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夕阳西下之时,乘兴而归。
第52章
◎一出好戏◎
二人回到卫国公府,天刚刚擦黑。
只见府门大开,左右两侧高高悬起一对煌煌的大红灯笼,院内更是灯火通明,不必进门,便可见红毡铺地,彩绸飘飞,真个喜气洋洋,好不热闹。
洛微笑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走,咱们瞧瞧去。”
“不去。”沈晏淡淡的道,他可不想败坏了自己一天的好心情。
洛微却摇摇头道:“那可不行,你是非去不可。”
“为什么?”
沈晏话音刚落,忽听身后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响,回过头一看,只见薛淼和郑思追在前,另有几名军中的将士在后,纷纷骑马而来。
到了近前,众人下马,个个手中皆拿着系有红绸的锦盒,先向洛微行礼,而后一齐朝着沈晏拱手道:“恭贺将军生辰之喜。”
沈晏愣了愣,转头看向洛微。
洛微狡黠一笑,微微偏过头去靠近了他,低声道:“人家都是来喝你的寿酒的,你还不去么?”
薛淼前日收到洛微的信时,便猜到二人八成是和好了,今日再眼见着两人同游而归,言谈举止又如此亲密,更是确信不疑,心中既喜又略略的有些不服气。
怎么自己当初不过扯坏了一个小风筝就被冷落了三个月之久,沈晏倒好,扯那么大的谎,瞒那么大的事,这才半个月不到,就太平无事了?洛微先前分明还气得那样,眨眼的功夫就这样了,果真是善变。
不过这次变的倒是好,省的他老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是好事,喜事,因此也就可劲的乐。
郑思追是早从薛淼口中盘问出了前情的,见此情景便也会心一笑。
洛微被他们笑的不好意思起来,稍稍撤开了些距离,正在这时,又闻得一阵马车辘辘之声,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相府大公子崔彰带着两位妹妹素荣和瑶华来了。
众人相互见过礼,便一齐簇拥着洛微和沈晏进了府。
沈巍和盛玉琦正兴高采烈的为儿子准备庆生事宜,转头看到他们一行人说说笑笑走了进来,先是一愣,而后心里咯噔一跳,便觉着不妙。
果不其然,他夫妻二人还未来得及开口,郑思追早率先上前一步,行过礼,朗声祝贺沈晏生辰之喜,余下众人继而紧随其后,一时之间庆贺之声不绝于耳。
宾客既来道喜,主人家当然得有所表示,不好冷冰冰的,沈巍还能勉强笑着敷衍几句,盛玉琦却是一点笑不出来,即便勉强着敷衍着也是笑不出来,只是嘴角一抽一抽的,那脸色当下便有些难看。
她心里不痛快的很,转过眼去,盯了盯一旁的洛微和沈晏。
沈晏是不屑给她眼神的,洛微则笑盈盈的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盛玉琦面上笑不出,心里可是连连的冷笑着,真看这位长公主不出,不声不响的,专往人脸上踩。
这分明是故意的,若搁平时,碍于洛微长公主的身份,她兴许还能忍耐,可今日事关儿子,她怎能咽的下这口气?然而,待要开口戳破这一层窗户纸,恰在此时,宫中却前后脚来了两拨人。
前者奉懿旨而来,后者奉圣旨而来,乃是太后娘娘和圣上为庆贺沈晏的生辰,赐下贺礼来了,贺礼都是只一份,单是赐给沈晏一人。
太后和圣上究竟是不清楚今日卫国公府有两人过生辰,还是有意如此偏待,那不得而知。
但无论是不清楚还是有意,盛玉琦这话都不能再说了,因为倘是不清楚,她说出来无异于是打太后和圣上的脸,而若是有意如此,那便是对她夫妻二人的敲打,她再说就有抗旨之嫌了。
盛玉琦一口气咽不下去,也发不出来,憋得一张脸青紫。
沈巍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太后也就罢了,万想不到圣上也会插上一脚,却不知圣意为何?心中倒是一惊。
他夫妻二人这般不快,众宾客当然是瞧见了,却都当没瞧见,只管纷纷的向沈晏贺喜。
至于沈曜,和他那一班前来庆生的好友们,已在屋中看了清楚,听了明白,他眼睁睁瞧着自己的生辰宴移花接木给了沈晏,自是愤愤不已。
然而自己的父母亲,国公和县主尚且敢怒不敢言,他又能说什么?主人家都不敢吭声,更不用说这些做客的小辈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语不发。
沈曜无处撒气,原本想窝在房里不出去了,可惜没有这么便宜的事,长公主早派了人过来三催六请,任他什么缘由也推诿不过,无可奈何,只得和朋友们硬着头皮出去请安见礼。
盛玉琦本是将筵席摆在主厅的,沈巍正要请宾客入内。
洛微却忽然上前一步,笑着道:“县主一定没料到今日会来这许多的客,厅中恐怕拥挤,我看这庭院之中宽敞凉爽,灯火璀璨辉煌,更有桂花香气馥郁,倒很是不错,不如就将筵席设在此处罢。”
话音落下,她轻轻拍了几下手掌,横云却月便领着众侍女鱼贯而出,一番忙忙碌碌,不多一会儿,便设好席位,摆上了席面。
盛玉琦和沈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在灯火的映照下,煞是难看,然而万想不到还有更难堪的。
开席不久,忽闻一阵丝竹管乐之声响起,继而便有一位头戴木雕面具,身穿紫衣,腰系金带,手执雷神鞭的戏角,徐徐走到前方空地上来。
众人一见,都知这是歌舞戏《代面》中的兰陵王。
据说那兰陵王生来貌美清秀,因自觉战场之上不能威慑敌人,所以常常戴一副凶恶面具以遮盖其容貌,此戏正是为颂扬兰陵王功高德劭,勇武过人而作,上至宫廷下至民间,皆喜爱至极,选来为沈晏庆生,真是再合适不过。
然而今日这出戏却有些不同寻常,戏至中段,突然画风一转,那英姿飒爽的兰陵王忽然退场,换上来一个瘦瘦小小的孩童,先时也是头戴木雕面具,紫衣金带,手上握着一根小小的竹鞭。
众人虽有些疑惑,却也都看得明白,这孩童该是儿时的兰陵王,然而《代面》中本没有这一节,那么,其意所指,便是儿时的沈晏了。
很快的,那孩童的面具以及紫衣金带,全被随之登场的一群做仆役打扮的人七手八脚拉扯着剥落下来,露出一张清冷苍白的小脸和内里褴褛的衣衫。
仆役不是平白无故这么做的,他们察言观色,时时望向不远处,那有一对锦衣华服的夫妇,不声不响,只管冷眼旁观……
接下来,画面接连变幻,春夏秋冬,一年又一年,孩童被关在一个空空落落的院子里,忍饥挨饿,受尽欺辱,但是他始终没有屈服,一次又一次奋力反抗,纵然每一次的反抗都换来那对夫妇更加残虐的镇压,可他仍没有一丝一毫的屈服,终于,他离开了那囚禁他的牢笼,奔向辽阔的边疆……
英姿飒爽的兰陵王再次登场,随着阵阵擂鼓般密集的乐声,手中雷神鞭挥舞击刺,宛如在战场之上,横扫千军万马!
乐声戛然而止,满座寂然。
虽没有半点声响,可那一双双目光却好似利箭一般齐齐射向沈巍和盛玉琦。
沈巍和盛玉琦仿佛被人当众狠狠抽了几十个耳光,脸色已经不能看了,话更是说不出一句。
沈巍对沈晏一直都是又恨又怕,从前的时候是恨多于怕,自从那一次从战场回来之后,就变成了怕多于恨。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恨急遽膨胀,再次占据了上风,因为又是为着沈晏,为着她留下的这个不该有的儿子,使自己颜面扫地,由此他第无数次的想,为什么?为什么那一次就没有死呢?
盛玉琦倒是没有怕,她只有恨,简直恨的心里要滴血。
她是早就看上了沈巍的,可沈巍那时鬼迷心窍,一定要娶楚要眇,原以为自己没有希望了的,谁知楚要眇竟会自己跌死了,这不是天赐的机会是什么?
父母起先不同意她去给人做填房,一来有损身份,二来沈巍对楚要眇情深似海,怕他难忘旧情,三来楚要眇虽死,却留下了一个嫡长子,早晚是个阻碍……然而架不住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到底松了口,她终于如愿以偿嫁给了沈巍。
婚后,盛玉琦发现沈巍对楚要眇闭口不谈,倒不是不忍提起,而是不愿提起,对那个嫡长子也不大喜欢,这可是奇怪,她暗暗打探了一番,知道了内情,自然是欣喜万分,逆料这个孩子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不错,老国公是宠爱他,可老国公身体不行了,果然,老国公一死,她还没说什么,沈巍先把沈晏关在了院子里,她自然也就没了顾忌,渐渐的把国公府里的仆役全部换了一批。
先帝的旨意又如何?京城上下都知道沈晏是个疯子,圣上还能执意让他袭爵不成?
同长公主有婚约又如何?长公主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是死是活还不一定,即便真的活着回来了,她又岂会愿意嫁给一个疯子?
什么都不成问题,所以她起先没想着要了沈晏的命,也怪自己太过心慈手软,等到她动了杀心时,沈晏却跑去了战场。
去就去罢,战场是什么地方,多少将士都骨埋黄土,有去无回,他一个九岁的孩子还能活下来?
于是她满怀希望盼着沈晏死在战场上,哪成想他竟如此命大,一年又一年,就是死不了,不仅死不了,如今还成了骠骑将军,圣上面前的红人!
而那思安长公主,偏偏又在这个时候,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忽然就回来了,不仅安安稳稳的嫁了沈晏,竟还为了他同自己夫妇撕破了脸,一个民间回来的野公主,她可真敢!
正当沈巍和盛玉琦两个在心中翻江倒海之时,庭中已是宴罢,宾客纷纷起身告辞。
崔家三兄妹以及郑思追和薛淼尚且还客客气气的去和沈巍夫妇行礼作别,至于其余的将士们,大多都是直性子,平日又最是敬重沈晏,这么一场歌舞戏看下来,早就气的怒火中烧,没有动手打人已经算是很有涵养了,再要去同他们客气,那是绝对办不到,因此看也不看他们夫妇一眼,只同洛微和沈晏行过礼,便转身走了。
洛微和沈晏将众人送到院外,也不再管沈巍和盛玉琦如何,径直回自己院子去了。
第53章
◎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撩拨◎
刚走进寝间,沈晏便自身后抱住了洛微,轻轻的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口中这样问着,心中却早已猜到了。
所以近日来才会那样纵容他,带他买衣物,品佳肴,精心预备了今晚的寿宴,还为此借了太后娘娘和圣上之名来压阵,前两日捧着话本看个不休,也并非是痴迷那兰陵王,而是为了这一出特别的歌舞戏……
洛微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也轻轻的答道:“就在前几天。”
“哪一天?”沈晏追问道。
“去东厢房找书那一天。”洛微略顿了顿,接着道,“看到了那个月牙金项圈。”
“先不是还说没有看到?小骗子。”沈晏笑了笑,又说道,“单是看到月牙金项圈,可不会知道这么多,你去找了蒋嬷嬷是不是?”
“你怎样知道我去找了蒋嬷嬷?”洛微有些心虚。
“除了她,再没别的人会告诉你这些事了,那天既是去找了蒋嬷嬷……”
沈晏稍稍用力,将她抱的更紧些,脑袋埋在她的脖颈处,低低的问道,“那么,眼泪是为我掉的么?”
洛微默然,不是不肯承认,而是沈晏的呼吸一阵一阵扑洒在她的皮肤上,令她浑身酥软,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半响,才勉强开口道:“……嗯。”
声音带着细细的颤抖。
沈晏抱她那样紧,离她那样近,哪会感觉不到,心中动了又动,胳膊紧了又紧,似要把她揉到身体里去,嘴唇轻轻蹭着她的脖颈,仿佛喝醉酒了似的,沙哑着声音喃喃道:“你为我哭,又送我这么一份隆重的生辰礼,我该怎样谢你呢?”
洛微愈发的颤抖起来,心跳快的简直要蹦出腔子去,她直觉这样下去,恐怕要有了不得的大事发生。
极度慌乱之中,她猛然抓住他的手,语无伦次的道:“那……那是给你出气的,不……不算生辰礼,生……生辰礼我另外备了的,你……你先放开我,我……我拿给你看。”
“我若是不放呢?”沈晏咬上了她的耳垂。
洛微几乎要哭出来了,颤声道:“求你了……”
沈晏一愣,轻轻叹口气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求我只会适得其反。”
洛微不敢说话了,可也狠不下心推开他,只在他怀中细细的抖着。
沈晏知道,此时此刻,假若他一定要,她一定不忍心拒绝,然而那是乘人之危,利用了她的心软。
他闭上眼睛,忍了又忍,忍了又忍,终于强迫自己放开她,笑着道:“什么生辰礼?不是要拿给我看看?”
洛微不料他真放开了自己,站在原地呆了呆,软着腿脚慢慢走到妆奁前,扶着桌沿,略缓了一会儿,拉开一个小抽屉,拿出一个琉璃蓝的锦盒,双手不停地摩挲着,却迟迟不过去。
沈晏见状,便走了过来,看看那锦盒,又看看她,笑了一笑道:“究竟是什么好东西,这样舍不得送出去?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若真舍不得,我不要就是了。”
“谁舍不得了。”洛微被他一逗,当即把那锦盒塞到了他的手里。
沈晏也不客气,打开来就看,却是一块由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玉佩,他愣了愣:“玉佩?”
洛微垂着眼睛道:“总也没见你戴过,也不知是没有,还是不喜欢,姑且买了一块,你若是不喜欢,就收起来罢。”
“你送什么我都喜欢,况且我之所以不戴玉佩,并非是不喜欢,而是因为没有。”
沈晏将锦盒放在桌子上,垂眸盯着她,缓缓的道,“从前倒是有一块家传的,外祖父传给母亲,母亲又传给我,先时送了给人,也不知人家还留着没有?”
洛微听了这话,愈发的垂着头,伸手拿过桌上一枚银簪翻来覆去的把玩,只是沉默不语。
沈晏微微俯身,偏着头去望她的眼睛,低声道:“嗯?还留着没有?”
洛微扭过身去,不看他:“谁知道,也许人家丢了呢。”
沈晏握住她的肩膀,把人扳回来,再问:“真丢了?”
“你问我做什么?我哪里知道。”洛微还是垂斜着眼睛不看他。
沈晏却了然似的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买了新的送我,敢情是一物补一物,赔我的,那可不行,赔礼和生辰礼怎能混为一谈?我非要再讨一份生辰礼不可。”
洛微沉默片刻,略抬起眼皮看他:“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沈晏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停,见洛微眼神闪闪烁烁,明显紧张了起来,默默叹了口气,只得将心中的想法一降再降,一敛再敛,“……抱抱我。”
洛微提着的心缓缓落了下去,却好像找不着平地似的,一落再落,有些空空的,她微微红着脸道:“这几天你抱的还少么?怎么又要抱?”
沈晏摇摇头道:“不一样,那都是我抱你,你可从没有抱过我,怎么样,肯不肯?不肯我就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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