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和高力已经救灾回来,见沈扶只穿一件单衣站在院中,二人速速上前道:“参见大人。”
沈扶看向长风道:“太子呢?”
“殿下方才从云嫔处回来,换了身衣服后,骑马去钦天监接您了。”长风道:“您走来回来,应当是与殿下错过了。”
“嗯。”沈扶应声,转身看着大门。
她就这般单薄地站在院中,阿蝶重新上前要给沈扶披上狐裘,沈扶沉默推开,长风看了眼阿蝶,后者摇了摇头。
高力一直看着几人的动作,一阵冷风吹过,他看着沈扶皱皱眉,上前道:“阿扶,怎地不穿狐裘?”
沈扶盯着东宫大门道:“高力哥。”
高力等了等,见沈扶没再说什么,伸手拿过阿蝶怀中的狐裘,为沈扶披上。
沈扶没再推开高力,寒风瞬间被抵御,沈扶看着高力垂眸为自己系带子的手,眼前闪过一个个族人的脸,她眼底忽然涌上热泪,说道:“我好似做错事情了。”
高力手一顿,给沈扶系好带子道:“无事,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阿扶。”
萧禹的声音从高力身后传来,沈扶在高力的遮挡下立刻抹掉眼泪,她推开高力,看着萧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你怎地不等我,自己先回来了?”
闻言,沈扶的胸口又开始疼。
萧禹的步子依旧稳,他呼吸有些急促,应当是来去骑马来去匆匆所致,他面上的表情也依旧是熟悉的呷醋的表情,以往沈扶看着只觉得欢喜,现下再看,确是分不清这是他的面具还是有几分的真实。
萧禹走到距沈扶五步之时便张开手想要抱她,沈扶后退一步道:“站住。”
明光之下,沈扶面上的泪痕发亮,萧禹发觉沈扶的不对劲,问道:“阿扶,你怎地了?”
沈扶抬手捂住胸口道:“我有话问你。”
萧禹心下慌了一瞬,他笑对沈扶说着你问,还想往沈扶面前走。
沈扶再次后退一步,转头在身旁不知何人的腰间快速抽出长剑,指着萧禹道:“别动。”
眼前情景让几人措手不及,四面不同的声音传来,长风道:“殿下!”
阿蝶道:“大人!”
高力也不知沈扶为何突然对萧禹发难,且看她的表情不似玩笑,他握住沈扶的手臂道:“阿扶!”
沈扶抽的是长风的剑,长风赶紧挡在萧禹身前道:“大人息怒。”
萧禹不为几人的慌乱影响,他推开长风,说了句关上东宫大门后,看着沈扶问道:“阿扶,告诉我,怎地了。”
沈扶也看着萧禹,开始问心中想知,“遇见我之前,你去过神寨。”
说完后,沈扶便直直盯着萧禹,不放过他面上一丝表情。
沈扶是肯定的语气,萧禹闻言愣在原地,一股完了的感觉从脚底起,他肯定沈扶是知晓皇帝命他做的那些事。却还是想下意识否定,但在对上沈扶带着寒意的眼睛,萧禹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沈扶总有一日会知晓,萧禹一直在想如何能让沈扶在知晓的时候不动那么大的怒,却不曾想这天来的如此快。
无对策的慌乱从心底显在面上,半晌后,萧禹吐出一口气,答道:“是,我去过。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沈扶嗤笑一声,从怀中摸出那条手帕,递给高力道:“高力哥,打开。”
待高力打开后,长风猛地转头看向萧禹,只见萧禹皱眉盯着高力手中之物,往前走了一步。
剑尖抵在萧禹胸前,沈扶一动不动,说道:“这只箭,是你射向我父亲的。”
“不是。”萧禹否认道:“我与你父亲并无矛盾,去找也是谈入宫之事。”
沈扶抬了抬下巴,她并不信,接着问道:“皇帝要你不掩行踪入神寨,是因你们早就商量好了,要用我族来揪出京中想要谋乱之人,是吗?”
院内寂静无声,通明的灯火能让沈扶看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他从萧禹亲近之人脸上一一扫过,众人表情皆有变化,可见是都知道这件事的。
耳边响起了嗡鸣,沈扶听见自己又问了一遍,“是吗,太子殿下。”
萧禹曾说过不会骗沈扶,他道:“是,但后来我派人守住神寨,在那些人被彻底清理过后,便无人再进去神寨了。”
是。
他说是。
血淋漓的真相与曾经的美好碰撞,沈扶站在中间,如落入了巨大的陷阱,她如笼中鸟,在一方天地内不断寻找真相,而知晓真相之人就在笼外看着她。
被肯定的真相一遍遍回荡在她脑中,不断凌迟着沈扶。
都是真的。
竟都是真的。
沈扶站在原处,握着剑的手不断颤动,剑尖划破萧禹的外衫,现下的沈扶都不知自己是何表情,她只感受到漫天的苦从心底溢满全身。
她再也压抑不住,“是吗?若真的无人进去,他们如何能在几个时辰之间,便将我族全灭!若不是见过许多外来人,我爹如何能提前知晓,让高力哥把我带走!落入深坑之时,又如何能偏巧遇上你!”
沈扶眼角又有清泪划下,她道:“萧禹,你对我说过什么,你说你不会骗我,你不会伤害我,你一次次要我相信你,这便是相信你的结果吗!”
多可笑啊,她竟把灭族仇人,当做恩人放在心上!
沈扶脸上绝望的表情引起萧禹心中巨大的恐慌,他不顾掌心被划破,握住沈扶手中剑的剑尖,强硬地从沈扶手中抽走剑扔去一旁,上前抱住了沈扶。
萧禹语气慌张,“不是你认为的那样,阿扶,我……”
咻――嘭――
美轮美奂的烟花从皇宫各处升空,炸裂在天,照亮半个京城。
子时已过新岁来,宫中大火灭,宫宴重开乐人间,天上烟火现。
世间到处都是祥和,唯独东宫除外。
萧禹的话音淹没在烟花声里,他虽紧抱着沈扶,却感觉越发抓不住沈扶。
“松手。”
烟花声终于停了,沈扶想要推开萧禹,萧禹却如何也不松手,甚至抱到沈扶都痛。
眼见挣扎不开,沈扶垂下双手,她哑着嗓子对高力说道:“高力哥,去正殿收拾了我的东西,带上那本天命辞,我们出宫去。”
萧禹抱着沈扶的动作一顿,见高力要往正殿那边去,他立刻起身,对守在门前的侍卫说道:“拦住他!”
东宫侍卫立刻上前,挡在高力面前。
方才高力将沈扶的话听在心中,也明白大半,他抽出剑,指着那几人道:“让开!”
侍卫们自然不动,萧禹放心转头,准备再与沈扶说些什么,便感觉喉结下一凉。
沈扶的软刀抵在萧禹喉间,她无甚表情,身上的气质却在一瞬间变成初见之时防备的模样。
软刀锋利,萧禹喉下很快流出了血。太子之尊金贵,东宫众人一时都紧张起来。
沈扶转头说道:“让开,否则我杀了他!”
萧禹一脸无惧,“谁敢!”
侍卫不动,沈扶便又压了压刀,更多的血流出,长风道:“还不让开!”
侍卫们如何也不敢让萧禹真的被杀,他们连忙道:“是!”
高力顺利进去,沈扶的刀却还在萧禹脖颈上,长风跪地道:“沈大人,并非事事都如你知晓的那般!殿下他……”
沈扶缓缓转头,看了眼长风后,她又看着萧禹问道:“皇帝曾说过,若我族人不肯跟你入宫,便将他们都杀了,包括族长和神女。萧禹,最初接近我,你安的什么心?”
血顺流而下,染红衣襟,萧禹眼睛不眨,盯着沈扶说道:“前事不可辩驳,阿扶,不论你信或不信,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因为,从初见你开始,我便心悦你。”
高力背着包袱从正殿走出,沈扶转头看了他一眼后,收刀说道:“此言听到心中,我只觉作呕。灭族之仇不共戴天,我一定会杀了你,你们,为他们报仇!”
高力走来二人面前,对沈扶说道:“阿扶,我们走。”
“嗯。”二人转身,往东宫外走去。
今夜宫中不下钥,沈扶有出行令,可顺利走出宫门。
出宫之后,天大地大,如高力所说拜师学艺,手刃仇敌也好,蛰伏多年,再次伪装接近也罢。日后的路,她一人走,她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
“拦住他们!”
东宫众人上前,拦在二人面前。
高力抽出剑,沈扶拿着软刀,二人对视一眼,沈扶眼神坚定地看向面前几人,今夜如论如何,她都是要离开这个令人恶心的地方。
东宫众人并未有与二人动刀的打算,还不待二人强硬闯,高力便被长风瞬间从后压制,沈扶转身看去,却正好撞在坚硬的怀抱。
萧禹抱住沈扶,用力夺过她手中的刀,扔给一旁的阿蝶后,俯身抱着沈扶。
沈扶挣扎不开,骂道:“萧禹,你混蛋!”
沈扶看不见之处,萧禹面上的表情扭曲,他眼中尽是偏执的占有欲。望,口中说出的话虽柔和,音调却怪异,他道:“阿扶,我不会放你走的。”
第73章 欺我瞒我
萧禹看过很多次沈扶的背影,从前觉得美,今日再看,只觉得痛。
他紧抱着沈扶,喃喃唤她的名字,“阿扶……”
在沈扶心中,弥阳族人的事大于天,他曾利用弥阳族人的事如今被沈扶知晓,不知告知她此事的人与她添油加醋说了什么。
且看沈扶的决绝,萧禹知晓,现下若让沈扶走了,日后再见,便真的是仇人了。
沈扶心中也许恨透了他,但他从一开始走的路于沈扶这里就是万劫不复的。
相知相爱之后,萧禹有许多次想要开口告知沈扶,但每次看见沈扶的笑,萧禹便说不出口,他受不了沈扶的冷眼。
而今看见她的眼泪和她要走的模样,萧禹才彻底慌了神,他悔从前为何不早说,悔为何要那般做,但更怕的是失去沈扶。
他已经在失去了。
沈扶看着眼前紧闭的东宫大门,看着从后院不断跑来,挡在门前及面前的侍卫,冷声开口道:“欺我瞒我,还要拦我囚我吗?萧禹,天下人都是你掌中的玩物,是吗?看着我一点点寻找线索,去怀疑无关的人又一言不发,很好玩吗?”
萧禹手臂微微颤抖,他心下慌张,他手忙脚乱,他口不择言。
“不是,阿扶,我不知告诉你这些事的人如何跟你说的,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问,我原原本本说与你。”
沈扶目光虚空,不知落在何处,她张了张口,“我不信你,我再也,不会信你说的任何一句话。松开我。”
如何办,萧禹心下一痛,抓着沈扶的手不自觉又用了些力,沈扶浑身拒绝的模样,让萧禹不知该如何。
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不能让沈扶走,如论如何都不能让沈扶走。
萧禹抬眼看向长风,长风轻点头,吩咐几人压着高力站在沈扶面前。
萧禹道:“阿扶,你已然暴露,出了东宫,天下多的是人想要你们的命,你觉得高力真的能护住你吗?”
沈扶看着抵在高力肩上的剑,紧张地问萧禹道:“你想干什么?”
弥阳族人中仅剩二人,高力于沈扶来说有多重,萧禹自然知晓。
萧禹现下如走入迷宫之人,明知前方是死路,也要那般做。只要能留住沈扶,他不懈于用些卑劣的手段,哪怕是威胁。
萧禹的呼吸打在沈扶耳侧,若即若离,他唇瓣贴在沈扶耳垂,缓缓说道:“你和高力,只能走一个。阿扶,你来选。”
“每任皇帝登基时,都必须得有弥阳族人在祭天台献祭焚身……来日萧禹登基时,你是要为他焚于祭天台的!”
萧成的话音再次响在沈扶脑中,一股寒意从她的后背迅速攀爬,沈扶呼吸急促,紧咬的牙关有些发抖。
同床共枕这些天,最想要自己命的竟是枕边人。
时至今日,看着这些东宫侍卫,看着被压制的自己和高力,沈扶才总算实实感觉到萧禹是太子,是一句话就可地动山摇,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生杀大权的人。
应说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是沈扶今日见到他的真面目而已。
大仇不报,沈扶不能让自己和高力有一丁点的事。
总归现下她还是皇帝亲命的正官,全朝廷都知晓,是以萧禹登基前,一切就都还有机会。
沈扶咬了口唇边的软肉,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道:“放他走。”
萧禹苦笑了一声,他松开沈扶抱着沈扶的手,站起身走到沈扶身边,半挡住她,挥了下手道:“孤只给你一次机会,现在,走。”
压制着高力的人松开他,高力看向萧禹,又看了看沈扶,从腰间摸出短刀,朝着萧禹刺去。
萧禹身形不动,伸脚踹在高力胸前,高力被踹飞,落在不远处地上,滚动两圈后,短刀脱手落在一旁。
萧禹嗤笑一声,“不知死活。长风,关去地牢。”
萧禹问出这个问题,便知他二人谁也走不了,用最深的羁绊牵制,虽无耻,但有用。沈扶现下不想听无事,过几日她冷静下来后,萧禹再说也不迟。
“阿扶……”萧禹转头,想抱沈扶回去寝殿。
沈扶脑袋昏昏沉沉,似有千斤重,二人之间的爆发只在一瞬,沈扶反应过的时候,高力已经被拖走了。
她呆滞地看着面前凑来的人,后退一步想避开,然而未能站稳,便直直向后仰去。
“阿扶!”
沈扶闭眼之前,头顶又一朵烟花炸裂,模糊视线下,那一朵烟花只在黑夜绽放一瞬。过后,黑夜依旧是黑夜,烟花却再不是那朵烟花了。
脱白在祭天台上跪了几个时辰,还未缓过来,便又在冷风中吹了许久,知道真相后,内心绷紧的弦断开。
沈扶这病来的如山倒,浑身倏地烧到滚烫,口中呓语不停,面白如纸毫无声息。
萧禹抱着她快步走进寝殿,唤了大半个太医院的太医来为沈扶诊治。寝殿内跪满太医,萧禹坐在床边,沈扶躺在他怀中,不停有人上前诊治,喂药,针灸,冷敷,样样不见起效,萧禹看着沈扶苍白的脸及扎满针的胳膊,愈发着急。
一转头,看见满屋子垂着脑袋的太医,萧禹更来气,他道:“各位都是天下医术顶尖之人,孤寻常不爱生病,这一病才知,太医院里养的都是废物!”
“嗯――”
萧禹声音大了些,沈扶轻哼了一声,引得他立马紧张地低头看去。
“阿扶。”
林英端着药碗从外面走进来,她扫了眼众人,走到萧禹身边道:“殿下息怒,请让沈大人喝下这碗药后,再喝两碗水,取三床被子来,以高热褪高热,或许有效。”
萧禹照做,待阿蝶取来被子后,萧禹挥退众人,脱下沈扶的衣裳,将被子依次盖在她身上后,坐在床边看着沈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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