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小陆也醒了,她迷迷糊糊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左右摇摆着脑袋,又支撑不住,“砰”一声摔回了被窝,我心想,现在的95后也真可怜,跟我一样可怜。
吃过早饭,我开车带小陆上班,路两旁车流如织,大家都在赶着早高峰,路过一条老街,路两旁人声鼎沸,都是卖馒头、豆浆,早面、小笼包,开洋馄饨、红油抄手的店。
小陆说,“我们以后不做早餐,可以来这里吃。”我点点头,咽了下口水,“是的。”果然,唯有碳水的早餐可以解忧,我们俩社畜就这样一起迎来了打工新一天。
刚到单位,小高就过来嘘寒问暖,“听说你昨天住小陆家了,怎么样?还习惯不。”“还行吧,就是地板太硬,硌得慌。”我揉着发酸的肩膀,扭着发疼的脖子,试图把我的老腰给掰正。
不一会儿领导走了进来,我们领导叫张朝阳,四十几岁,是个军转干,又干过几年纪委,估计现在对我离婚的这点破事是了然于胸。
他说明天上级领导就要来检查了,让我跟他先去养老院踩踩点。我开车带领导去养老院,张朝阳是个有话直说的人,他坐在副驾驶上对我说,“小周啊,你离婚那个事情我也都知道了,最近呢你也缓缓,好好调节一下心情。话说回来,你还年轻,天涯何处无芳草,我还认识很多军转干部,人都很优秀的,到时候你想再婚,我都可以帮你介绍。”
我心想,张朝阳不愧是张朝阳,跟朝阳区群众一样热心。我忙应道,“谢谢领导关心!我会继续努力工作的,不瞒您说,最近我为这事鸡犬不宁的,我可真没有时间考虑再婚的事。”
“明白,明白。有什么事你都可以跟我说,我们都是一个部门的,能帮忙的我就尽量帮忙。”我岔开话题,“领导,根据配备要求,我们这边还少两个灭火器,我这就去网上买,明天应该会到货。”“行的,都你安排好了。”
到了养老院,我们把各个有火灾安全隐患的点位,像厨房、消防栓、电路总控室都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又跟养老院院长沟通了一下近期的安全逃生演练练习情况,要求消防通道一定保持畅通等等。
我把完善好的台账资料带给院长,分门别类整理好,准备明天检查的时候翻看。
前前后后,忙了半天。张朝阳看了看表说,“差不多啦,我们走吧,等下我还有个会。”我便开车带他回单位去,一路上张朝阳对我吐槽,这养老院院长怎么对他爱搭不理的。
我心想,您来民政才多久?那养老院院长都干了多少年了,而且她业务工作水平确实不错,整个养老院被她管的井井有条。她对您倚老卖老纯属正常。
但我又不能直说,我只好答到,“她年纪也大啦,也快退休啦,估计对工作也没那么多追求了。”“没有追求怎么了?没追求也得好好工作,这是她的义务。”我接不上话,点头说“对”。
心里又在瞎盘算,到底是纪委更喜欢打官腔,还是军转干更喜欢打官腔?
第四章 李雷
早上的空气还凝结着寒意。一大早,我就跟张朝阳早早地来到养老院门口,准备迎检。
来检查的上级领导叫李雷,李雷年轻有为,才三十几岁就当上了主任,家里还有企业,更是春风得意。
这次出来检查,李雷还带了他的手下老宣。这个老宣刚刚调来没几天,就把工作折腾得乌烟瘴气,得亏她活了四十岁,比我多吃十年饭的人就是不一样。她眼里只有领导,没把群众放一点在心上。
等了大半天,李雷和老宣终于来了,我跟领导忙迎了上去,谁知李雷看都没看张朝阳一眼,盯着我问道,“这养老院的安全检查有没有包给第三方了?”我答道,“还没。”
心想,张朝阳刚接手民政工作,不太了解情况也是事实,但李雷完全无视他也太不给他面子了吧。说话间,张朝阳一把推开我,笑呵呵地迎来上去,“领导啊,这些事你听我慢慢汇报。我们主要………”
我被张朝阳这一推险些绊倒,心想“得,您老汇报去吧,我哪凉快哪里呆着去。”
老宣看他们聊得有来有往,想过来找我搭话,我忙避开她,借口最近肺炎不能多说话,溜一边去了。
张朝阳带李雷把养老院的安全设施和台账都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问题,李雷觉得虽然都达到了标准但还是没有第三方考核指导来得专业。
张朝阳说会努力改进,外包第三方还在向财政申请经费。
李雷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一句,“小周,你怎么看?”
我心想,在下不才,民政养老这一块业务也算是干了七八年,但这七八年里一心只想着群众,导致没有干出任何业绩。
如今离婚后我既然决定一心为事业,那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好好表现,我说,“领导,我觉得向财政申请专项资金没有什么问题,可以跟居家养老的资金放在一起申请。”
李雷听了向我投来赞许的眼光。“小周说的挺好,张主任你再活动活动,抓紧申请,我相信一定会办好的。”
这“小周”我听着刺耳,明明他也没比我大几岁,明明他还比我晚到民政,明年当年一样是对接的工作人员,结果这会儿他已经爬到了高高在上的区民政主任位置上了。
我想得出神,老宣忙上赶着说,“李主任,你放心,这件事我会跟小周对接好的,后面,我来盯着。”
“盯着?宣老师你是在质疑我的办事效率吗?我自己的工作我自然会做好。”我跟老宣杠上了。
老宣也不是省油的,“我盯着你干活怎么了?我本来就是你的上级,上级盯下级不是应该的。”
“呸,你就是一个工作人员,我又不拿你开的工资,你算什么上级?”
张朝阳忙出来把我拉住,陪笑道,“办事就办事,大家别整得这么针尖对麦芒的,李主任,你放心,外包第三方的事情,我跟小周保证完成。”
李雷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他点了点头,道,“我等下还有个会,我们先走了。”我和张朝阳将他送走,回办公室继续埋头干活。
我埋头整理第三方的相关资料准备比价,招标,做方案,打申请。突然,手机响了,我一看,竟然是李雷给我打电话,自从李雷当了主任以后我们已经好久没联系了,这叫仙凡有别。这会儿联系我是什么事?
我接起电话寒暄道,“领导,您找我什么事?”电话那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电话挂了。啥玩意?估计打错了吧,我心想。
忙了一天,跑东跑西,又是早到又是加班。疲惫的我带着小陆回到家,准备胡乱吃点就准备睡了。
我爸给我打电话,我心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接起电话,“爸,什么事?”
我爸说,“明天你给我滚回来吃晚饭,我约了刘春杨,你们一起再谈谈。”
啪,电话挂了,这是命令!
可我跟刘春杨还有什么可谈的?婚都离了,而且刘春杨这小子怎么还答应下来了?我真不明白他,是不是一离婚就改了性了。
也不对,这小子党政办办公室主任的位置就是我爸出面活动给他提拔上的,他听我爸的话也无可厚非。
而且刘春杨来自东北,一个人来南方闯荡,我父母没有反对我们跨省的亲事,算是对他有知遇之恩。
我跟小陆说,“明晚我要回家吃饭,刘春杨也一起去。”小陆感叹,“小周姐,你最近水逆吧?工作这么忙,家里还不省心。”我无言以对,很是扎心,小陆的嘴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个前浪死在沙滩上。
这天我早早地睡了,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接起了李雷的电话,李雷在电话那头唱了一首歌,那歌像是电台里的情歌,带着收音机沙哑的雪花声;像是炉火旁温暖的低语,咿咿呀呀诉说着;像是草原上的长调,苍凉却委婉。
然后我醒了,我好像梦到了什么,又好像没梦到什么。但今天晚上要去见刘春杨的事却紧紧萦绕在我心头,我给自己加油打气,想着今天要穿得美美的,气死刘春杨。
我在衣服堆里找了好久,找了一身套装,穿上倍儿精气神,然后开启我的社畜新一天。
这一日倒是过得风平浪静,就小高追着我问,“咋穿这么漂亮?是不是约了新男友?”我气道,“哪有什么新男友?就是刘春杨,我爸非得让我跟他吃饭!”“哟哟哟,那您可得把他伺候好了,我这换新电脑的申请还指望您帮我在他面前说到两句呢。”气煞我也,我道,“就你坏!你这电脑用的好好的,换什么换?”小高“呵呵呵”笑得合不拢嘴。
下班以后,大家都走了,就我还在电脑前磨蹭,能拖一秒是一秒,张朝阳也准备下班,看还剩我一人就问我怎么还不走?我笑笑,说,工作还没做完。张朝阳一摆手,工作哪有家庭重要,小周我劝你要明确自己的站位。
我摆摆手跟领导再见,领导看劝不了我就自己走了,留我关门。我盯着电脑出神,盯着盯着那电脑屏幕逐渐发起白光,越来越刺眼,直亮瞎了我的狗眼。我站起来摇摇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确认自己是眼花了,然后不得不开始收拾起来准备回家。
第五章 家宴
磨磨蹭蹭回到我爸妈家,在地下车库里停好车,熄了火,我又愣神了好久,真希望自己会抽烟,这时候能给自己来一根华子,不过也只是想想。
车库里静的出奇,头顶上的灯淡淡散发着黄色光晕,车厢紧闭,让我莫名有一种安全感,我闭上眼睛,眯了一会。模模糊糊地手机铃声响了,是我妈给我打电话,问我,“到哪里了?”我说,“马上到了。”
上了楼,打开门,我爸妈已经烧好了一桌饭菜在等我,有我最喜欢的腌笃鲜,白虾,番茄炒蛋,青椒小炒肉。我妈说,“你过来坐。”
看到他俩这样我有点眼泪汪汪的,觉得自己对不住他们,他们这么耗尽心血竟然培养出来我这样一个逆子。
我乖乖地走到桌前坐下,我爸不吭声,我妈也不吭声,气氛有点尴尬。我嬗笑着打破沉默,“刘春杨怎么还没来?”
不提他则已,一提他我爸立马炸了,“你不是都有种跟他离婚吗?怎么又提起他来了。”
我自知百口莫辩,在他们眼中此刻我已经自动跳下悬崖,就差一口气了,他们还想再抢救我一下。
我只能“嘿嘿”地笑,打着马虎眼。我妈又说,“等下刘春杨来了,你跟他好好聊聊,刘春杨这么好一孩子,是你修来的福气,怎么能说离婚就离婚。”
他是我的福气?他是我的瘴气还差不多。我想着,敷衍地点点头。门铃响了,我妈去开门,刘春杨跟着我妈走了进来。
他一副董存瑞炸碉堡的样子,走到饭桌前坐了下来。我看他穿着一件藏青色老干部风夹克衫,一丝不苟,像来上班。我再看看自己身上这一套淡黄色小香风套装,像来相亲。接下来就差我们俩相互握手,然后自我介绍了。
我爸尴尬地站了一下,又坐了回去。我妈笑着缓和气氛,“小刘啊,是我们家力平脾气差,都怪她,咱们离了婚也要和和气气的,有事常来往。”
刘春杨点了点头。我妈接着又说,“来来来,咱们边吃饭边聊,菜都凉了。”
我爸问刘春杨,“最近工作怎么样?忙不忙?”刘春杨说,“还好。”
我低头趴着饭,盘算着要不要问他干嘛在纪委面前说瞎话这事,但又怕一问就炸,我俩要在这吵起来,我非得被我爸妈架起来扔出去才了事。
我爸具体问了刘春杨一些工作上的事,比如谁谁谁又调岗了,谁谁谁又升迁了,然后开始跟他聊起了股票、地产、经济,反正就是老三样。
我妈听了也耳朵疼,嘟囔着,“都折了多少了还炒股。”
我好久没吃到我妈做的菜了,胃口大开,根本停不下来。他们你来我往聊了很久,很是热闹,终于发现了我这个漏网之鱼一直在干饭。
我妈语重心长地说,“周力平,你离婚已经是事实了,我们老的也不好多说什么,但就你这个性格脾气我看你跟了谁都得离婚。小刘啊,你还肯来我们家就说明你跟我们还算是朋友,你跟力平还是一个单位的,以后力平还得托您多照顾照顾。”
刘春杨忙谦让到,“不敢不敢,我也没什么能耐,哪能照顾力平。”
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辛辛苦苦养出来个白眼狼,我道,“不用不用,我自己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我爸又骂我,“你连结个婚都结不像,你还会照顾你自已?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感情离婚协议上是我俩签的字,现在黑锅全我一个人背?算了,算了,我忍,小不忍则乱大谋。我深呼吸努力保持心态平稳。
我妈说,“好了好了,大家开开心心吃饭,小刘,我烧的这个腌笃鲜好吃吧?”刘春杨点头,“好久没吃阿姨做的菜,还是这么好吃。”我妈听了顿时心花怒放,“我就是鸽子汤里放点莴苣、百叶蒸了几个小时。你要是想吃,阿姨还给你做。”“嗯。”刘春杨敷衍道。
我有些看不下去,“妈,人家说不定现在好几个小姊妹找他约会呢,他哪有空来我们家吃饭?”我妈呆住了,我估计她现在想拿碗往我头上砸。我爸也突然不知道该说啥,默默地夹菜吃。
刘春杨不愧是刘春杨,他道,“阿姨做的饭最香,我会常来吃的。”“矮油,那就好,那就好。”我妈说。
我心想这小子真会反客为主,合着他成我爸妈儿子了,我就是个媳妇?我也憋不出什么话来呛他,只得偃旗息鼓。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饭,把桌子收拾了,刘春杨过来问我,他的纪念款冰墩墩在哪里?我回房找了一会儿,拿给他。然后他就说,“叔叔阿姨,我有事先走了。”我爸妈一起把他送到门外。我长舒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我爸转头问我,“外面住的怎么样?要不要回来住?”我说,“不必了,我现在跟小陆合租,住的挺好。”
我爸冷笑道,“是该让你吃点苦,本来你都不知道日子怎么过。”
我在心里默默念叨,我确实不知道日子怎么过,就瞎过呗。我妈又帮我收拾了几件衣服,让我带去小陆家,她叮嘱我不要熬夜,要按时吃饭,别大扑棱蛾子似的鬼混,我点头说是。
我爸补充道,最近天气刚刚回暖,还是要多穿点捂一下,别着凉。我又开始眼泪汪汪,但我也没啥可说,只得挥泪告别爸妈,开车向小陆家驶去。
路旁,霓虹灯闪烁,这是新来的市长搞的环境工程,为了营造城市氛围感。行道树上缠绕着发光的黄色灯带,有布置成月亮的立灯,蝴蝶一样在草丛中飞舞的挂灯,萤火般聚散的闪灯……一切都是为了让人们居住得更加舒心,无论白天黑夜,这样才有利于人才引进。
这些灯在夜色中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以填补空荡的街景,确实美丽,但我还是骂了一句,“浪费塑料。”
第六章 聚会(一)
回到小陆家,小陆已经在被窝里了,她关切地问我,“晚饭吃得咋样?”我说,“还行。”小陆说,“你也累了早点睡吧,明天周末了,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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