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梨盯着红绸上晃眼的血纹,眼底生起恨意,讽刺笑道:“你既不顾我的反抗,不问我的意愿,何必再经我的手!自己签上不是更快?”
谢故白捏着婚书,望着她的名字,眼尾轻佻,“当然不一样。”
“你看啊,这是契约。”他掐住沈知梨的下巴,让她注视着红绸上的字发生变动,“阿梨,不会以为当初的话是一句挑拨离间的玩笑吧。”
杨邶拿着婚书在巷子里与他们说的事?!婚书与相情蛊!
沈知梨双眼不可置信瞪大,金字发出光芒,化成蛊虫啃食她留在婚书上的血迹。
原来,这便是相情蛊,以血化誓言,永生永世,生死相依。
谢故白握住刀刃,用力一剜,鲜血如泉流在婚书上。
他沾染鲜血的手抚过她的脸颊,弯起眉眼笑道:“阿梨,签了婚书,日后我们便不离不弃好不好。”
沈知梨缩起脖颈,恐惧地去躲他的手。
她如此抗拒之物,在谢故白眼里却是“她”爱过他的证明,这咒书是当初“沈知梨”费劲千辛万苦求来的。
在“她”死后,婚书就如一把利刃贯穿她的心腹,令她无法从深渊中逃脱。
猜测到谢故白的目的,沈知梨大惊失色,往后退去,跌坐在地,她双肩发颤,嘴唇打抖,咬牙切齿道:“谢故白,我会恨你……”
谢故白直起腰杆,捏着婚书,两只圆滚滚的蛊虫顺着他流下的血爬上他的手背,仿佛听命与他。
他居高临下盯着她,声音冰冷,“为了一个贱奴恨我?”
沈知梨不悦颦眉,“贱奴?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谢故白揪起她后脑的柔发,绷直她的脖颈,俯身道:“我好在哪,阿梨一会儿不就知道了。”
沈知梨惊恐看着那两只蛊虫兵分两路,一只朝谢故白去,一只向她而来,她先前吃的蛊是研磨成粉制成丸子的死物,而这两只可是活生生的虫子!
“谢故白!你借国师的势力,在这称王称帝,你难道就不怕他知晓后杀了你吗!”
谢故白怔了下,噗呲大笑,“国师不是去药谷了吗?阿梨对那个杀奴这么没有信心?一个没用的傀儡师都杀不死?”
沈知梨傻在原地,“你利用药谷骗国师前去,给他下套,让他死在那,从此便没有人能挡你一统天下的大业!”
谢故白笑而不语。
“谢故白!江无期救你性命,带你逃离火海,救你母亲!对你有求必应,千里送药,这就是你的报答之恩?!”
谢故白:“我让他来救了吗?”
“什么?”沈知梨没曾想,他会这般想,“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阿梨啊,我的母亲是依附父亲而活的藤花,没了父亲那棵大树攀附,她为了不牵连娘家人,只能躲藏。”
“妇家懦弱!我要跟她藏一辈子吗!还是我要和病入膏肓、苟延残喘的她,被迫原谅这不公的审判!”
“沈知梨!你永宁王府欠下的债还少吗!”
谢故白疯了似的,从地上拽住她的发将人提起来甩在红木棺上,扣住她的腰肢,掐住她的下颚让她正对着棺。
“想不想知道,棺里的是谁?”
沈知梨冰冷的棺透过那层薄薄的纱裙渗透在她的肌肤上,她头皮发麻,挣扎道:“谢故白!”
谢故白捏开她的唇,气息喷洒在她耳畔,“阿梨,妇家懦弱,你太强势了,是该挫挫锐气,攀附我而活。”
他太矛盾,太疯癫,既恨母亲的懦弱,又恼沈知梨的强硬固执。
他希望母亲如她一般,又想沈知梨如他母亲那般。
沈知梨能肯定的是,让江无期搭上一生的女子,绝不是谢故白口中的懦弱。
她是因命不久矣,又有儿子为软肋,所以不得不妥协……
可他已经疯魔了,谢大将军去后,人人敬之、赞不绝口的谢小公子掉进了权势的漩涡,他的天赋、才智、谋略,在失去地位之后,成为了笑柄。
他恨所有人,甚至恨他自己。
谢家娘子气绝时,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那刻……她是什么心情。
谢故白一掌推开棺盖,里面空空如也。
沈知梨滞了两秒,他的话语响在耳际。
他低声一笑,“阿梨,这是我的棺,同生共死,我要与你享世间繁华,你要与我共赴黄泉。”
沈知梨:“谢故白!你这个疯子!”
“疯子又如何呢?”
身后之人望着空荡荡的棺,突然,滚烫又湿热之物砸在她的颈侧。
沈知梨愣神。
他……哭了?
“阿梨,我早死了,在很早很早之前,我一无所有,没有再可失去之物,唯有你,所以……你绝对不可以离开我。”谢故白反扣住她下颚的手颤抖着,蛊虫停在他指尖,离她的唇近在咫尺,“你以为我查不出你身体里的相情蛊吗?”
“吃了阴阳蛊,三月不下蛊,你会死的,把它下给我。”
“把它下给我吧。”
他仍然在期待原先那个无论如何都会选择他的阿梨,主动而又自愿对他献出她所有的爱意。
不该是这样抗拒,不应该,不允许!
沈知梨余光撇见那只蛊虫触角勾向她的肌肤,它在等待谢故白的命令。
她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气息凝固小心翼翼从口中吐出,生怕惊扰了它。
谢故白:“这么多日过去,你乖了不少,会好好吃饭了。”
“你看,你是跑不出去的,你懦弱,需要他人搭救,需要别人伸出援手,需要依附他人。”
“阿梨,是你说的,你爱我,永垂不朽,永世不变。”
“你乖乖的把身体里的相情蛊下给我。”
“求求你了,好不好。”
他的眼泪断了线砸在她身上,染湿她的薄衫。
沈知梨害怕的心跳震在耳中。
她绝不会把蛊下给谢故白,那是她最后的筹码,她的赌局……
她要赢下这一局,似乎料到自己的倔强之后的结局,她绝望闭上眼,对此不再挣扎,眼泪从脸颊滑落那刻,打在谢故白的手中。
他也无比清楚,她的选择,是果断不留余地的拒绝。
“你又何必做这无谓的挣扎,没有下出去的蛊,是斗不过我的,就算下给他又如何!!!”
谢故白震怒,他掰过她脸,眼泪疯砸,崩溃又失控,“阿梨,我们的蛊会赢过那个杀奴的。”
“我们这么多年情谊,比不过他短短两年吗!!!”
“回答我!”
“当初是你说的啊!誓言是你说的!是你亲口说的!”
“是你说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要和我一辈子!是你说的!是你先说的!”
沈知梨紧闭双眼,不愿看他,无情丢来不变的那句,“谢故白,物是人非,你的阿梨死在去找你的那天,这具壳子里换人了。”
“说谎!”谢故白眉心狂跳,过了片刻,他的语气又柔了下来,“你把蛊下给我吧,求求你了……是与不是……不重要,不重要,你把蛊下给我,再爱上我……好不好……”
沈知梨缓缓睁开眼,泪水模糊视线,“谢故白,你连最爱之人都认不出来,深情不负,当真可笑。”
“沈知梨!!!”
沈知梨:“是我。不是你的阿梨。”
“你就这么爱那个杀奴!!!为了他!死也不愿意将蛊下给我!”
沈知梨唇瓣蠕动,坚定道:“对。我不会输,他也绝不会!”
谢故白嘴角抽搐,目眦欲裂,发了狠死掐住她的下颚,蛊虫顺着他的手爬进她的嘴中。
他眼泪落在她的脸颊,可她不屈,不妥协,不退缩,只是为了那个杀奴!
谢故白一把推开她,吞下另一只蛊,“那就赌赌看!”
喉咙搔痒,沈知梨抠着喉咙,趴在地上干呕,两种蛊在身体里迅速发生反应。
她浑身燥热难忍,疼痛蔓延全身,失了力气,歪过头木纳盯着金灿灿的阳光下,那满院洁白无瑕绽放的荼靡。
谢故白:“是黑是白!是输是赢!你的眼里只能有我!”
“事到如今,你还在等他!”
“沈知梨!很快!你就会忘了他,你的眼里只有我!只有!”
他跪在地上,托起她,“会赢的!”
沈知梨目光涣散,荼靡在眼中化成千万朵重影,最后阳光消散,她才发觉……根本不是白天……是一场深夜。
原来她活在他的牢笼中,白天黑夜由他掌控,是他的影场……
她怎么忘了,白日的谢故白哪有空,他只有深夜才会来找她吃饭,今天也不例外。
脑海里那道系统声,久违响起,一道任务完成,一道任务开启。
她像个失去灵魂的布娃娃,听不见任何声音,望着那片眨眼前还活在阳光里的荼靡,染满银月下的鲜血。
府门打开,杨邶来报,国师已死,请帖清晨便可送达。
再后来,她如何被拉去高塔,看着谢故白布下的阵,他给鹤承渊留下的圈套。
目的是为了让他身份暴露,在所有敬仰他的百姓前暴露,他们口口相传,神洁的仙首真实身份,是个上不了台面,卑贱的杀奴,肮脏招人唾弃的魔头!
沈知梨站在冷风中,锁在高塔里,穿着谢故白强迫的婚服,一身红衣望着高悬的弯月,无比希望,鹤承渊弃了她……
明知不可为而为知,明知是圈套仍踏足。
非明智之举。
她没有那么重要……
比不上他光明的一生。
第137章 赌徒(13)
魔阵每日都在加强部署,密不透风,沈知梨困在高塔,这几日倒是见到了她期盼的太阳。
她的嫁衣换了一件又一件,谢故白对此一直不满意,他总觉得不够好看,总觉得少了什么,听杨邶说他控制不住脾气,在地下杀了不少人。
沈知梨往下望去,百姓犹如行尸走肉,比先皇霸权时还要死气沉沉。
红木棺甚至就这么明晃晃摆在街道,是为了继续借国师的势稳固地位吗。
沈知梨动了动双脚,铁链撞响脚边弃堆的凤冠,金灿灿的凤冠打造了一个又一个,鄙弃了一堆又一堆,凤冠许多都已砸坏,他但凡不满意,便震怒砸在地板上,短短几日,更是只留下一片狼籍。
因为她的反抗与挣扎,谢故白决心要废了她的胳膊,不再派人为她医治。
他表达的爱用权势堆积,用囚禁诉说。
他要的,只是一个不会反抗,对他唯命是从的破布娃娃。
“阿梨。”
谢故白温柔的声音穿入她的耳中。
沈知梨浑身激灵,僵直在椅子上。
谢故白抬手命人将新带来的喜服放置在她面前。
“外面风大,怎么不进屋?”
他一袭白袍立在一侧,向谢府的方向看去,晃眼便见那满园荼靡,即将攀出高墙。
仿佛是他蛰伏多年,胜利在握的象征。
沈知梨避他千里冷漠望着他,下一步,她该去换新带来的婚服了,等他直言,不如她自觉换上。
身体里的相情蛊时不时发作,沈知梨无比庆幸她先一步给自己留了后路,吃下那对相情蛊,让她多清醒了几日,不然……她真成没有思绪的傀儡了。
两种蛊虫在体内争斗,绞痛传遍四肢百骸,迫使她蜷缩在地,红艳艳的婚服铺展在身侧,她死死拽住它,捏出皱褶,也不愿发出一声来求助。
下了蛊的虫终是比未下的要强悍些,契约已经在肌肤浮现,谢故白垂下眸子看着小指上波动的红绳,不由蹙眉,它为何没出现在心脏处。红线提醒着她,彼时的另一只蛊正受到伤害,可他仍无动于衷,尽管知道身后屋子中的人备受折磨,也不打算推门而入。
因为她只会拒绝他,若是把另一对蛊下给他,与他交欢,她又这么会受这痛苦。
可她不愿意!她的眼里心里只有那个杀奴,那就等她安分,等他的蛊占领她的身子,她就会把别人忘了,满心满眼只有他。
三个时辰后,蛊劲才过,她能明显感受到那对蛊的势力逐渐弱下……
沈知梨满头冷汗,缩在地上喘气,缓了半刻钟,才回转力气,理了理衣裳换上身去。
她以死相逼胁迫谢故白放她去过一次永宁王府,查了一圈发现留下的玉佩被钟叔取走了,为了告知她,还将破碎的瓦片补全。
人丁册依旧在她的枕头底下,没想到,当初钟叔抄了满满一本,最后留下的名字……不过只剩三人,她提笔一个个将名字划去……
她即盼着鹤承渊救她出火海,又希望他不要来,若是踏入魔阵,他所有到一切,都将土崩瓦解功亏一篑。
沈知梨换好婚服,打开房门,热烈的阳光毫不吝啬冲向她。
谢故白转过眸来,为她勾去贴在脸颊的湿发,打量她这身婚服,难得勉强满意。
他讪笑地道:“阿梨,我们明日成婚,你盼望的人会来吗?”
沈知梨扫他一眼,“他不会来。”
谢故白:“我的请帖可是送到了,他不来喝杯喜酒。”
沈知梨厌恶道:“谢故白,没有人会傻到硬闯魔阵。”
高塔在阵心,四面八方都是血魔阵。这阵没多大伤害,更多的是让鹤承渊暴露,跌落神坛,遭人唾弃,让众人看清他低贱的身份!
谢故白从红木雕饰盘中拿起银梳,为她梳发,“阿梨,明日就是新婚,你求求我,我能助你缓解体内的蛊虫,不然你会在塔中待三月,在日渐折磨中爱上我。”
他的指尖暧昧划蹭她的后颈,勾起她的发撩到鼻前轻嗅,“阿梨,我很爱你,很爱很爱,若你介怀叶婉之事,我把她的尸首挖出来任由你处置可好。”
沈知梨毛骨悚然,双肩微颤。
她觉得这个疯子真做的出来这事!把叶婉做成傀儡的尸体摆在她面前。
谢故白:“为何不说话,她就在街道的某口棺里,明日,她就能看到我娶你,入洞房。”
“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不喜欢她靠近我,你以前看到会生气,听闻我要成亲你千里迢迢来抢亲,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与她什么都没发生过,如今我就让她看着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沈知梨移开两步,反手甩了他一巴掌!
“谢故白!你令人作呕!”
谢故白余光撇见她扇来的巴掌,硬生生受着没躲,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但他却没恼,勾起唇,抬步逼迫过去,将人抵在仅半腰高的围栏上,笑道:“阿梨不想要这样吗?不想宣示主权,不是告诉所有人,我是你的吗!”
“我什么都有了!荣获富贵!权倾天下!”
“你不喜欢,我不会再娶他人,我只会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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