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葛强胜把计划跟小团队传达,卢俏最先炸了:“九成?你去哪儿栽树都不能确保活九成吧,更何况我们是在沙子上种树。你想揽功,给我们挖坑是吧,做不到你承担责任?”
葛强胜语气坚定:“要不然呢,我不承担责任你来。”
卢俏愕然,她不明白葛强胜怎么就突然跟疯了一样。
——
温淼可不是说着玩儿,这天从稻田回来,她没像之前那样去躺床上,而是立刻洗她的湿衣服。
秦耕往锅里放水,盖上盖子,点燃秸秆生了火,随口跟温淼聊天:“为啥突然就要独立?”
温淼笑道:“我都十九了还不独立?”
秦耕想起上高中时,他跟秦屹川互相看不顺眼,整个暑假都说不上几句话,难道温淼也是叛逆?
不,怎么能把他和温淼的关系跟父母孩子的关系做比较呢。
温淼一定是对他不满。
他们的关系看起来跟之前没啥差别,但是秦耕感觉不妙,觉得他们得关系会一路滑坡。
过两日,下雨的时候温淼还是希望他在,起码换衣服的时候希望他在,说明温淼还是依赖他,但是回来后又是自己洗衣服,又是自己煮姜枣茶。
“你去忙自己的吧,别让着点小事儿占用时间。”温淼边拿秸秆点火边说。
秦耕坐在她对面的马扎上,把一把秸秆递过去说:“我给你洗湿衣服跟煮姜枣茶用不了多长时间。”
秦耕感觉到温淼对自己的抗拒,他想得很多很严重,觉得接下来就是下雨的时候温淼不再需要自己,出差不需要自己,搬出这栋房子,从此两人关系还不如一般同事……
——
发觉好友在为这事儿纠结,常棣跟他说:“这不挺好的,那你就别干这些杂事儿了呗。”
再接下几天温淼都自己洗衣服跟煮姜枣茶,秦耕坐在马扎上全程看她,看她雪白纤细的手指拧着厚衣服,实在忍不住,接过衣服,站起来,大手一拧,哗哗的水流全都从衣服上流下来。
他把衣服晾好,看温淼蹲在炉子边生火,一把秸秆塞进炉子里,冒出一阵黑烟,烟气全扑到温淼白净的脸颊上。
秦耕沉默,一直没说话。
看来单方面想要照顾温淼一辈子完全不靠谱。
他都猜不出来这姑娘在想什么。
温淼分了半茶缸姜枣茶给秦耕,俩人边喝,温淼说以后泡杯热牛奶就行,不用再煮姜枣茶。
秦耕:“……”
这是要降低生活水平?
他很有危机意识,在他心中,他跟温淼的关系就要快进到温淼从这栋房子搬走。
他绷不住,下午下班时去找陶所长,跟她说这件事,并说:“温淼说她要独立。”
陶所长心想这多大的事儿啊,说:“这不挺好的,这说明她在成长,你放开手脚,给她成长机会。”
秦耕试图把这事儿说得严重:“是温淼对我不满,才想要独立,并不是因为她年龄增长心智成熟。”
陶所长来了兴致,双臂撑着桌子,双手交握:“温淼对你有啥不满?你哪里做得不好?”
秦耕说:“我想不出,我跟以前一样,我们的关系看似没啥变化。”
陶所长认真看着这个深受其扰的年轻人,说:“不破不立,这是好事儿,这样温淼会思考你们的关系,温淼已经十九岁了,大姑娘,成长对她来说是好事儿。”
秦耕满脑门子黑线:“啥不破不立?”
成语是这样用的?
“温淼她现在对我很抗拒,她不需要我照顾她。”秦耕觉得他在夏虫语冰。
明明是他跟温淼之间平衡的,舒适的关系被打破,他不能接受这种变化。
秦耕觉得自己去找陶所长实在急病乱投医,陶所长儿子在外地工作,对象是搞地质的,夫妻俩人就跟牛郎织女一样,见面的机会很少。
种植所都是年轻人,有家庭的中年人根本就呆不住,只有陶所长是个例外,家人都不在身边,陶所长对婚姻、对家庭应该没什么感悟跟经验,还不如不问她。
他干脆利落地结束对话,赶紧开溜。
陶所长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他对温淼的感觉,跟温淼对她的感觉,明显不对等。
——
好友遇到危机,常棣觉得自己一定要给他出谋划策,他对谈对象毫无经验,但从观察秦耕跟温淼,他积攒了不少心得体会。
他说:“从你跟温淼的关系来看,你从一开始就不对劲,你想想,你之前对谁都冷漠,可温淼一来你就特别热情。”
“对,是这样。”秦耕承认。
常棣语气肯定:“你得矜持,你知道你为啥吸引女同志,因为你足够傲骄,足够冷漠,你不搭理他们,越是这样,女同志越觉得你神秘,越觉得你有吸引力,越议论你,想要接近你,可是你对温淼呢,一点都不矜持。你对温淼就像换了一个人,跟对别的女同志完全不一样。”
秦耕想了想,认为常棣说得有点道理,实话实说:“我在温淼面前矜持不起来,我没觉得这样不好,温淼刚来基地时,很需要人照顾。”
他回想起自己最初的想法,温淼看上去弱不禁风,还要挨雨浇,身边又没有亲人朋友,他没法不照顾啊,既然照顾,就得全心全意。
常棣苦口婆心地说:“你太上赶着,太热情,太主动没人会珍惜,你得端着,保持距离,欲擒故纵知道不?你得讲究策略。”
秦耕:“……你说得有道理,但在温淼面前,我用不出任何策略手段。”
常棣比秦耕都着急,说:“冷淡,冷漠,傲骄,高傲,这你总会吧,像对待别的女同志那样对待温淼,距离产生美,你试试?”
秦耕大拇指揉着额角:试不了一点。
去吃早饭的路上,常棣还在对秦耕耳提面命,要冷淡,矜持,欲擒故纵。
可是到了食堂,秦耕还是要帮温淼打饭,是温淼自己坚持站到队伍里。
常棣看得直摇头,这不得越来越糟,看来秦耕在温淼面前真是矜持不了一点。
——
秦耕发现他去找陶所长哪里是急病乱投医,绝对是不明智的行为,陶所长明显是要把水淌浑。
小麦种植结束,大家也松了口气,这天开大会,五十多个人参加,会议结束的时候,她说:“秦耕最近工作比较忙,有没有人能接替他在温淼下完雨后帮她的小忙?”
陶所长觉得温淼下完雨后一直坚持喝热汤水,她没有感冒过,还是得坚持下去。
此话一出,居然全部男女同事都在举手,真的是全部同事,一个都没落,甚至那个整天叽歪的葛强盛也毫不迟疑地举手。
别人他都可以理解,葛强盛举手是啥意思!
会议室都突然热闹起来。
秦耕眸光黑沉不见底:“……”
收回视线后他马上转头看依旧坐在她旁边的温淼,看她纤长的睫毛忽闪着,同样满脸惊讶。
陶所长显然对和谐的同事关系非常满意,她点了韩融的名,说:“小事儿,温淼下完雨帮她煮点热汤水就行,咱们的目标是温淼不能感冒。”
韩融简直受宠若惊,连忙站了起来,欣喜地表态:“所长,我一定做好这项工作。”
秦耕再次无语:“……”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陶所长知不知道韩融送给温淼浴巾跟毛巾!她可真知人善任哪!
——
第二天,温淼要去曾经抢粮那个县城,就是北沙县去下雨,下雨之后他们要种植谷子,高粱,红薯,玉米,大豆等庄稼。
种植基地附近的县城每年要供应几次雨水,这样县城的庄稼就可以正常生长,不用再发给他们救济粮,他们还能多交公粮。
刚吃过午饭,来接她的北沙县城吉普车就到了,为表重视,县长亲自带人来的。
“刘县长,你们不用来接,我们自己过去就行。”温淼说。
刘县长热情得不得了:“这可是大事儿,关系到所有百姓的口粮,我肯定要来,所有后勤工作都得我亲自来。”
他看温淼的眼神闪闪发亮,这姑娘可是全县的希望啊,县城的社员抢了粮食,基地还是给他们发救济粮,还要给他们下雨,他自己懂得感恩,也要去百姓知道感恩。
秦耕还是跟她一起去,拎着温淼的行李,上车前两人还对视一眼,上车后两人还是都坐在中间排,一路无话。
车子从基地向南走,拐上向西的乡村路,然后再向西走,计划在县政府大院下雨,覆盖全县。
他们这赶着路呢,北沙县的山林早就着了火。先是坟边上没有完全熄灭的纸钱引燃了旁边的枯叶,火苗在厚厚的枯叶间蔓延,山上没有住宅,也没有人干活,又是树林靠中间位置,火苗子在林间乱窜时根本就没有人发现。
烧纸钱的十来岁的半大小子石头闻到糊焦味儿返回去看时,发现火苗蔓延得四处都是顿时吓傻了,他傻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火苗像蛇一样到处乱窜,甚至朝火苗朝他头脸舔噬过来,热浪掀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吓坏了,着火了!是他烧的纸钱点着的火,他捅了大篓子,会不会有人说他放火,公安会不会把他抓走关进大狱?
直到火苗再次向他扑来,眼看就要烧到他,石头赶紧往旁边滚,连滚带爬好一会儿,他终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手里拿着跟树枝朝火苗扑打,同时发出嘶哑的喊叫:“来人哪,快救火啊。”
山林同样久旱,干燥的很,别说枯枝败叶极其干燥一点就着,整片山林都易燃,更何况还有很多油性很高的松树。
当山林大范围冒出浓烟,大火苗子从树木间蹿出来时,人们才发现着火了。
“着火了,南山着火啦,快去救火啊。”
“快走啊,山脚下还有鞋底厂跟木材厂呢,可别都点着了。”
人们奔走相告,不断发出仓促的慌张的警报,招呼大家去救火。
压根没有人犹豫,都抄起手中的家伙,铁锹、铁镐、木棍、树枝等一起往南山的方向跑。
跑到山脚下,那是奋不顾身,压根不考虑火势,不讲究策略,拿着工具闷头就往火里冲,所有人的想法都很简单,着火了,就赶紧救火。
去年粮食都没长多少,山上就这点树,盖房卖钱都指望这些树,树再烧没了就更穷了。
鞋底厂跟木材厂再烧了,就是雪上加霜。
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都往后山方向跑,还有坐骡子车的,坐拖拉机的,大家都往同一个目的地前进。
已经有不少人身处火海,人们跟手中的工具跟火苗相比实在弱小,火苗被打灭一处,立刻有更大的火苗燃起来。
被烈焰炙烤着,浓烟呛入鼻孔、喉咙,熏得人咳嗽流泪,还得防备被火苗烧到,但没有人退缩,即便火势越来越大,仍在顽强扑打。
“注意身后,树杈砸下来啦。”
“这儿火越来越大,咱们快点到外围去。”有人边哐哐咳嗽,边去拉同伴。
“我们出不去了吧,哪边都被火包围了。”这声音被烟熏得粗哑,又很慌张。
“我们不会烧死在这儿吧。”
“别说这丧气话。”
县长看人们拿着工具狂奔,以为要打群架,又在秦耕他们面前出丑,赶紧停车把人叫过来问。
“着火啦,南山着火啦。”那人手朝右前方指。
众人看到干部过问,忙七嘴八舌地说:“山下有鞋底厂,都是橡胶,着起来就扑不灭。”
“还有个木材厂呢,木头烧得也快。”
县长的心顿时往下一沉,朝他们指的方向看,果然不断有烟雾腾起弥漫开来。
附近几个县城都光秃秃的,遍地黄土,树木都不多,就这儿一片山林,这是要都烧了吗!
温淼睁大眼睛,反应极快:“我下雨,在这儿就能下,我要下车。”
秦耕下意识地说:“先别下雨,那片山林有好几百亩呢,有很多易燃的松树,再说还有两个易燃的工厂,鞋底厂主要是橡胶,很麻烦,雨势不够大的话会让火势更大,咱们最好尽快往那边开,过去看看。”
司机听他这样说,拉了手刹 ,加大油门就往山脚下的方向跑。
后面,县长乘坐的车也跟上来。
眼看车子开到最大马力,秦耕才跟温淼解释为啥到近处再说。
他想一定有人在山林里救火,温淼最近一直在下雨,她没有库存雨量,只有一天的雨量,离远了就下雨,雨势小的话可能浇不灭火,反而水生成氢气和氧气,导致腾起更大火苗,这对火场里的人可不是好事儿。如果下最大量的雨,说不定火还没扑灭,就没雨了。
如果温淼有三天雨量,就可以在远处尝试。
他无论考虑什么问题都想得很多,想到最坏的后果,既然温淼出马,他希望万无一失。
能力大,责任也大,他可不想明明温淼做好事却因为一点瑕疵被人指责,当然也有可能只是他谨慎而已。
吉普车已经开出最大马力,不到十分钟就赶到山脚下,秦耕松了一口气,火势比他想象得小。
而随后下车的县长想得是,完了,这树林就像干柴,火势竟蔓延得这么快。
道路两侧的木材厂跟鞋底厂都完好,没被火波及到,只是大家知道橡胶烧起来那可了不得,很多人站在那边灭火,试图给火苗跟鞋底厂隔出一道人墙来,这样很危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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