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亲兵在安排他们房间的时候,确实费了不少心思。既要保证房间舒适,让宁玉瑶挑不出毛病,又要让宁玉瑶离朱占行一定距离。
由此可见,朱占行对宁玉瑶真是厌恶到了极点。
而且秦熠刚才留意到,他们房间旁边有一间不错的厢房,此时却空着。显然就连那些侍卫都不敢住在宁玉瑶旁边,生怕招惹到她。
不过宁玉瑶对此毫不在意,苍荻人对她的喜恶影响不了她分毫,而且周围没人,他们说话反而更自在。
只是此时外面烈日当空,宁玉瑶心中好奇,开口问道:“现在应该还不到申时,他们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投宿了?”
秦熠已经将此事打听清楚,“出了扶水道便是一片山脉,据说要六个时辰才能穿过。今晚若错过在扶水道休整的机会,就得在山上露宿了。”
宁玉瑶闻言点头,即便是她也知道,夏季山林野兽繁多,这种时候晚上在山林中露宿,那简直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接着,她又问:“这扶水道又是个什么地方?”
“扶水道是苍荻东部最为繁华的一座城池,”秦熠稍微停顿了一下,仔细斟酌了一番之后继续说道,“你可以把它理解成大宸的江南,都极为重要且繁华。”
宁玉瑶一听就明白了,她来了兴致,眼睛一转,拉着秦熠的手轻轻晃着,狡黠笑道:“熠哥哥,我们去外面逛逛吧!”
秦熠眉头微皱,扶水道人多眼杂,他担心仅凭自己无法护宁玉瑶周全。
宁玉瑶看出他的顾虑,眨眨眼睛说:“放心吧熠哥哥,还有朱占行呢,他肯定会派人保护我的。”
秦熠听后哑然失笑,是啊,他把朱占行忘了,在玉瑶治好他想救的人之前,玉瑶都会十分安全。
第84章 铁针
扶水道是一座独具特色的水上城池。一条蜿蜒的河道潺潺流淌,穿城而过。城池深处,纵横交错的小巷中也有细细的水流穿行,将家家户户巧妙地连接起来。
宁玉瑶从投宿的客栈走出来,沿着街道缓缓前行。她在客栈小二那儿打听到,扶水道最繁华的街道是清溪坊,位于河道的一条支流两侧。
清溪坊的支流虽宽,但水面很浅,仅没过人的脚踝。水面上没有桥,取而代之的是许多小石墩供人行走。
宁玉瑶第一次见到这么独特的街市,她踩在石墩上,听着流水叮咚,低头惊奇地看着脚下,游鱼欢快地清澈的河水中游过。
石墩因河水浸润湿滑无比,秦熠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生怕她跌倒,又碍于朱占行的侍卫跟随,思来想去,干脆蹲下身子,不顾弄湿鞋袜,背起宁玉瑶淌着水流行走。
宁玉瑶这下视野更开阔,四处张望,忽然,她的目光被前面的成衣铺子吸引,拍了拍秦熠的肩膀,指向那个方向。来到苍荻这么久,宁玉瑶终于看见了绸缎衣裳,她想要进去看看。
秦熠心中也十分高兴,立即背着她向成衣铺子走去。
成衣铺的掌柜是个利落的中年女子,眉眼间透着和善。店里的衣裳多是苍荻的样式,色彩斑斓的布料挂满了衣架。
宁玉瑶身着破旧葛衣进店内,忍不住伸手想要触摸那柔软的面料。掌柜见状,没有出言呵斥,只是在一旁笑着提醒道:“绸缎娇贵,还请客人勿用力揉搓。”
宁玉瑶闻言,转头看向掌柜,“这些绸衣怎么售卖?”
掌柜介绍道:“这些绸缎都是从大宸运过来的,您手上的这身纺绸襦裙是十二两银子,旁边的这身丝锦袄裙是三十两,还有这边的云锦……”
掌柜不疾不徐,价格由低到高介绍了几款适合宁玉瑶这个年纪的衣裙。
宁玉瑶看着绸衣上用针线固定的各种鸟羽或碎石,别有一番风味,心中甚是喜爱。
然而她环顾店内,发现男子装束并不多,便转头看向秦熠。
秦熠轻轻摇头,这些衣裳价格不菲,不想让宁玉瑶太过破费。
宁玉瑶顿时不高兴,小嘴一撅,不理他,直接问掌柜:“有适合我这下人穿的衣裳吗?”
掌柜目测了一番秦熠的身高体貌,点头道:“您稍等。”
说着她让店里的伙计给宁玉瑶等人斟上茶水,转身去了仓房。
店内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宁玉瑶一边品着茶,一边打量着店里的衣裳。
没过多久,掌柜拿着几套黑色的短打走了出来,说道:“这些粗丝绸短打二两银子一套,棉布衣裳三百铜钱一套。”
宁玉瑶捻了一下,这些面料虽说远不如在雁京时那般精致,但总归比秦熠现在身上的粗麻要舒服许多。
她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些加上之前我看中的那些一共多少银子?”
掌柜拿出算筹,“噼里啪啦”拨弄一番后答道:“一共五百零三两。”
宁玉瑶从未自己买过衣裳面料,不清楚这些价格算不算贵,不过横竖她手中还有不少银票,便大手一挥,“全要了!”接着又转身对秦熠说:“待会儿把你身上的破烂也换了,烂成这样,真丢人。”
虽然秦熠的本意是想省钱,让宁玉瑶自己多花点,但宁玉瑶坚持,他也不会拒绝宁玉瑶的一片好意。
他眼含笑意,嘴里却诚惶诚恐地应下。
掌柜似乎没想到这位看似家境贫寒的少女,居然如此爽快。她犹豫了一瞬,本想出言劝阻,毕竟五百多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可没想到宁玉瑶直接掏出一把银票,从中挑出六百两银票递给她。
掌柜微微一愣,连忙退回一百两银票,“姑娘,给您抹个零,五百两就够了。”
宁玉瑶收起银票,又实在不想再继续穿自己身上的葛衣,便问道:“掌柜的,你这可以换衣裳吗?”
掌柜连忙点头,“当然可以,姑娘请随我来。”说着,便带着一行人去了二楼的更衣处。
此时正直盛夏,骄阳似火,宁玉瑶挑了一身鸭蛋青袒领襦裙。
当她从更衣处出来,外面的侍卫们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眼花,那清新脱俗的身影似乎气度不凡。然而等他们定睛一看,那个正在药仆面前颐指气使的女人头发散乱,依旧粗俗不堪。
原来,方才的惊艳只是精美华裳带来的错觉。
换上了新衣裳的宁玉瑶心情很好地带着身后的一群人继续闲逛。
一路走过来,宁玉瑶身上的银两越来越少,而秦熠身上挂着的东西越来越多。秦熠的身姿被沉重的物品压得更显佝偻,他不但要背着宁玉瑶,宁玉瑶买的东西也全都一股脑地挂在他脖子上。
侍卫们默默地跟在后面,同情地看着秦熠。尽管丁大夫一时兴起为他添置了几件粗糙的丝织衣物,但这点小恩小惠与眼前这番折腾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他满脖子都是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就连女子的绣鞋都挂了好几双,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显得十分滑稽。
眼看天色渐晚,天边泛起了绚丽的晚霞。宁玉瑶遗憾地摸摸自己身上所剩无几的几两碎银子,意犹未尽道:“回客栈。”
听到这话,随行众人无不松了一口气。他们今天已经在马上奔波了一整天,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再加上逛了这么久,更是筋疲力尽。
尤其是秦熠,他脸上的疲惫无法掩饰。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渗出,顺着脸颊滴落,双眼也暗淡无光,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没想到刚踏出清溪坊,拐角处便出现了一间医馆。宁玉瑶眼睛倏地一亮,急忙拍了拍秦熠的肩膀,指着医馆说道:“去那儿。”
秦熠来不及换上干爽的鞋袜,便又任劳任怨地背着宁玉瑶迈进了医馆。
医馆伙计立刻迎上前来,“请问诸位是来看诊还是买药呢?”
宁玉瑶问道:“你们这里可有针灸用的针具?”
“有的,请问您是要银针还是铁针?”
宁玉瑶闻言,心中略感诧异。这里竟然用铁针?铁针若处理不当很容易让人患上金创痉。不过既然有铁针,她眼中闪过一抹不怀好意。
她毫不犹豫地掏出身上所有银钱,在医馆中买了两套银针,接着又用剩余的钱全部买了铁针。
看到宁玉瑶手中那把闪着寒光的针,身后的侍卫们齐齐浑身一抖,耳边仿佛又听到了锦廿被针扎时的惨叫声。
他们收敛心神,再也不敢面露不满。
好不容易回到客栈,一踏入小院,随行的侍卫便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院内的人只见秦熠大包小裹,摇摇晃晃地跟在宁玉瑶身后走进了厢房。
进入厢房,秦熠立刻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模样。他将手中的物品放到桌上,走到坐在床边休息的宁玉瑶身边,“累不累?”
“不累,”宁玉瑶笑道,“或许真的是吃惯了苦,当初去掖州,我独自一人躺在奢华的马车上,都被颠簸得仿佛要散架一般。可如今挤在这样一辆小小的马车上,竟然没觉得有多大的不适。”
这话反倒让秦熠更加心疼,他握住宁玉瑶的手,说道:“我们回大宸吧,这些事本就不是你的责任。”
宁玉瑶抽出手,捧着他的脸笑道:“我没事的,现在我们有这么好的机会能混进朱府,不把他们搅个天翻地覆我可不心甘。”
秦熠自知劝不动她,他从小听玉瑶的命令已经成了习惯,只好压下自己的心疼,默默翻出之前的行李和今日买的东西继续打磨。
在启宁镇的时候,宁玉瑶买了诸多东西,全都带了过来。
那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就连婢女瞧了都觉得拿来纯属浪费力气,还劝过宁玉瑶,国都有更好的。宁玉瑶却不听从她们的劝告,将这些东西全都搜罗起来让秦熠拿着。其他人也就不再理会显得小家子气的丁大夫了。
实际上,这些东西都是秦熠精心挑选的,因他们每次出门逛集市,朱占行都会派人跟随,他们无法直接购买制作武器的材料,只能购置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等买回来之后再进行拆解,然后自己打磨加工。
宁玉瑶坐在一旁,静静注视着秦熠一点点打磨着手中的机关。
屋内烛光摇曳,映照着秦熠专注的神情,宁玉瑶渐渐感到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她靠在椅子上沉入梦乡。
等到月上中天,如水的月光给房间披上了一层银白的纱衣。宁玉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起身走到秦熠身边,只见他手中的精致小巧袖弩已经成型。
秦熠正在一点点调整袖弩,看见宁玉瑶醒来,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将她背对着自己抱在怀里。
他小心地将袖弩绑在宁玉瑶的小臂处,举起她的手说道:“你对着墙壁试试,手腕往下压。”
宁玉瑶好奇地看着小臂上的袖弩,按照秦熠的指示,对着墙壁压下手腕,只听“嗖”的一声,一根银针从袖弩中疾射而出,瞬间扎进墙壁中。
“真厉害!”宁玉瑶赞叹道,眼中满是惊喜,“熠哥哥,你怎么会做这个?”
秦熠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军中闲暇时找工匠学了些简单的武器。这个袖弩每次只能放三根针,这些日子你好好练练,能打中人就行。”
听秦熠提起针,宁玉瑶连忙起身,将今天买的铁针拿出来。她将手帕浸湿,然后小心翼翼地包裹上铁针。秦熠疑惑地问:“这是作什么?”
宁玉瑶又在手帕上洒了一层水,才吹灭烛火,拉着秦熠去床上躺下。
黑暗中,她轻声说道:“江老说过,被生锈的铁器划伤后容易患上金创痉。嘻嘻……”
秦熠瞬间明白宁玉瑶的未尽之意,他在军中时也知道被铁锈划破基本上药石罔效。
正好他一直担心江老的毒不够用,如今有了铁针加上袖弩,虽然不能让人一击毙命,但在某些情况下可能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第85章 朱府
九日后的黄昏,宁玉瑶终于望见了苍荻国都的轮廓。
这一路,山路蜿蜒曲折,马车颠簸难行。宁玉瑶却独自占据了大半个车厢,毫无不适之感。
当他们穿过茂密的树林,又乘坐渡船横过了宽阔的河流,一座古朴雄伟的城墙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城墙由巨大的青石砌成,坚固高耸,石面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每一道城楼上的垛口都有背着弓箭的守卫驻守。
马车缓缓驶入了高大的城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阵不同于大宸的喧嚣。行人们的脸上都绘有祷纹,不过这里的祷纹并不像启宁镇那样覆盖整个面部,而是仅以几笔勾勒。
宁玉瑶趴在车窗上,兴致盎然地看着外面的街道。即便在侍女们眼中,她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她一人占据着车窗,趴在窗沿上四处张望,也没人敢在多说什么。
毕竟她身边的银针让人胆寒。
但是进入国都之后,侍女们明显放松了许多。她们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心里都很清楚自家将军的性格。虽然现在将军还能忍受宁玉瑶,但一旦这位丁大夫失去了利用价值,她的日子恐怕就不会那么好过了。
宁玉瑶自然也察觉到了朱占行每次见到自己时那压抑的怒火。想到一路上朱占行阴沉的表情,她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冷意。既然敢对大宸下手,那就别怪他们兴风作浪了。
马车在石板路上徐徐前行,最终停在一座宏伟的府邸门前。
一位端庄的妇人静静伫立在门口,她身着素雅长袍,高挽发髻。身旁站着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和一名十来岁的少女,想来这便是朱将军的正妻以及嫡子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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