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笑你了,看看小五。”宁玉瑶抬抬下巴示意太子看下面。
五皇子与泥巴熊的战斗已经到了尾声,祁晖琅整个人趴在与自己差不多大的泥巴熊身上,泥巴熊被他压得嗯嗯直叫。
太子这才发现这是一只浑身裹满了泥巴的幼年期白熊,难怪阿姐敢让弟弟和熊打架。
祁晖琅见自己降服了白熊,兴奋地爬起来对宁玉瑶欢呼:“阿姐,我赢了!”
“对,小五真是英勇无比。”宁玉瑶捧场道。
祁晖琅这才看见坐在宁玉瑶身边的太子哥哥,顿时更兴奋了,“哥哥你看见了吗!小五赢了!”
“看到了,小五很厉害。”太子无奈地说,弟弟可爱的时候很可爱,但淘气的时候也真是很让人头疼。
祁晖琅听到夸奖,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雄赳赳气昂昂地继续去寻下一只白熊打架。
宁玉瑶看着身边难得面带笑容的太子表弟,想起前世太子灵堂中,太子太傅扶着棺木哀怮地低语,一句“过慧易夭”使许多臣子深深惋惜。
此刻未满十岁的太子,已沉稳得不像一个孩子,不过……
宁玉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放下怀里的小白熊,拉着太子冲向被两只白熊幼崽压趴在泥坑中的五皇子,“快去帮小五。”
承武帝再次踏入德清宫时,公主们已经离开,正殿中央站着三个浑身上下都是泥巴,看不出原样的泥人,皇后坐在正位上撑着额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最小的那个泥娃娃不顾宫女的阻拦,一直想往皇后身上扑,嘴里不停喊着:“母后、母后。”
承武帝面无表情地想:哦,原来这是朕的儿子。最高的那个梳着女子发髻的应该就是瑶儿了,至于另一个,暂时没看出来是谁。
直到他们转身给承武帝请安时,承武帝才发现另一个泥人居然是一贯端方持重的太子,承武帝险些没维持住自己的表情。
他看着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的明安,再看看眼中满是忐忑的太子。
承武帝面色稍缓,想要拍拍儿子的肩膀,但手悬在太子肩头上方半晌,实在找不出一个可以落下的地方,他只得挥挥手,“快下去把衣服给换了,别碍了你们母后的眼。”
“是,父皇。”太子见父皇没有生气,一把捞起身边不老实、眼见扑不到母后就想蹭父皇的弟弟,跟着宁玉瑶快步走出正殿。
“好了,”承武帝坐到皇后身边,安慰道,“别生气,孩子虽然脏了些,但洗洗还能要。”
皇后被皇帝逗笑,叹了口气,“瑶儿和琅儿便罢了,这两个本就是淘气的,怎么今天太子也跟他们一起闹起来了。”
承武帝却心情舒畅,原本承武帝一直担心太子过于早慧反而对身体无益,现下却在他眼中看到了许久不见的、独属于少年人的羞赧和活泼。
他轻拍皇后的手,“别给珏儿那么重的压力,他才十岁,不必急着长大,放心罢,我们都还年轻,还可以护他们很久。”
*
大病初愈的宁玉瑶在宫中与五皇子嬉闹了一天,精神又有些萎靡,出宫之后在家中休养了几日,才彻底恢复。
清晨,宁玉瑶刚起身,便见窗外晴空万里,是个出游的好天气,于是问身边的青黛:“母亲今日可在府中?”
青黛伺候宁玉瑶穿戴整齐,回答道:“殿下已经出府,去赴茶会了。”
宁玉瑶点头,吩咐青筱:“准备马车,去护国寺。”
“是,郡主。”青筱应道。
用完早膳,宁玉瑶就带着侍女和护卫们向长公主府侧门走去,她惯用的马车已经在侧门的巷道中候着。
宁玉瑶正准备登上马车,巷道另一侧围墙后,秦将军府中传来一声怒吼:“兔崽子你给老子站住!”
伴随着怒吼声,一道人影从秦将军府翻墙而出,正好落在宁玉瑶面前,长公主府的侍卫们一惊,纷纷拔刀朝着这个人影砍去。
“诶诶诶!是我是我!各位好汉刀下留人!”秦熠伸手挡住最前面的一把刀,连声喊道。
侍卫们看清来人,立刻收起刀,抱拳告罪,“秦都尉,多有得罪。”
“不怪你们。”秦熠随意地拱了拱手,又蹭到宁玉瑶面前问:“明安,你今日要去哪?我给你当护卫呀。”
宁玉瑶挑眉看着秦熠,这么急着逃跑,肯定又闯祸了,“去护国寺。”
“护国寺?护国寺好啊!我们现在就出发吧!”秦熠闻言大喜,挤眉弄眼地示意青黛、青筱赶紧把你们家郡主扶上马车。
青黛、青筱偷笑,护国寺当然好,一来一回恐怕要大半天的时间,若是再在寺里耽搁一阵,等回来时可能已经天黑了。
宁玉瑶故意装作不明白秦熠的意思,站着不动。果然不到一会儿,围墙那边探出一个脑袋,宁玉瑶行了个晚辈礼,“见过秦将军。”
刚准备破口大骂的秦柏,把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尴尬地说:“明安郡主准备出去啊。”
站在前边的秦熠抢着说:“明安要去护国寺,我不放心,打算护送她去。”
秦柏想了想,今日护国寺山脚恰逢庙会,人多手杂,自家儿子虽然憨,但天生神力,还有一身好武艺。于是秦柏眉毛一竖,粗声说道:“好好保护明安郡主,郡主若少了一根汗毛,回来我打断你的狗腿。”
秦熠闻言,立马笑嘻嘻地行了个军礼,“遵将军令!”
秦柏手指点了点秦熠,回来再收拾你!
秦熠毫不在意,晚上的事晚上再说罢。
宁玉瑶见状,轻笑道:“秦将军,明安先行告辞。”
马车晃晃悠悠驶出雁京城西门,官道上过往行人、车马川流不息。
“今天怎的如此热闹?”宁玉瑶好奇地看着马车外。
秦熠骑在从长公主府侍卫那里“借”来的马上,轻踢马腹,靠近窗边解释道:“今日是十月二十,护国寺山下每逢十便有庙会。”
宁玉瑶恍然,原来如此,那可真是巧了。
她趴在马车窗沿上,歪着头问秦熠:“熠哥哥,你今日又惹什么祸了?”
秦熠嘿嘿一笑,俯身轻声道:“我爹不是养了几只獒犬吗,我看它们毛那么厚,走路都费劲,昨儿晚上就把它们的毛给剃了,结果早上它们都趴着不愿意动,也不吃东西了。”
宁玉瑶:“……”
那几只獒犬是大宸定北军所养,在战场上立下过汗马功劳,边境环境艰苦,秦将军班师回朝时便将几只重伤残疾的老犬带回来好好养着。
宁玉瑶上下打量秦熠一番,打趣道:“你没被打死,秦将军可真是亲爹。”
“嗐,都已经立冬了,我还真能害了它们不成?我没把毛剃光,只是将过长的那些毛修剪了下,就是手艺不精,瞧着不太美观罢了。”秦熠坐直身体,大大咧咧地说,“我也不是第一次给它们剪了,放心吧,等明儿它们适应了就好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宁玉瑶不再管秦熠,继续趴在窗沿上惬意地看着越接近护国寺越热闹的官道,她现在就爱看这种热闹场景。
即将到达护国寺所在的山脚时,一行人已举步维艰。
“郡主,”走在最前方的侍卫前来请示,“去护国寺正门的路被围得水泄不通,马车无法通行,是否绕道后山?”
为防意外,宁玉瑶的马车早已将车窗关闭,宁玉瑶本就只是为了来护国寺赏枫,走哪条路对她来说都一样,于是吩咐道:“改道吧。”
马车随即转向,向后山驶去。
第10章 签文
护国寺坐落于雁京城西侧,每年秋季,山上游客络绎不绝,人们纷纷慕名而来,只为欣赏那漫山遍野的绚丽秋枫。
十月下旬已迈入初冬,虽然已不是赏枫的最佳时期,但宁玉瑶归来之后只想好好欣赏大宸的大好河山,对时节的错过并不在意。
护国寺的后山崎岖,马车无法通行,只能步行上山。
宁玉瑶走下马车,驻足眺望初冬的山峦,枫叶虽不如深秋时节那般火红绚烂,但依旧值得一观。
今日后山行人寥寥,宁玉瑶便一路游玩而上,每当遇见颜色别致的落叶,都会停下脚步,精心挑选一片收藏起来。
在元宝枫下,她挑挑拣拣,却始终未能选出满意的叶子。此时,秦熠拿着一片形状奇特的落叶凑到她面前,“明安,你看这叶子,像不像鸡爪?”
宁玉瑶瞥了一眼,确实很像,她蹲在树下,下巴撑在膝盖上侧头看着秦熠,怎么熠哥哥总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秦熠见宁玉瑶看着自己却不说话,疑惑地问:“明安,怎么了?”
宁玉瑶抬起头,指着树上的一片叶子说:“熠哥哥,我要那片叶子。”
身边的护卫上前一步,“郡主,不如让奴才去摘吧。”
宁玉瑶不理侍卫,只看着秦熠。
秦熠眼中满是笑意,扔下手中的树叶,“我去摘。”
他将衣服下摆塞进腰带中,灵活地爬到了宁玉瑶所指的位置,摘下一片色泽鲜亮、没有破损的树叶,俯身递给站在树下的宁玉瑶。
方才开口说话的侍卫被同僚拉到一旁,同僚对他挤眉弄眼,就你话多。
宁玉瑶接过树叶仔细看了看,满意地抬头对坐在树桠上没下来的秦熠说:“熠哥哥,那边那片也摘下来看看。”
秦熠站起身利落地跳到宁玉瑶指的地方,任劳任怨地为宁玉瑶摘她想要的树叶。
在护卫们的严密保护下,宁玉瑶缓缓登上山阶,行至半山腰时,一群书生模样的人在前方的观景亭中品茶吟诗。
秦熠目力过人,一眼就认出里面的人,其中一个年轻书生让他不由眯起眼睛。
“熠哥哥,那些是什么人?”宁玉瑶察觉到秦熠的目光,直接问道。
“承武十四年的新科进士,翰林院的大人们。”
宁玉瑶垂眸,若只是其他大人,熠哥哥不会如此反应,近日与他结下梁子的只有林鸿轩,虽然也可能只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熠哥哥看他不顺眼。
不过这不重要。
后山通往护国寺的路只有这一条,无法绕行。不过,宁玉瑶冷哼,本郡主为何要避让,应该是他滚得远远的。
观景亭中的新晋翰林院官员们也注意到山下来人,他们对视一眼,侍卫环绕,必为贵人。
一个下巴上长着一撮小胡子的中年男子开口:“人群中有女眷,不知是哪位家夫人小姐要去护国寺,我们可要回避?”
另一位短须瘦弱男子犹豫道:“可是……上山仅有这一条路,我们恐怕无处可避。”
其余人沉默不语。
林鸿轩拿起碳炉上的小陶壶,为众人斟上茶水,温声道:“诸位大人不用担心,护国寺在此屹立数百年,王公走卒皆可入寺,贵人们不会与我们计较,我们只需待在此处,莫随意走动即可。”他的声音如清风拂过耳边,吹散了众人心中的焦虑。
众人闻言,微笑点头,“林侍读所言极是。”
宁玉瑶一行人经过观景亭时,亭中的官员们纷纷低头,避讳着女眷的目光。
宁玉瑶瞥了一眼观景亭,林鸿轩坐在人群的边缘,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抬起头,看见宁玉瑶时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抹微笑。
林鸿轩相貌俊美,皮肤白皙如玉,一身书卷气尽显温润儒雅,身着月白色暗纹锦袍,身形修长,在这漫山红叶的衬托下,如画般美好。
宁玉瑶收回视线,继续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直到远离观景亭,宁玉瑶冷冷地开口:“查查林鸿轩为何来此。”
秦熠听出宁玉瑶语气中的厌恶,回想刚才见到林鸿轩的模样,他不屑地撇撇嘴,悄悄在心底给林鸿轩记上一笔。
观景亭中众人见宁玉瑶一行人远去,也放松下来,小胡子中年男子长舒口气,庆幸地说:“若我没看错,那侍卫的腰牌上写的应该是长公主府。”
“我看到的也是长公主府,”矮个子男人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附和道,“如此说来,今日出行的便是明安郡主?”
众人皆暗道:幸好没有冲撞明安郡主,京都城中谁人不知明安郡主独得圣上圣宠,上次围猎场郡主坠马之事,圣上大怒,发落了不少人。
皇家之事,几位翰林院的小官不敢多加揣测,有人同情地看了林鸿轩一眼。那次郡主坠马,林探花恰好在场,不幸被大理寺一通探查,真是无妄之灾,可他又能如何?只能自认倒霉罢。
林鸿轩面带微笑,佯装不知,他端起茶盏,轻轻啜饮一口,然后不疾不徐地说:“今日如此良辰美景,不知诸位兄台可有所得,不若小弟先来献上一首,以作抛砖引玉?”
观景亭中的气氛再次热络起来,众人纷纷笑道:“林探花过谦了,快让我等好好品鉴品鉴林探花的新作。”
“小弟便献丑了。”
*
宁玉瑶爬至山顶时略微有些气喘。
相比之下,一路爬山爬树的秦熠却精力充沛。他不知从哪搬来一块光滑的大石头,用衣袍擦去上面的灰尘,殷勤地对宁玉瑶说:“明安,快坐下休息一会儿。”
宁玉瑶没有跟他客气,坐在石头上眺望着山下漫山遍野的枫树林,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不一会儿,秦熠又端着一个茶盏从相国寺翻墙而出,“明安,渴吗?来喝点茶水,这是我方才去寺里打的山泉水,刚煮好就端过来了。”
宁玉瑶诧异,“这么快就煮好了茶?”
“这有什么,”秦熠将茶盏递给青筱,“就这一小杯,用不了多少时间。”
“那你呢?不渴么?”宁玉瑶摸了摸茶盏的杯壁,有些烫手。
秦熠怕她被烫到,连忙说:“还烫着呢,等凉了再喝。我皮糙肉厚,喝凉水也无碍。”
宁玉瑶享受着秦熠的照顾,微风吹拂过脸颊,心想,只要熠哥哥别捣乱,还是非常可靠的。
既然来了护国寺,自然要顺便拜一拜佛祖。
大雄宝殿内香烟缭绕,梵音袅袅。
正中央,释迦牟尼佛像端坐于莲花宝座之上,慈眉善目,面带微笑地看着世间万物。佛祖旁,十八罗汉或怒目圆睁,或慈眉低垂,形态各异,分立两侧。
宁玉瑶请完香后,行顶礼三拜。
她拿起蒲团前的签筒轻轻晃动,一支竹签从中滑落,宁玉瑶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宁玉瑶还没来得及反应,秦熠直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竹签,“你那个不好,这个才是你的。”说着,将另一只手中的竹签塞到宁玉瑶手里,竹签上写着:前程似锦,福寿相随。
秦熠这般胡闹,惹得旁边的小沙弥对他怒目而视。
宁玉瑶无奈地看着身边嬉皮笑脸的秦熠和手中的签文,在佛祖面前,能不能有点敬畏之心?
赶在大雄宝殿周围的武僧动手驱赶之前,宁玉瑶赶紧起身拉着秦熠离开护国寺。
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
丹诺、丹素一左一右扶着宁玉瑶,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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