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高耸的宫墙,不知要埋葬多少妙龄少女的一生。
琳琅这些宫女们尚且还有出宫嫁人的机会,那些不受宠的宫妃们呢?只怕早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中香消玉殒了罢。
她们的命运,计云舒决定不了,可眼前这个小丫头短暂的快乐却是自己带来的,这劳什子春猎有不有趣计云舒一点儿也不在意,琳琅想去那便去罢。
临行前计云舒才被告知她要和太子和太子妃同坐一辆马车,还是太子妃特意嘱咐的,这下子谣言在宫里越传越真儿了。
自然,信的人多了,嫉妒也自然而然地来了。
以至于计云舒因为乘坐马车一事去找赵音仪时,冬雪眼中的恶意已经是毫不掩饰。
计云舒急于找赵音仪,并未注意到她的眼神,倒是眼尖的琳琅发现了。
她朝着冬雪撇了撇嘴,整个东宫谁不知道,冬雪想上位做侍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太子妃几次三番把她引荐给太子殿下,都被殿下无情拒绝,那些谣言她也有所耳闻,难怪那冬雪看姑娘的眼神这般怨毒。
琳琅本就看不惯冬雪,此时不由得狠狠白了她一眼。
计云舒自然没注意到两个丫头的暗自较量,她一想到要跟那位差点要了自己命的太子同坐一辆马车,只觉眼前发黑,将要晕死过去。
“娘娘,云荷身份低微,与娘娘和太子殿下同坐恐有失偏颇,还请娘娘三思。”
计云舒颇为诚恳地望着赵音仪,就希望她收回成命。
赵音仪自然知道她在怕什么,一个姑娘家,莫名其妙的被抓进牢里,换了谁都会有阴影。
遂拉过计云舒的手,温言软语对她道:“你这是哪里话?你是本宫请进宫的客人,自是该与我同坐。至于太子殿下…他不坐马车,你不用担心。”
听见赵音仪的话,计云舒稍稍松了口气。
既然这样,那她也不必再扭捏什么了,太子妃都这般劝慰她了,再拒绝岂不是不知好歹了。
于是第二日,计云舒就跟随赵音仪坐上了前往小苍山猎场的马车。
赵音仪的马车在春猎队伍的中段,前头的自然是帝后的銮架以及宫妃们的马车,这后面……
计云舒掀开车帘好奇地往后看了看,都是些宫外的马车,看来不是宫里的人,想必是些颇得帝心的重臣,才能与帝后同行。
视线一转,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是宸王,计云舒倒是许久未见他。
一身肃重的银色盔甲稍稍掩盖了他身上的温润气息,如此看着,倒有些常胜将军的威仪了。
正想移开眼神,却不料撞上他身旁的宋奕往她这边投来的视线,计云舒骇了一跳,赶忙放下帘子,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怎么了云荷?”赵音仪见计云舒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不由得出声询问。
“呃,没事儿,我…我找琳琅呢。”计云舒讪笑了下。
“琳琅在后头呢,亏你还惦记她,她呀,估计早把你抛之脑后了。”
要说最了解琳琅的还得是赵音仪,正如她所说,琳琅此刻正跟在队伍后头,乐的见牙不见眼,早把计云舒给忘了。
到了小苍山,随着赵音仪进了兵士们驻扎好的营帐,琳琅才风尘仆仆的跑了进来,一脸兴奋地拉着计云舒就要出去。
“姑娘!姑娘!宸王殿下猎了好大一头梅花鹿,可漂亮了!奴婢带你去瞧瞧!”
计云舒还在犹豫,赵音仪已先她一步开口:“难得出来,你也去热闹热闹罢。琳琅,照顾好姑娘。”
得了太子妃的准许,琳琅更无后顾之忧了。也不管计云舒跟不跟得上,拉着她就往人堆里挤。
计云舒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一双手从右边稳稳地把她托住,她下意识看过去,一张颇有些熟悉的侧脸近在咫尺。
“姑娘!”
粗心的琳琅这才反应过来,见计云舒被姚人扶住,猛松了口气,急忙上前察看计云舒有没有受伤。
此时的姚文卿也颇有些恍惚。
他来到这个时空数十载,如死水一般地生活了许多年,竟莫名在眼前的女子身上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多谢公子。”计云舒抽回手,拉开几步距离,对着眼前呆愣的男子道谢。
姚文卿回神,忙拱手作揖:“姑娘客气了。”
“姚三公子?您也来了啊。”琳琅似是认识他。
“是,荣王殿下邀请,在下不好推辞。”说罢,他又看了一眼计云舒:“二位可是要去去看那梅花鹿?”
“正是呢!姚公子可要一起?”琳琅迫不及待的接话。
姚文卿蓦然一笑,婉拒道:“在下正要去找荣王殿下,就不打扰二位姑娘兴致了,告辞。”
看着姚文卿离去的背影,计云舒若有所思。
“快些罢姑娘!晚了都挤不进去呢!”
琳琅的催促打断了计云舒的思绪,她收回眼神,跟着琳琅往围成一圈的人群中走去。
只见人群中央,一头颈部中箭的梅花鹿正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眼神涣散,鹿角上沾了不少新鲜的泥土。
“宸王殿下的箭术还是一如既往地精湛啊!这梅花鹿敏捷无比,却也栽在了殿下手上。”一位军将打扮的精壮男子颇为敬仰地拱手道。
宋池银白的盔甲上沾了点血迹,闻言,他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男子,见是熟人后,爽朗一笑。
“车将军过奖,本王也就箭术值得一看,要论身手,还得是你骠骑大将军。”
听见两人商业互吹似的一番拉扯,计云舒忍不住低头笑了笑。
“陛下到……”内侍监尖锐的嗓音让乱哄哄的场面瞬间宁静,众人齐齐跪下行礼。
“都起来罢。”随着一声浑厚沉稳的声音响起,众人都不约而同的谢恩起身。
计云舒抬眸,隐晦地打量着这位天子。
一身玄黑鎏金龙袍,九龙玉冠下是一张俊美儒雅的脸,鬓边已生些许白发,估摸着五十来岁,看着颇为慈眉善目。
如此看来,宸王的温润如玉是随了这位父亲了。
可若要论五官的话,还是那位太子更像,只不过性格气质就天差地别了。
计云舒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站在皇帝身后的宋奕身上。
只见他神情淡漠的看着地上的梅花鹿,眉眼清冷疏离,不怒自威,看着竟比身前的天子还颇有几分王者之风。
“哈哈哈…宸王的箭术可是我大渊数一数二的。奕儿,虽说储君以习文治国为要义,然,射乃君子六艺之一,骑射方面你日后还是要多向宸王讨教讨教啊。”
皇帝宋英颇为慈爱地看向宋奕,虽是说教,却无半点责备之意,显然是对这位储君极为喜爱。
计云舒想不通,在她看来,温和仁善的宸王显然比那位面冷心硬,独断专行的太子更讨人喜欢。
“父皇说的是,儿臣记住了。”宋奕说完,瞟了一眼宋池,唇边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宋池扯了扯嘴角,暗自诽腹:皇兄可是过分了,自己一身武艺瞒的紧,却反过来阴阳他,哪有这样的道理?
“宸王今日算是开了个好头,明日再战,让朕见识见识你们的本事。不拘是皇子公侯,抑或侍卫军将,朕都一视同仁,猎物最多者胜出。”
宋英此话一出,原本寂静的人群又瞬间沸腾起来,但凡有些本事的侍卫,皆摩拳擦掌,等着和公侯王孙们一较高下。
第9章 熊瞎子
小苍山的夜晚冷得格外渗人,琳琅给被子里塞了好几个汤婆子,计云舒还是冻得一夜没睡好。
小榻上的琳琅倒是睡得香,计云舒走过去掀开被子一瞧,好家伙,哈喇子流了一枕头。
“这丫头,真是浑不怕冷。”
计云舒嘟囔一句,开始穿衣洗漱,托赵音仪的照顾,每日都有专人送热水和炭火到她的营帐。
她的发髻都快编好了,琳琅才悠悠转醒。
“姑娘怎醒得这般早?”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疑惑不解的开口。
“睡不着。”计云舒如实道。
“哦。”琳琅自然地接话,起床穿衣,并没有要帮计云舒簪发的意思。
计云舒不大喜欢旁人伺候,琳琅是知道的,就连计云舒原来是宸王府的烧火丫头,她也一清二楚。
许是同为奴藉,二人惺惺相惜,自是无话不说,关系匪浅。
用过早膳,二人跟随赵音仪前往猎场观猎,到了被侍卫重重把守的围猎场时,案台上已经有了不少猎物,计云舒垂眸扫了一眼,有野兔,山鸡,鸽子……
这一大早就猎了这么多猎物,这帮人,怕是天不亮就起来忙活了,可真是拼啊……
计云舒正暗自诽腹着,一只手臂从她左后方伸出,扔下了一只猫头鹰,袖口处暗红色的火焰纹图案颇有些眼熟。
她忍不住侧头看去,那人正是在地牢里给她递食盒的那名男子。
霍临收起弓箭,余光扫了计云舒一眼,随即躬身行礼:“微臣见过太子妃。”
“霍大人快请起,怎么不见殿下?”
“殿下还在围猎场……”
霍临话音未落,一声猛兽的嘶吼突兀地响起,回荡在众人耳边,令人胆颤心惊。
他脸色一变,握紧弓箭朝着猎场方向奔去。
狩猎台正前方的营帐中,皇帝宋英蹙紧眉头,吩咐帐前驻守的士兵去猎场探查情况。
不多时,一个侍卫慌慌张张来报,说围猎场中闯进了一头发狂的野棕熊,荣王躲闪不及,身受重伤,众御医正在救治。
“什么?!”
那名侍卫刚说完,紧挨着皇后坐席的一位着绯色宫装的女子猛然起身,上前把那名侍卫狠狠踹倒在地。
计云舒在远处看着这一幕,不禁皱眉。
天子近旁,便如此放肆,背后还不知如何跋扈霸道,想来必定是位宠妃了。
“你们这些侍卫是干什么吃的?!主子都看不好?!合该拉下去乱棍打死才干净!”
她情绪激动,珠钗乱颤,俨然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贵妃稍安勿躁。”
皇帝宋英开口稳住局面,那女子却不肯罢休,又一改跋扈的模样,转身跪在宋英脚下,哭得我见犹怜。
“陛下,这么多人,偏偏就我庚儿受伤,焉知是不是有人蓄意谋害……”她说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皇后,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皇后本就与那淑贵妃水火不容,如今听得她这般胡乱攀污,自是忍不住反唇相讥。
“淑贵妃莫要多虑,这围猎么,骑射不佳的人负伤是常有的事。日后啊,这荣王身边可要多带几个侍卫。”
言外之意,为什么就你儿子受伤了?因为他武艺不行呗。
皇后虽有那么几分幸灾乐祸,可当她看见御医身后,被抬过来的半边身子都是血的荣王后,渐渐笑不出来了。
如此惨状,她忍不住后怕,幸亏伤的不是她奕儿……
淑贵妃在瞧见担架上的血人第一眼后,就惊叫一声昏死了过去,随侍的宫娥们慌了手脚,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春猎自然是继续不了了,荣王和淑贵妃被抬回了各自的营帐医治,皇帝下令,击杀那头伤害荣王的棕熊者,赏黄金百两。
众人也不傻,那场面他们可都见着了,宸王殿下和骠骑将军二人联手都没能把那发狂的棕熊杀死,他们能有多大能耐啊
人群纷纷散去,宋奕一袭玄黑甲胄,骑着赤骥马漫不经心地缓缓走来,仿佛这场祸事与他毫不相干。
望着泥地上,荣王残留的鲜血,他勾了勾唇角,笑的讳莫如深。
视线在四散的人群中游离半晌,最终定格在那个水碧色的身影上。
女子的脸色有些苍白,像是惊魂未定,但尽管如此,她还是耐心安抚着身旁更加惶恐的黄裙女子。
朱唇一张一翕,眼神明亮透彻,水碧色披风衬得她白皙的肌肤多了几分生气,整个人瞧上去生机勃勃。
宋奕从前一直觉得碧色和绿色甚是俗气,如今看来,倒也还好。
他忽而觉得,宫里那些传言貌似也没那么难接受,她倒也不算姿色全无。
“云荷,幸而有你在身边宽慰本宫。”赵音仪拉过计云舒的手,眼神真挚。
“娘娘客气了,起风了,咱们快些回去罢。”
二人转身,迎面遇上了正纵马而来的宋奕。
计云舒一愣,忙躬身行礼。
赵音仪关心则乱,顾不上行礼便脱口而出:“殿下,你可有受伤?!”她想起那荣王的惨状便觉得后怕。
“孤没事。你们这几日少出营帐,直至回宫。”宋奕并未下马,居高临下的叮嘱了一句便纵马离去。
与二人擦身而过时,他微微侧眸,眼神似不经意般落在计云舒身上。
仅一眼,他便收回了眼神,扬长而去,身后的墨色披风被山风吹的簌簌作响。
计云舒看着满脸忧容的赵音仪,也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想那宋奕堂堂太子,身前身后多少侍卫保护暂且不说,便是那暗处的守卫也不是吃素的,那棕熊怕是还没近身,便骨头渣儿都不剩了。
心里虽这么想,可面上的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娘娘莫要太过担忧,殿下身边守卫众多,不会有事的。”
“唉,你不知道,若殿下如宸王一般满身武艺,本宫也不会如此忧心。可殿下他骑射不佳,更是手无缚鸡之力,叫本宫如何能不担忧?”
手无缚鸡之力……
计云舒默默笑了笑,垂眸不语。
她可没忘记竹林那晚,那位太子殿下掐她下巴的手劲有多大,骑射不佳是为真,可手无缚鸡之力?真不见得……
待回了自己的营帐,计云舒才发觉,身后聒噪的小丫头貌似安静了不少。
回头一看,只见琳琅脸色发白,双目空洞,一副吓傻的模样。
这……虽说荣王的惨状着实吓人,可也不至于被吓成这样罢?
不过转念一想,她也不过是个才满十六岁的孩子,情有可原。
“你没事儿罢?琳琅?”计云舒怕吓着她,柔声柔气地问道。
琳琅像是才回过神来,唇瓣哆嗦了几下,缓缓开口:“姑娘,那棕熊尚未落网。它,它若是闯到咱们这来……”
琳琅没再说下去,小鹿般的水眸惊恐地望向计云舒。
“莫怕,营地守卫森严,它进不来的。”计云舒抚了抚琳琅的发髻,耐心安慰。
然而,事实并非计云舒所说的那般。
营地中心住的是天皇贵胄,自然是守卫森严,可她们的营帐处在边缘地带,守卫寥寥无几。
是以当夜半时分,计云舒听见那声熟悉的嘶吼时,她滞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真让琳琅那张乌鸦嘴给说中了。
她一骨碌爬起身来到琳琅床边,正准备拉她起床,就见那丫头睁大了双眼呆在那儿,想来是害怕得一晚上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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