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事情在暗处早已岌岌可危。
既然如此,国师不如先下手为强,一举歼灭,扶新皇上位,成为新傀儡。
大将军年岁已高,从前的威风凛凛早不复存在,最用心栽培的便是那两儿子,现在这两儿子被扣上谋反的帽子,又成了傀儡师的傀儡。白发送黑发,伤心欲绝,日后还能不能站起来尚且不知,为保将军府身份地位,他只能重新培育软弱性子的赵三公子,就算原有动静,也只能憋下去。
君辞:“宫殿重修,太子上任理事,国师理政,这几日无暇城内,你避开李相国的眼线,让胡人出城,再换身份入内,换处偏宅。”
宋安心烦道:“到底是谁在栽赃陷害我们,那处宅子地理位置最好,无论是传信藏武,还是与城外相通,就没有它不好的地方!胡人身份不暴露,在城里做什么都方便,到底是谁!被我知道了,我要打死他!”
君辞不禁回眸。
走在后头的沈知梨仍然不解拿着册子翻看,低头不看路,鹤承渊倒是成了她的眼睛,托着她的腰带她往前行,她很信任他。
君辞抬眸视线撞上鹤承渊那双深邃的眸子,他环在她腰侧的指骨收紧了,往身边揽宣誓主权。
“师妹,我与宋安已将永宁王送出了宫,让他在王府等我们,寻你去晚了些。”
沈知梨闻言仰起头来,笑答谢意,“谢谢师兄。”
“不必,是我分内之事。”君辞目光扫了眼鹤承渊,又放回她身上,“师妹下次有事要办,提前告知我们,不要贸然行动,太过危险。”
沈知梨:“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君辞还没回答,她身边的鹤承渊低笑一声,“不麻烦。”
沈知梨:“……”
君辞:“师弟说的不错,你既是我的师妹,无论为你做何事,都不麻烦。”
沈知梨夹在中间,感受到一股无形的较劲,两方气焰都不小,她叹息,道了个谢甩下他们二人,转身去找宋安。
宋安想到殿外破咒时的一幕,破口大骂道:“你发癫呢!让你等我!”
沈知梨才走到他旁边,耳朵都快聋了,瞬间后悔走过来,“吼吼吼,吼什么啊!你受伤没有!死猴子!”
“你骂谁呢!”
“我关心你!”
宋安也不藏着掖着,剑往胳肢窝一夹,摊开血淋淋的两只手晃在她眼前,“受伤了!你看你看你看!”
沈知梨皱眉往后缩头,“我看到了,你别凑那么近!都要糊我脸上了!”
“我为了救谁!”
“为了救你心爱的大师兄!”
宋安语塞,“那、那我也救了你,你要怎么报答我?”
他此话一出,身后两道目光不约而同锁住他的背影。
沈知梨:“你要什么?”
宋安沉思片刻,“你……”
他话没说完,脊背忽感发凉,一阵寒颤。
“你明日,陪我上街买买买,你提东西你掏钱。”
沈知梨盯着他的血掌,应道:“知道了,报答你。”
宋安傲着下巴,“哼,这还差不多。”
他瞧了眼沈知梨卷握在手的册子,好奇道:“你跑去书阁找了什么东西?”
“我……”沈知梨犹豫了一会儿,回首望了眼鹤承渊,“我……也没去做什么,倒是发现了一本人丁册。”
“人丁册?哪的?”
“永宁王府。”
“你们府里的人丁册怎么会在书阁里。”
沈知梨同样不解,“我也不知。”
“就算弄丢了,也不可能丢那去啊。”宋安两眼珠子一转,自觉聪明,一本正经分析道:“我觉得,有隐情,你要把这事隐瞒起来。”
沈知梨拿在手里晃了晃,一层灰抖落下来,“这不就普通的人丁铺吗?我方才翻完了,也没觉得哪里不太对。”
宋安清咳两声,昂首挺胸,双手一背,学他大师兄严肃道:“我觉得,有问题。”
“……”沈知梨横他一眼,“哪有问题。”
“哪哪哪都有问题。”
“……”
永宁王府外面的破败倒是伪装极好,连外头的牌匾都撤掉了,不知道的以为这就是处破宅子,这样也好,如今新帝上位,世态动荡,除了李相国还记着他们,也没几个人记得了。
永宁王在府里等候多时,钟叔带他们进到书室,将门关上了。
书室灯火并不亮堂,门窗紧闭,沈屹州负手而立,背对他们站于一处普通的盆景前,沈知梨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怀中的人丁册掏出来,鹤承渊摁住她犹豫不决的手,制止了她,虽不明何意,但还是暂且打消拿出来的念头。
君辞拱手道:“皇叔。”
沈屹州半身融于黑暗,似在沉思,他未第一时间回复他,而是将手伸入盆景中取出何物,握于掌心。
他转过身来,扫了他们几人一眼,坐到茶案前招呼他们过去。
“你那日来与我谈的一事,我答应了。”
除君辞外的几人,均是面面相觑,鹤承渊眸光晦涩薄唇绷紧不语。
就在众人疑惑时,沈屹州取出半面虎符与一块黑玉牌放置在桌,向君辞推去。
黑玉牌散发幽光,在晃荡的烛火中,及其神秘。君辞怔愣片刻,他上次谈的是虎符一事。
谢家被抄,有半面虎符消失,导致虎翼军失了大半,不受管控,先皇对此泛了不少愁,可仍是无用,只得将三方边军统一,将另半面虎符交由看起来忠厚的赵大将军,也自此赵大将军手握重兵,久而久之不再把先皇放在眼里。
先皇忙于朝政,事情却越来越多,没过几年后听闻江湖流传影子傀儡师,这便寻了来处理外军攻城一事,逐渐傀儡师成了先皇的左膀右臂,处理所有繁杂之事。先皇整日闲空,慢慢对事置之不理,游手好闲,荒淫无度,美人一个接一个纳入后宫,整个国搅得一团乱,大臣奉上的奏折一眼不瞧,甚至三言两语斩杀聒噪的忠臣,从此国衰。
虎符一事,是江无期告知的君辞,他这才来谈,可惜上回事没谈成,永宁王对他戒备,就算承认有虎符也在犹豫交不交,今日他仿佛改变了主意。
“这是整个永宁王府的退路。”沈屹州推过虎符叹息道:“你以为你北疆反军,他人不知,我也不知吗。”
君辞:“所以……皇叔才不答应。”
“如今是不答应也不行了。君辞,我可以扶你坐上高位,唯一的条件便是你不得背叛永宁王府,就这么简单。”
再不答应,那个废物皇帝要把大昭拱手让给妖师了,到时永宁王府就算手握重兵,也躲不过几年,大伙心里都权衡利弊的明白,他对皇位没有兴趣,那就找个有兴趣的,保王府一世平安。
君辞捧茶道:“无论是不是高位,护皇叔与堂妹平安都是职责所在,当竭尽所能。”
沈屹州点点头,推过另一块黑玉牌,“这是当年我安插在赵大将军兵中的暗卫,你要夺权,他会是你的第一道阻碍,用此能让你快速翻过第一道坎坷,收得重兵,一举攻城。”
“你若是你明君,就该以百姓为重,不可只为一举私欲。”
“江湖中影子傀儡师一时兴起暗中恐由国师掌控,在没确保他的目的暴露前,不可妄动,一旦失败,你就没了第二次机会。”
君辞拱手道谢,“我知,多谢皇叔。”
沈知梨环视一圈,见他们聊完,才问了一句,“爹……我们家的人丁册在哪?”
沈屹州:“问这做什么?要把小鹤加进去?”
宋安瞪大了眼,“!!!”
沈知梨话哽在喉,“……”
“是。”鹤承渊笑着捧起茶喝了口,“她是这般允诺我的。”
沈知梨:“???”
她什么时候说这事了!不要以为亲她一口,他就能随便进门了!大魔头!!!
沈知梨内心嘶吼,面上却还得保持微笑,正想解释,她爹没给她这个机会。
“她想通了?”沈屹州单眉微挑,突然仰头大笑,“好啊好啊,嫁出去好。我这永宁王府也确实该添些人丁了。”
沈知梨:“……”
怎么听着话里有话,不太对劲。
沈屹州为鹤承渊添满茶,方才的严肃一扫而空,喜笑颜开道:“日后小女就托付给你了。”
这着急的样子,生怕错过好人家,沈知梨嫁不出去。
鹤承渊作揖道:“定当竭尽所能,护郡主与岳父平安。”
“!!!”
他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沈知梨脑袋像被扔了个炮弹,炸得她一片空白,大魔头吃错药了吧!
再不解释,她怕是今夜要穿嫁衣,就这样拜入洞房了。
“爹,我只是在问……”
她只是在问册子的事啊!扯到哪里去了!
沈屹州完全无视她的解释,对鹤承渊又道:“还有一件事,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不可能远嫁,所以仙首大人可想清楚了,你只能是……”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可以。”鹤承渊当机立断。
沈屹州:“大人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鹤承渊将茶一饮而尽,茶杯放回桌上,“无论何事。”
君辞面无表情陷在晦暗中,指骨泛白,青白玉的莲纹杯霎时出现一道不易察觉的裂痕。
堂兄妹……
沈屹州大笑道:“好好好!!!”
沈知梨一把摁住鹤承渊的胳膊,丢了个眼神警告,她转头对她爹道:“爹,我只是在问人丁册的事。”
沈屹州:“怎么?人跟了你一年,你要一脚把人踹开吗!做事要负责沈知梨你知不知道!”
沈知梨:“我怎么没负责,我负责我负责,别着急啊,先把眼前事解决了再说。”
“我看!你就是不想对小鹤负责!”
“我们现在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还早呢。”
到底谁是他女儿啊!怎么老向着大魔头。
“还早!那什么时候才叫晚啊!”沈屹州气得两眉毛狂跳,现在哪个门当户对的男子愿意做上门女婿,去哪找这等好事!这死丫头!
沈知梨抬手打断,“爹,我们真没到那一步。”
“哪一步!啊!”
沈知梨胡扯道:“感情感情,感情还没到时候。”
沈屹州:“成了亲再慢慢培养!”
“……”沈知梨面色低沉,“爹,这事过两日再谈,你先告诉我册子在哪?”
沈屹州见着眉宇不悦,也不好逼太紧,他这女儿从小就野的很,从前有谢家小子约束,后来就无法无天了,一身对着干的牛劲,压迫紧了指不定又要离家出走。
“册子早不见了,这些年低调行事府里也没招新人,册子也没必要,不过如今不同往日,改天我让钟叔重做一本。”
“早丢了?”
“是啊。”沈屹州开始赶人,“行了行了,我与小鹤有事相谈,你们先回去吧。”
沈知梨:“我……”
她就这样被嫌弃了?
谁的爹啊!
沈屹州指着她警告道:“下回我告诉你,遇到危险你再独自乱跑,看我打断你的腿!你知不知道给他们添了多少麻烦。”
“我很快赶回来的……”
“快什么快!”
君辞与鹤承渊几乎异口同声道:“不麻烦。”
沈屹州欲骂又止,最后摆手把他们赶走了。
钟叔瞧见他们出来,立即道:“今日听老爷说很是惊险,殿下和小姐吃饱饭了吗?已经做好夜宵了,吃点再回去吧。”
君辞望向沈知梨,她想拒绝回去睡觉,肚子却在这时咕噜一叫。
“走吧,我看你喝了些酒,吃点东西吧,不然伤胃。”
他为沈知梨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今日没有药花包泡澡,明日我让宋安带些给你。”
宋安噘嘴道:“师兄……我的手还废着呢。”
君辞注意到他,查看了眼伤势,麻烦钟叔打了盆水。
几人坐在饭桌前,君辞给他磨了些药敷上包扎,宋安两眼直勾勾盯着饭菜,手刚包好,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往嘴里塞吃的。
“沈小姐!”阿紫推门而入,“我听说……你们没事吧。”
“阿紫?”沈知梨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凝香今日带我去外头吃的。”阿紫坐下后,目光扫视狼狈的几人,“你们真的没事吗?怎么弄成了这样,我今日在外,发现好多马车停在宫门外头。”
“马车?”
“是啊,像是早就备好的,我与凝香去酒楼吃的时路过看到的。”
沈知梨沉默了会儿。
说起凝香,她倒是想起来了,人丁册中记载她屋里三口人,家中关系也甚好,一个祖母一个弟弟。怎么那天问她为何不回家,她却说她是个孤儿。
难道是这些年家中关系不好了?所以才这般说道。
一般人丁册里,仆人家关系不好或是有人逝去都会有记载,这本册子早不见了,所以才没记载,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事……又是谁把本该放在府里的册子弄丢了。
阿紫拿出一个香坠送给她,“对了沈小姐,这个送给你。”
“这是?”沈知梨拿在手中轻嗅,“荼蘼花香坠?你做的?”
“不是,是凝香今日带我出去玩的时候,正巧遇见了,她说你喜欢这种花,让我送给你你肯定很喜欢。”阿紫笑道:“所以我就掏钱买来了,送给你,已报答你这么多月的照顾。”
沈知梨没灭她的热情,满心欢喜收下,挂在腰际,“谢谢。”
宋安忙于吃菜,方才他在包扎,只能眼巴巴盯着沈知梨吃,现在趁她聊得正欢,要把落下的,全吃回来!
君辞本是有话与沈知梨说,阿紫意外闯入,他也只能就此作罢,转言道:“阿紫姑娘,今日可有寻得家人?”
阿紫愣了一会儿。
她虽知道君辞只是一语关心,不过也确实……她这等肮脏的身份在王府住太久不合适。
沈知梨捕捉到她的落寞,急忙道:“没事,不急,京城这么大,慢慢找没关系,今日你们去哪玩了?”
阿紫:“凝香知道我在寻家人,于是便提议带我去周边逛逛,看能想起什么来,正好李相国入了宫,暂时无人盯着她。”
“我们去了许多繁华之地,我们聊到千灯节鹤公子一举夺魁一事,她还带我去了河灯的那条河边。”
“总之逛了许多地方,还关心我有没有想起什么来,她说千灯节那么热闹,肯定记忆里有的,定然能想起一二,她为我买了一盏荷花灯放在河中。”
“沈小姐府中之人都很善良,对我……也从未有异色眼光。”
“自然不会有。”沈知梨安抚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凝香呢,她怎么没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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