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览室没有生炉子,只有她一个人,穿着厚棉袄,那么安静,那么专注。
秦耕很感动,温淼是关心他的安全才总看报纸,要不她觉得看报纸上面跟蚂蚁一样的密密麻麻的字头疼。
他推开门,喊了声:“淼淼。”
听到声音,温淼惊喜抬头,脸上立刻绽放笑容,合上报纸迎了过去:“你可算回来了,还好吧。”
他身上穿了件厚实的皮衣,周身带着股寒气,依旧高大挺拔,英气勃勃,温淼看他时,他也在打量温淼,唇角带了点笑意:“我当然挺好的,工作顺利完成,我们是去帮忙的,苏国人很友好,你有啥担心的。你呢,家人都好吧。”
他看温淼气色挺好,白里透粉,她都十八.九了还能长个,身高比刚到基地时高了两公分。
“我家人都挺好的。”温淼笑着说。
她觉得秦耕给她特别踏实、特别安心的感觉,见到他就像见到亲人,好像只要有他,她在基地就不孤单。
他撸袖子看了眼手表说:“食堂开饭了,走吧。”
吃完饭往回走的路上,秦耕让温淼帮他拿着饭盒,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酒心巧克力,看周围没人,让温淼张嘴,把巧克力投喂给她。
那巧克力个头可真大,在嘴里特别有存在感,几乎没有咀嚼的空间,秦耕把两个饭盒都接过来,看着温淼雪白脸颊上的大鼓包,满意地问:“好吃吗。”
甜滋滋的浓郁味道在嘴里化开,温淼还是头次吃巧克力,觉得格外香甜,连连点头,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好吃。”
回到宿舍,秦耕开始收拾东西。
温淼看他的房间还没生炉子,就把自己房间的炉子打开,取出一块烧的正旺的蜂窝煤放到空炉子里。
秦耕怕她烫手,赶紧接过煤夹子说:“我来。”
他去院子里夹来三块蜂窝煤,分别装到两个炉子里,这才继续收拾东西。
他从行李箱中拿出一件皮衣递过来并积极介绍:“送给你的,牛皮的,结实着呢,里面是羊毛,很暖和,表面落上雪也没事儿,雪不爱化,化成水用毛巾擦下就行。”
生怕温淼接受大件礼物有心理压力,还在继续推销:“比军用大衣轻巧,抗风保暖,不太冷的时候穿军大衣太笨重,走路都不方便,刚好穿这件。”
温淼把皮衣接过来,比秦耕穿那件还长一点,长度到膝盖上面,也有重量,沉手。
果然如秦耕所料,温淼说得第一句话是:“这衣服应该挺贵的。”
秦耕语气轻松:“不贵,也就值几个肉罐头,买都买了,试试吧。”
温淼不相信这衣服只值几个肉罐头,但他说得对,买都买了。
她看这衣服就套不上厚棉袄,就把棉袄脱了,换上薄袄,再穿上皮衣,略微宽松,皮质刚接近身体有点凉,但穿上后里面的羊毛就开始发热。
温淼低头看,说:“也有点沉,但比军大衣轻巧多了,很暖和,里面还可以套薄棉袄。”
秦耕看她穿得合适,满意地说:“专门为了下雪穿的,也不是啥贵重礼物,收着吧。”
怕她拒绝,秦耕又说:“你说给我做裤子的,做完了吗?”
温淼笑着说:“当然做好了,我妈说我手艺好着呢。”
她赶紧回自己屋,从衣柜最上层拿来裤子递过去:“你试试合适吗,不合适可以改。”
秦耕接过裤子,先抖开看了看长短肥瘦,觉得差不多,又把裤脚翻过来,看完全没有毛边,针脚细密,赞道:“很好,真不像从来没做过衣服。”
温淼又跑回自己房间,没过一分钟,秦耕就叫她:“换好了,很合身,就拿裤子换皮衣吧。”
温淼看他撩起毛衣露出腰带,确实很合身,他的长腿也很有存在感,笔直有力,让裤子看起来很挺括。
对自己第一次缝纫的衣服,温淼很满意,但她说:“能拿裤子换皮衣?皮衣比裤子贵得多,我还收了你的围巾,吃了你爸寄来的那么多罐头跟肉干。”
秦耕唇角扬起,很干脆地提出交换条件:“那你再给我做条裤子,外加一件衬衣。”
温淼觉得在价格上还是不对等,不过很痛快地答应,说:“好,等供销社有了布料我去买布给你做衣服。”
秦耕很满意,马上说:“好。”
他的行李不多,很快收拾完,温淼又去泡了奶粉给他,叮嘱他早点休息。
——
过完年就有小学结业考试,秦耕已经帮温淼报过名,她什么都不用操心,去考试就行。
秦耕说得对,以她成年人的智商学习小学文化并不难,她已经全部掌握。
考试是在周日,县城离沙漠基地并不远,但开车也要四十分钟,怕路上耽搁时间赶不上考试,他们六点多钟就出发。
温淼觉得自己在基地待遇还真不错,考试这样的小事儿陶所长都批准用车,还有秦耕当司机又全程陪同。
赶不上在食堂吃早饭,秦耕早上煮了鸡蛋,还把昨晚从食堂拿来的杂面馒头蒸了一下,温淼边咬着馒头边问:“考试不会难吧。”
秦耕说:“对你来说不难,你肯定能及格,及格就给发小学结业证。”
路上很顺利,七点钟他们就到了县实验小学门口,门口有几个路远提早赶来的人,跟他们一样等待。
人渐渐增多,温淼才发现来参加考试的人还真不少。
秦耕让她看来往忙碌的人群,说:“你看,这么多人都在抓住机会学习文化知识,都是成年人,边工作边挤出时间学习。”
温淼想秦耕这样说是给接下来让她学初中文化做铺垫,不过她觉得学点知识有用,以前她看报纸费劲,现在读得很流畅,开会时看资料也不像之前那样云里雾里的。
七点半,学校开门往里放人,到开考前十分钟,秦耕在考场门口叮嘱温淼:“我就在门口等着,考完两门课去门口找我。”
温淼笑道:“知道啦,你还怕我丢了吗。”
只有数学、语文两门课,温淼觉得实在太简单了,没有啥不会做的题,随着人流走到大门口,秦耕已经在县城转了一大圈,正在门口等着她。
“咱们吃完午饭往回走。”秦耕看了眼手表说。
温淼点头:“好啊,出差不算的话,我还没去国营饭店吃过饭呢。你不问我考得咋样?”
秦耕比她更有信心:“肯定能拿到结业证,走吧。”
开车到国营饭店,午饭时段刚开门,他们算是来得早的,让温淼意外的是,县城里的饭店并没有比基地那个好多少,只有几样饭食供应,都写在小黑板上。
羊汤面,羊肉面,素炒面,羊汤炒面,来的客人基本都点羊汤面,就是不加肉的用羊骨头、羊肉煮得高汤面。
“有肉供应已经不错了。”秦耕说。
他刚才在县城转了一圈,这个县城还是援助过粮食的,吃粮仍然紧张,现在是月初,居民都去粮店门口排长队买粮,担心过了月初几天就买不到。
至于肉类副食的供应也跟不上,都不好买。
去年他们考察时也看到了,农民都在积极抗旱,种植基地今年扩大种植,会是之前三倍,这已经是目前极限,基地肩负的任务更加艰巨。
“淼淼吃什么?”秦耕问。
其实也没啥好选的。
温淼想选她没吃过的,就说:“羊肉炒面。”
七八分钟之后,秦耕端回来一大一小两份炒面,大碗四毛,小碗三毛五,量大管饱。
面条是手抻的宽面片,白菜爽口,羊肉就几片,软烂不膻,一大碗面鲜香可口,又吃了顿很香的饱饭。
吃过午饭,两人踏上返回行程。
——
这天秦耕准备不少木板,麻绳,叫上常棣、韩融、罗树林他们一起去麦田。
现在温淼下雨不用来回跑,秦耕准备在沙漠里搭建两个没有顶棚的小隔间,给温淼换衣服时遮挡用。
“其实
帐篷就挺好的,还挡风。”常棣说。
“先搭两个。温淼觉得哪个方便就用哪个,不过不管怎样,她换衣服的时候身边都得有几个可靠的人。” 秦耕说。
温淼跟着一起去了麦田,第一个小隔间的位置离住宅区很近,真正搭起来才发现很麻烦。
没有房顶就是考虑到安全问题,这里没有建砖瓦房的条件,只是简易房子,房顶掉下来就麻烦了,就是木板也得保证温淼在里面时不倒下来。
常棣觉得多此一举,但秦耕要干,他就跟着干。
秦耕要求很严格,不仅要安全,还要严实,一点缝隙都不能有,他们在搭建的时候,温淼问:“像不像厕所啊?”
常棣顿时笑出声来。
韩融跟罗树林都说像,秦耕说:“之前没搭一是温淼要跑来跑去,再就是像厕所,只能跟大家说,不要到这儿来方便。”
韩融说:“现在基地有四万人了,每个人都遵守很难,就是强调这不是厕所,也有人以为是厕所。”
罗树林赞同:“只要有人来一次,就膈应得慌。”
温淼:“……”
秦耕的心意她心领了。
最终沙漠里矗立起两个小巧结实的隔间,上面用漆写着“禁止使用”,各单位也都在大会上强调禁止使用。
——
春天,基地又恢复了忙碌,扎草方格的稻草要被清理出来准备种植旱稻,另外基地一直在忙着改良土壤,基地面积增加三倍。
有了改良后的土壤,再有雨水,这一大片就是适宜种植的土地,是人类从沙漠手中抢回来的地盘,沙漠再也无法南扩。
温淼给麦田跟防护林下完厚厚一层雪后,又从下雪又变成了下雨,她现在能控制的雨量多,还能更好地控制雨量大小,可比之前省力多了,可是秦耕觉得天还是太冷,突发奇想跟温淼说:“你看冰雹都砸不到你,能不能下雨别浇你身上,让雨水避开你。”
这是多美好的幻想啊,如果真能这样,他做梦都得笑醒。
温淼想了想说:“不行啊,雨水非要追着我。别担心啦,我早就习惯了,我不觉得冷,也不嫌麻烦。”
——
这段时间晚上的日常就是四周一片安静,秦耕在温淼房间,两人都坐桌旁,共用一盏台灯,秦耕写春季种植计划,温淼看初中课本,有不懂的地方随时问秦耕,非常方便。
温淼看他写了厚厚一沓,说:“你们种地真麻烦啊,还要写这么多计划。”
秦耕抬起头来,双臂举起,身体往后仰舒展筋骨说:“地太多了,肯定要计划好。”
“我能看看吗?”温淼说。
“当然可以,看吧。”秦耕说。
温淼一边翻看一边感叹,种地可真费劲啊。
她看到了关于下雨浇灌的部分,跟播种密切联系,除了要给种植基地下雨,附近几个县城的雨水计划也都安排好了。
温淼发现秦耕把她的例假期都错开,没有给她安排工作。
也就是说他对她的例假时间了解得清清楚楚,温淼突然想起去年出差,都完美避开了她的例假。
下雨跟例假从来不冲突,她从来就没有这方面的困扰,所以并不单纯是巧合,是秦耕……
温淼突然觉得脸发热发烫。
居然有人比她自己都关注她的例假,多亏这个人是秦耕,换个人的话她不知道得有多难为情。
她想起更多细节,她来例假时秦耕给她煮的汤水没有红糖,他说喝红糖水例假量会更多。
天哪。
秦耕双臂撑着后脖颈正靠着椅子闭目养神,温淼看他长而浓密的睫毛铺在眼窝处,灯光斜射,在他挺直的鼻梁另一侧投下淡淡阴影,她开口问:“下雨日期是不是对种植有很大影响?比如早一天晚一天?”
秦耕睁开眼睛,看向温淼,回答:“种地又不是搞科学研究,不需要很精确,早晚影响不大,也并不是下完雨一定马上种地,想什么呢,淼淼?”
温淼想起那些数据,他们会考虑土壤湿度,对专业人员来说,影响应该挺大。
“我想种地其实挺费劲。”温淼说。
秦耕语气很轻松:“不费劲,做好计划不过是能多产点粮食,但除了降雨之外,我们很大程度上还是靠天吃饭,没必要有压力。”
已经九点多,秦耕让温淼早点休息,回了自己房间。
温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秦耕那本厚厚的种地计划,他把她纳入了计划之中,还细心体贴地避开了她的例假周期。
都是为了种地。
秦耕照顾她,对她好都是为了种地。
秦耕对她很热情,但她不止一次听人说秦耕其实很冷淡高傲,并不好接触,只对她例外。
语录里写的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秦耕一开始对她就很好,除了陶所长让他给自己安排工作并且照顾,是秦耕把对种地跟粮食的热情转移一部分到她身上,她是种地中的重要环节,秦耕才会对她那么好。
秦耕真正关心的只有粮食跟种植,跟甜水生产队社员不一样,社员种地是工作也是习惯,而秦耕种地是出于热爱。
温淼还没见过像秦耕这样热爱种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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