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在身侧的手不安攥紧衣裳,怕耽搁太久,只得鼓起勇气推开门。
“滋啦――”
清冷的月色照在正对门的红木棺上,棺木上神秘的血咒骇人,沈知梨清楚感受到自己心顷刻凝住,深吸口气,提裙上前,拉开木棺,里面空无一物,她走进去,抬眸最后望了眼沉静的院外,随后关上木棺。
黑暗的环境里,她借头顶发出微光的银簪摸索机关,宋安说簪亮时说明君辞离她不过十米远。
看样子他应该是追黑衣到了附近某个屋宅。
沈知梨借着弱光找到棺里符咒的一处血点,摁了下去。
猛地!脚下空了!她从高处坠落,捂着唇不敢出声,闷响一道,重重砸进落花堆里。
她恢复晕乎的脑袋,马上爬出落花观察四周状况,铺满地的落红桃,巨大的两片红纱微拂垂地,与余江红桃林的大白纱相似,都是为了挡住内场的戏台。
从红纱走入,是一片偌大的红桃林,走到一颗树前,头顶的落红花砸在她的头顶,碰触到她后花朵翻滚,落地刹那变成了白纸钱……
“刷!!!!!”
沈知梨闻声抬头,百只不会动翅膀的蓝雀鸟从树端飞出,无厘头的四处乱窜,逐一撞向顶部半垂的幔纱硬是飞不出去。
随后百只鸟,在空中短暂定住,突然,全部歪下脑袋看向沈知梨!
她预感不妙,退后半步,果不其然,全数的鸟向她飞来!一双尖嘴凶狠无比!
沈知梨拔出头顶银簪用做武器,看准红桃林里的路,根据地图在鸟俯冲之时,往前冲过去。
篮鸟双目咕咚脱框,调转方向,追上她,沈知梨记起鹤承渊杀鸟之法,鸟近在咫尺,她抓起一把桃花朝鸟扬去,同时翻滚入花,指间转簪抬手一挥,对准鸟命门处杀进去!
鸟挣扎两下,没了动静,她用力朝反方向一把卸去鸟翅膀与脑袋,防止细线操控。
然而这方法步骤太多,她毁不了几只,手背被鸟啄了几道,血滴下来……
不能在此停留太久,她转头往前跑,奔在红桃林里,群鸟在后步步紧追,飞舞的鹅黄纱衣遭扯成条条碎布,她栽进花堆,尽最大能力不断用簪杀木鸟,可鸟太多,密密麻麻向她飞来,这超乎了她的预料,她料到白骨,却没料到群鸟。
“咳咳――薛郎――”
空中传来一道虚弱之声。
群鸟失力,逐一掉到地上,沈知梨躲在树后发现此处不再是戏台,而是豪府,府前有几个提喜灯的仆人,还有不少歪过脑袋吊着双手的来客,门窗贴满了喜字,所有人都面色苍白。
她摸了摸树干,树干纹路刺手,是结结实实种的红桃树……并非纸糊树,那也就是说……除了群鸟,姐姐拥有的远不及妹妹,她什么都没有,没有白骨……
这些仆人与来客身着邪宗服饰,想来确是有邪宗之人先一步来了此,送了小命,画了那副潦草图送出去,因图事,才遭黑衣追杀。
“薛郎……今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何时归来……咳咳……”
沈知梨披头散发,学着他们的姿势入府……
……
君辞跟着银簪指示来到红棺前,却发觉紧闭的红棺打不开!
宋安焦急在院子里踱步,“完了完了完了!现在怎么办!”
“奇怪了,上次我们查红棺,棺门明明可以打开!为什么这次打不开了!”
君辞拽了两次棺环,拔剑而出横劈在棺,可棺纹丝不动。
“换地。”
宋安拿出卷图往原红棺所放之地去,“大师兄,沈家小姐身体特殊你可察觉了,上回我看她无意识招出那……”
他抬头小心看着君辞眼色,瞧没什么警告,于是又道:“师兄……这沈小姐,小时候就这般?”
君辞道:“没有,当年见她,没有如此。”
“那这是怎么回事?”
说着便到了与婆婆相对的第六间屋,君辞说:“傀儡师分身和影,若你说的婆婆没错,她应该是身位,这间房是影位。”
宋安:“但是……师兄,原红棺没了……如何从影入?”
君辞:“查。”
宋安在房里翻找,对沈知梨出现的诡事,还是好奇的心痒痒,“师兄啊……”
他欲言又止,本以为君辞不会谈及此时,却没想到,君辞答了。
“沈家小姐跌过一次湖,生了重病,她……”
宋安恍然道:“原来那时你急匆匆冒险回京,是因这事。”
“嗯。”
“我听传言……他们说是王府招来的报应,她被水鬼缠上拽底,所以才游不上来,从那之后郡主就有些缓迟懵呆。”宋安凑过脑袋,“师兄,你没去王府吗?”
“去了。”
“那不是有过一面之缘,为何,这沈小姐不认识你了?”
君辞面色冷暗,命道:“快找,影子之地,不止一处咒口。”
宋安还想询问的话默默咽了回去。
……
沈知梨随客入府,府门在身后关上,两个邪宗制成的木偶“仆人”提着红灯站在门两侧,关门刹那身上的邪宗校服成了一身刷白。
府里门窗红喜贴消失了,正院里摆了几座宴席,夫人与老爷一人抱个女婴笑得僵硬,从旁走出。
“快、快入座,今日是我女满月宴。”
宾客道:“恭喜、恭喜……”
沈知梨随他们入座,桌上饭菜全是白花花的鸡骨头,其中有一碗绿豆汤,她转头一瞧一位身着华服的妇女,长得与先前那位婆婆有几分相似。
夫人笑嘻嘻抱着姐姐走来,“薛夫人,你看这是我家大女,长得多秀气,日后与你们家薛小子定个娃娃亲……”
薛夫人寒着脸不屑道:“你们李家小小个首饰铺,赚点小钱,还配不上我们薛家。”
夫人脸立即苦下去,抱回递出给她瞧的女儿,在怀里哄了哄,“是、是薛家家大业大……听说薛老爷近日还受命运输军饷,这日后在陈常山,还要仰仗薛夫人照顾了。”
“您看,这大夏天的,我听说薛夫人喜欢喝甜豆汤,一早便命人掌握火候慢熬冰镇,你快尝尝……”
沈知梨见周围宾客动了筷,而她面前也莫名其妙出现了一碗绿豆汤,于是她学着之前红桃林的茶,倒到了地上,果然,脚底下的红花出现了白影。
周围的一切发生变动,如油墨搅浑……昏天暗地,白红交加。
沈知梨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尖叫声从后院传来,周围的宾客角色变换,衣服重制,成了仆人,连她身上的都变了,她着急忙慌跑过去,蒙着双眼的阿紫被捆在水井边。
阿紫!找到她了!
这又是在做什么!
等等,她好像记得,婆婆讲的故事里,妹妹在儿时掉进了水井,是姐姐下井救人,才导致姐姐染了病。
所有“仆人”在奔向后院前,扑在了门上,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扑人还没到登场的时候?
姐姐的傀儡戏里,阿紫扮演的是谁的角色?妹妹?
完了!姐姐是不是想让儿时的妹妹死在水井里,从根源杜绝……姐姐也就不会再一病不起!
阿紫挣扎着,水桶放置在一侧,放水桶的滚轮麻绳捆着她的双手。
咯吱……滚轮开始转动。
第58章 解药(7)
阿紫慢慢被滚轮吊起,她挣扎着踩在井沿,双手背在身在后硬扯麻绳,嘴里塞着布团呜鸣。
沈知梨躲在门后观察四周,没发现疑处,握紧银簪冲了上去。
她一手扯住麻绳,与滚轮相抗争,另手用簪尖试图割断麻绳。出门太快忘让宋安给她配把匕首了,银簪虽是轻便但关键时候确实难用的很。
粗糙的麻绳在她手心滑走割出血痕。
阿紫扭动想挣脱手腕,“呜呜呜……”
“阿紫,我是沈知梨别怕,很快就好。”
沈知梨强压惶急,颤抖的嘴张了又合,缓了会后看似镇定的安慰她,她观察四周暂无潜伏的危险,得在滚轮吊起阿紫前割断麻绳。
她本是想先解阿紫手腕麻绳,可发觉这绳结越挣越紧。
沈知梨不太能猜出此虚景的用意,难不成滚轮将阿紫吊起,再对着井丢下去?傀儡师的虚景一下天一下地,变化莫测,唯一可做便是按自己所想,斩绳破景。
银簪不够锋利,太难用,费了好大劲才终于断了绳,她的手心早已鲜血淋漓,疼得她五指难曲。
她抽出阿紫口中塞着的布块,取了她蒙在头顶的麻套。
“沈小姐……”阿紫泪水决堤,拽着沈知梨的胳膊像块救命浮木。
沈知梨叹了口气,拍拍阿紫的手安抚,欲哭无泪,她这个胆小鬼都能成别人的浮木了,她可不靠谱啊……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花园静悄,辘轳转动,旁边的水桶大小正好够坐一名女童,眼见着麻绳收走,沈知梨急忙提起木桶,站上井沿借高,踮起脚去够麻绳将木桶捆上去,她的脚尖悬在边角,绷直身子很是费劲,忽视了脚下的危险。
腰际攀上一只手,沈知梨系好木桶低头在阿紫的搀扶下跃下井沿,双脚安稳稳踩上地,她道:“多谢。”
“是我该谢沈小姐的救命之恩。”阿紫局促收回手,搓了搓衣裳,定睛瞧见沈知梨血肉模糊的手,“沈小姐你的手……”
“小伤,不碍事。”沈知梨疼得脸都白了,还是强撑,嘴里还要抱怨一句,“这辘轳架这么高做什么。”
她手心的血往下滴,阿紫取出帕子给她简单包扎。
实在太奇怪,之前只要破景所伤应该消失,所以拽绳也没收力,但这次虚景没破。
早知道不用那么大力了,手都疼麻了。
木桶吊到最高之处停住,“刷”一下从她们背后砸进井里,水花飞溅。虚景里的天色逐渐亮起,莫非到了第二日清晨?!
消失在门口的“仆人”身影清晰浮现,沈知梨抓起阿紫开始往另个方向跑,“先随我走。”
沈知梨送她爬上府墙,阿紫趴在屋顶向她伸手,想将她拽上来。
“咚!”
花园大门撞开,天亮了,“仆人”一股脑冲进花园里。
“不好啦不好啦!小姐出事啦!!!”
沈知梨猛然转头,姐姐想改变的事情没发生,于是所有的故事继续上演,没有改变。
那么,阿紫入戏扮演的妹妹未死,导致虚景未破,她的手伤这才未好。
“沈小姐,快上来!”
手帕裹不住她的血,幸好她现在随身携带君辞的止血药,否则血怕是会流的更凶。
就在握住阿紫手的瞬间,场景再度发生变化,一阵天旋地转,两人从墙端再度跌回,此时花园变成了学堂。
阿紫从未见过这般诡异场景,所有事物都在眼前发生转变,她甚至无法分出虚实。
若不是还紧握着沈知梨的手,虚景变化时,恐怕两人早分开了。
沈知梨知道阿紫的疑惑,提前打消道:“你看到的一切非真,但我绝对是真的,可以信我。”
学堂里小女娃不过五岁,懵懵懂懂转过头张望,临桌座位上空荡荡。
窗外几位先生相谈,近日薛家受命再送军饷,可惜军饷出了问题尽数被毁,导致边军丢池,薛家因这事被抄了家,早晨才将薛老爷头斩了,家里生意全部上缴充公,风光无限一夜间跌入尘埃,薛夫人精神受创疯疯癫癫与她儿子一同丢进了陋区自生自灭。
这个场景过得很快,沈知梨借着这个间隙将红桃林会出现的事与阿紫简单交代,随后两人从学堂后门而出。
“沈小姐,我们这是去哪?”
“糟了。”
“怎么了?”
姐姐的场景与原先妹妹的实在差别过大,许多地方沈知梨也不知破除之法,而现在场景再度变换,他们身处内屋,床前摆着一碗苦药,窗外电闪雷鸣。
雷光闪过,门前站了一人,歪着的乌纱帽!
这是哪场戏?!
沈知梨脑袋飞快转动,在这里的一分一秒都提心吊胆,要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脑瓜子都要冒烟了。
她快步走到床前把药倒在地上,深木地板白了一块地方,然而虚景还是没有变化。
门外之人僵硬敲了敲门。
“现在……现在怎么办?”阿紫哆嗦攥着床幔缩在一边。
沈知梨握紧簪子,翻身上床,“把床帘垂下,你躲到柜子后去。”
“沈、沈小姐,你要做什么?”
沈知梨咽了口唾沫,声音再压不住,害怕颤抖道:“杀了他。”
“杀了他虚景就、就能破了吗?”
“我也不清楚……若是失败,就把他敲晕……”
阿紫随手捞起桌上茶壶,缩在柜子后,“我、我知道了。”
屋门缓慢推开。
“他要进来了,快藏好。”沈知梨垂好床幔蒙在被子里,银簪攥在胸口,听着屋门关上,脚步声踏响地板,最后停在床边。
这恐怕是婆婆所言,书生勾搭上姐姐的那日,她要在书生掀开被褥的瞬间用簪刺穿他的脖子。
“轰隆――!”雷电闪白屋子。
……
“这什么破路啊,一口枯井。”宋安抱怨着从井里爬上花园,理去身上浮尘。
破旧的水桶倒地出现明显裂痕,君辞目光锁定在麻绳上,他用手拾起,指腹摩挲,有细渣,断口为簪费劲所扯。
宋安心虚,靠过去,“师、师兄,出门太急……我忘给她匕首护身了。”
雷鸣电闪!
“师兄,快下雨了。”
“影子傀儡师的虚景。”
君辞眼沉如潭,踩碎木桶。
木桶碎裂后,下一刻,天生异响,周遭一切变换成茂密的红桃林,红花之中躺着数百只篮雀鸟,少数死于簪,雀嘴带有血迹。
剩下的……
“大师兄!当心!”
多数雀鸟扑翅齐飞,宋安拔剑而出,挺身站于君辞面前。
君辞命道:“断颈与翅。”
地上的鸟便是这么死的,学她因是没错。
而红桃林的另一端,沈知梨满身血迹拉着阿紫狂奔,一刻不敢停留,阿紫很是担心她的状况,从方才尸体瞪着双眼滚出床幔开始,沈知梨就像失了神一般,浑身抖得不成样,却还是第一时间抓着她逃离。
“沈小姐……刚刚那门窗……”
她们翻窗时,发现外头的风雨停了,四处喜气洋洋张灯结彩,挂满红绸贴红喜,好生热闹。
忽然,林起鬼风,飙风卷起红花。
傀儡师空声而来,“你们……咳咳……去哪……”
“今日……我要与薛郎拜堂!拜堂!!!”
“薛郎!是你杀了我的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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