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思明虽非马医,但在小谷村居住多年,对牲畜之事也略通一二。
听闻是苍荻草药作祟,秦熠并不觉意外,毕竟如今林鸿轩已死,苍荻也不足为惧,他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既然江老断言月影不会出事,父亲母亲或许会同意他能骑着月影去迎亲,秦熠兴奋地跃出马厩。
江思明望着他欢腾雀跃的背影,不禁摇头失笑,都快成亲了,还是这般孩子气,一点也不稳重。
喜马的事情解决,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三月十八。
一大早,德清宫就忙碌起来。
宁玉瑶前一日就住进德清宫。
此刻的德清宫大红灯笼高挂,贴上了朱红色的“喜”字,宫中侍从皆身着鲜艳红裳,笑意盈盈地穿梭其中,整个宫中一片喜气洋洋。
宁玉瑶带着几分惺忪睡意,双眸朦胧地坐在铜镜前,本来还她瞌睡得直点头,不经意一撇,看清铜镜中拿着梳子站在她身后为自己梳头的祁婧惠,顿时激动地转过头唤道:“娘!”
祁婧惠连忙按住她得肩头,柔声道:“小心别扯着头发。”
“您怎么在这里。”宁玉瑶乖巧端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铜镜中母亲的身影。
大宸礼制,公主出阁,梳头理鬓之事向来由专门的梳头嬷嬷执掌,而如今,竟能如寻常民间女子般,由自己的娘亲为自己梳妆,宁玉瑶自然惊喜万分。
“女儿大婚,当娘的怎么能不能来。”祁婧惠手中的梳子轻柔地穿梭于宁玉瑶的青丝之间,那一头如墨秀发被她一点一点盘起,直至盘成精致的喜髻于头顶。
为了能亲手为女儿梳头,她不惜与礼部据理力争,几乎将礼部掀个底朝天,才迫使他们更改了公主大婚的规矩。她又特地与梳头嬷嬷学了许久,才学会如何替女儿梳妆。
宁玉瑶闭着眼睛让母亲在自己脸上施妆,母亲温柔的气息让她惶惶不安的心稍稍安稳下来。
“好了,瑶儿睁开眼看看。”
宁玉瑶依言睁开双眸,看着镜中与平日完全不同的自己,真切意识到自己即将嫁人,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祁婧惠亦感慨地凝视着面前梳着喜髻的女儿,心中思绪万千,但也只能忍着泪意,轻声道:“快去换上喜服。”
此时,外头传来了催妆侍从的声音。
宁玉瑶连忙换上那身大红喜服,随后戴上了内务府匠心打造的凤冠。纯金铸就的凤冠,凤凰造型巧夺天工,每一片羽翼都在轻轻颤动,似要展翅高飞。
待她穿戴完毕,外头已经催妆三次。
祁婧惠从侍女手中接过瓷碗,碗中盛着三颗圆润饱满的汤圆,“瑶儿,吃了汤圆,愿你往后甜蜜圆满,恩爱百年。”
宁玉瑶轻咬母亲喂来的香甜汤圆,听着母亲的祝福,眼中忍不住泛起泪意。
祁婧惠连忙放下手中的瓷碗,伸手为女儿拭去眼角泪花,轻声哄道:“瑶儿别哭,大喜的日子不能哭。”
宁玉瑶强忍下泪水,对着母亲露出一抹明媚灿烂的笑容,轻声道:“谢谢娘亲,娘亲这些年辛苦了。”
“傻孩子,娘亲从未觉得辛苦。”
此时,屋外鞭炮齐鸣,噼里啪啦的声响打断了屋内的温情脉脉,祁婧惠转身拿起漆盘上的喜扇,放到宁玉瑶手中,提醒道:“时辰已到,该去向陛下和娘娘辞别了。”
宁玉瑶在一众侍从宫女的簇拥下,踏入乾元殿。入殿时,她微微一怔,惊喜地发现,承武帝与皇后端坐于上,而父亲宁渊竟也在一旁静候。
大婚之日,父母双亲皆伴于身侧,这让宁玉瑶笑意难掩。
但她并未忘却宫规礼仪,身着厚重的礼服,跪地向承武帝与皇后行三跪九叩大礼。
“陛下之恩,如山川厚重,瑶儿今朝出阁,自此不能常伴陛下与娘娘身畔,唯愿陛下、娘娘圣体康泰,福泽深厚,寿元永驻。”
宁玉瑶的声音清脆婉转,却带着一丝难掩的哽咽。
承武帝亦眼眶湿润,眼中满是慈爱,轻声道:“瑶儿,朕但望你与夫婿琴瑟和鸣,岁月安宁,此生顺遂如意。”
宁玉瑶闻言,再次俯身磕头谢恩。起身后,她望向双眼通红的父亲,转身恭敬磕头。
苏德茂上前一步,低声奏道:“陛下,吉时已至。”
承武帝颔首,示意宁玉瑶起身,“瑶儿,日后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朕。”
宁玉瑶用力点头,极力克制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用手中的喜扇覆住面部,跟随礼部官员的引领走出乾元殿。
刚迈出乾元殿的殿门,便瞧见祁晖珏伫立在门口。十四岁的少年郎身姿挺拔,已经比宁玉瑶高出半个头。 ”
阿姐,珏儿送你出嫁。“说着,他背过身蹲在宁玉瑶身前。
宁玉瑶看着祁晖珏不算宽厚的脊背,在宫女们的搀扶下,俯身伏在祁晖珏背上。
小少年顿感背上一沉,缓缓站起身来,背着她朝着宫外走去。
祁晖珏稳步向前,侧头压低声音叮嘱:“阿姐不要怕,往后若是秦熠那小子敢对你有半分不敬,你只管告诉珏儿,珏儿定会替你好好教训他……”
宁玉瑶听着弟弟对自己的嘱咐,再也忍不住,一滴温热的泪珠悄然从眼角滑落,掉进祁晖珏的衣领中,洇湿了一小片衣衫。
祁晖珏连忙噤声,生怕这大喜的日子惹哭阿姐。
待他们走出宫门,当众人看清是背着宁玉瑶的太子时,皆不禁面露惊色。
片刻后,皆心领神会,太子此举,无疑是向众人宣告,他便是明安公主的娘家兄弟,往后若有谁敢对明安公主冒犯,他必将为公主出头撑腰。
牵着月影站在喜轿子旁的秦熠,自然也领会到了太子此举背后的深意,但他心中无半分畏惧。
他对玉瑶一片真心,天地可鉴,他心悦玉瑶,又怎会让玉瑶受半点委屈?
他抱着大雁,来到背着宁玉瑶的祁晖珏身前,先朝着天空与大地的分别作揖,以表对天地神明的敬畏。
随后他蹲下身,将大雁放置于地上,那大雁似乎也通灵性,安静地待在那里。这一放雁,象征着秦熠从此将对宁玉瑶不离不弃,如同大雁的忠贞。
接着,秦熠向祁晖珏恭敬行礼,接过宁玉瑶,扶她上喜轿。
宁玉瑶端坐在喜轿中,看着秦熠骑在月影背上在喜轿外绕了三圈。
外面神情紧张的秦熠以及亲昵蹭着轿帘的月影,让宁玉瑶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她透过轿帘,对绕圈完毕正等候起轿的秦熠嫣然一笑。
今日结缡定情,愿同君白首与共。
第130章 番外
繁杂的婚仪总算全部结束,宁玉瑶坐在喜床上撑着沉重的凤冠松了一口气。
青黛青筱连忙上前来帮她托着凤冠,轻声安抚:“殿下您再忍忍,等合卺礼后就能取下来了。”
宁玉瑶也知道轻重,并无怨言,心中暗自庆幸打造凤冠时,熠哥哥本想让工匠将祈月珠镶在凤冠上,还好秦夫人和娘亲将他打了出去,否则,这一日跪叩下来,她的脖子要遭大罪了。
只是,她今日仅晨间用了三颗汤圆,此刻天色渐晚,早已饥肠辘辘。
她转身从床上摸出几颗花生桂圆,捏开外壳便往嘴里塞。一旁的教养嬷嬷刚欲阻拦,却被青黛挡了一下,没能成功制止,她便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
吃罢手上的干果,宁玉瑶却越发觉得饥饿,转身爬到喜床上,还想再寻些吃的,恰在此时,婚房的门被推开。
她扭头与站在门外的秦熠面面相觑。
秦熠急忙关上房门,隔绝外界的视线,快步走进屋内。
秦府侍女与嬷嬷们屈膝行礼:“见过驸马。”
秦熠随意摆摆手,没理会她们,将床上趴着的宁玉瑶扶着坐好,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献宝般道:“玉瑶,是不是饿坏了?我刚从厨房偷了些吃的,快趁热吃吧。”
秦府侍女们忍不住偷笑,在自家偷吃食,这种事恐怕也只有自家少爷能做得出来。
教养嬷嬷见宁玉瑶当真打开纸包,拿出里面的烧鸡腿就啃,刚要上前劝阻,一直背对着她的秦熠忽然转过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这轻描淡写的一瞥,却将教养嬷嬷震在原地,秦熠通身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煞气,又岂是深宫中的奴婢能够经受得住的。
教养嬷嬷顿时低下头,不敢再有任何举动。
宁玉瑶察觉到屋内异常的安静,不禁抬起头,疑惑问道:“熠哥哥,怎么了?”
“没事。”秦熠迅速转过头来,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惯常的笑容,伸手接过青黛递来的手帕,轻轻擦去宁玉瑶嘴角的油渍,凑近她耳边低语:“多吃点,今晚还有得忙呢。”
宁玉瑶立刻明白了他话中的暗示,脸上泛起红晕,嗔怪地踹了他一脚,随后往旁边挪了挪,试图与他拉开距离。
可无论她挪到何处,秦熠都如影随形,明明是极为宽大的拔步床,他们二人却硬是挤在一个角落里。
青黛见此情景,忍不住轻声提醒:“驸马,别耽误了吉时。”
合卺礼才是大事,秦熠不敢再闹,老老实实地移开些许位置,让宁玉瑶能安心吃东西。
等宁玉瑶吃完秦熠带来的烧鸡腿和点心,屋外的玉磬发出清脆的声音。
青黛急忙上前为宁玉瑶净手净面。一切收拾停当后,青黛端来一个漆盘,盘中放置着两只由同一匏瓜剖成两半的瓢,瓢内盛着澄澈清亮的酒水。
“殿下,驸马,吉时已至,礼行合卺。”喜婆满脸喜色,高声唱喏。
宁玉瑶与秦熠分别拿起一个卺瓢。
喜婆接着吟唱:“合卺而醑,此后相濡以沫,福祸共当,恩爱绵长,共赴白头。”
伴随着喜婆的唱辞,宁玉瑶与秦熠一同将卺瓢中的酒水饮尽。
“礼成!”
秦熠接过宁玉瑶手中的卺瓢,放入漆盘,转头凝视着正由丫鬟们拆卸凤冠的宁玉瑶。他的目光专注炽热,眼睛一眨不眨,眉眼间满是化不开的温柔缱绻。
丫鬟们心领神会,手上动作加快。不多时,凤冠便被顺利拆下,她们悄然退出喜房,轻轻关上房门。
屋内只剩他们二人,宁玉瑶被秦熠炽热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双颊似火在烧,不知是那合卺酒的酒意涌上心头,还是满室红绸映红了她的容颜。
秦熠倾身向前,将她轻柔地揽入怀中,嘴唇轻轻印在她发顶,他心满意足地发出一声喟叹:“玉瑶,我终于将你娶回家了。”
宁玉瑶微微仰头,靠在他宽厚的肩上,双臂轻轻环住他那结实有力的脊背,“熠哥哥,我也很高兴。”
秦熠左臂收紧,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右手抬起她的下巴,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宁玉瑶抬眸,看见自己在秦熠瞳孔中的模样,她慌乱地闭上了双眸,心跳如鼓擂。
下一瞬,秦熠灼热的唇再度覆了上来,这一次,多了几分急切。
亲吻间隙,她的大红嫁衣一件件悄然落在地上。
秦熠着迷地看着眼前的宁玉瑶,她那白皙的肌肤因害羞而泛起迷人的绯红,他似被蛊惑一般,一寸一寸地沿着她的脖颈缓缓往下亲吻。
很快,他便满意地听到了妻子压抑不住的情动轻哼声。
“玉瑶,看着我。”秦熠双臂撑在宁玉瑶上方,温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哄诱。
宁玉瑶羞怯难抑,却仍强忍着睁开双眼,恰好看见秦熠额头细密的汗珠滚落,不偏不倚地滴落在她的唇边。她下意识伸出舌头将唇边的汗珠轻轻舔掉,那模样,纯真中带着不经意的妩媚。
秦熠瞧见她的举动,眼神一黯。他腰部猛地用力,顺势低下头叼住宁玉瑶的双唇,将她的痛呼声严严实实地封在彼此口中。
红烛摇曳,光影在墙上交织出二人缠绵纠缠的身影。
宁玉瑶如一叶扁舟,随着风浪起起伏伏,终是不堪承受,不住地低声求饶。直至红烛燃尽,最后一缕青烟袅袅散去,她望向窗外,天色已泛起鱼肚白。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还好大宸的公主不需要行奉茶礼。
秦熠尚公主的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便被明安公主毫不留情地赶出了卧房。
秦老夫人和秦夫人得知此事,也只是冷笑:“活该!”
*
秦熠成亲一个月后,秦秀灵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向家中长辈辞行,返回定州。
花厅内,秦老夫人叹了口气,轻抚着跪在腿边的秦秀灵的发顶,“祖母知道你在雁京不快活,你想回定州,那便去吧。”
秦秀灵尽管明白家中长辈一向通情达理,不会阻止自己,可在这一刻,泪水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她重重地朝着秦老夫人磕了一个响头,哽咽道:“祖母,孙儿不孝。”
“孩子长大了,总是要离开家的,只要你平安就好。”秦老夫人扶起秦秀灵,将她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
等秦秀灵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秦老夫人放开她,“去跟你的父母辞别吧。”
秦秀灵走到秦柏和秦夫人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未语泪先流。
秦柏轻轻叹了口气。
秦夫人忍不住侧身拭去眼角的泪水,尽管她舍不得女儿,但她更舍不得将女儿收在深闺之中,她的女儿有更广阔的天地,自由地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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