能听出不对劲。沈扶料到勐王不会多说,“恭送王爷。”
勐王转身便走,走了几步路后,他又停下来,转头问沈扶道:“对了沈大人,前些日子听闻太子中毒昏迷,现下可好了吗?”
轻吻梨子整理沈扶笑容凝固片刻,“殿下还在昏迷。”
勐王叹了口气道:“本王这侄儿,可是本王看着长大的,闻此言本王心中痛得很呐。过几日本王亲自前去东宫,将这些年从四方得来的珍稀药材都送予太子,望他早日康建。”
“多谢王爷,王爷疼爱殿下的心思天地可见,下官先替殿下谢过王爷。”
勐王哼笑一声,转身边走。
沈扶站在原处看着勐王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才抬步往东宫去。
天下之大,无人地位高于皇帝,现沈扶的灭族之仇又与皇帝的江山稳固挂了钩,她将证物呈上,就算皇帝再疼宠在乎这个兄弟,诸多铁证之前,沈扶就不信皇帝不会起疑心。
只要帝王起了疑心,哪怕只有一点,日后查明勐王真正的身份和此间的关系是,便能成为沈扶报仇的巨大推手。
皇宫之上风云又变,黑云之后暴雪落下,雪化之后,萧禹夜半出东宫,亲自面见了皇帝一趟。
皇帝从接到沈扶呈上的证据开始,心中就一直有怒气。萧禹正好撞在皇帝的怒气上,他本以来皇帝会揍骂他一顿,谁知皇帝只淡然看他一眼,容他说出心中打算后,直接将多年培养的组织,盘巢内的死士拨了一半给萧禹。
萧禹受宠若惊,欣喜抬头之余看见皇帝耳后新长出的白发,愣了片刻。
“父皇。”萧禹唤了声。
皇帝登基之路十分顺利,并无其余朝代的血腥掠夺,与其余铁腕皇帝不同的是,皇帝心中柔软的一面,始终暴露在亲近之人面前。然只要亲近之人心怀不轨,皇帝的心软就会变成无能。
皇帝与勐王是一母同胞,在位数十年后,才发现自己的亲近之人一直觊觎自己的皇位,觊觎自己的女人,想杀掉自己,他该是何等心情。
“阿禹,朕坐在这皇位之上,真是越发觉得力不从心了。朕再疼爱兄弟,也知道真正与朕亲近之人是谁,日后你是要登基的人。”皇帝嗓音的沧桑难以掩盖,他道:“你和沈扶尽管去查,无论那此间之主是谁,要做什么,都要将他们揪出来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萧禹道:“儿臣领命,定不会让父皇失望。”
皇帝在位这些年,功绩虽然没有如前朝皇帝般开疆拓土,于民算是无功无过,这般的无功无过在皇族面前,便是大过,但于萧禹面前,皇帝做尽了人父当作之事。
皇帝问道:“你方才说何时启程去庄上?”
萧禹起身道:“后日,儿臣已经安排下了。”
皇帝看着萧禹道:“你此次又以身作饵,不论你的计划为何,性命万不能有损,可记下了?”
来勤政殿之前,萧禹已经将自己并未中毒的消息散布出去,萧禹只与皇帝说要出宫,前去孝慈皇后生前最爱去的太平庄子上修养些日子,并未说此事,不料皇帝已经看出。
萧禹愣住片刻后道:“是,遵父皇旨意。”
-
去庄子上的东西隔日便备下了,萧禹原本只准备带长风和他的几个亲信前去庄子上,留何烨在东宫守着,宫内消息随时汇报,沈扶在旁听着,心想也有有些日子未见高力,便跟萧禹说去庄子时,也带上高力。
现下沈扶虽然与高力同在宫中,但并不常见,神寨之人如今只剩他一个,沈扶许久不见总是挂念的。
萧禹当时并未说什么,只说依着沈扶,直到又过一日,出了宫门,二人坐在马车之时,沈扶才意识到萧禹的不对劲之处。
自从马车行路开始,萧禹便把看书的沈扶抱在身上坐着,双手狠狠禁锢着沈扶的腰,不让她挪动半分。沈扶刚开始并未当回事,直到腰上的手愈发不安分,她才从书中抽出神来。
沈扶抬头看着萧禹道:“殿下不是说庄子距此较远,要行三四个时辰的路吗?”
萧禹下巴放在沈扶肩上说道:“是啊。”
“殿下一直这般抱着我不累吗?”沈扶反手摸着萧禹的手拉了拉道:“殿下放我下来吧。”
马车行过陡路,忽然晃动几下,萧禹强硬的说了句不后,便又勒紧了沈扶的腰。
萧禹的力气太过大,直到走到平地,沈扶有些吃痛后仰了下,“殿下,痛!”
见她脸上表情难受,萧禹才稍稍松开手臂,沈扶得了丝喘息的空隙,抬头看向萧禹之时,见萧禹的眼神似是要将她拆入腹中吃干抹净似的。
沈扶愣了下,问道:“殿下,你怎地了?”
萧禹看着沈扶的眼睛不言,只双手按住她的后背,压着沈扶往自己挨紧后,直接咬上了沈扶的唇。齿间磨着唇上嫩肉,辗转不过几下,沈扶的唇便血红。
待萧禹松开沈扶之后,沈扶又唤道:“殿下……”
“嗯,阿扶只有我一人不够吗?”
萧禹语气有些阴沉,问完之后,他一只手滑向沈扶的后腰,一只手张开卡在沈扶的后颈,摆出一副十足的占有姿态。
沈扶整个人被萧禹抱得密不透风,闻言她愣了下,“殿下在说什么?”
沈扶话音刚落,外面跟在马车旁的高力忽然说了句:“前方还有陡路,诸位小心慢行,莫要颠到殿下和大人。”
“阿扶在看什么?”萧禹见沈扶一直认真听着外面的高力说话,有些不满地又把沈扶抱紧。
沈扶原本虽不通男女情事,但现下与萧禹同处后,她在有意无意之间也学到不少,知晓萧禹这是怪她太过在意高力。
沈扶把书放去一旁,伸出双手环住萧禹的脖子道:“殿下可是为我提议带上高力哥前去庄子上而呷醋了吗?”
萧禹不回答沈扶,前倾着撞了撞沈扶的额头。
沈扶有些好笑,伸手捏了捏萧禹的耳垂道:“高力哥与我一同长大,似是我的亲人一般。殿下是我心悦之人,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存在,这与亲情是不一样的,殿下可明白我的心思吗?”
沈扶一句话清晰地分出亲与爱,萧禹心中的不爽被她拂去大半,他压下心中不喜,不禁自嘲怎地在沈扶面前,自己总像个毛头小子一般。
萧禹与沈扶对视,半晌后他才笑了笑道:“阿扶这是在哄我么?”
沈扶点点头道:“是。”
“那不够。”萧禹伸手点了点唇道:“这样才够。”
沈扶笑了下,偏头吻住萧禹的唇,萧禹向后靠着,手在沈扶后颈处不停摩挲。沈扶吻得认真,连窗边有人说话都未听见。
萧禹知晓沈扶在这种时候总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他勾了下唇,压在沈扶后颈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气,另一只手悄悄去向窗边,猛地掀开了车窗帘。
高力本是来禀报路况的,他在外说完后,马车内无动静,本想走去队伍前继续引路,不料车窗帘猛地打开,高力猝不及防,一眼看进车内。
车内景象令他眼睛微微睁大,他的眼神就那般直直落在两张唇的相贴之处,久久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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