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两个女婢,大理寺会处理。”
“那、那这事,会不会波及到你?”虽然从阿沅口中听到戚氏说会无事,但她还是不信,是以问得忐忑。
嵇堰:“圣人并未怪罪,阿娘也不用担心。”
闻言,嵇老夫人的心里才好受了些,她后怕道:“往后阿娘不会再糊涂的往你的房里添人了,一个正妻就够了。”
说着,又道:“等三年期满后,你看中哪家姑娘,阿娘都不插手。”
听到最后这句话,嵇堰哑然。
想起昨晚和戚氏说的话,有片刻的沉默。
半晌后,他道:“戚氏知根知底,若是她不介意,我或不会与她和离。”
正伤心的嵇老夫人闻言,蓦然瞪大了眼,惊愕的看向自己的儿子:“你、你看上戚氏了?!”
嵇堰本想说不是,但想了想,又点了头:“戚氏貌美,儿子在安州的时候便多有留意,只是身份原因,便绝了那点儿不可能的幻想。后来发生了那些事,便是成亲了,儿子觉得她是恨儿子的,便没有过做实夫妻的想法。”
前边的话是假的,后边的话却是真的。
嵇堰说得镇定,那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半点说谎的迹象。
嵇老夫人全信了,神色呆滞,张着嘴“你……”了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
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他父亲伤你至此,你、你怎么可以坦然的说要与戚氏做真夫妻?!”
嵇堰迎着母亲那又惊又慌的目光,说:“我与戚氏间确实是有了夫妻之实的,这点是事实,戚长史伤我也是情有可原,我怨不得。”
思及往事,嵇老夫人双眼酸涩,心里发苦道:“你可以不怨,可叫阿娘怎能不怨?”
嵇老夫人泪水不断,抹着泪哽咽道:“你若是真是故意做了那些事,死了也不足惜,可你是被害的呀!”
“哪怕戚家不知缘由,才那般对你。可阿娘却清楚你的为人,是不会做那样的事,所以觉得你冤。每每想起你满身是血,奄奄一息躺在担架上,差点就没了命的画面,我这心里就难受,难受得喘不过气来,看到戚氏,我便会想起当初你那模样。”
“戚氏是他戚长史的命,他会因你伤了他闺女而险些要了你的命。可你也是阿娘的命呀,阿娘又怎能做到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和戚氏都无辜,所以我不恨戚家也不恨戚氏,可我就是没法以平常心面对他们父女,更做不到与他们心平气和。”
听到母亲的一番肺腑之言,嵇堰沉默了下来。
许久后,他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
再睁眸,似已经做了决定:“阿娘,戚氏也是我的责任。”
他们并不是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们有过肌肤之亲,也拜堂成过亲了。
既然戚氏觉着他们可以是夫妻了,那他便有一份为人夫的责任。
嵇老夫人扭过了头抹泪,没再说话。
嵇堰叹了一息,劝慰道:“今日的事不会对我,也不会对嵇家有什么影响,阿娘莫要担心,今晚好生休息吧。tຊ”
说罢,站了起来,转身往外走。
走到房门前,正要跨出屋子之时,身后传来他母亲哽咽的声音。
“阿娘不喜戚氏,这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改变,但你若执意戚氏,阿娘也不会阻止你。”
“阿娘不求别的,只求你和阿沅能一世安康。”
嵇堰脚步顿下,转头往里屋望去,只见他母亲已经躺下,盖着被子背对着他。
嵇堰唇角多了抹淡淡的笑意。
他的母亲或许有时会糊涂,但待他们兄妹二人却也是最心软的。
*
嵇堰一回鹤院,便看到了西厢檐下立着的身影。
他脚下换了个方向,往西厢而去。
走上阶梯,到了檐下,看着戚滢雪:“想与我说话?”
滢雪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他身上那身被细雨淋湿的衣袍上:“郎主怎不先回去换了衣裳?”
嵇堰:“你都站在这里了,不就是急着等我过来?”
滢雪道:“也不急着这一时的。天气冷了,淋了雨容易染上风寒,郎主还是先回去换一身衣裳。”
嵇堰心道他这身体可不似她那么脆弱。
吹了些风能病,淋了会雨也能晕,现在似乎就是吹了会冷风,脸也被冻得煞白。
本想开口道先说了再回去换,但话到嘴边,改了口:“一会你过来寻我。”
说着转了身,从游廊下走回主屋。
听了嵇堰的话,滢雪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萝茵问:“姑娘怎了?”
滢雪歪了歪头,略有所思的望着嵇堰颀长的背影,喃喃自语道:“他怎就忽然主动让我到主屋?”
明明之前就不大乐意她去他的屋子,现在怎么觉着不一样了?
一旁的萝茵掩唇笑道:“姑娘和郎主已成夫妻,郎主主动让姑娘到主屋去,哪里奇怪了?”
滢雪闻言,仔细琢磨了片刻,大概明白是为什么了。
嵇堰的转变,是因昨晚。
他打心底同意与她试一试了,所以也认真对待了。
想通后,滢雪笑了笑,不甚在意的吩咐:“去煮些姜汤来,我一会给郎主端过去。”
第三十四章
嵇堰回了主屋, 简单冲浴后,穿上干爽的衣袍后,揉按着酸痛的肩颈回屋,
才回屋,外边便传来敲门声,随而是戚氏的声音:“郎主可在?”
嵇堰转了转也略僵的手臂, 从里屋走出来,淡淡开口:“进来。”
滢雪推开房门, 转身把萝茵手上的托盘接了过来,转而跨过门槛,入了屋中。
萝茵识趣的没有跟进去,在外头把房门阖了起来。
嵇堰在长榻上坐了下来,一抬眼,便见戚氏披着一件雪色绒毛收边的枣红披风,带着些许的寒风走到了跟前来。
嵇堰沉默。
现在这天都冷到要穿貂裘的地步了?
他怎就不觉得有这么冷?
滢雪把托盘放到了榻几上。
还没端过来时, 嵇堰就嗅到了姜汤的气味, 端过来一瞧, 果然。
“现在天越来越冷了,郎主淋了雨, 先喝些姜汤祛祛寒。”
她把汤盅的盖子打开, 盛出了一碗姜汤,端起递给了面前的男人。
嵇堰暼了眼姜汤, 眉心皱了皱,却也没有拒绝。
他抬手去接时,粗糙的指腹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柔软的指尖。
没有任何征兆, 滢雪的指尖蓦然一颤,耳朵微红。
嵇堰把姜汤接到了手中, 抬眼看了眼她,目光扫过她绯红的耳廓,然后垂下眼眸径直灌姜汤。
“烫……”
话还没说完,嵇堰已经把一碗姜汤灌完了,只剩下了一个空碗。
……
“怎么?”嵇堰把空碗放到托盘中,看向她。
舌尖都是姜汤的辛辣味,这也是他向来不喜姜汤的原因。
滢雪默默地暼了眼空碗,又摇了摇头。
这个男人真的是又糙又悍。
刚被触碰到的指尖略一动,依旧残留着那粗粝的感觉,好似触碰到了粗糙的木头一样。
嵇堰朝榻几另一头的位置偏了偏头,示意她坐下说话。
滢雪走到另一头坐下,把今日的事给说了:“妾身不知郎主是怎么安排的,是以先吩咐洛管事让人缄口了。”
嵇堰抬手揉着肩头,无所谓的道:“洛管事与我全都说了,你做得也妥当。”
“毕竟主事主母被仆妇蒙蔽买了教坊的女子,女子有异心害圣人,这些本就不宜声张让人看笑话。”
滢雪转头看向侧对着她的嵇堰,见他面上神色平淡,好似真的不怎么在意她擅作主管府里的事,也就放心了。
目光落在他揉按肩膀的举动上,也想起了昨日在书房时看到他脖子的不对劲。
“郎主可是肩颈不舒服?”她问。
嵇堰动作一顿,侧脸斜睨向她。
昨晚她钻自己被窝的胆大的举动,此举胆大到最后让他也躺不下去了,首次让她在他这占了上风。
想起昨晚的事,既然忽生出了几分戏弄人的心思。
“确实不舒服,在你屋子里待了两宿就成这样了,怎么,你要给我按一按?”他挑了挑眉。
滢雪一默。
她这细胳膊小手的,怎么可能按得动他那硬邦邦的肩膀?
便是这么想,但还是站了起来:“妾身试一试。”
说着朝他走了过去。
嵇堰索性坐偏一些,让她方便揉按。
就她那点儿力道,估计没几下就累了。
软绵绵双手便落到了肩上,方才还想着戏弄人的嵇堰,身体蓦然一绷紧。
滢雪也不曾在清醒的时候触碰嵇堰的身体,双手也有些绷紧。
可谁承想手才放到肩上,这男人的身体瞬间绷得跟块石头一样硬。
她试探地按了按,根本按不动,轻声说:“郎主,你放松些,我又不吃人。”
她嘴角勾着,有些好笑。
嵇堰是个男人,怎么比她还紧张?
嵇堰眉心一皱,她这话像是他先前去花楼查案时,花客调戏花娘时说的话。
他脑袋往后仰,与戚氏对上目光。
一对上他的时间,戚氏朝他一笑,那双杏眸似水光潋滟,像是在勾人。
是了。
她本就是有着勾他的心,问题是只想着勾人,却不想灭火。
他头往前扬,收回了目光,放松身体,忽然说:“今晚可是没用膳?就这点儿力气?”
滢雪:……
还真打算让她给他按通畅了呀?!
他未免太看得起她了?
手上用了些力,像是泄愤。
但落在嵇堰的肩上,他却觉得像是一双柔软的小手在攀附。
双唇紧抿,喉结不自觉上下一滚,手臂略微绷紧。
见他又绷紧了,滢雪纳闷了。
他怕不是在紧张,而是想为难她,绷紧身子让她按得更吃力。
滢雪没力气了,便敷衍了起来,随意按个几下,
不过是片刻,嵇堰便感觉到这娇养长大的贵女按了几下就没了力道。
柔柔软软的手,没力气地搭在肩上揉捏。
嵇堰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丝丝沉哑:“好了,不用按了。”
滢雪没太在意他的声音,听到他说不用了,立马拿开了手,回到位置上,双手相叠放在膝上,按了按自个的手心。
边按边问:“郎主先前说过,待解决了顾媪和婢女后,便告知妾身到西厢住的原因。”
虽然隐约知道嵇堰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还是想听一听他是怎么发现的那两个美婢是有问题的。
嵇堰紧绷的身体缓缓松了些,道:“我查花楼的案子,你知道?”
滢雪点了头,那两个女婢进府前,嵇堰刚好破了案子。
“花楼素来与教坊有密切关系,若花楼有格外出色的清白姑娘,教坊会花费大价钱买去调.教。”
“这边为突厥窝点的花楼刚出事,教坊的女子就入到府中,这般凑巧,自然是要留心的。若是教坊有花楼的下线,有所目的入府,那么目的自然是圣人。目标是圣人,又入府中潜到我身边,那么很有可能是冲着我的令牌而来。”
滢雪听了他这么一席话,神色惊疑了起来:“就因为众多花楼和教坊有关系,所以你就怀疑了这么多?”
嵇堰面色淡淡:“未雨绸缪,也是防微杜渐,但凡有一点的凶险的苗头,便要深究。”
惊叹了嵇堰的警惕,又继续问:“那之后呢?”
嵇堰不疾不徐的述道:“洛管事提起过,原本母亲是让他去找清白人家的姑娘,可还没去找,顾媪便把人带进了府中。”
“若这二人中一人有问题,不管是谁,顾媪多半也是参与了进来。我便故意在顾媪面前提起只留一人。”
“顾媪把这话告诉她们,她们便急了,是以你昨日来寻我前,便有一人来寻了我。”
滢雪回想了一下:tຊ“那么说来寻郎主的,便是包藏祸心的人?”
问了之后,滢雪又忽然道:“不对。”
嵇堰看着她略一抬眉。
滢雪思索了一下,分析:“真有问题的人目标不是郎主,郎主先宿在了西厢,便是动手的好时机,不可能浪费时间来博得郎主的注意,而是抓紧时间来办自己想办的事。”
嵇堰唇角勾了勾:“确实如此,若是这两日都没动手,我便再想其他法子逼一下,做出赶人的举动,所幸真的动手了,倒也不必浪费我的时间。”
滢雪打从心里是佩服嵇堰的。
当初哪怕没有救驾一事,他也会凭着自己的本事往上升,虽然不一定能到现在的高度。但只要有了为官的机会,他也能一路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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