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前的报纸。”洛伊斯小姐将报纸递给任慈,“不知道你之前是否留意过。”
任慈接过报纸,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巨大的头条——
《伯尼斯邮轮公司翻开新的篇章:“麦西亚女王”号首次出航》。
“是亚瑟·伯尼斯的家族公司吗?”任慈抓住重点。
“是的,”洛伊斯小姐忧心忡忡道,“并且十天前,在麦西亚女王号出航的时候,亚瑟失踪了。”
任慈拧起眉心。
她对伯尼斯邮轮公司一无所知,而原身压根就不识字,更别提读书看报了。
记忆起不到任何帮助,任慈只能从头开始询问。
“你和伯尼斯家的少爷是什么关系?”她开口。
“我们从小就认识。”洛伊斯小姐说。
还是青梅竹马了。
如果亚瑟·伯尼斯的头颅真的缝合到了弗兰肯斯坦身上,那伯尼斯家的小少爷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美人。任慈为了缓和沉重的氛围,半开玩笑道:“那你们一定没少被打过趣。”
洛伊斯小姐失笑出声:“岂止是打趣!我的父母,与亚瑟的父母,都希望我们能在一起。但对我来说,亚瑟就是亚瑟,我最好的朋友。他甚至支持我和亚历克斯在一起。”
这就出乎任慈预料了。
能把这种事情告诉对方,可见二人的确是很好的朋友。
但一名小少爷,居然支持自己的好友与穷小子私奔?
也许是读懂了任慈的神情,洛伊斯小姐主动解释:“亚瑟是‘平民派’,他支持工人运动,多次主张自家公司提高工人和水手们的待遇。他那么坚持,还得罪了不少人。”
任慈:“……”
洛伊斯小姐一句话,就足以任慈知晓了大概。
“他因此惹上了麻烦,是吗?”任慈说,“总有人因此看他不顺眼。”
“岂止。”洛伊斯小姐看起来很是担忧,“亚瑟对股东们毫不客气,对兄长更是……两个人还有继承权要争夺呢。”
这么看来,想要亚瑟·伯尼斯人间蒸发的人有很多。
任慈想了想:“他消失前,是碰到了什么麻烦吗?”
“我只是听他说,不能让麦西亚女王号投入使用。”洛伊斯小姐开口,“但亚瑟的反对和奔走失败了,邮轮还是驶出了伦敦。就在当天,他彻底失踪了,没人找得到他。”
“连敌人也不能?”任慈问。
洛伊斯小姐立刻就明白了任慈的意思。
清秀的贵族小姐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是的。亚瑟的兄长,威廉·伯尼斯也在寻找他——如果不确认亚瑟死了,他怎么能够放下心来?但偏偏就是威廉几乎把伦敦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任何关于亚瑟的线索。”
话音落地,洛伊斯小姐的视线挪到了弗兰肯斯坦身上。
怪物自从进门后,始终坐在任慈身畔。任慈与洛伊斯小姐谈话时,他浅蓝色的眼睛就盯着任慈不放,连洛伊斯小姐打量他,都没能让弗兰肯斯坦转动目光。
嗯……不是个好消息。
如果亚瑟的兄长在找他,那么等于任慈和弗兰肯斯坦来这么一趟,会有暴露的危险。
果然让弗兰肯斯坦戴着面罩是对的,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还是得搞清楚亚瑟消失的缘由和动机。
他不想让麦西亚女王号投入使用?
这可是他家的船,新邮轮出航,难道对亚瑟·伯尼斯本人有什么坏处吗?
……除非确实有坏处。
难道是船有问题?
谢天谢地任慈不是十九世纪土著,在二十一世纪,她见过太多类似的案例了。
建筑商也好,医药公司也好,还有其他行业公司。
在投入大量钱款之后,哪怕是发现了问题,也会将产品直接上市售卖。等爆出问题来为时已晚。
既然洛伊斯小姐口中的亚瑟·伯尼斯,是个连底层工人都关心的人,他不愿意有问题的船出航,也说得通。
当然了,如此也确实会损害公司利益。
因此丢掉性命,同样理所当然。
任慈的思绪到这儿,不禁有些上愁了。
如果真的是船有问题,那也不是她一个人就能调查得过来的啊!
连伯尼斯家族的小少爷都一筹莫展,指望她一个没权没势的底层华裔做什么呢。难道真要她现学什么东方巫术不成!
任慈顿时有些泄气,但她没有停下思考。
线索没有完全断掉。
“洛伊斯小姐,”任慈下定决心,发出询问,“你听说过维克多·弗兰肯斯坦这个名字吗?”
洛伊斯小姐愣了愣,她没想到任慈会突然改变话题。
“这是亚瑟曾经的私人医生,”洛伊斯小姐很是惊讶,“怎么了,任慈女士为什么会知道他?”
太好了!
任慈几乎要在心中雀跃:她终于找到了一条与弗兰肯斯坦博士有直接联系的线索!
“你说是‘曾经’的医生,”任慈不答反问,“他之后去了哪里?”
“我只是听亚瑟说过,他与弗兰肯斯坦医生关系也很好,亚瑟认为医生继续呆在医院是屈才,说医生该去继续自己的伟大研究。但他去了哪里……也许是听从亚瑟的劝告,转行做研究了吧。”洛伊斯说。
还真是去做研究,还把自己的性命都研究没了!
任慈偷偷腹诽,面上却是保持着严肃的表情:“我有个不情之请,洛伊斯小姐,你是否能打听到弗兰肯斯坦博士的实验室地址?”
洛伊斯小姐很是机敏:“这与亚瑟失踪有关吗?”
任慈摇头,却选择坦诚:“我怀疑这与遗体盗窃案有关。”
洛伊斯小姐猛然攥紧拳头。
她自然明白了任慈的意思,洛伊斯·格林不会放过任何能找回爱人遗体的可能。
何况上次见面,任慈也阐述了自己的推测:她认为亚历克斯的死亡、遗体盗窃,也都同亚瑟的失踪存在关联。
“我知道了,”洛伊斯小姐开口,“我会去打听的,也很感谢你能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我——”
洛伊斯小姐话还没说完,她的房门被推开。
贴身女仆匆忙走了进来,俯身凑到洛伊斯小姐的耳畔说了几句话,后者紧绷的神情骤然放松。
“没什么不能让任慈女士知道的,”洛伊斯小姐看向任慈,笑了起来,“好消息,女士。克兰牧师派了人过来通知,说他又打听到了第三起遗体盗窃的案件,并且……依旧和码头有关。”
“什么?!”任慈直接站了起来,“在哪里?”
“我可以派马车送你们过去,但是——”
洛伊斯小姐的话锋一转,她再次收敛笑容,换上了恳切的神情。
贵族小姐同样起身,可她的视线却落在弗兰肯斯坦身上。
“也许我无法获得你们的信任,但我不是敌人,”洛伊斯小姐深吸口气,恳求道,“任慈女士,能否请你的同伴摘下面罩,让我看看他的脸?”
任慈的身形猛顿。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身边一直沉默的弗兰肯斯坦突然变了脸色。
犹如玻璃般剔透的浅色眼眸,瞬间浮现出几分明晰的敌意与戒备。弗兰肯斯坦一把抓住任慈的手腕,先于一步回绝:“不。”
可是,他一开口,清朗的声线叫洛伊斯震惊地瞪大眼。
“你……”
她看上去既悲伤,又意外:“你真的不是亚瑟吗?亚瑟,我做错了什么,要你拒绝与我相认?”
任慈:“等一下,不是——”
弗兰肯斯坦却头也不回,直接扯着任慈走向门口。
坏了。
这是认出亚瑟·伯尼斯的声音来了吧!但是弗兰肯斯坦为什么突然生气了,任慈一头雾水任由怪物扯着自己出门,他的力道之大,指定要在任慈的手腕留下痕迹了。
她甚至都没机会和洛伊斯小姐告别!
一直到弗兰肯斯坦强行拖着任慈走到格林庄园的后宅,她才找到机会开口:“你怎么了,为什么生气?”
怪物终于停了下来。
兜帽之下,他的眉心紧锁。弗兰肯斯坦的胸口猛烈起伏着,呼吸隔着面罩,声音分外明晰。
他对上任慈关心的视线,不假思索地伸出双手。
弗兰肯斯坦弯下腰,把任慈牢牢圈在怀里。
“任慈是对的,他们,”他激烈呼吸着,愤怒开口,“想把我带走。”
高大的怪物紧紧抱着她不放,双手抓着她的腰,勒到任慈几乎感到窒息。
“我不会走,”隔着面罩,弗兰肯斯坦用脸颊蹭着任慈的脖颈与下颌,“我和任慈,拥有彼此。”
第080章 弗兰肯斯坦13
13
听到弗兰肯斯坦的话, 任慈哭笑不得。
没想到洛伊斯小姐一片关心,却让弗兰肯斯坦误会,以为早上任慈的告诫成真。
也是好事吧, 至少这样, 他不会再惦记着摘下面罩了。但——
“好了。”任慈拍了拍弗兰肯斯坦的脊背,“大家都看着呢。”
弗兰肯斯坦抬起眼。
冰蓝色的眼眸扫过任慈后方,车夫和女仆纷纷惊恐地躲开目光。
他们害怕他,弗兰肯斯坦眉心深拧。
为什么?就因为他与他们不一样吗。
弗兰肯斯坦很不高兴,但他说不上来为什么, 只是不情不愿地松开任慈,随她上车。
尽管畏惧于弗兰肯斯坦, 车夫还是尽职尽责地将二人送去见克兰牧师。
马车停在了码头附近的街道前,克兰牧师站在一栋陈旧的公寓楼下。他见任慈下车, 赶忙迎上前。
“第三起案件,是在这附近吗?”任慈直奔正题,“死者的家属在哪?”
克兰牧师却连连摇头。
“就在楼上,但是, 我刚被赶出来。”他说。
“把你赶出来?”任慈有些惊讶,“你可是牧师!”
怎么说英国也是个基督教国家,神职人员还是有相当地位的。把拜访的牧师从家里赶出来, 可是对上帝的大不敬。
克兰牧师苦笑几声。
任慈见他不说话,便主动追问:“死者是什么身份?”
克兰牧师:“是名水手。”
任慈一凛:“伯尼斯邮轮公司的水手?”
“……是的,任慈女士,这是你与洛伊斯小姐的新发现吗?”克兰牧师略略有些惊讶。
绕来绕去,绕不开伯尼斯邮轮公司了。
目前的案件情况基本明朗:脑袋被切割下来、安在弗兰肯斯坦脖子上的亚瑟·伯尼斯是整个事件中的关键人物。
一切都与伯尼斯邮轮公司背后的事情有关。
任慈深吸口气:“哪个房间, 我去问问死者家属。”
克兰牧师:“三零六,但是——”
他话还没说完, 任慈转头就上楼。
弗兰肯斯坦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克兰牧师见她态度坚决,也只好按捺劝告的话,无奈跟上。
任慈走在前面,直奔三楼。她敲响了三零六的房门,紧接着——
“——我都说了,滚!我和码头的人没什么可说的!”
中气十足的妇人隔着房门辱骂。
任慈保持平静:“夫人,我不是码头的人。”
门内的声音安静下来。
怕是对方也没料到会听到年轻姑娘的声音,片刻过后,脚步声响起,反锁的房门被咔嚓打开。
一名微胖且强壮的朴实妇人拉开房门,而刚好克兰牧师匆忙上楼。
她第一眼看到克兰牧师,顿时横眉立目。
“怎么又是你,滚蛋!该死的牧师,该死的上帝!但凡老天爷长一双眼,哪怕是长在屁股上,也该看看这世道了!”她指着克兰牧师咒骂出声,“我的儿子做错了什么,要如此惨死,死后连尸体都被偷盗!牧师还有脸上门来?”
任慈:“……”
看着克兰牧师神情讪讪,任慈觉得他有点冤枉。
听起来这名死者的遗体并没有埋葬在码头的教堂墓地里,遭遇偷盗,怎么也怪不到克兰牧师头顶。这位妇人摆明了是迁怒。
不过,他以上帝的名义受到了不少人的尊敬,替上帝挨挨骂又怎么了。
任慈并没有退缩,她清了清嗓子:“夫人,你是死者的母亲吗?”
听到她开口,中年妇人又是一愣。
她好似这才看到门外还有别人,视线转到任慈身上,惊觉是名华裔后大吃一惊,再看到她身后,弗兰肯斯坦过分高大、又蒙面的外貌,更是流露出几分退缩之意。
弗兰肯斯坦微微蹙眉:门内的妇人和刚刚的车夫女仆一样,也被吓到了。
但很快,妇人就回过神来。
也许是出于恐惧,她看上去比刚才更为凶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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