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萧禹转身看着沈扶道:“明日无早朝,晨起阿扶与我一同前去牢狱,问审那监正吧。他在钦天监数十年,定会知道些旁人不知的事。”
沈扶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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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暴雨不停,晨起日头一晒,尽是泥土的芬香。
“殿下这边请。”
二人一早来到刑部大牢,沈扶跟在萧禹身后,一同随着那狱卒往牢狱深处走去。
“我们已将他带来了,殿下请坐。”
牢狱深处的审问之处,大白日里也点着灯,萧禹坐在椅子上,沈扶站在他身后,看着面前被押的监正。
监正本长相周正,这些日子的折磨后,他整个人瘦脱了相,神色还有些恍惚,一双空洞的眼睛只盯着萧禹看,连行礼都忘了。
狱卒恶狠狠地往监正身旁地上甩了下鞭子,骂道:“你面前之人是太子殿下,连行礼都不会了吗!”
监正吓得哆嗦,连忙爬到萧禹脚边道:“殿下,见过太子殿下!殿下救我!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殿下――”
狱卒上前拉开监正,萧禹与沈扶对视一眼。
沈扶上前一步问道:“那日祭天礼上,是何人指使你陷害太子殿下的?”
监正摇着头道:“不,不!无人指使!是天意,是天让太子登基,我没有陷害太子!”
这些日子早有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轮番审问监正,得到的审词与现下监正所说一模一样。
沈扶不再发问,从怀中摸出那枚大蛇令牌,举到监正面前道:“你可认识这块令牌?”
监正看向沈扶手中令牌,待看清上面图案后,监正身体僵直,双眼倏地瞪大。
沈扶问:“你认得?这是何人的令牌?”
监正满脸害怕地盯着那令牌,忽然他目光一转,瞪着沈扶,随后猛得扑向她。
“阿扶!”
第6章 已然暴露
沈扶虽有防备,却未曾料到他会这般如此猛地扑上来。
狱卒道:“姑娘小心!”
沈扶快速后退几步,险些站不稳之时,有人自身后扶住了她的肩膀。
肩胛碰上身后坚硬的胸膛,沈扶放下心,一脚踹在了还想扑向自己的监正。
沈扶厌恶地说:“滚开!”
监正被踹地倒地,狱卒上前按住他,他口中还嘶哑着:“你是谁!这令牌你是从何处得来!”
萧禹扶着沈扶站稳,随后大步上前,一脚踩住监正的脸,冷声问道:“孤再问你一次,你受何人指使陷害孤?这枚令牌又是谁的?说!”
萧禹气场强大,监正痛苦开口道:“是,是钦天监内有人指使,是他们要我那么做的!”
“他们是谁?”
“不知……”
监正并未说完,便昏了过去。
狱卒赶忙跪地,不敢看萧禹带着怒气的脸。
“带下去好好看着,别让他死了。”萧禹道。
狱卒连忙应声,几人一同将监正带了下去。
沈扶微微后退,把令牌收进怀中,她看着监正被拖下去的样子微微皱眉。
“阿扶。”萧禹道:“吓到了?”
沈扶摇摇头道:“无事。”
萧禹道:“好,我们走吧。”
二人一同离开刑部牢狱,见沈扶惊魂未定,萧禹便提议走回东宫。沈扶来此多日,还未在宫中走过,便答应了。
宫道上人来人往,太子的仪仗无人敢打扰,沈扶倒落得清净。
行至人少的地方,沈扶问道:“他那等反应,当是认识那令牌身后之人吧。”
萧禹道:“当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钦天监,竟如此暗藏玄机。”
“手持令牌之人会在其中吗?”
萧禹停步,看着沈扶道:“我会派人去查,一有消息便会与你说,阿扶切勿冲动。如你那日所说,若想报仇,还是要保全自身。”
沈扶点头,应道:“我知。”
二人重新抬步向前,这次萧禹的脚步慢了些多,且微微有些喘。
沈扶瞥了眼萧禹的胸口,随着他的步子慢慢往回走,走过角门之时,身后传来一个太监的声音。
“殿下!”
沈扶转身,只见唤他们之人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勤政殿的总管福临。
福临圆头圆脸圆身,从远处走来似是一个球滚来似的,再配上那暗红太监服,看着很是喜庆。
“殿下留步。”
萧禹停步,待福临跑来跟前后问道:“公公这般着急,可是父皇有事吩咐?”
“见过太子殿下。”福临道:“殿下宽心,皇上并无甚事。”
“那你这是……”
福临笑道:“方才在勤政殿,陛下看一有关占卜之术的书,兴致甚高。只是看到兴头之时,忽遇大惑。陛下又想起殿下身边的沈姑娘会些占卜之术,是以陛下特意派奴婢来请沈姑娘,前去为陛下解惑。”
沈扶怔了下,转头看向萧禹。
萧禹微微皱眉,沈扶道:“奴婢只是略通占卜之术,恐怕不能为陛下解惑。”
福临道:“解惑与否,非是奴才说了算,也非是姑娘说了算。”
话中深意不言而喻,沈扶道:“既如此,便请公公带路吧。殿下,奴婢去去就回。”
萧禹点头,指派高力跟着沈扶。
三人一同到了勤政殿,沈扶独自步入殿内。
殿内只有皇帝一人,龙涎的香气铺满整殿,沈扶上前行礼道:“奴婢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福。”
“起。”皇帝道。
“谢陛下。”沈扶起身,垂头站在原处。
皇帝转着手中珠子,看了沈扶半晌后道:“你跟着太子回来,朕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回陛下,奴婢名沈扶。”
皇帝问道:“哪个扶字?”
“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扶。”[1]
闻言皇帝笑了一声,那笑声所含大有深意,沈扶不敢猜测圣心,只不言。
“朕方才看有关天象之书,遇到一惑处。”皇帝道:“你精通占卜之术,可否为朕解惑?”
沈扶道:“不敢。奴婢只略通占卜之术,恐怕会让陛下失望。”
“无妨。
“是,陛下请说。”
皇帝道:“朕方才读到占星传,内里讲一天象,说皓月当空,四周星辰暗淡,是为正象,因月乃夜空之主。但前朝有一日,此象却完全相反,星辰之光亮过月亮。前朝皇帝并未当回事,不日便被篡位刺杀,这是为何?”
皇帝所说这本书,沈扶从前在神寨之时看过,当时爹还教她如何辨主月是否为星光所扰。
沈扶清楚记得,书中并未有出现过前朝这段记载。
沈扶心下一惊,跪地道:“陛下恕罪,奴婢才疏学浅,并不知晓因何。”
“沈扶,沈河源。”皇帝拿起桌上画像,举起道:“抬起头来。”
沈扶抬头。
皇帝看了看画中女子,又看着沈扶道:“你与你爹不像,倒是跟你娘很像。”
沈扶呼吸一滞,精致的面上血色尽褪。
“太子报朕弥阳族已全灭,却私下将弥阳神女带进宫中藏着,明目张胆犯欺君之罪。”皇帝嗤笑一声,放下画像道:“你说,朕该治他何罪?”
自那日在殿前,沈扶帮萧禹解围起,便知道总有一日自己的身份会被人知晓,拿来做太子文章。
是以沈扶很是着急找出手持令牌之人,报仇之后赶紧离去,她并不像拖累萧禹。
却不曾想,第一个看出来的竟是皇帝。
萧禹费尽心思,方才被解禁,难不成又要因自己而被惩处吗。
沈扶长出一口气,俯身道:“陛下容禀,奴婢当日救下太子,得知太子身份后,编造身世求太子带奴婢入宫,太子至今并不知晓奴婢身份。”
皇帝自然不信,他看着沈扶,半晌后才说道:“倒是护主。太子自幼在朕身边长大,他如何朕再清楚不过。你入宫心思不纯,又身怀绝技,若有朝一日生出反心,朕与太子防不胜防。”
沈扶衣袖之下拳头紧握,皇帝之意再清楚不过,他不允许太子身边有任何威胁。
若现下被赶出宫容易,日后入宫便是难于登天。
沈扶道:“太子殿下于奴婢是恩人,奴婢虽入世时间不长,亦奉行那有恩必报四字,奴婢日后行事当谨慎小心,定不会给殿下惹祸。求陛下让奴婢留在殿下身边,求陛下恩典。”
皇帝道:“太子是储君,朕如何放心让一心狠手辣之人,时常伴在太子左右。”
萧禹那日被刺杀之事,定已有人将当时情形尽数报给皇帝,那宫女肩上的两刀下手如何重,皇帝定然知晓是何人所做。
沈扶行大礼,她额头重重磕在勤政殿的地上,道:“奴婢爹爹从前在世时,已将弥阳族的占卜术尽数教授给奴婢。钦天监监正受人指使假传天意,忤逆不尊陛下,奴婢愿以此身本领,抓出背后之人,为陛下分忧!”
沈扶说完后,紧张地闭上了眼。
圣命如天意,生死尽在一言之中。
片刻后,皇帝道:“起吧。”
沈扶顿时松了口气,“谢陛下!”
皇帝唤福临进来,拍了拍手边桌子上的书,福临抱着那摞书递给沈扶。
沈扶接过,只见最上面一本书的书名正是失传已久的占卜宝典《天命辞》。
“或如监正所说,朕前些年无功社稷,但朕在位一日,天下便只能是朕的,觊觎者死!”皇帝道:“这些占卜之书多是残卷,你拿去看过,日后或有大用。”
沈扶道:“是。”
“朕给你和太子七日,七日后,朕要知道真相。”皇帝补充道:“你可在钦天监用占卜之术寻找线索。”
“是。”沈扶道:“谢陛下恩典。”
“下去吧。”
“是。”
沈扶抱着那叠书卷走出勤政殿大门,一路行至东宫拐角处,迈过一道门槛时,沈扶腿忽然软了下。
“阿扶!”
高力在后一路跟着沈扶,见沈扶状态不对,他立刻上去扶住。
沈扶抓住高力臂上的衣料,缓了好半天才张口道:“高力哥,皇帝知道我的身份了。”
高力扶着沈扶站在宫墙下,环视一圈后见没人,才急切道:“皇帝要杀你?那我们现在就走!”
“没有,我不能走。我还没找到令牌背后之人……”
沈扶话音急促,抓着高力手臂的手微微晃动,她有些站不稳。
高力往前倾身,扶着沈扶的肩膀,想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沈扶没有兄弟姐妹,她自幼与高力一同长大,幼时调皮捣蛋,豆蔻之时犯下大错都是高力挡在自己身前。
是以沈扶如今十七岁,还有那一害怕就想躲在高力身后的习惯。
只是还不待沈扶靠上去,东宫门口便传来一声唤。
“阿扶!”
沈扶与高力一同回头,只见萧禹不知站在那处多久,面色看上去很是不好。
二人走上前行礼:“太子殿下。”
萧禹看向高力的眼眸中似有寒冰,他拿过沈扶手中书放在高力手中道:“你先进去。”
高力犹豫片刻,与沈扶对视过后,“是。”
东宫宫道现下无人来往,萧禹向前一步,他看着沈扶苍白的脸微微皱眉,“父皇与你说什么了?”
沈扶抬头,与他对视。
萧禹不笑之时,与皇帝面相相似过半,沈扶眼前有些模糊,她好似又看见了皇帝。
“殿下……”
一日两次惊吓,沈扶再也支撑不住,她的头好似有千斤重,拉着她往后坠去。
“阿扶!”
萧禹一惊,跨步将她抱在怀中。
沈扶闭眼之前,眼前尽是萧禹焦急的样子。
第7章 寨内奸细
“乖乖还记得,我们是何族吗?”
沈扶的母亲抱着五岁的她坐在花藤架下的秋千上,指着天上的星星问沈扶道。
稚嫩的声音响起,沈扶回答:“是弥阳族。”
“真棒。”母亲又问:“爹爹是弥阳族的谁?”
“是族长!”沈扶说道,“我是小神女。”
母亲笑着,“爹爹和乖乖的使命是什么?”
“是守护弥阳族,守护皇族安宁。”
母亲抱起沈扶,走到月光之下说:“乖乖记得,日后不论爹娘在与不在,你都要守住神寨的安宁,守卫皇族的安宁。千万不要被有心之人利用,不为心思不纯之人占卜,记住了吗?”
“嗯,我知道。”沈扶抱着母亲的脖子重重点头,她指着母亲身后的花架说:“娘,那朵花花在流血!娘的眼睛怎么也在流血,娘――!”
“不要!”
沈扶猛地惊醒,梦中场景还在眼前,她不自觉唤道:“娘。”
“阿扶醒了?”
萧禹的声音似在很远之处,又似在很近之处。沈扶有些恍惚,她眨了眨眼,认出自己已在偏殿的床上。
沈扶偏头看去,窗外一片漆黑,应当已到深夜。
“阿扶?”
萧禹坐在床边,拿着巾帕擦了擦沈扶额角的汗。
“殿下。”沈扶缓缓道:“夜深了,殿下怎会在此?”
萧禹递给沈扶一杯茶,沈扶坐起身喝下后,嗓子好受不少。
萧禹道:“白日你昏过去,将我吓坏了。方才我有些睡不着,过来看看你,正好碰上你做噩梦。现下可好些了?”
沈扶点头,与萧禹对视一会儿后道:“今日我见陛下,他已经知晓我的身份,殿下还险些受我连累,得欺君之罪。”
白日里趁着太医来给沈扶看诊,萧禹就已派人打听过了,自然知晓勤政殿内之事。
萧禹笑道:“无事。阿扶救了我,父皇不会治罪于你。”
沈扶摇摇头,皇帝所言的语气,沈扶能听出真假。
萧禹端过一旁的百合莲子羹,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沈扶口边道:“吃些东西吧。”
沈扶接过勺子,自己用了半碗后,放在一旁道:“陛下准我在钦天监内用占卜术,并且让我在七日之内找到背后指使监正之人。”
萧禹道:“是我们。父皇给我们七日时间,有阿扶的占卜术和东宫人手,定能抓住那人,不必太过忧心。”
沈扶面色虽不似白日那般苍白,但也很是不好。
萧禹起身,从窗边榻上拿来白日皇帝给沈扶的书。
沈扶接过,爱惜地摸了摸那天命辞。
“父皇很是相信天意,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研究占卜之术。这些书应当是父皇的珍藏,连我都并未见过。”萧禹道:“如今钦天监内奸人横行,父皇把书给你,更多是有托付之意。”
沈扶讶然,“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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