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玉琦倒是很镇静,安抚他道:“怕什么,除了那一对闭了眼的主仆,哪个会知道你去过那院子,更何况,而今卢家和大理寺都认定了凶手就是那个薛淼,你只要沉住气,任谁也牵连不出你去。”
沈曜结结巴巴的道:“可、可那把匕首,是、是我用了多年的,好、好多人都认得,上面还、还刻着我的名字,若是被找、找到了,我就完、完了……”
盛玉琦放下药碗,双手隔着衾被扶住他的肩膀,看着他道:“曜儿,你别急,再仔细想想,究竟把匕首丢到哪里去了?”
沈曜不住的摇着一颗乱蓬蓬的脑袋,语无伦次的道:“我、我真不记得了……当时太害怕了……我太生气……就想教训他一下……没想着要……匕首……匕首……到底有没有带走……我不记得了……”
沈晏只听到此处,将瓦片重新盖上,拂平了雪面,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洛微自他走后,便坐立不安,在房中来来回回的踱步,听到房门吱呀一响,立刻迎了出去,急急的问道:“怎么样?沈曜果真是病了么?”
沈晏颔首道:“果真,不过不是寻常生病,而是错手杀了人,自己给吓病了。”
于是就将方才所见所闻仔细告诉了她。
洛微听完,略怔了怔道:“这么说,凶手真是他?”
沈晏道:“八九不离十,不过还需找到匕首的去向,才能完全断定,否则,单凭我们一面之词,大理寺是不会拿人的。”
洛微轻轻蹙眉道:“可大理寺翻遍了那院子内外都寻不到,我们又到哪里去找那柄匕首呢?”
“既然不在凶案现场,必是被人拿走了,沈曜说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拿,据我看,他多半是没有。”沈晏道。
洛微沉吟道:“那会是谁拿的呢?又为了什么?”
“想是想不通的,今天先休息,明天我再去查,你放心,一定会把汇泽救出来的。”沈晏一面说着话,一面揽住她的肩膀往里走。
洛微感到肩膀上隐约透着一股寒凉之气,忽然脚步一顿,一把抓住他的手:“你的手怎么这样冷?”
刚问完,立刻意识到自己简直在说傻话,他穿的这样单薄,大晚上,冰天雪地里来回的跑,怎么能不冷。
方才只顾着问话,竟丝毫没有注意,当下连忙就拽着他进了寝间,让他在床沿坐了,先展开衾被给他裹上,又把火盆挪到近前,再吩咐人去备热水。
沈晏看她忙忙碌碌,含笑道:“早知道娘子这么心疼我,就不用一直忍着了。”
洛微心里扑突一跳,瞥他一眼:“……你忍什么了?”
沈晏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想岔了,伸手把她拽到身边坐下了,笑着道:“娘子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是,忍着不牵你的手,怕冰着你。”
洛微脸一红,这才发觉,他从回来之后,确实一直没来握她的手,原来见了面就要凑过来黏着的……
“谁让你忍着了?我雪人都堆了,还怕你的手冷?”洛微说着话,很自然的握住了他的双手,捂了一捂,“好像暖过来一些了。”
沈晏看了看她,两手一翻,反捉住了她的手,带着往自己脸颊上一按,说道:“手暖一些了,脸还冷着呢。”
“还有耳朵。”说着话,就牵着她的手挪了一挪,盖到耳朵上去。
“还有脖颈。”又往下移了移。
“身上也冷。”把人整个的往跟前一拽,拖着她的胳膊环在自己腰际处。
“最后还有嘴巴。”他笑着低下头就去吻她的唇。
洛微也忍不住嗤嗤的笑,直往他怀里躲。
沈晏便趁势揽着她倒了下去,同时将被角一展,把两人全盖了进去……
*****
再说回白日里,卢瑞麟被杀一事,很快就轰动全城,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瑶华自然也听闻了,登时脸色大变,连连跌着脚往后退,险些站立不住,同时口中喃喃的道:“是我害了他……”
素荣见她反应这样大,又语焉不详,不由得一惊,连忙把她扶回卧房里坐下,放低了声音问道:“三娘,你方才说什么胡话?卢瑞麟被杀跟你有什么关系,怎会是你害了他?”
瑶华摇着头道:“不,不是他,是薛公子,是我害了薛公子。”
素荣闻言,心中又是一沉,昨日她外出回来,便有些不对劲,自己还当她是病体初愈,身子虚弱,出门招了凉,因此并没有多想,如此看来,昨天怕是出了什么事。
思及此,便携着她的手,轻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别慌,慢慢的说。”
出了这样大事,瑶华岂能再隐瞒?当下便将昨天卢瑞麟骗自己入局,意欲图谋不轨,幸而薛淼及时赶到,救了自己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讲了。
素荣听罢,沉默半响,方道:“难怪他承认了打人,却无论如何不肯说出打人的缘由。”
瑶华急道:“阿姐,他既喊冤枉,就一定没有杀那卢瑞麟,可现在,所有线索都指向他,偏偏他打人的原因又是谜,卢家和大理寺皆认定他是凶手,可怎么办呢?”
“你先别急,大理寺现下还没有定他的罪,仍在调查,只要找到真凶,薛公子就会没事的。”素荣安慰她道。
“真凶,真凶一点影子没有,这样下去,拖不了多久就会给他定罪了,定了罪,他就是死路一条……”
瑶华说到这里,猛然站了起来,匆匆忙忙的就往外走,“不行,我得出面去给他作证,他打人有了缘由,大理寺就不会只揪着他一个人查了……”
“三娘!”素荣一把拽住她,“你疯了?!昨日之事一旦你自己认了,除了我们,没人会信你是清白的,到时候,风言风语会把你逼死的!”
瑶华沉默良久,缓缓的道:“阿姐,昨日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我已经死了,人家救了我的命,保了我的清白,如今,我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因为维护我,就这么不明不白的送了命吗?我要给他作证,但也绝不让人侮辱我,侮辱崔家,我清清白白的撞死在衙门大堂里,谅谁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素荣怔住了,怎么也料不到这个平日里娇俏柔弱的妹妹,会有这样决绝的舍生取义的魄力。
就在她怔住之时,瑶华已绕过屏风,朝外面走去。
素荣回过神来,忙去追她,却见她在房门处站住了,走到近前一看,父亲崔继邈正立在门外。
父亲本就不苟言笑,此时面色更是深沉似水,方才两人的谈话,必是被他听了去。
崔继邈是严父,孩子们素日都怕他,更不用说此时了,瑶华呆呆的站着,一句话说不出来。
素荣轻轻唤了一声:“爹爹……”
崔继邈本看着瑶华,闻声目光微微转动,看了二女儿一眼,很快的就又转回去,仍旧望着瑶华,他缓缓的开口道:“你一定要去,为父不会拦你,只是你要想清楚,此去究竟是救人,还是害人。”
瑶华听父亲话音与平时一样,似乎并没有怒气,也就不像先时那么怕了,但仍是嗫喏着问道:“怎么会是……害人?”
崔继邈道:“你这一去,不错,是能证明薛淼打人的缘由,然而却不能证明你走之后他究竟有没有杀人,反倒予人口实,授人以柄,他既能为你打人,试问,难道就不会为你杀人?你自己想想,如此一来,究竟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呢?”
瑶华被问住了,父亲所说不是没有道理,好半响才喃喃的道:“那、那怎么办?”
“等。”崔继邈说道,“薛淼蒙冤入狱,思安长公主和沈将军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此时那郑三郎正满京城转着打听消息,只要追查到底,还怕找不到真凶吗?何需你这样没头没脑的撞过去添乱。”
瑶华默然了一会儿,又说道:“那,那我总要把他打人的缘由和表姐说一说,否则他们不要查乱了么?”
这一点,崔继邈倒是赞同,他也担心他们查着查着,一不小心拆了自家房顶,于是颔首道:“说是要说,却不是今日,更不能由你去,谁都知道卢家早就有意和我们崔家结亲,如今卢瑞麟忽然死了,你该避一避风头,切不能引人注目。”
说时,转向素荣,“明日二娘去长公主府走一趟。”
素荣点点头:“是。”
第68章
◎怕我被人勾了魂去?◎
翌日一早,素荣便到长公主府,将事情告诉了洛微。
洛微听罢,先是震惊,而后心中疑虑尽消,总算明白薛淼为何死也不肯说出他打人的原因了,当下又将昨日所查到的线索一一讲给素荣听。
素荣闻得凶手有了着落,只待寻到那柄杀人的匕首,一切便能真相大白,欣喜不已,即刻回去告诉瑶华,暂且安住了她的心。
此后过了有三天,沈晏查出眉目来了。
出了卢瑞麟所赁院子的僻巷,便是一条横街,平日总有几个乞丐在那街上晃悠,其中一个,在出事那天,正巧就窝在横街的墙根下。
当时,天几乎全黑了,风一阵紧似一阵,又洋洋洒洒飘下雪花来,他正要起身回去,眼睛不经意间一溜,恰好瞥见巷子里转出一顶轿子来,当即追过去,想要讨几个铜板。
不料,那轿夫走的飞快,他饿的腿脚发软,完全追不上,只一阵风吹过来,闻到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不用说,轿子里坐的必是一位女子了。
“难道是……阮玉卿?”洛微问道。
沈晏道:“极有可能,看来要走一趟芙蓉苑,会一会那阮玉卿了。”
“我也一起去。”洛微当即道。
沈晏看着她,微微挑了挑眉:“怎么,不放心我?怕我被人勾了魂去?”
洛微推他一把:“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当然是快要水落石出的时候了。”沈晏凑近了些,轻轻笑着道,“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罢?”
“才没有。”洛微转过头去。
“没有?那我不带你去。”沈晏说道。
洛微瞥他一眼:“谁要你带了?我自己去。”
沈晏把她拽到怀里,放狠话道:“你敢。”
“那你又不带我去。”洛微才不怕他。
“带你去是可以,不过……”沈晏垂眸端详着她,“这么去可不行,太好看了,实在引人注目。”
洛微轻轻哼了一声:“好看么?你不觉得罢?也不知道是谁,初见人家的时候,横眉冷眼,凶巴巴的,可一点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沈晏愣了愣,忍着笑道:“我有么?”
“你还想赖账?”洛微仰头看着他。
“不赖账。”沈晏摇摇头,紧接着道,“不过我有一点冤枉,初见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当然一视同仁,难道说,你乐意我见到一个陌生的美丽女子,也不管人家是谁,就随随便便的怜香惜玉吗?”
洛微给他问住了,一时回答不上来。
沈晏忽然低低的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洛微问他。
“我高兴。”沈晏凝眸望着她道,“娘子连初见时的情形都记得这么清楚,还说不喜欢我么?”
洛微脸颊微微一红,辩解道:“我那是被你吓着了,所以记得清楚。”
“是是是。”沈晏从善如流的点一点头,含着笑道,“娘子是被我吓到了,绝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武艺高强,所以对我一见钟情。”
“谁对你一见钟情……”洛微低下头,微微笑着推开他,转身走向衣橱,拿出一套男子穿的袍衫来。
沈晏追过去,不依不饶的问道:“不是一见钟情?那是二见钟情?还是三见钟情?”
“都不是,你出去,我要换衣裳了。”洛微使劲儿把他往外推。
沈晏却不动如山,附耳低声道:“我帮你换。”
洛微心里扑突一跳,脸上更是火烧似的:“不要你……”
话未说完,沈晏已拉过她的手,上前一步,把人抵在衣橱的柜门上,俯身垂眸望着她:“又不换里衣,你怕什么?”
洛微后背紧紧贴着衣橱,偏着头,嘴硬道:“谁怕了,我只是不要你换。”
沈晏凑近了,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既然不怕,怎么不敢看我?”
“谁不敢……”
洛微刚转过头来,就被沈晏吻住了……
说归说,吻归吻,沈晏到底没有动手解她的衣裳,他怕自己一发而不可收拾,不过仍旧好生纠缠了一番,又是吻到她连连告饶,方才作罢。
洛微换好衣裳,拿上帷帽,两个人正要出门,忽然得到消息,薛淼认罪了。
洛微大吃一惊,立刻和沈晏赶往大理寺狱,见到薛淼,便劈头盖脸的问道:“你疯了不成?为什么认罪?”
“我没办法。”薛淼淡淡的答道,竟是出奇的平静。
“什么叫你没办法?”洛微愣了一愣,忽然意识到什么,“跟你打人的原因有关是不是?”
薛淼一声不吭。
洛微心下了然,冷静下来,低声道:“你打人的原因,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不必瞒着,究竟又出了什么事,让你非认罪不可?”
“你们知道了?”薛淼猛然抬起头来,看看洛微,又看看沈晏。
沈晏只点了一点头,洛微则一面点头,一面说道:“我们不仅知道你打人的原因,现下连凶手也快要揪出来了,你倒好,竟不声不响的认罪了,你急什么?赶着去投胎吗?”
薛淼见洛微说着说着火气又要上来,不敢去碰她的钉子,遂转过头望了沈晏道:“你们找到凶手了?”
沈晏道:“快了,你先说说为什么要认罪?”
薛淼扒着牢门往外看了看,见没有旁人,便放低了声音说道:“我听说大理寺一直在追查我打人的原因,仿佛是快查出来了,我又没有别的法子能阻止他们,所以就……”
“你听谁说的?”沈晏忽然问道。
“应该是狱卒,我只听到人声,并没看见人影。”薛淼答道。
沈晏和洛微闻言,相互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出了大理寺狱,洛微沉吟道:“大理寺追查汇泽打人的原因虽是事实,可汇泽那间牢房在最里面,哪个狱卒会闲的走到那里去说这些?若不是狱卒,或那狱卒其实是受人示意…..”
她说到这里便停住了,能拿此事逼迫薛淼认罪的人,必定知晓薛淼打人的详情,且意在维护瑶华,那件事除了自己和沈晏之外,就只有舅舅一家知道了……
洛微抬头看向沈晏,迟疑着问道:“会是舅舅吗?”
沈晏牵过她的手道:“也许是,也许不是,不过这不重要了,因为别人只是传了一个消息,而选择是汇泽自己做的,眼下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凶器,揪出真凶,否则,依着卢家急欲杀之而后快的意思,他可真要人头不保了。”
洛微忙点点头道:“你说的对,我们这就去芙蓉苑找那位阮玉卿。”
两人走至半路,却又碰上了素荣身边的丫头急匆匆的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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