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一定会帮你们,两英镑订金,”任慈可没忘记自己的初衷,“找到之后,再付两英镑作为尾款。如果我放弃了,或者你们对我失去了信心,委托就此终止,我会退还一英镑,余下的一英镑作为辛苦费,你能接受吗?”
艾迪一家面面相觑。
最终是那名阻止弗兰肯斯坦的父亲,一声叹息。
“可以,”他疲倦道,“这短时间来,我们东奔西跑打听周转,花的可不止一英镑了,这钱出得起。”
“好。”
任慈微微露出笑容,无比认真道:“请你们节哀,现在,我想和我的同伴去你们家中看看。”
她有信心赚到这四英镑:已经可以确认是科学家挖的坟。
哪怕任慈不知道他的秘密实验室在哪,从源头下手调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去乔纳森家中,是为了弗兰肯斯坦。
说不定在看到乔纳森过去的痕迹,他的觉醒度会进一步增加呢。
第072章 弗兰肯斯坦05
05
任慈跟着艾迪一家人回到了他们的住所。
同样是伦敦东区, 艾迪家住在几个工厂附近。十口人挤在一间三室一厅的公寓中,可谓拥挤不堪。
但对于工人家庭来说,三室一厅, 已经算作是大房子了。
艾迪等人对任慈很是热情, 而任慈却第一时间转头看向弗兰肯斯坦。
他的眉头再次拧了起来。
兜帽与围巾之下,玻璃般的眼珠里写着淡淡焦虑和不适。他的视线越过人群反复横扫,似乎在寻觅什么。
鉴于整整两天来,怪物始终是待机状态。如此突然“开机”,越发让任慈笃定, 接下艾迪的委托是对的。
“乔纳森之前住在哪里?”任慈问,“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艾迪可以陪同。”
意思就是别一大帮子人跟着了,吵到任慈都有些头疼。
艾迪赶忙指向其中一个房间:“我们兄弟几人住在这边, 任慈女士,请跟我来。”
三室一厅,住了整整十口人,怎么想都是拥挤不堪。
五名兄弟挤在主卧里, 三张下床铺足以。任慈随艾迪进门,发现哪怕是男孩儿们的屋子,也收拾得非常干净。
“乔纳森的东西……在东边的柜子里, ”艾迪轻声开口,“我们还没收拾起来。”
他刚去世没多久,大家还没调整好情绪吧。
任慈对此很是理解,她主动上前。
柜子里没装什么特殊的东西:乔纳森的衣物、洗漱用品,最特殊的是一把做工粗劣的口琴。她拿起口琴, 转身展示给弗兰肯斯坦,高大的怪物却一动不动。
围巾上方, 浅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反应。
怪物稍稍侧过头,视线越过任慈,挪到了柜子边的床铺。
弗兰肯斯坦的个头在十九世纪过于出类拔萃,他的头顶几乎与上铺齐平。怪物毫无征兆地弯腰,手伸向了下铺的枕头。
艾迪面露诧异:“这……这确实是乔纳森的床。”
任慈的心提了起来。
弗兰肯斯坦翻开枕头,从中拿出了……一副手套。
是副棉手套,用硬面料缝制的外表,纯黑色,看上去做工非常细致,理应价格不低。
弗兰肯斯坦拿着这幅手套,以相当纯真的方式侧了侧头。
艾迪猛然愣住。
他赶忙上前:“这,这是卡尔的手套。很贵的!你别乱动,卡尔——你的手套为什么在乔纳森的床上?!”
年轻的工人一面抬高声音对外面大喊,一面要去拿过弗兰肯斯坦手中的物品。
任慈眼睁睁看着刚刚还双目空洞的弗兰肯斯坦,第三次蹙眉。
不好!
当她前去阻止的时候,弗兰肯斯坦已然出手。
显然他把艾迪的动作视为了“抢夺”。怪物护着手套,狠狠推了艾迪一把。
对方完全没料到弗兰肯斯坦会出手攻击,他毫无准备,更是没想到弗兰肯斯坦的力量这么大。艾迪被推了个踉跄,跌跌撞撞就向后倒去。
“小心!”
还是任慈眼明手快,扶住了艾迪。
卧室这么拥挤,倒下去,他的脑壳万一直接砸到柜子边,会死人的!
任慈不住后怕。
“艾迪,你喊我做什么?”卡尔此时进门。
艾迪惊魂未定地站稳,他瞪着眼睛看向弗兰肯斯坦,又因为卡尔的声音扭头。
任慈同样循声,就看到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站在门口。她的视线立刻就锁定住卡尔空荡荡的左臂袖管上。
“这是我们的大哥。”
这下艾迪也没工夫纠结弗兰肯斯坦的突然袭击了,他赶忙介绍,“卡尔。他没去墓地……原因你也看到了,任慈女士。”
任慈挑眉:“你是工伤吗,先生?”
卡尔看起来有些惊讶:“这也是女巫的巫术吗?!”
任慈莞尔:“用不着巫术,我又不是傻瓜。”
艾迪一家拥挤在这间公寓里,房子却维护的相当干净,证明几名家庭成员都足够体面。连这位卡尔也是,虽然少了只手臂,但穿着质朴却打着整齐的补丁。足以可见,他也是在被精心关照着。
是个正派家庭,全家都是工人,卡尔失去手臂前肯定也是。
哪怕是在现实,工业发展的时候,像这样一家都是工人的情况也很常见。
这么正派的人,很难卷进什么足以致人残疾的犯罪中,卡尔又站姿随意,不像是上过战场。因而更大概率是工伤。
“什么工种?”任慈问。
“我曾经在机床厂做工,任慈女士。”卡尔回答。
怪不得。
任慈的思绪发散很快:既然弗兰肯斯坦这么在乎卡尔的手套,那么卡尔断臂的事情……估计和乔纳森有关吧。
“能为我讲讲前因后果么,卡尔,”任慈温声问,“也许对我寻找到乔纳森的遗体有所帮助。”
卡尔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
他拧起眉心,而后又是一声叹息:“还真与乔纳森有关。那天我本该休息的,但也刚好是乔纳森心上人的生日。于是我主动顶替他工作,然后……”
艾迪接下了卡尔逐渐消失的话:“兄长的手臂就卷进了车窗里。”
别说是十九世纪了,就算在安全措施齐全、机器更为先进完善的现代,类似的情况依旧屡见不鲜。
只是丢掉一只胳膊,而非整个人都卷进车床里被碾碎,已经可以算作幸运。
“乔纳森肯定很愧疚。”任慈说。
“没错。”卡尔看起来很悲伤,“他认定这是自己的责任。我没法继续工作,乔纳森就要连我的工资一起挣回来。从那之后,每次在机床厂下班后,他还要去码头上夜班。”
任慈拧起眉头。
要知道,这个时代可没有劳动保护法!
十九世纪是工人运动的时代,权益是一点一点争取出来的。而在相关法律条约确认之前,资本家可是把各个工人都当牛马使用。
车床工本就是体力活,白天上完班,还要去码头上夜班?
“艾迪说乔纳森是突然去世的,”任慈问,“是在连续几天夜班之后吗?”
“这,这这”艾迪和卡尔面面相觑:“任慈女士,你也是你通过巫术知道的吗?”
任慈:“……”
都说了,她又不是傻瓜。
没想到一个中国结和“东方女巫”的谣言,大伙居然还为任慈的任何问题和行为都找补上了。
这还需要巫术吗,整个故事已经告诉了任慈答案。
艾迪和卡尔的意思,乔纳森已经连续这么工作了很长时间。
乔纳森去世后,牧师说死者没有疾病,也没有被谋杀。看一家人的态度,乔纳森的尸首失踪前理应完好,没有接受尸检。
那也仅仅是外表看起来完好而已。
人是有极限的,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倒下,任慈觉得更像是脑溢血或者心脏病猝死。
任谁长时间熬夜连续工作都有这个可能,更遑论这是医疗和社会保障都跟不到位的百余年前。
乔纳森不是死于疾病,不是死于谋杀,他就是活活累死的!
只是因为大家庭少了一名劳动力,只是因为他的大哥不能再养家糊口。
任慈绷紧面容。
这样的悲剧,让她心情瞬间跌到谷底。
艾迪这么一大家,相互之间关系很好,虽然穷困,但孩子长大后,也努力工作将家庭维护得井井有条。
明明一切向好,却只是因为一个意外,导致长子失去手臂、次子失去性命。
甚至连乔纳森的遗体都不见了。
现在,任慈甚至觉得未曾谋面就去世的维克多·弗兰肯斯坦教授有些可恶。
偷谁的遗体不好,偷乔纳森的!
原作电影中他的形象模糊,任慈只知道他是名狂热又疯癫的科学家。
而现在,知晓了弗兰肯斯坦身躯一部分的来历后……
他的每一个部分,都代表着曾经活生生的一个人,乃至一个家庭。
制造出弗兰肯斯坦的教授会是故意的吗?
乔纳森是累死的,他的身体完好,没有疾病和意外,确实是合适的“材料”。而他选择了乔纳森的左臂——偏偏是卡尔断掉的那条胳膊。
任慈想到这里,不由得看向弗兰肯斯坦。
她与兄弟二人交谈时,弗兰肯斯坦始终站在原地。
没人与他“抢夺”手套后,怪物再次恢复了待机状态。他一动不动,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配饰,几缕浅金色的长发从兜帽之间垂到胸前。
为什么这么在意这幅手套呢?
“那这幅手套……”于是任慈问。
“我自然是用不到了,”卡尔回答,“当时天气很冷,就干脆送给了乔纳森。他很喜欢。”
“手套很贵的。”艾迪悻悻道,“所以我刚才这么着急。”
怪不得。
弗兰肯斯坦的一切行为出于本能,如果他在乎这幅手套,也许能够证明,乔纳森生前同样在乎。
几乎能就此推定,制造出怪物的科学家,事先调查过死者。
“我能带走它吗?”任慈问,“可以在订金里扣除手套的价格。”
“没关系!”
卡尔赶忙说:“只要能找到乔纳森的遗体……什么都行,手套就送给你的,呃,搭档了!”
任慈笑了笑:“放心,等找到乔纳森的遗体后,我会喊你们补上这部分钱款的。”
然后任慈又在乔纳森的卧室转了一圈,但弗兰肯斯坦不再做出任何反应。
他就像是突然动起来的人偶,拧紧的弦走到尽头,再次失去了所有情绪和认知。弗兰肯斯坦亦步亦趋地跟在任慈身后,沉默地看着她与艾迪一家告别,而后紧跟着她回到了白教堂区的住所。
踏入公寓的瞬间,任慈的耳畔响起了系统提示。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饱腹度-20,当前饱腹度:56。】
从墓地到艾迪家,跑了大半天,二人可都是徒步,不饿才怪呢。
任慈拿出面包,看向已经坐在椅子边的弗兰肯斯坦:“吃东西吗?”
但这一次,怪物的视线没有跟着食物移动。
他只是抬了抬眼,而后再次垂眸,盯着手中的手套不放。
就这么重要么?
任慈想了想,没有替弗兰肯斯坦摘下围巾和外套,而是先出门喊来了鲍勃。
她从篮子里拿出几片面包,以及崭新的一便士,递到鲍勃手中。
这次鲍勃反应飞快,男孩朝着任慈敬了一个礼:“任慈女士,这次要我散播什么消息?”
任慈笑道:“要你帮我打听两件事:第一,找一下名字叫做维克多·弗兰肯斯坦的科学家,打听打听近况,能找到他的工作地点最好;第二,去打听打听,码头附近是否有类似的遗体丢失情况。”
鲍勃:“唉!”
任慈挑眉:“怎么了,很难吗?”
“当然不,你可是委托了全伦敦最机灵的小偷!”鲍勃自信满满地开口,“但是,要打听某个人或者某件事,我一个人可不行,得把面包分给其他人了。”
在当下,没什么比这些在街头巷尾流窜的男孩女孩们消息更灵通了。
见他愁眉苦脸,任慈忍俊不禁。
“好了,知道这一便士是要上贡给老乔的,”她压低声音,“你要是有消息,我就再给你一便士,你偷偷藏起来如何?”
鲍勃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没问题!”男孩来了干劲,“包在我身上,任慈!”
这下,连“女士”的敬称都省去了。
男孩领了任务,撒丫子就跑。等到他离开后,任慈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弗兰肯斯坦身上。
她轻声靠近,替他摘下了兜帽和围巾。
弗兰肯斯坦一动不动,他紧紧盯着手套不放,不知道是在观察,还是在思考。
任慈想了想,蹲下()身。
即使将手指放置在怪物的膝盖上,他也没给出回应。
细密的浅金色发丝随着兜帽摘下而散落,半遮柔美面孔。天色已深,任慈点燃了油灯,昏黄灯光照亮了他白皙如瓷的皮肤。
幽深氛围之下,坐在椅子上的弗兰肯斯坦,活像个精致的人偶——连他的关节上也确实带着人工缝合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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